“对不起!对不起!”
江樱将本子扣在横棂的手上,身体90度弯折,做出极度忏悔的动作。
“不怪你不怪你。”横棂出声安慰道,“本来事发突然我也没有准备。”
弯下去的腰并没有挺直。
“我怎么又忘记了……”
这个小家伙并不能听见我的话。
不过……刚刚脑子里有一丝丝的如果她刚刚把苏烟型自走火药桶消灭了的话是不是这个结果会更好点的想法。
这世界上会少一个人的口粮,会少一个人和自己争夺空气,还会大大改善自己周边环境的安全性……
为什么自己去阻止了,横棂!靠这个小吸血鬼的力量一举清除自身最大的障碍,岂不快哉?
不不不,现在不需要这种阴暗的想法!
总之……
“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横棂在纸上写道。
吸血鬼歪着头,眼睛盯着横棂的脸庞,身后的黑色翅膀拍动着。
然后递出一个字“好”。
被一个萝莉吸血鬼盯着,突然感觉好难为情……
横棂感觉自己头部的温度稳步上升着。
冷静横棂,你不是一个萝莉控对吧?
对吧?!对吧?对吧……
我好像自己都没什么信心反驳……
如果给我选择权利,让我选择比我大的温柔善良的御姐,还是比我小的可爱乖巧的萝莉,我将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并将其迅速带回家……扯远了。
横棂甩甩头,继续在纸上写着,不过眼神却偶尔不由自主地扫过江樱的身躯。
黑色的哥特连衣裙堪称完美。身体因为等待回应而微微向前弯曲,几簇黑色的散发垂在胸前,使她多了几分俏皮和天然。昨天因为灯光昏暗而没有看清晰的脸颊现在可以仔细地观赏。
精致,如果用一个词汇来概括的话,应该就是这个词吧。如同这个世界上不多见的天然雕刻一样,这种如同画中人的容颜也是上天的神来之笔。她的眼睛流转着赤红色的光彩,圆润的小脸带着几丝活泼的粉色。不过最吸引人注意的,便是昨晚上根本没有察觉的,那枚紧靠在左眼眼角上的很小的黑色泪痣。
本是跟这张雪白的脸颊不相配的黑色痣点,却能传达给人一种活泼和天真的孩子气。
啊横棂啊横棂,你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大好事,才能让上天送一个战斗威猛,长相甜美的萝莉来呢?
好可爱好想领回家!不对……她好像现在就在我家里啊。
“嗯?”
面前的少女发出疑问的声音。
啊怎么说呢……
我要出门,所以请在旁边保护我吧?(划掉)
昨天你弄坏了房顶,所以今天我要罚你跟我一起出门买材料去修?(划掉)
怕你走丢了,所以我带你出门熟悉熟悉周围环境?(划掉)
啊……好像找什么理由都很牵强的样子。
自己的内心纠结着,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斟酌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干脆直接说好了。
“我想让你陪我逛街。”
横棂递出笔记本,脸上的热度明显。
喂喂!我在害什么羞啊,十六岁的人了!
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
意外的很顺利。不对……也许是因为她不认识其他的任何人,所以对我有种特殊的依赖也说不定。
说起来,她好像只有身上的那一件衣服吧,看来采购选项还要多一条帮她选衣服了。
横棂望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
她身后的黑色翅膀折拢,随后一阵灰色的烟雾散开,象征她吸血鬼身份的黑翼消失,只剩下背后原本在翅膀根部的位置,现在鼓起两个很小状的鼓包。
虽然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措施,
直接说这是演出服就好了,反正即使自己明白地讲:
“这是只吸血鬼。”
当然也不会有人信,只会让人冒出横棂你今天又没睡醒就出门了诸如此类的想法。也许她也知道带着翅膀招摇过市好像不太符合大多数人的三观?不过这刚好能够让我省去解释的功夫了。
换上一件自我感觉最帅气的立领衫,再配上凸显出休闲感的长牛仔裤,穿上那双水牛皮鞋。
嗯,今天的我也是格外的帅气!
好,就这样出发!
本来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一个很完美的契机,一个很完美的约会(误)的对象,再加上一个自认为很完美表现出来的自己。
不过,刚出门不久,这个想法就已经被横棂完全否决掉了。
原因很简单:
现在是八月啊横棂!
