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神,也不能改变因果。”
有着漂亮褐色长发的女神站在神殿的中央,长长的金色裙摆垂在地上,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花。她微抬着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我们能够通过改变过去的‘因’来创造不同的‘果’,也能直接使用力量来改变已经成形的‘果’,但我们唯独,不能扭转因与果之间的关系性。”
“某个因势必会在将来产生某个果。不改变因却妄图阻止果的出现是不行的。”
“那是违背世界本身规则的东西。一旦被‘组织’,或者是被次元海洋本身的意志探测到的话,就会……”
“所以,就算你有着从她那里继承来的力量,也不要试图去干涉因果。”
……
我什么都做不到。
看着逐渐逼近的车,我的大脑竟然一片空白。
不过虽然是这样,我却觉得我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反应突然加快了好几倍,周围的一切像是突然进入了电影的慢放镜头。车子在我眼前几乎是静止的,我甚至能够看清楚空气中的灰尘,感受到风的流向。
“我”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有办法……
绝对的理性,肯定能够分析出现在该做的事情吧。但是,如果“她”像之前那样,像将妈妈弃之不顾那样,判断现在的状况不是我能解决的,放弃了怎么办?
这将是一场赌博。
要赌吗?
“晨曦!”
陶玛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瞬间的感受,明明晨曦什么都没做,但他就是突然觉得面前那个少女,不是他所熟悉的晨曦。反而更加接近于,他之前在那张画布上看到的,幼年时代的晨曦。
这种感觉让他瞬间有些恐惧,这样状态下的晨曦,他看不懂。
“晨曦!”
他觉得晨曦好像要做什么,但是他却没办法立刻出现在她身边,除了叫她的名字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吗?
对不起。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只有家人而已。
我没有想到短短的几秒钟竟然能够过得这么慢。
回过神来的时候,之前一直在手中的那颗石子已经被我扔向了前方。
那不是我做的,而是那个理性到连母亲都能抛下的人格。
平生第一次,我主动将她唤了出来。
“她”果然有办法。我能感受到的,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是在“她”的意识中,有着一个“大概应该这样做”的轮廓。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我的内心中开始涌现出几乎疯狂的喜悦。疯狂到就连开始蚕食我自身意识的那一点悲凉都没有发现。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什么都能解决吧……
如果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如果“她”是我的话,就好了……
啊啊……在这种时候,这样的诱惑真是无比的强大。
……
陶玛斯看到晨曦抬起了手,然后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扔了出去。
虽然现在的晨曦状况不太对,但是陶玛斯在看到晨曦抬起头之后露出的眼神时,突然觉得她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而那个决定,虽然有可能解决目前的困境,但是……
会让她,也让他,都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行。
绝对不行。
眨了眨眼,陶玛斯集中了精神,调动起身体里的力量,瞬时缩短了自己与晨曦之间的距离。
……
就交给“她”吧。我之后的人生。
不负责任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立刻放松了下来,原本紧绷的神经在突然卸下重担之后感觉有些疲惫,脑仁突然有些疼痛,而且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再见。”
诶?
因为迷迷糊糊地不太确定。我刚刚,还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靠着对身体的最后一点支配力,我张了张嘴,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嗯……不想管啦。虽然有可能是幻觉,但是就让我稍微自恋一下,当做是“她”送给我的道别也没什么关系吧。
那么,再见。
在心里说出了同样的词,我开始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渴望的睡眠之中。希望这次的梦境里,会有些漂亮的东西。嗯……就星空吧。如何呢?
彩色的,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星空,梦幻又安详,是个适合梦境的地方。
下一个瞬间,我的眼前真的出现了。
金色的,耀眼的星星。
我突然,有点想哭。
……
陶玛斯被自己吓了一跳。
平常他对于空间的控制力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是刚刚这一下却几近完美,凭着脑子里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有些模糊的想象就能做到这样?绝对有什么……
似乎是在回应着他的思想一般,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裤子口袋里跑了出来。
那个是?
