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Here's a health to the company
他們連夜收拾東西離開了小屋，迷茫地在街上閑逛。偶爾碰到的地方軍會像是沒看見他們一樣走過，卻在經過的時候從鼻子底下唾棄一聲“廢物”。
街上到處都貼着地方軍營救議員的海報，不少店家把報紙擺在門口，並附上不同的讚美標語。
幾乎艾希納的所有人都在稱讚地方軍的英勇，唾棄特別部隊的無能——儘管他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的呢？
當第二天早上，熬了一夜的眾人準備去往郊外車站購買回程的車票時，令他們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城門口。
卡提斯穿着休閑裝，腳踩着大拖鞋，頭上還戴着個草帽，像是一名合格的外地遊客，神采奕奕地站在隊員們的面前。
“嘿，小鬼們，歡迎來到艾希納。”他笑着吹了一下口哨，“要不要叔叔帶你們玩玩？”
“卡提斯！”
小雷驚喜地叫道，走過去和他擁抱了一下。卡提斯用力拍拍他的背，轉頭看向斯黛拉：“小姑娘不跟我來一個擁抱嗎？”
如果是平時，斯黛拉可能會好言拒絕，但現在的卡提斯幾乎是她這兩周見過的最親密的人，所以少女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像個小女孩一樣撲進了他的懷抱，滿心歡喜。
“哎呀……你這麼想我啊，嘿嘿，加爾文要是知道肯定嫉妒死。”
“卡提斯，你怎麼會在這裡？”
“別這麼驚訝，布雷特，我是來度假的。”卡提斯揮揮手，“我們那邊結束得比較早，阿索爾又批了我的假期，我就來這裡看我叔叔了，順便也看看你們。”
“……哦。”
“別這麼垂頭喪氣的，可真不像你們。”卡提斯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後背，“走，叔叔帶你們玩。這裡什麼最好玩，你們肯定不知道吧？”
雖然心有疑慮，隊員們還是跟上了他的步伐，幾經周轉，終於來到了他所謂的“最好玩的地方”——梅芙琳酒館。
“……”
布雷特氣得想揍他：“卡提斯，我們這裡有兩個未成年人。”
“沒事沒事，他們喝飲料就好啦。”卡提斯打開門，“請吧，這是個很好的地方哦。”
不像之前斯黛拉去過的那幾個酒館般昏暗，這裡非常寬敞、明亮，主廳基本由舒適的軟沙發和軟墊組成，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想撲上去休息。由於剛開門，店員們還在收拾屋子，見到卡提斯，他們熱情地打招呼道：“卡提斯！好久不見了！”
“嗯，確實好久了。”卡提斯指指身後有些頹廢的眾人，“這六個人一人一個房間，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我叫我侄子帶他們去。你的房間還是老地方，去吧。”
幾乎沒有多想，所有隊員們都一沾床就沉沉地睡去。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那些非議、紛爭彷彿都在夢裡遠去，再也無法傷害到自己。
晚飯前，他們逐個被卡提斯叫了起來，小雷揉着眼睛順着樓梯走下來，腳剛踩到地毯上，他就被台上的樂隊吸引了。
音樂家們演奏着各式各樣的北方樂器，伴隨着節奏歡快地踩着拍子。廳內的客人們情緒很高漲，還有女孩在廳中翩翩起舞，無論男女皆身穿華麗的衣服，頭戴花冠，像是在慶祝什麼最偉大的日子。
見到有新的客人下來，一個吹笛子的少年和打手鼓的男人走過去為小雷獨奏了一小段，在人們的大笑聲中，小雷不知所措地跟着拍子鼓鼓掌，他們這才放過他。
熱情的旋律很快就感染了眾人，大廳中的客人們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來，小雷看見角落處坐着布雷特和羅傑，趕忙走過去坐在他們對面，並努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是完全不會跳舞、不會唱歌、也不會任何樂器啊……
對面的羅傑輕笑着抿了一口酒，靠在沙發上打量着眼前熱鬧的景色，感慨道：“嗯，確實是個好玩的地方，大少爺你就不要緊張了，我們給小雷和斯黛拉點果汁就行。”
估計也只有羅傑才能在布雷特的臉黑如鍋底的時候還能淡然地和他開玩笑吧。為了不被布雷特罵，小雷果斷選擇服從：“嗯，我喝橙汁就好啦。”
布雷特哼了一聲沒說話，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
其他隊員也陸續下來了，斯黛拉最後一個到達，讓她驚訝的是，席亞娜正站在廳內一側的吧台前向她招手。與此同時，小雷也在向她揮手。
想了想，斯黛拉還是走向了席亞娜。小雷頓時有些喪氣：“她那麼喜歡席亞娜嗎……”