别人都是T恤短裤,甚至有的都开始穿着背心裤头出门了!只有你为了耍帅会穿个立领衫牛仔裤……
热热热热……
刚刚早上九点,夏阳刚刚到达天空45度角的位置。黑色的长衫暴露在空气中,简直是天然的聚热环。
啊,要蒸发了,要蒸发了,要被这太阳消灭了!
再过不了多久,估计自己就会被分解成无数的分子融入空气当中吧。
不过同样穿着黑色衣服的江樱却仿佛毫无感觉的样子。
吸血鬼果然都是怪物呢。
“哟横棂,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
水果摊的大叔还是一如既往地慵懒。
“早上好,横棂,你旁边的人是谁啊?”
“啊……这是我妹妹。”
“好可爱的妹妹,跟横棂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就像天使一样!”
老婆婆你好像不由自主地就打击了我的自尊心啊……而且她不是天使是天使的对立面喂……
卖鸡蛋的老婆婆颤巍巍地向江樱伸出双手,大概是想摸摸她的脸吧,不过被她很快地闪开。
江樱趴在自己的身后,整个人藏在自己的身体后面。
“不好意思啊,老婆婆,我妹妹她有点怕生。”
赶紧结束这场对话,然后走上正常的轨道。
旁边这家伙,她的吸血鬼身份和她听不到别人说话的弊端,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她倒是很平静的样子,只是跟着自己身后走着,什么话都没有。
“呐?”
横棂停下脚步,把手从江樱的眼前晃动着。
尽管知道她听不见,可是,不出声还是觉得好别扭啊。
江樱伸出小手,举在横棂的面前,大概是“写在上面”的意思吧。
“出来一趟,没有想买的东西么?”
江樱点点头。
“有。”
她翻过手腕,在横棂的手上写着。
然后她指向市场的某一个角落,横棂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那边是集市当中最冷淡的区域,里面的几个铺位都是些卖小物件的小商贩所有。什么玻璃珠啊,五颜六色的发夹,钥匙环之类的东西,由于没多少人实际需要这些东西,所以,就连过去看看的人都很少。
并且……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都很贵!
一斤普通的钢铁,在这个城市大约需要十二个精灵银币,而一个钥匙环,则能卖出一个精灵银币的天价。而估计造一个钥匙环的成本,估计也就只需要那么区区一个指甲见方的边角料这么多,不仅是暴利,还是不用太下本钱的暴利,简直可怕的要命。
比起没有经商天分,只能做些保护工作的自己每天不是站岗就是巡查,一天站到腰酸背痛只能赚个二三十个银币,而且这种能够有钱可赚的日子还不是每天都有的,简直是躺着就是随便数钱的工作啊!
江樱手上轻轻用力,将横棂拉到刚刚所指的角落当中。
“哟,小哥和这位可爱漂亮的小姐,看上了什么?随便挑随便看。”
盘坐在地上的小贩露出职业的笑脸,继续扇着手上的蒲扇。
是不是我的称呼前面也需要加个定语喂,你这黑心的商贩!算了不管他。还是看看摊位上的东西,确定她有什么想要的吧。
镶着用塑料做的假宝石做装饰的小手环……似乎有点太大的样子,再看看江樱,真的是小到看起来能够一只手就握住她两只手腕的样子。蓝色和绿色的头带……似乎也不怎么用得上,她披着头发的样子就足够可爱了。不如就选这个暗红色的发夹?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想像一下应该还搭。好,问问她吧。
横棂转过头,一道刀影从他的眼前闪过。
什么东西!
横棂下意识地向后跳了一步。
眼前的小吸血鬼左手轻轻抚摸着一把细长的弹簧刀的刀尖,然后摇摇头,将那把刀插在支起摊位的木板上,另一只手顺序地又拿起下一把,重复着上一个动作。木板上稀落地斜插着五六把相同的小刀。
“喂,小哥……你的同伴这是在……干嘛?我问她她也不回答……”
摊主瞪大了双眼,蒲扇丢在一边,质问着横棂。
“啊抱歉抱歉!”
横棂赶紧拍着江樱的肩膀,把她带到旁边的空地上。
“这些刀的锋利程度都太差了,根本派不上用场,这里没有什么能够买到锋利的刀具的地方吗?”
