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万夜之夜,假月亮转了三圈。

二、

来感受这踩在碎落叶上的歌叫,那些枯败的可人儿,随我们这些被囚禁在身体里的魂儿,伴我们这些几近永恒的行尸;来吃一口这蜡块似的酸面包,多少麦芽酒也冲不淡的恶心味——来在每个清晨都掀开被褥,来洗刷一下起了脓的口腔。

好啦,好医生,请看这边——想与我的右邻低语——我想我快疯啦,你能修好我吗?

三、

他,那孤独可怜的魂,他的妻子在外旅游、至今未归、留他一人在这里、这将死的城市。他呀,那干涸的灵魂之泉,一个外科医生的灵魂、一双救命的手。一如既往地挥手,在这他的左邻踏出房门、走了四步、颤抖地行过前院时,他一如既往地挥手。他的邻居脾气不好,他没挥手,他没有回一个礼、点一点头,他无视了那正浇花的外科医生,踏上了前往车站的路。这外科医生会救人性命吗?他今天是接受问询——还是用刀子——划破某人的肌肤?万夜之夜,他没有见到真相,我看了他一眼,偏偏头、短暂地、到我推开院子篱笆门为止。

好医生,为什么你的双眼已失了神?为什么你放弃了思考?你连自己也救不了吗……好医生,一段时间前我还能看到你目光中悲哀的光芒,我还能看到你失败的愧疚、对未来的担忧,我还能猜出一位母亲、一位妻子抓着你的衣角嚎叫,但你放弃了吗?好医生,你这可怜的魂儿。

四、

车站边的老乞丐、低垂着头、我都看不清他的眼光、一直以来——我想抬头确认下苍穹,但我办不到。当灵魂被囚禁在身体里,我也只能陪着那些盯着他们手机不放的绅士小姐,投币上车。隐约地,我能听见叮当的响声,那是硬币被丢进罐头的声音,长久以来我都应该听见的。我啊,这可怜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在这嘈杂的车辆里,还有那引擎的轰鸣,我又怎么能分辨得清那是几枚硬币落了进去?我在第一次乘车时就该听见,我在第一次乘车时就听见了,但现在才反应过来。

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他逃票了。那个人没有手机、一身破烂的衣服,时不时地瞟眼观察——他的眼神游离不定,我是那么久没有看到游离不定又黯淡失色的眼瞳,但真高兴,我以后天天都能看到了,但真悲伤,我不得不每天都接受这个事实。

那些微弱的光芒,在他们的眼中跳动,透过他们的眼睛,我似乎已经能辨认出他们屏幕上的文字。就在万夜之夜的光芒从窗外透入,那个戴帽子的矮胖男人阅览着用于满足他淫欲的网站,看他缩在巴士一角的样子,看他那灵魂永远被困在这反复孤寂生活的肉体里,这才是真正地满足了某些人的嗜虐心。而那位女士,穿着职场装的女士,她看着股市的跌落——她并不是非常有钱的,甚至可能是没有太多钱的——在这种小镇生活,也许她是要去城里?或许吧,透过他们的眼睛,我能看到那些文字、图画,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只有越来越少的东西以供我消磨,再如此下去,我的眼神一样会逐渐空洞,空洞而维持着灵光,在与他人对视时留下些不好的东西,恰如两个对视着的虚无灵魂。

五、

公园几乎是没有人的,但我所见到的却是一些世上最可怜的灵魂。看那推车里的婴儿,他会想些什么呢?他们的灵魂也被囚禁在肉体里了,这多么残忍,他会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幻梦般,像是被入了没药乳香的老人?他的记忆一定是破碎的,毕竟我还能看到他那半睁的眼瞳中闪烁着一些光芒,那光芒是那么微弱,可他——那小婴儿——是在对我笑的,当我走过时他是在对我笑的,那是最纯真的笑,可怜的孩子,他不该如此。这世界有美丽的一面,但他却被困在这里,可怜的孩子。

他的母亲,推着小车的那位,我们只有一个擦肩。他的母亲早早地加入了主流行列,成为了没有命运的虚无人儿,他的母亲在我的记忆中——年月在一段漫长的时间后就会模糊——很早便失去了光芒。

