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我在某一天共同都死去时,月球的表面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那片荒瘠的小世界,从你我存在到你我不存在的两个时间点,其风景与光亮的区别将会是微乎其微的不可见,而且那跟你我的去世几乎毫无关系。

从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的窗户,我们抬头偶尔能看到一轮被偶然的云朵笼罩着的月亮,它的表面将会一如既往地混杂着同样的神秘与远离。

哪怕对你我的缺席——跟月球的地理和地图制作的关联进行详细而精密的系统性研究,最终也不会找到任何异样的东西。

透过性能强大的天文望远镜去搜索,用围绕着你的不存在而建造的电脑算法分析——就会发现所有的火山口和岩石貌似仍然处于许多年前我们离开时的同一位置。

它仍然与地球上生活的人类们的所有灵魂有着相对相同的距离,仍然以同样的速度绕着所谓的轨道周而复始地挪动。

而且那些关于月球的研究与杂谈,连恐怖故事的真实面貌,也就跟你我去世之前一模一样。

当你我共同处于死亡之境时,我们所谓的月球的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它将会是一样的——仍是我们所谓的月亮,仍在那里。

仍是月亮,满是人造光的月亮。

而我明白了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还是在我刚从学院毕业的时候。那时的我收到了一枚精致的、有K字的、散发着幽香的小小饰物,至今我已经确真地忘记了那饰品具体的材质与形态,只是还隐约记得那同样是一个优秀的摆件。并且,很明显的,我也忘记了那饰品所代表的意义。我从未正式接受过这一小小的饰品,也同样没有渴求过任何人收回那件礼物,只是在上次决定与他们进行一次破格的商业合作后,那饰品已经从我家深处的展台处消失了。

很明显的,这件饰品不但灵异,而且有我意想不到的象征意义,并且我相信,我不接受这件饰品,等着它静静消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即使这导致了我曾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三千二百六十四余次,但至少我还能看看那边的风景,然后带回一点小小的礼物。

最近我还会记得每次都带上一小点通用的货币,以及办理一张会员消费卡——诚然,那边有时会做一些活动,出售一些在当地特产的精致小玩意儿,但那都是后话了。

而如今,我常会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从餐台取点真正冰凉的小食以及一些不醉人的酒水……静静地欣赏那悬在天穹上的所谓的明月,这样一坐就能是一整天。我曾经为这件事请教过我在灵能开发方面的顾问,那位受人尊敬的老老师称这为冥想。而我最新的、心理健康方面的年轻顾问呢,则建议我要劳逸结合,并常做一些有氧运动。

但我的秘书……一位有着可爱黑色短发并且绝对不是因为长相而被选进来的酷娇仆娘,她则建议我——这个作为她顶头上司的我——多花点时间在工作上。不得不说,越是亲近的人便会越了解这个它所亲近的人,难道不是吗?为此我可是一再决定多给她一些工资,并提高她的奖金比例!直到那加起来比我还高出个两倍,以及她第一百次正式拒绝我有关正式确定男女关系方面的告白。

但不得不说,在这些日子里,最令我高兴的还是这颗扣子。这颗掉了的扣子终于被我发现并重新缝合回去了,真是难以置信,居然没有任何人提醒我这点!难道说因为这颗扣子在衣服内侧,便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颗扣子其实掉了下来吗?没人看到这个空缺吗?一件衣服是一个整体,一件不属于这衣服的扣子占据了原先的位置,仅仅是因为长得像!这的确是难以令人忍受的。

而当我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个空缺,当即我便狠狠地教训了我的私人管家一顿。哪怕他精通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格斗术,但身为一位私人管家,他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像是在做游戏般把他的雇主绊倒,并踩着他的身子去拾起掉在沙发下面一星期没被找出来的那颗扣子呢?对的,他可没这么做,我不会相信他真的这样做了。

不过,所谓的月亮。那是之前来拜访我的、他们中的某一位,所不太喜欢的一个地儿。可同样的,我特意叮嘱过深受我信任的那位有着可爱黑色短发、褐色肌肤以及精致面容的私人秘书,我不接受来自他们中任何一位的拜访——这意味着,我不接受来自他们中位高权重者的拜访,也不接受一位从学徒中被挑选出的特使的拜访。可是即使是我这样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把一位我的旧识放了进来——从正门——几乎是毫无阻拦地,甚至满是礼节地放了进来!