陶玛斯看着那个散发出金色光芒的五芒星形状的挂饰,突然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褐发的少女笑着,将手放到了他的腰上,然后,用力一推。没掌握好平衡的陶玛斯险些就这样直接摔下了梦境回廊的边缘。】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那个名叫茹月盈的女孩将这个放进他的口袋里的吧。
五芒星……
这个词让陶玛斯觉得十分熟悉,而且这个挂饰的出现好像刺激到了他脑中的什么,曾经那段十分模糊的记忆现在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好像还要去回忆就能重新拾起那些重要的东西。
然而,现在他没有这个时间。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抓住了那个挂饰,目光,锁定了已经在他面前的晨曦。
而在陶玛斯抓住挂饰的瞬间,五芒星散发出来的光芒有了改变。
之前,是如水一般的,十分温柔的光芒。现在,则是异常耀眼的,爆炸般绽开的灿烂。
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染上了同样的色彩。
等到我尝试着睁开双眼的时候,陶玛斯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一般笑了起来。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我没有问他问题,而是移开了目光打量起四周,然后发现了一个事实。
时间,停止了。
陶玛斯从来不曾对别人说起,自己,并不是正统的神明。
因为他没有属于自己的“象征”。
一般来说,在神明诞生的同时,他就会获得属于他的“象征”的力量,光明,希望,或是别的什么。神明就是从这些“象征”中诞生,也相应的从中得到了力量,这也是他们的使命,“象征”明确了一个神明应尽的职责。
不存在没有象征的神,但是有些时候,一个神的象征不会那么明确地被表现出来。象征不明确,神自然也不清楚自己该行使什么样的职责。而没有工作可做的神,自然也不能立刻就承担起“神明”这个词本身象征的意义。
所以,在明确自己的职责之前,神明是不能被称为神的。
所以,陶玛斯不是真正的神明。
所以,不管能力如何,他目前的身份只能是奇迹之神的“继承者候补”。
甚至于,能够获得这个头衔也单纯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已。不是真正的奇迹继承者,自然也就没有制造奇迹的力量。他所能做到的,就只有通过小规模地控制时间和空间,来创造出类似于奇迹的事件而已。
他创造出来的,只是最为廉价的奇迹。
真正拥有奇迹力量的那位神明,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而世界的法则,对他似乎也格外的宽容,所以不管制造出什么样的契机,陶玛斯都不曾见过他为难的样子。但是陶玛斯自己却不行。
时间,空间。这连个要素结合起来之后,才得以构筑出完善的“因果”。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时间和空间就是最接近因果律的东西。
用这样的东西制造出的廉价奇迹,自然是最有可能干涉到因果律的存在。
陶玛斯曾经亲身体会过干涉了世界法则的后果——为了让张大爷张奶奶能够相间,他为原本不应该被意识到的灵魂制造了形体,并让她被还活着的普通人所认知。虽然当时没有立刻就发生什么,但是在做完这件事的当天晚上,他发现自己没办法使用力量了。
世界的规则,似乎对他很不友好呢。
并不是力量的暂时封印,而是所有的力量从身体中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身体因为不适应这种突然的转变,所以之后的几天他变得十分嗜睡,甚至因此险些被晨曦发现了什么。
幸好几天之后力量回来了,陶玛斯才能松口气,不过就连那种程度上的干涉对着都能够引发对自己的惩罚,自己现在做出了这种涉及到几十人生死的事情,惩罚会是什么规格啊。
陶玛斯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不过事情已经做下了,就算是跪着也得好好收尾啊。更何况,他已经做好最坏的觉悟了。
“我暂停了时间。”
看着面前睁大浅褐色的眸子看着他的晨曦,他微笑起来,轻快地,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这样说道。
那双眼睛中的神采,是他所熟悉的样子。
这个晨曦,也是他所熟悉的晨曦。
“这样就行了。”陶玛斯眨眨眼,“不管事故是什么原因,消灭掉它就行了。”
说着,他的双手在晨曦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握了握那枚五芒星吊坠。该说不愧是“那个人”的作品吗,精巧得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不止可以暂时将他的行动屏蔽,让世界的规则不至于立刻将惩罚降临到他身上之外,还附赠了找回记忆的服务。