江樱在横棂手上写下这段很长的话。
“吸血鬼也需要武器么?”
横棂想起来她在衣橱上留下的爪印。
以瞬间爆发力来看的话,她的手指的斩击力并不逊于任何一把这里贩卖的长剑。如果她想要武器的话,也许只是为了增加她的攻击距离而已。
“不。”
江樱轻轻摇着头。在头顶散开的黑色长发在热风中曳动。
“这是给你的。出于自身的正当防卫而言,一把趁手的武器是必须的。”江樱的手指加快了书写的速度,“从横棂的身体素质出发,需要很强爆发力的长刀,需要很高耐力和腕力的长剑以及需要很强的柔韧性的爪刺对于横棂来说都太过困难了,所以短而轻巧的匕首是很正确的选择,而横棂现在拥有的这种武器……”
江樱的左手伸向背后,从身后的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把菜刀。
“无论从刀的形状和锋利程度上来说,都称不上是合格的防身道具。为了横棂自身的安全着想,我想无论如何,都需要尽快的更换一个更为合适的防身刀具,为了最安全考虑,最好还要涂上毒药……”
等等!
横棂握住江樱的手掌,强行停下了她的话语。
让我理一理,让我静一静……
总之,她是想替我买把匕首的样子。刚刚的所作所为是在试验刀具的锋利程度,现在是为了说服我尽快把那个不顶用的防身用菜刀扔掉……
话说谁会用菜刀防身啊!而且她从什么时候偷走我菜刀的,还随身带着!提着菜刀这样上街不被警察抓走问话就不错了!还想着防身?!任何正常的人类看到这种状况都会直接叫警察吧!
不过匕首什么的,自己是有的。只是在上次和疑似魔王的生物战斗的时候匕首就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刚刚过去一两天,自己也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横棂呼出一口气。
这家伙,真的所有事情都仅仅是从保护自己的角度出发啊。而我现在只想听听她作为一个少女的诉求,而不是作为一个保镖的安全建议啊。
“出于你自己的考虑,你想买什么东西吗?什么都可以哦,只要你高兴的话。”
横棂摊开小吸血鬼雪白而柔软的小手,食指在上面划着。
“不知道,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如果必须买的话,果然飞镖或者袖箭最好。”
横棂额头冒出黑线。
“有没有什么除了兵器以外的需求啊?”
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这种程度,这家伙总该有些符合小女孩的喜好了吧?
“有。”
少女点点头,并将手轻轻扣在自己的腹部。
果然是有的对吧!看这个动作,是需要一条腰带,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饿了。”
……
“我开动了!”
横棂双手合十,掰开手中的木质筷子。
这里是整个阿伦戴尔味道最棒的面条摊位,一个简陋的厨台,一个用红砖头支起的铁锅,十几个很久没修缮过,上面布满裂缝的桌椅,这些就是全部。
一般时间这里都会排起长队,不过现在,早晨十点钟,不早不晚的时间,整个摊位上只有自己和江樱两个顾客。
“实话说我是不想开工啊老伙计,离中午人气旺的时候还有最起码一个半钟头,这个时候开工,多消耗的煤炭都赶上十个顾客赚的钱了老兄。”
摊主翘着二郎腿,坐在横棂的旁边。
“得了,你这种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来的黄金小店,不知道一天能赚多少,还跟我搞这个。”
横棂猛吸一口温热的汤汁,说道。
“赚多少,都是我应得的,”陆诀歪着嘴角笑笑,“而你,欠我的人情可是另一回事。”
“为什么我感觉每次来你这都像是被忽悠着扒了皮一样,整天提防着你的人情债,简直像是签了卖身契啊。”
面前的这个利益为上的黑心老板,叫陆诀。和他认识,大约有两三年之久了。那是一次少有的魔法召唤生物失控暴走的事件,这家伙和自己都是应召消灭那个魔法怪物的诅咒之子,事件最终很顺利的解决,但是……
这家伙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从鼻梁骨横跨到嘴角的伤痕,尽管并不严重,可是他本来潇洒的白面小生脸因此完全失去了卖相。
真是快哉快哉啊。啊不对,真是天妒容颜啊。
从此,这家伙便再也没上过战场,每天靠自己的手艺赚着让90%以上诅咒之子都眼红的可观财产。
“哈哈,如果你来卖身我倒是欢迎啊,我这里倒是还缺个学徒。”陆诀笑笑,“就缺你这种心眼少,人傻身体勤快的学徒。”
“我感觉这个世界都在针对我,尤其是我笨这一点。”
“这是理所应当的吧。这世界上最公认的三大真理,地球是个球体、白天和黑夜循环交替,还有,横棂是个笨蛋。”
“为什么会把我智力不足这件事和那种傻瓜都知道的道理放在一起啊,说的还像是真的一样!”