这里还有件趣事,我曾经看到过她——我的旧识——哭泣;也看到过她——我的私人秘书——哭泣。但是我的内心几乎是没有任何触动的。说是完全没有触动,看见这样的她们以不同的神情、动作、方式,因为某些奇怪得我所不能理解的事哭泣,其实我还是有想到一些事情。

犹记得在某个重要的日子里,因为某些小事而不能享受到专用司机的我,拒绝了向任何一位我能看到的员工借车,而是特地为了彰显关心他人的企业形象而独自买票去乘了地铁。我犹记得那天遇见了一些啼哭的人,遇见了一些为了奇怪的事情啼哭的身着黑职场装的老绅士们,当时我便在想……要是没有另一位装作是超级罪犯的商界名媛在地铁的一端释放着另一个所谓的月亮,这件事将带给我多么类似活着的感觉——这种美妙的感觉。

她是我的一位客户,准确来讲是我的一位关系相当亲密的朋友,有助于我去唾弃任何男女间不纯洁友谊的最佳人选。但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像是那些老绅士——这样珍惜生命的一伙人购买的保险服务,其理赔流程90%都需要我自己动手,这是相当麻烦的事。像我这样每两个星期就必须空出一个小时来休息的人,是不能够处于这样繁忙的事物中的,有那个时间我会选择去恋爱或是找本漫画书来看,这才是更加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

“一方面来讲,我的确需要一个漫长的夜晚来陪陪自己的挚友,那个白痴猎魔人。”世界上最后的吸血鬼,轻轻撬开自己的嘴唇,对我说,“另一方面来讲,你的前女友可是好好拜托了喔,别让这个‘负心汉’整天没事就偷窥她。”

她轻轻地松开拽着几根有质量保证的链条的手,将那件兼具戏剧性与破坏性的珍品【如月】释放到了夜空中。随着这同时处于运动和静止、又同时处于地上和地下的半截地铁陷入更深的所谓的夜晚,我安静地看着那个庞然伪物飞上高空,它遮住了光明、又同时散发着光明,它汲取着一切我们将之视为养分的东西,像是这墨绿色虚空汤底中的一团泡面般,不到三分钟便恢复了原貌。

“而且她有说如果你想看的话,随时可以点开公式web或者去买张她演唱会的票……嘛。”她装作自己真的像文学作品中的吸血鬼那样,踩着几只小蝙蝠、背着手走上了另一条轨道,又回头对我(与我的客户们)说诸如“长夜漫漫”一类的话,随后在一次连环地铁事故中变成了一些更小的、血红的颗粒,消失在了夜空中。

因为个人原因而降低了客户体验,这在我们的企业精神中是不被允许的,同时也完全不符合道义——我更不可以因为她提到了那个人而对她生气,毕竟卡门小姐是我们的忠实客户之一,同时卡门小姐又是一位优秀的生意伙伴,怎么能因为这种事而记恨她呢?况且,我有一位前女友是很符合逻辑的事。在作为一位生意人、社会人之前,我也曾是一名学生,在长久的学习生活中,因为年少的懵懂而情窦初开,这种事也非常的常见。而就像我说的,前女友成为了偶像,而自己成为了一位生意人,大家以不同的方式来回报这个社会,这也是非常符合逻辑的事。

但我没有把这些话给那几位老绅士讲,我只是单单的向他们集体表示了歉意,并依每人的爱好,送了一些不算珍贵但也称得上别致的小玩意儿。我突然发现并没有太多的方式可以联系上我,即使我是这样的一个需要维持广大社会关系的人,但很多时候带给我某些消息也只能通过一些极端的方式来比我现身。我应该早点去关注客户反馈的!联系不便利可是妨碍生意的最大捣蛋鬼,我怎么会连这种基本的事都忘记了呢?

我再一次地向这些老绅士们致了歉,并告诉他们,一些带着热可可和牛奶饼干的搜救人员马上就会来到这里,并且我们将尽力弥补他们被耽误的时间,同时我也友情地提醒了他们要记得与亲朋联系,要是因为这种事耽误了会面,会让他们非常担心的……我又突然想起他们中的某一位相当讨厌热可可,并且很有可能因此暴跳如雷,于是加上了一句可能还会有奶茶和附送的小汉堡。

“人类最后的灵感……成色真是不错。”我结束了繁忙,回到了办公室,那墨绿色虚空上的拟月依旧发着光芒,并且不断在胀大,“我会把这个排在日程表上的,不用担心。”

当我的私人秘书走进来时,一把有着残酷历史、没有污渍的祭祀用长刀正直插在我的办公桌上。它没有击碎玻璃而只是击穿了它,连一点多余的窗帘也没划破,只是带来了一小束来自室外的光。我回忆起了还是学生年代的那个夜晚,并且想起来我在她之前的生日都没有好好寄去贺卡或直接拜访,然后又说了一句会把它排在日程上,便又放下了。

“要来一小杯我自酿的啤酒吗?香草味,免费的。”我对她说,然而她并没有回话,只是放下一堆夹杂着几封信件的文档,便快速地离开了室内。

我又重新看了看那把无鞘长刀,仔细检查了一下它是否又损伤,又是否有了一段新的历史——反复思考之后,终于给出了一个定价,挂在了柄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