曾经模糊不清的过去就像是被一场大雨冲刷干净了一样,清晰地恍若昨日。
这些记忆让他更加直观的了解了为什么世界的规则对他这么严厉,不过了解了这点之后,他的表情却隐隐有些放松的意思。
金色的光芒像是潮水般淹没了四周的世界。并不是他曾多次见过的柔和的浅金色,而是一片更加亲切,如同自身一部分的耀眼金黄。
这不是谁给予的力量,而是属于陶玛斯自己的东西。
……
我看着陶玛斯的眼睛,直觉告诉我除了时间暂停之外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而且,虽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在那个五芒星吊坠最开始散发出柔和光线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了……茹月盈的气息。
虽然这么说有点玄幻,而那点光芒很快就变了样子,气息也随之消散,单凭那一瞬间的直觉我自己都会觉得这是错觉,但是现在看着陶玛斯的眼睛,我想,那应该是真的。
他和茹月盈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很早之前就已经认清楚的事,但是现在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还是稍微有些……不开心……
真是的,这种时候我在想些什么啊!而且刚刚明明已经想好要让“她”就这样成为我的,被陶玛斯这么一弄又……
但是因为这个,我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我,也不是就那么想要被别的意识取代的……既然陶玛斯说这样就行了,那么只要相信他,交给他就行了吧。啊,我又变成无所事事的状态了?真是没用……
不好,习惯了这种状态已经开始屁关系破摔了,这种心态太差劲了吧!明明是我在拜托陶玛斯办事。
“先进车里面看看吧。”
“嗯。”我点点头,反正现在陶玛斯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什么都做不到,反正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甲乙丙丁,反正……
“能进到车里面,还多亏了你呢。”
诶?走在前方的陶玛斯突然回过头来说了这么一句,我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直接一头撞上了他的肩膀。
“抱歉……”揉了揉鼻子,我皱起眉毛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刚刚,不是打破了车子前面的一块玻璃吗。”他抬起手,指了指车子正前方那块大玻璃上,靠近车门的位置处,几分钟前还不存在的一个小小的破洞。那时刚刚“她”出来的时候,用石子砸开的。现在的我没办法太清楚地理解“她”的计划,不过她原本似乎是想要砸向司机那个方向的?简单粗暴,但是肯定会造成和之前发生的事实的不同。
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哪怕只是一个最微小的改变,都有可能成为那只影响结果的蝴蝶。
哪怕还是会发生事故,但是起因不同,结果也就不一定相同。
“她”也是在赌吗?我自认没有她那么高的智商,只能姑且先做出这样的猜测,至于对不对……谁知道呢?
“不过……”将“她”的事情搁到一边,我想到另一件事,“这个洞有什么用吗?”
“我们从这里进去。”
“啊?”
我有些傻眼地看着陶玛斯,从那个洞进去?我们是要变成苍蝇还是蚊子?
我的大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西游记》中,猴子经常变成各种昆虫混进妖怪洞府的情节。不过看陶玛斯的样子,似乎更接近于西方神话中的神明呢,西方的神,也喜欢用这种手法吗?
下一秒,在听了陶玛斯的话之后,我有些庆幸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来了。
“时间暂停之后,除了我们之外的事物就都被禁锢在这个时间点之中了,除非使用特别的方法,否则几乎是不可能对这些事物进行干涉的。”站在同样被染成了金黄色的车子前,陶玛斯向我解释。
他的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和往常一般无二。
但是自私的我,不愿意深入思考这种异常的轻松代表着什么。
不管他在微笑后面藏了什么,我的愿望都不会改变。
“我们现在还能够行动,是因为唯独我们,被从这里剥离了出去。现在我们所处的,是更高层次的空间。”
“也就是说……刚才我们所在的空间,也就是时间暂停之前的那个,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就像是在看一幅画一样对吗?”
“嗯,没错哦。”陶玛斯露出愉快的表情点了点头,“但是想要干涉的话,可不是一支画笔就能搞定的事情呢。”
“但是,这和我弄出来的那个洞有什么关系?”