横棂无奈地吞咽着。
“人笨不是坏事,最起码笨蛋不会有聪明人才会有的烦恼。”
“那种烦恼,多少我也想体会体会啊。”
横棂挑起眉毛,夹起大团面条向嘴里送去。
“如果有能够让人瞬间变聪明的药,你就能实现这个愿望。”
“那种东西怎么会有!”
“所以,笨蛋就是笨蛋咯。”
陆诀笑着。他的笑容原本很温暖,不过现在,歪着嘴唇的笑脸总让人感觉莫名的滑稽。像是戏剧中演大反派的演员,故意作出一副坏坏地笑脸。
“不过,你这小子,倒是好福气啊。”
陆诀把手臂扣在横棂的肩膀上,脸顺势凑近。
“什么时候混到的女朋友,你这家伙,老实交代!”
“社磨(什么)啊!”横棂一口咽下嘴里的面条,“她不是我女朋友喂,嗝!”
“无口萝莉,这不就是你的口味?”陆诀拍拍横棂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这家伙还有这一手啊。”
“不是就不是,嗝!”
“切,真没劲。”陆诀移开搭在横棂身上的手,“这顿算我请了,就当给弟妹的见面礼了,够义气吧?”
“喂,你的见面礼就这么廉价?!”
“这可是足足两个阿伦戴尔银币一碗而且仅此一家别无分店的牛肉面,你居然好意思讲它廉价?”
“牛肉面,那牛肉呢?”
“加牛肉需要再加两个银币,小店利润薄,客官请先付账在用餐。”
陆诀左手横在胸前,右手向后摆着,然后九十度鞠躬,做出一副职业跑堂客的模样。
稍等……
“你说,这顿你请?”
“对啊,没……错。”
啪哒。
空着的碗被少女搁置在桌子上。
“再去继续擀面条吧,店小二。”
横棂学着陆诀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在桌子上迅速写下几个字:
放开肚子吃!
“一二三四……”
陆诀数着桌子上摞起来的碗。
“横棂,你这哪是带来个女朋友,你这是牵来一头大象啊!”
“我早就说过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啊!”
横棂内心偷笑。
这个金钱至上的家伙,这次可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我相信你,横棂!就你那点不靠谱的收入,是不可能养得起这种萝莉的!我现在感觉一整天的力气都用光了,拿起擀面杖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陆诀呈大字瘫坐在长椅上,背部像是失去了支撑力一般压在后面的木桌之上。大口喘气的他好像失去了氧气一般,脱力地挣扎着。
江樱轻轻把筷子扣在桌上,双手合十,向前点着头,然后扭过头,看着横棂。
“话说,她还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啊,太安静了。”
“啊确实,这也是萌点嘛。”
横棂抓抓头。
“这种妹子你是咋遇到的,这么高冷的萝莉女神,为什么会跟着你这种穷苦而蠢笨的家伙一起?”
“发生了很多事……”
横棂犹豫着,最后决定还是把事实吞到肚子里。
“那啥,还有些事要办,我先走了哈,改天再来打扰咯。”
“最好永远都别来了,你这个吸血鬼,压榨我金钱利益的吸血鬼。”
陆诀皱着眉头,摆摆手,然后继续维持着躺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倒是说中了真相。
虽然是碰巧呢。
“唔,嗝。”
少女发出可爱的饱嗝声,手循环地揉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饱了?”
“嗯,已经摄取了足够生存四五天之久的卡路里。”
少女认真地点着头。
四五天……真是不可思议。
“我需要稍稍离开一下。”
“知道了。”
江樱停下了脚步,
“我需要去采个花。”
“然后呢?”
“……”
江樱的脸颊罕见的发红,她低下头,放在横棂手掌中的食指没有动作。
“怎么了?”