“畢竟相處了一段時間，我們明天又要離開了，讓她們聊吧。”布雷特聳聳肩，“話說，昨天晚上斯黛拉和你談了什麼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小雷匆忙搖頭，臉再次紅到了耳根。
這邊，席亞娜將一盤美食推給斯黛拉，大方地說道：“吃吧，今晚我請客，你想喝酒也沒關係。”
“唔，布雷特說我沒成年，所以不能喝。”
“嘖，管那麼嚴做什麼，來來來，這裡的水果酒還不錯哦，我幫你點點……”
“席亞娜！我聽見了！不許給她喝酒！”不遠處傳來布雷特的咆哮，席亞娜撇撇嘴，只好把菜單翻了個面，“好吧，那就蘋果汁。”
斯黛拉忍俊不禁，甜甜地笑了起來，放鬆全身靠在吧台上，像極了一隻慵懶的貓。
她們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酒館演奏的音樂忽然變了曲調，一名身穿紅裙的舞女妖嬈地轉了個圈，用北方古語喊了一聲，便隨着新曲旋轉舞動，她那高亢而富有情緒的歌聲也一併響起。
“Farewell and adieu to you, Faerie Ladies,
Farewell and adieu to you, ladies of Faere,
For we’ve received orders for to sail for old Greenland,
And we may never see you fair ladies again.”
這首歌似乎酒館內的很多人都會唱，女人輕輕地一揮手，那些男人們便敲打着手中的酒杯，一起加入了副歌部分。
“We’llrant and we’ll roar like true Northern sailors,
We’ll rant and we’ll roar all along the salt seas;
Until we strike soundings in the Channel of old Greenland,
From Moonland to Kully is thirty-five leagues.”
斯黛拉聽見了卡提斯的聲音，發現他正坐在一個顯眼的位置唱得最為開心。他的聲音帶着一點特別的嘶啞，卻有十足的感染力，非常動聽。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見北方人唱歌。和南方那些哀婉的調子不同，這首歌盡顯豪氣萬千，她彷彿看見了堅韌不屈的北方漢子在海面上揚帆起浪，勇敢地迎向未知的一切。
席亞娜見她盯得出神，便會心一笑：“是首古老的北方民謠，你第一次聽嗎？”
斯黛拉點點頭，她從未聽過這種充滿了力量的歌曲，也沒有見到過這麼多人不約而同地大聲合唱，明明他們素不相識。
“話說……Faerie，是在說菲爾瑞大陸嗎？”
“是啊，這首歌最早是由北方極寒之地出海的船夫傳唱的，那時北方人還不知道有南方人的存在，所以將大陸的姑娘們簡單地稱為FaerieLadies。”
“Greenland和Moonland是什麼地方？還有那個Ku……Kully？”
“Greenland是北大陸稍微靠南的地區，因為常年四季如春所以被稱為Greenland，應該是離科納莉亞家的地區比較近。Moonland和Kully都是島嶼，前者現在是黑曜家的領地，後者則是一個著名的港口。”
斯黛拉瞭然點頭，似乎為能知道這些事而很開心。席亞娜暗自好笑，說道：“你回第八軍團之後多找些書看看吧，不然以後執行任務都不知道去的是什麼地方。”
少女臉一紅，她確實來之前不知道艾希納是什麼地方，安娜激動了那麼半天她都很迷茫，頓時感覺有些對不起她。
“唔，我知道了，我回去找格蘭借幾本。”
“卡提斯！唱歌！”
女人唱完一段之後突然叫了一聲，樂手默契地變換了曲目，笑盈盈地看着座位上的卡提斯。他無奈擺手想要拒絕，最後還是被他們請了上去。
“哇！卡提斯要唱歌了啊！”小雷驚叫道，“他還會唱歌嗎？”
“我記得加爾文提過，卡提斯唱歌很好聽。”羅傑輕笑，“今天終於能聽到了呀。”
“是啊，在第八軍團我讓他唱，他說有阿索爾將軍在不能唱……”
在眾人的掌聲中，卡提斯沒有多少準備便開口唱了起來，那有些嘶啞的聲音在歡快的曲調下，竟有股別樣韻味。
“Kind friends and companions, come join me in rhyme
Come lift up your voices in chorus with mine
Come lift up your voices, all grief to refrain
For 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So here’s a health to the company and one to my lass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out of one glass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grief to refrain