“嗯……要说的话……”他眨了眨眼,“我们现在处在更高层次的空间,但就算是空间,也是有一定局限性的。就想你不可能进入到一幅画上描绘的车子里,如果那辆车子像之前那样存在与这里的话,它自己就制造出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而我们两个变更存在空间的时候,是以车子外面的空间作为基础的。”
为了让我能够理解,陶玛斯应该已经很努力将理论转变成比较形象的描绘方式解释了,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我没能理解。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个洞的话,车子内部的空间我们是进不去的,但是因为那个洞的存在,车子内部的空间和外侧的世界连接了起来,变成了一体的。”
“好吧。”我还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状态,不过……算了。“之后你要好好给我解释一遍。”
陶玛斯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周围的空间在时间暂停之后一切都变成了金色,也自然没有光影的效果,所以就算陶玛斯背对着远处夕阳落下的地方,我还是能够清晰地看清他表情的一切细微变化。
可是,我明明注意到了他表情的改变,却发现我没法理解其中的意味。
“没问题。”他笑的愈发开心了,“反正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
稍微弯曲了一下手指,他手中那个金色的方块就化成了细碎的晶砂,并在落到地面之前消散无踪。我背着灿烂的光芒晃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身处与于车厢之内了。
车内的人们同样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像是透过一层薄薄的塑料膜看他们一样。
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我看见了我的父亲,他正歪着头看着窗外,应该是完全没有被刚刚我们弄出来的动静影响到,看上去还有点无聊。
我长出了一口气,抹掉了内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不安。
没问题。一切都还来得及。
爸爸,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丢下你哦。
“晨曦。我可能找到事故的原因了。”
我立刻转过头去寻找陶玛斯,只见他正弯着腰查看司机面前的什么东西,眉毛皱了起来,是很麻烦的原因吗?
“司机很紧地踩着刹车,但是刚刚时间停下的时候,车子的速度完全没有变对吧。”
刹车失灵吗……
“而且,司机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句话陶玛斯说的有些不确定,不过这个时候我已经走了过去,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
司机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方向盘,而另一手则抵在胸前,他的表情十分痛苦,眼睛睁得大大的,就算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他的疼痛。即使是隔着那层金色的薄膜也能看出司机的脸色异常的灰白。
就算我不是医生,我也能看得出来他生病了。是不是心脏病倒不敢确定,但是这一定是会突然发作的病症。
刹车失灵的同时,司机竟然还发病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刹车失灵,司机惊慌之下被刺激的发病……不过这无关紧要。屋漏外加连夜雨的情景已经出现了。
我看向陶玛斯。
现在,是需要奇迹的时候了。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将实现转了过去,不过马上又转了回来。
“在最后的工作开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呢。”
“什么问题?”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地问出来呢?
“奇迹……”他看着我的眼睛,“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瞬间,我眼中的时光倒流回去,我站将人影拉长的夕阳之下,对着还十分陌生的陶玛斯,带着试探和疑惑,对他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那个时候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奇迹,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到现在为止,我也依然觉得这个定义太过简单,但是应该怎样去补充,就算是现在,见过许多陶玛斯的奇迹的我也还是没办法说明白。
“对不起。”我低下头,错开陶玛斯的目光,“我不是很清楚。”
“是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没能藏好的失落。
“我……”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不怎么受控制地从心脏的位置冲上了大脑,受这份冲动的情绪影响,我突然抬起头张开了嘴。
我不想,只能用这种苍白的道歉作为给陶玛斯的回答。
这种时候我应该说点什么才行,这种时候我……
我……
想说点什么。
我想,说点什么?