横棂弯下腰,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红润的血色溢满了她的两腮,眨动的双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她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扣了一下双手。
“我需要解决某些难以启齿的,生理上的诉求。请告诉我能够完成这件事的具体场所。”
她以最严谨而正常的措辞表明了这小家伙内心的愿望。
哦……明白!
横棂遥遥指着公用厕所的位置,转身看的时候,江樱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一次吃这么多,不上厕所的人才是怪物吧。”
横棂忍不住吐槽道。
不过,吸血鬼似乎原本就算做怪物的一种才是。
那么,现在自己做什么呢。
横棂环顾着四周,刚刚自己路过的那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就在附近。
去买点什么好了,这样想着,横棂走了过去。
“喂小哥,怎么又是你啊,刚刚的事情你还没解释清楚呢,喂?”
“啊我道歉我道歉,刚刚她,那啥,脾气不太好,所以做出了点出人意料的举动。”
横棂敷衍过去,眼神盯着摊位上的零散物件。
一堆做工粗糙的小玻璃球旁边,能看到几个焊着蝴蝶装饰的铁质发夹。用油漆涂抹均匀的小饰品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这个,多少钱?”
横棂轻轻拎起那只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中的暗红色发夹。
“两个银币。”
摊主随意报出价格。
“你怎么不去抢劫?!我只出一个银币,不卖算了。”
横棂激动地拍着桌子。
喂,陆诀,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吸血鬼,比你这家伙居然还要黑心的极品!
“好吧好吧,那就一个银币卖了。”
摊主收过横棂递过来的银币,便不再搭理这个少年。
“时间应该也到正午了,赶紧办完正事回去吧。”
横棂将发夹塞入裤子口袋,向刚刚和小吸血鬼分别的地点走去。
但是……那个位置,一个人都没有。
准确说,是一个生物都不存在着。
“奇怪,莫非她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横棂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啊,她明明谁都不认识,又会有什么事情会耽搁这么久。
半个时辰……
横棂忍不住开始寻找。
一个时辰……
没有。厕所附近,道路上,甚至是自己视线所及的,这条布满小摊的街道的任何一个角落,没有任一处能够发现她。
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家伙,始终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少女,又能去哪里?
横棂无力地坐在被太阳烤焦的大地上,无心顾忌旁边行人的视线。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虚,无力,悔恨,痛苦。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尽力遗忘掉了……
现在重新涌上了横棂的脑海。
“不要……不要离开我……”
……
“横棂,去给大叔再打一斤白酒去。”
醉醺醺的楚漠大叔面色红润,猛拍着桌子放肆大笑着。自己的旁边,是许多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小孩子们。
当然,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叫做诅咒之子的特殊群体,被收容所收留的特殊的孤儿们。
有的是刚刚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婴儿,有的则是大叔从角落里捡到的流浪儿,还有的,则是从其他地方来投奔的仅仅只有几岁的孩子。
我,就是最后那种孩子。
来到这个收容所,是在我六岁的时候,空着肚子在路上走了三天之后,终于敲开了这个收容所的门。
这个收容所,其实只是一个有着四五个房间的小屋子而已,完全就是民用的住房。而收容所的所长,就是那个喜好喝酒,人憨厚又有些傻的大叔,楚漠。
一个怪怪的大叔,十几个从生下来,就注定和别人不一样的孩子,这就是这个小小收容所的全部。说是收容所,恐怕说是一个安定的小家更合适吧。
没有多少人知道,人类的繁荣都市——亚斯特尔里,还会有这样一个包容着这些被人类唾弃,被人类视为恶魔和邪物的诅咒之子的场所。
那是在七年之前的春节。本来清贫的收容所也难得地体验了一天小资的生活,大叔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拿出了自己无数次打开又放下的酒瓶,向自己的嘴里倒去。
“你都喝醉了,爸爸!”
那个正在摇晃大叔身体的女孩子叫楚斜珊,是楚漠大叔唯一的女儿。
“没醉没醉!快快,横棂,快给大叔去打酒去,这是钱。”大叔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币,拍在桌子上。“等等,等等……一斤白酒太贵了,去打半斤,不,去打三两酒!”