有了这小婴儿,谁还能说我是最悲哀的?就因为我看到了真相——深知这一切的起因,以及别的一些小东西——就说我是最悲哀的?天大的荒唐,这小婴儿生下来不久就面对了这一切,将来他将注定面对更多的荒唐东西,这才是最悲哀的人。这小婴儿还没有褪色,他的灵魂是鲜明的!月外之月的子民,我们之上的存在,请看这边——我想这世界疯了,与我一样,你们能来修好它,能听到我的祈祷吗?你们能看着一个个可怜的魂儿褪色,放弃救赎相信你们的人吗?万夜之夜,万月在天空闪烁,星辰在高声歌唱,假月亮转了三圈,一切又一如昨夕。

六、

踩在碎叶子上,我的眼眸在林间跳动——我在走动,双手自然地揣在兜里——我的意识已经不在这里了,它与我看到的东西产生了隔阂,我已经不再被外界触动了。

我不再作出反馈了,当我拾起什么,我只是拾起,当我念叨着什么,我只是念叨。我的灵魂被囚禁在肉体里,但它可以飞翔,一如往昔。

过去的事,多么甜蜜,我大可回忆起之前的某日,我不需要外界的提醒,我可以创造新的一天,吃一个牛角面包。

我可以活在艺术的殿堂里,即使记不起太多大师、没看过太多雕塑,我一样能创造一个可人儿,灵魂。

我将沉醉在诗歌戏剧中,我将自构幻梦,将意识深入,保护自己不受侵蚀,又能熬过一日。

至少我今天没死,我没有重复在死亡的噩梦里,平凡的一日,没有责骂与不悦。

是时候抬头确认苍穹,万夜之夜,万月闪烁着,星辰舞动着,一个大圈。

好啦,坐在这里,长椅上,今天将重现辉煌。

光亮包围了我,我们,这小镇。

我不敢去想小镇以外的东西。

外面的世界。

七、

银币叮当落入空罐,一个身影出现在镇上。

“哎呀呀,瞧这些人——”那个身影说更多枪似乎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他需要一点特别的武器,比如一架火神炮。

“药,药,哥们儿~”那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堵住了我的路,我的身体在向他挤着,但我控制不了,“帅哔,说你呢,别往这里凑,爸爸在工作等会陪你玩。”

“咳咳,对喔,我们要注意形象,我的name叫花生酱,一名工作员,as a 理事会,药,来看看这杆大哔枪,是不是很炫酷啊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接下来我就来演示一下怎么解决这个哔问题,你看天上那些小婊砸为虎作伥危害一方,是不是很不爽?哟!小婊砸,尝尝这个杏仁儿怎么样啊?”

但很明显,枪解决不了的问题用所谓的“大哔枪”也解决不了。

“shit,这些小婊砸咋长得这么壮实?那我们只好把事情弄大点了,没有关系,刚才就当没看见,我们再来换点好东西。”

凭空的,一架“要你命30000”降临在了公园里,旋即开始对着天空开火

“吼吼吼你死惹小婊砸,你死惹!”虽然这样很有用,但无可避免的是所有星辰已经假月亮都掉在了镇上,准确地讲除了他附近这一方土,其他地方已一片狼藉。

“哦淦,这地方简直有毒。”他对着失去意识的我说,“你看我拯救了乡亲们,没关系,这完全是义务的,我是不会奢求你组织着请我吃个饭什么的……”

“你看我不远千里来这里做公益,连口水都没喝上,这个表格你就帮我填了好了。”他说,“你要注意点态度,因为我们呢,在江湖上,其实是很有名气的。”

“你看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什么,其实呢,我们这些底层工作员薪水不够养家糊口的啦,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七尺幼儿,他们每月管我三块七,放哪都说不过去。”

那个自称花生酱的工作员瞪着他的大小眼,嘴一撇:“好好好那我就承认了,其实这是我们的一次工作疏忽,而我,只是个打工的,说白了也算半个臭要饭的,但是你得尊重底层劳动人民,哟man你有在听?我也是混口饭吃诶,这里发生的都不关我事。哟我靠你真的有在听?站着都不动的!这都什么世道!”

那个身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反复低语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忘恩负义,最终消失在侧影里。

零、

“嘿北鼻我来领工资,哟美女你今天是不是做了头?要不就是新衣服?对,我就说你一定是加了特技,看起来年轻又美丽!”

“你有份用户回馈没填。”

“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