大脑在没有意义地空转着,因为连现在应该思考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之后再说吧。等完成最后的工作。”
这次他没有再等待什么,而是直接抬起了手。
我的背后微微渗出了冷汗,我发现我在紧张。
周围的金色光华在瞬间爆炸开来,和其出现之时同样迅速,同样让人来不及反应。
我看到身边的景物都恢复了原本的色彩,但却和刚刚一样还是一动不动。而上空,,头顶,原本是天空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梦境回廊中的那片彩色的星空。
陶玛斯将这片空间,搬进了次元海洋的夹缝。
【所有的世界都存在于次元海洋之中,世界基团和虚空构成了次元海洋的整体,而在构成原本应紧密贴合,构成世界基团的各个世界之间,偶尔会出现缝隙,那里是不受时间和空间法则约束的,真正的“无”】
就像是原本就存在于脑海中的记忆一样,在看到那片星空的瞬间,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句子。自然得如同翻找自己的记忆一般。
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陶玛斯看上去有些吃力。我之前一直以为“额头上伸出了细密的汗珠”是只会存在与作文中的夸大手法,但是现在我见到了现实版。
那个五芒星形状的吊坠悬浮在陶玛斯和司机的中间,像是成了媒介一般。
陶玛斯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看着这枚吊坠,而吊坠就像是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一样,源源不断地放出金色的光芒。
光芒被分成了两束,一道射向了地面,化为一层金色的薄膜只将车子裹了起来。
脚下没有任何触感。这真的就只是光而已。
我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可能是陶玛斯在对车子内部进行什么改造。
另一束,则直直地向前,扩散出淡淡的光晕,将司机笼罩了起来
后者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注意到他的表情开始一点一点地舒缓,从最开始的痛苦变得平静,原本灰白的脸色也变得正常。
从之前的事件中,我多少也能看得出来,陶玛斯的力量和时间与空间有很大的联系,回溯小段的时间和创造新空间应该是他所擅长的,就连张大爷的那件事,也姑且可以用“在特定的空间中,倒回张奶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这种理由姑且来解释一下。
(注:晨曦对于陶玛斯的能力不是很了解,对于神明的世界也不曾涉足,所以根据她所看到的东西能够得出的结论,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事实)
那么,他现在难道是在……
一个有些古怪的猜测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单纯改变人体部分器官的时间……使其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陶玛斯应该也是在赌吧,如果司机环游的,是先天性的心脏病的话,那么不管将时间倒回到多远之前,应该都……
“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哦。”陶玛斯突然说道,这完美的衔接,简直就像是听见了我内心的自言自语一样。
“诶?”被他这宛如读心术一般的表现吓了一跳的我只能使用语气词了。
“可别小瞧了……上个世代光质神的力量啊。”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光质神是什么意思,就突然间生出了变故。
世界在颤动。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里是次元海洋的夹缝”这样的认识,我绝对会以为发生了地震而跑掉。
最初还只是感觉不到的,来自天空与地面的微小震动,之后震动却越来越强,越来越近,就连这辆车子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晃动起来。我站立不稳,直接一下跪到了地上,用来支撑身体的膝盖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生理性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甚至险些没撑住叫出声来……
咬了咬嘴唇,我抓着一旁的座椅,小心地将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试图站起身来,可是在着剧烈的晃动钟,我发现我就连抓紧座椅都做不到。
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陶玛斯,他现在的状况比我好不到哪去,应该是将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集中在了修复车子和司机的身体上,就连只是漂浮起来让自己不受牵连这种简单的事情他都没有去做,甚至于,他和我一样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只用一只手紧紧抓着旁边的座椅,防止自己被甩到一边。
蜂蜜色的短发已经被汗水濡湿,他紧紧盯着悬浮在上方的吊坠,脸色有些涨红。
陶玛斯……
“啊!”