For 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唱到興頭上，卡提斯走過來拉起了斯黛拉的手，帶動她與自己一起跳舞。斯黛拉起初還有些害羞，後來也索性不管自己不會跳舞的事實，胡亂轉了好幾個圈才停下。
一首歌過後，她興奮地回到了席亞娜的身邊，已然滿臉通紅。席亞娜為她倒好一杯果汁，感慨道：“你有很好的夥伴呢。”
“是啊，他們是最好的。”斯黛拉一臉自豪，“我最喜歡他們了。”
“……嗯，你也有一名很好的上司。”席亞娜悠悠地說道。
“啊？”斯黛拉錯楞。
——她在誇阿索爾將軍是好上司？她沒發燒吧？
“我知道你做了什麼，斯黛拉。”席亞娜湊過去低聲說道，“但那位蒼狼將軍選擇替你隱瞞事實，這是很不尋常的情況。也許，他不想失去你這樣一位優秀的隊員吧。”
“你在說什麼？”
“塞席琳城的盜賊團啊。”
斯黛拉握着杯子的手一抖——她，發現了？！
席亞娜盯着她，那雙銳利的眼睛只是把她的表情讀了個遍，然後眯起透出笑意：“嗯，這個就當是你欠我的好了，我破例不計較。”
“……你不抓我嗎？”
斯黛拉很是詫異，畢竟她殺掉的那個數目對於塞席琳警方來說，着實不算個小數。
“你那位上司寧願跟我吵三個小時都不肯透露一丁點信息，他既然這麼護着你，我也沒辦法了。”席亞娜攤手。
“……”
她好想告訴席亞娜，將軍大人只是護着妹妹，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過，如果你哪天退伍了，跑來給我當助手，我還是可以考慮原諒你的。”
“這個，我應該不會退伍吧……”
“啊那就換個吧，比如你以後生了小孩，叫你家小孩來當警察吧？”
“……什、你都在說什麼啊！”
四、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特別部隊按照計劃離開了艾希納。席亞娜去車站送走他們后回到了市裡，想了想，決定先去諾拉家一趟。
如她所想，諾拉正趴在書房打瞌睡。她把女孩叫了起來，諾拉打着哈欠揉着眼淚，睡眼惺忪地望着她：“前輩？你來做什麼啊？你不是已經恢復職位了嗎？”
“是啊，我來找你。”
“前輩，你現在應該在警察局的辦公室啊，而不是來找我……”
“你，你怎麼那麼多話！”席亞娜掏出口袋中的信件，“這個給你，叫你媽媽買好票，秋天去報道。”
“什麼啊？”諾拉疑惑地打開了信件，發現那是一封推薦信，收信方是日曜聯邦中央警校，而她自己的名字清晰地落在推薦人後面，引薦人則是席亞娜。
“……”
女孩驚訝地張大了嘴，扶了扶眼鏡湊近又讀了好幾遍，不敢相信地問道：“……前輩，這個是真的嗎？不是你偽造的？”
“我偽造這東西幹什麼？！”席亞娜氣得想打她，“每個詞都是我親手寫的！你不要就還給我！”
諾拉盯着她，嘴依舊維持着張開的狀態，獃滯地搖搖頭，隨後詭異地笑了起來。
“……嘿嘿，嘿嘿嘿。”
“你……你笑什麼？”
“前輩！”諾拉猛地撲到她的懷裡，“前輩最好了！我會努力的！”
席亞娜這次沒有把她推開，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輕聲說道：“嗯，我等着你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
“嗯嗯，我一定會加油的！絕不會辜負前輩的期望！”
“最好給我直接就進中央警局，否則別跟別人說我認識你。”
“……前輩你怎麼能這麼講啊！這個要求也太高了吧！”
“有嗎？你都跟着我那麼久了，肯定比別人都要清楚怎麼當警察吧。”
“我只比別人更清楚怎麼犯法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
傍晚，席亞娜在諾拉家吃完飯後才離開。宵禁已經解除，街上多了不少行人，但向來習慣去偏僻地方巡邏的她還是選擇了狹窄小路走。
進入某條路的入口處時，席亞娜隱約聽見盡頭傳來了什麼聲音，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發出來的，但向來警覺的她馬上掏出了手槍，往源頭走去。
突然，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馬上回頭，卻發現沒有人在那邊。她正有些疑惑，一把手槍在暗處瞄準了她的身體。
“砰！”
鮮血飛濺，屋頂上的鳥受驚而起。被掃落的百合花瓣輕輕落下，仍泛着馨甜的香氣。
或許對於用繁花鋪飾屋頂的艾希納來說，僅髒了這一片花也沒什麼關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