“哪有人会论两卖酒啊,大叔。”
“困了,好想睡觉啊。”
没有名字,被大家叫做睡虫的小胖子打着哈欠。
“去吧,横棂,大叔的醉相我还没看够呢。”
现在这个怂恿我的家伙叫做罗蔷,是个精明的小机灵鬼。
“可是,卖酒的地方足足有二十分钟路程呢。”
我望着桌子上那些难得一见的肉食。
“我给你留着个鸡腿,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快去快去。”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骗我啊。”
“当然当然,我哥哥啥时候会骗人,对吧?”
那个一直跟在罗蔷后面当跟班的他的孪生弟弟,罗瑟应和着。
“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啊。不然,除了鸡腿,我可不能保证其他的东西都还没被吃光。”
……
我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春节的夜晚,街上行人很少,只有几个在燃放烟花的市民还在外面闲聊着。
不过,酒很顺利的买到了,毕竟那是家家庭作坊,店主除非有事出门,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店里。
但是,当自己回到收容所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盯着这片正在燃烧的火海,一时间愣住了。
提在手上的酒瓶掉落在地上,碎成几瓣晶莹的玻璃片。
火光冲天而起,被石灰涂抹的院墙,已经被熏上一层焦黄色。
旁边几个被火光吸引过来的邻居也面面相觑,直到有一个人喊道:
“快去搬水,快去叫救火队!”
然后大家纷纷开始迈开步伐,朝向不同的方向奔跑着。
然而,新年之夜,救火队根本没有人。
单凭着几个青壮年男子的力量,抬水泼水,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火就这样烧了整整一晚上,等到火光渐渐熄灭的时候,整个屋子变成了一片惨淡的焦黑色。
自己几乎是提线木偶般走了进去,然后,看着那几个烧焦,变性,扭曲,已经分辨不清面孔的尸体。
无助地呕吐着。
像是想把整个内脏都呕出来。
像是想把记忆从脑海中清空。
在那种温馨的屋子里仿佛已经忘掉的孤独的感觉,
现在却盘旋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人说诅咒之子是没有家的,他的说法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错误。这种出现在这世界上,就注定不会拥有母爱的生命,家,对于他们来说,大多数都只是个幻想。
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人。
“不要,不要离开我……”
又要一个人生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
又要习惯一个人躺在马路上的感受,习惯一个人偷窃着馒头,捡着白菜根、土豆块,在这个世界不知名的角落里生存下去的活法。
“别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只有我……”
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
在失去了所有依靠,所有亲人之后还活着。
……
“喂,小哥?小哥!”
脸上似乎被浇了一盆凉水,自己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中午的时候,穿着这种衣服坐在暴晒的地方,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有什么烦心事?你没事吧?需不需要看看医生?”
“江……樱……江樱!”
横棂用手支起身体,又脱力地倒在地面上。
“慢慢坐起来,这是盐水,快喝了。”
一个身着朴素的大叔搀扶起了自己,周围稀落地围着几个商贩模样的人。
晕倒了么?
记得好像自己在大路上等江樱……然后……
记不得了。
大概是被热晕了吧,穿着这种和夏天完全不搭调的衣服。
真是笨蛋才会有的行径吧。
“谢谢,谢谢……”
横棂接过大叔递来的温盐水,呷了几口。
“小哥,发生什么烦心事了?”
“我……”横棂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在燃烧,“我的……我的同伴走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横棂稍稍犹豫。
她……应该算做同伴吧?
虽然直到昨天晚上之前,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谁。不过,既然她说过要保护自己的……听到了,就不能当没听到过吧?
单方面把她当做同伴,不知道她会怎么作答呢。
“同伴,长什么模样?或许我们都见过?”
“身高有一米四左右的小女孩,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而且……”横棂将盐水猛地咽下,“她听不见别人说话。”
“这种女孩……我没印象。”
大叔无奈地抓抓脑袋,其他几个商贩也纷纷摇摇头。
果然么。
“我好像有点印象,就在西边的公共厕所那里好像见过一个这样的女孩子……”
“对,就是那个位置!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横棂几乎是用最大的声音喊着。
用嘶哑而作痛的喉咙。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激动了。”
“我只是看到她进去,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
横棂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消失地无影无踪。
“抱歉,是不是没帮上什么忙。”
“没有没有,很感谢你。”
横棂深呼吸一口气。
回忆和现实交织着,缠绕在他的脑海里。心如同被绑了千万个细结,扭曲地痛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