我很快就微这短暂的失神付出了代价。又一次强烈的震动让我的手终于脱开了座椅,让我的身体向后跌去。
而与此同时,之前就隐隐有些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状况,我也赶上了一次呢。
车子本身终于也失去了平衡。
……
【时间不多了】
陶玛斯的心理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将一个世界中的某块空间整体转移到时间裂缝中这样大胆的事,几乎可以说是在赤裸裸地挑衅次元海洋的权威性。这种行为,就算没有被“组织”察觉,次元海洋本身应该也会有相应的行动了。
就算靠着月盈小姐留在挂坠中的力量可以保证一小段时间的安全,但是那个人自己都还在努力想要逃出次元海洋的掌控,自己,可不能给她添麻烦啊。
在世界开始震动起来之前,他还可以分出精神来和晨曦解释一下神明的分类,但是以震动开始为分界点,陶玛斯知道,真正的苦战来了。
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被世界意识到了。世界开始动用自身的力量,试图将自己弄来的异物排除。如果不快点完成的话,恐怕再过几分钟,包括晨曦和自己在内,这里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了吧。而自己现在可是一张底牌都没有了。
货真价实的,背水一战。
不拼命的话,这条命估计会直接消失掉呢。
如果是在正常的世界里,修好坏掉的车子和只好患病的司机几乎都是挥挥手就能搞定的事情,就算他对于至于不怎么擅长,但是只要去拜托月盈小姐或者是老头子,那更是分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过现在,在次元海洋的夹缝中,甚至是时间已经停止的状况下,这两件事的难度都已经呈几何级数加倍了。
在时间静止的情况下,还要强行进行改变,这就是在已经违背法则的情况下还要逆天而行啊。他的力量在车内和司机的体内几乎是寸步难行的状态,所以才会用上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次啊会看上去这么疲惫。
他听见了晨曦惊叫的声音,他知道晨曦可能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但是现在,他只要将精神分离哪怕一丁丁点,都会功亏一篑。
在车子侧翻之前,一部分意识已经有所预感的他,突然扬起了一个和自己角色设定不符的,张扬的笑容。
……
【好痛!】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都已经因为过度的疼痛变得一片空白了,但是考虑到现在的状况,恐怕没办法轻轻松松地昏过去呢。
不能帮忙也就算了,如果变成了拖后腿的人,我可绝对不会原谅这样的自己。
在车子翻过去的那几秒钟,我一直用左腿紧紧地勾在一根扶杆上,没错就是刚刚出了点小问题的那条左腿,所以……好疼啊……
疼到想哭啊。
嗯?
我的目光不小心瞥到了原本是右侧现在已经变成了下方的窗户,然后我发现我错了。
并非是车子失去了平衡翻倒了,而是这整块空间,都翻转了过来。
一片黑暗的背景,浓密而幽深。
无数闪光的星辰,灿烂而遥远。
这里什么都有,但也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缝隙。这里是最贴近世界本身的圣地。
从“世界”这种东西诞生之初,这个夹缝便存在于此了。而它的形态,则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很少会有人来打扰,更别说是,带着一块不属于这里的“空间”来打扰了。
彩色的星空之中,一块长方体的空间正漂浮于其中,这块空间并不大,只是一片普通的,有些荒凉的平地,一条狭窄的土路上,停着一辆蓝白色的汽车。
这条缝隙里的世界,原本是不存在重力这种东西的,不过按照它偶尔会迎来的拜访者所喜欢的角度,以及偶尔出现的梦境回廊所选择的方向来看,那块长方体的空间,似乎……从侧面翻了过来。像是有调皮的孩子故意将玩具受力面小的那部分贴在体面上一样,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它就会再次翻到。不过现在看来,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个。
在这块空间侧翻过去之后,原本强烈的震动竟然突兀地停了下来。
我现在,依然处于倒吊着的状态。
在刚刚这块空间翻过来的过程中,单凭两只手抓住旁边的座椅是支撑不了我的重量的,因此我用左腿勾住扶杆组织了身体的自由下落,如果我没有这样做的话——我看了看下方(或者说我现在的上方),那里是无法估算距离的星空般的世界——我恐怕已经掉进去然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将右脚伸长,一边庆幸着自己今天穿的是裤袜一边让右脚也勾住扶杆。左腿终于能稍微轻松一下了。
不需要再咬着牙忍耐从膝盖那里传来的痛感,大脑也可以稍微开一下小差了。
现在,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重力的存在,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因为在这个空间的裂缝之中什么都不存在,重力自然也不该出现。但是我现在却必须紧紧勾住车子的扶杆才能不让自己就这坠落下去。很明显,有些不对劲。
说起来,自从来到了这里,我自己都有些不对劲了。原本应该没接触过的知识仿佛一夜之间被团成了一团塞进了我的大脑,我能感觉到它们就在某个地方,不过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能抽取出特定的片段。
这种感觉,和“她”很相似。
够了,停下。我对自己说。现在不是能够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自己的问题不管什么时候想都来得及,所以现在,先暂停。
我深呼吸了两下,一是要确保思绪不再跑到什么奇怪的方向,二是缓解一下膝盖上传来的疼痛。
“陶玛斯?”我试探地叫道。
没有回应。
我向他原来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影子。我的心脏突然急促地跳了两下。
不,等等,他可能是还需要集中精力所以不能分神说话,而且我现在这样也看不到完整的车厢,说不定他在哪个角落里……
我看向两只脚勾住的扶杆,如果我能用手抓住它,至少能够平稳地呆在一个地方。
长时间的倒吊让我的大脑有些充血,眼前开始闪现出明亮的光圈,这个姿势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多级了。现在又不能指望陶玛斯的帮助……
我咬了咬嘴唇,向着扶杆的方向伸出了手。
我突然有些后悔小时候果断拒绝了妈妈让我学舞蹈的建议。如果多少学上一点,是不是身体的柔韧度会比现在好啊。那样的话,应该就不至于这样吃力了……
……
终于解决了。
陶玛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擦地额头上的汗,却在下一秒就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做不到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于是只好在心里苦笑着嘲讽自己,忘了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在刚刚的震动中,他将自己的意识分成了两部分,因为在震动中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所以就算意识不在身体之中,一时半会也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所以只要在这段时间内一鼓作气做完所有事情,就可以趁着“法则”没有防备,直接解决。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松了口气,他将意识从力量的轨道抽离,回归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也将力量收了回来。
接下来,只要将这个空间搬回原本的位置就行了。
……
“陶玛斯?”
刚刚,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还没等我仔细品味这种感觉是什么,我就已经先叫出了这个名字。
“晨曦?你还好吗?”
意外地,竟然得到了回应。
将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扔去脑外,我松了一口气,也看到了抓着前面的座椅试图爬上我这边来的陶玛斯。
“解决了?”我也不再拼命抓扶杆乐,就保持着这样倒吊着的姿势等待陶玛斯的救援。
“解决了。”他笑得一脸轻松,看上去,是真的解决了。
我也笑了起来,仅用右腿的力量勾住扶杆,一只手扯了扯裙子让我看上去不那么糟糕,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已经接近了的陶玛斯。
之后,大概可以轻松一点了。
真是的,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非得跟着遭罪啊。
啊,我只是随口抱怨一下,并不是真的在不满……
陶玛斯也伸出了手。
然而,他那双之前还盛着笑意的眼睛里,突然浮现出了一抹震惊。
还没等那份震惊扩散到他的脸上,还没等我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我的腿和他的手,就已经纷纷从支撑物上滑落。
之前寂静了很久的那块空间,突然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我非常讨厌坠落的感觉。那种失去了对身体大部分控制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就连心脏,都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去一样。
失去平衡的时候,我看到陶玛斯也和我一样狼狈,所以这次大概,没办法再期待谁的救援了吧。
那么就这样坠落下去,和世界的裂缝融为一体,这不也是可以写成科幻小说般的神奇经历嘛。
就连死法都这么特殊,我也该满足了呢。
在脑中闪过这些想法之后,我闭上了眼睛。
“啪!”
想象中的窒息感没有传来,反而是从手臂那里,传来了一股大力的拉扯感。
睁开眼睛,我看见了爸爸的脸。
他一手紧抓着座位旁边的扶杆,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紧皱着眉,口气不善。
“赶紧上来!”
我似乎,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抬起空着的手,装作拨弄头发的样子划过眼睛,将还没来得成形的泪意尽数擦去,我扬起头,微笑。
“嗯。”
为什么车厢内的其他人都还处在静止的状态,唯独父亲的时间恢复了流动?为什么父亲面对这样的状况什么问题都没有问,在将我救上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说了。为什么最后的这次震动只一下就再没有动静了?
有些问题,我不想知道答案。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在意。
“陶玛斯呢……”
我抓紧扶杆小心地向下方的彩色星空望去。
很意外,我并不着急,潜意识中似乎对陶玛斯不会出事这一点有着十分异常的信赖。
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
为什么会有人用水来形容夜色呢?
林彤合上了手中的书,用力靠上椅背,举起双手,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
“啊啊,好困啊……”
擦掉眼角的泪花,难得散开头发的元气少女走到了窗边,看着倒映出自己脸孔的玻璃。
因为今天玩的很开心,回到家之后依然一点睡意都没有,于是干脆看起了从晨曦那里借来的书,效果果然拔群,只看了一会,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话说晨曦那家伙,平常究竟是怎么看这些书的啊。
腹诽了一下那个书呆子,林彤动作敏捷地跳上床,掀开被子将自己埋了起来。
几秒种后。
林彤猛地掀开被子。
睡不着。
就算是闭上眼睛,某个人的影子也总是会浮现出来,不管怎么赶,甚至就连在额头上贴符咒这样的事都干过了,但还是不行。那个身影,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清晰。
“陶……玛……斯……”她喃喃自语。
……
【今天玩得很开心哟O(∩_∩)O】41号笑着,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发送”键。
下一刻,手机的震动带来了搭档的回复。
【我也是。】
41号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之后再次按起了手机屏幕。
【我们是不是要开始研究新魔术了?暑假马上就要到了,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可以展示出来!】
这次回信的事件稍微长了一点。
【注意是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才行啊。还有你说的大家,是指谁啊……事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不觉得晨曦会在暑假跑出来跟我们一起疯。叫上你们班那个班长倒是可以,不过别让她带太多人出来。对了,你不问问陶玛斯要不要一起吗?研究新魔术有那家伙在可是方便多了。】
【嗯,不会忘的。】尽管明知对方看不到,41号还是点了点头,笑着关掉了手机,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这个城市的另一部分,搭档同学放下了手中的魔术道具,看完了41号最后一条短信,正准备关掉手机,却在看到屏幕的背景时顿了一下。这张壁纸今天刚刚换上,是在游乐园的时候拍的,五个人的合影。
他笑了笑,关掉了手机。
比起照片,生活这种东西还是得自己感受才知道。
你说是吗?奇迹的……陶玛斯?
……
张大爷在沙发上醒了过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将已经开始播放奇怪的电视剧的电视关掉,又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里屋。
他的老伙计喜欢的那台选秀节目今天已经全部播放完毕,可惜,她喜欢的那个姑娘没得第一,反而是另一个穿得稀奇古怪的丫头赢了,诶,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看这种玩意,上去唱唱歌,六点眼泪几万块钱就到手了。
真不知道伙计她怎么就喜欢看这玩意儿呢。
摇了摇头,张大爷爬上了床,没有开灯,但一路走过来绝对不会绊倒,因为这个房间里的布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而且已经没有人和他一样清楚了。
叹了口气,他闭上了眼睛。
明天,去找找那种花吧。
那老太太真是古怪,就连喜欢的花都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托那个小子和那丫头的福,自己至少知道了,她喜欢那种花。
……
陶玛斯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梦境里面穿梭一样,明明身处空间裂缝之中,眼前却不断闪过自己认识的人生活的画面。而且好像就是今天,就是现在在发生的事情。
嘛,在消失与空间中之前,还能看到熟人的样子,嗯,可以当成福利了。
虽然还有很多重要的人没有见到,不过再贪心的话说不定就会过分了呢。
而且,要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导致自己死的不甘心,说不定会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啊,他可不想变成丧尸。(陶玛斯自从学会了用电脑看视频之后就接触了许多奇怪的东西,丧尸电影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似乎没太弄清楚丧尸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在眼前最后的画面都消失之后,陶玛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刚刚最后的震动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有数,他修复了这个空间里所有的异常,也就是将一切“恢复了原样”。他会利用世界法则的间歇达成自己的目的,法则自然也可以如此。
因为“车内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所以,原本就不在车里的他和晨曦也应该从车内离开。不过正面挑衅法则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晨曦应该不会被牵连得太狠。他大概不用担心晨曦会被留在这个夹缝中。
最多,应该是被传送回她家里吧。
不过他自己,在经历了刚刚和法则的对抗之后,可是没有再回到那个空间里的力量了。
苦笑了两下,陶玛斯放下了大脑中全部的思绪。
得说,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