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白夜

夜色的温度像你的呼吸一样柔弱。

虽然是一片黑暗,却能看到星星的夜晚。光华璀璨。

——题记

朽木家的下人和家臣对自己的态度正在逐渐改善,她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了这一点,例如这天早上她吃完早饭出去散步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对她笑着打了招呼,拐过一个回廊时又有一个长老级人物对她的问候点头做了回应,去厨房偷着做菜的时候也总会有人主动帮她找来想要的食材,过节时甚至还能收到一些同辈人送的小礼物——折起来的仙鹤,精致的糖果盒,流魂街新鲜的花束等等,新年从朽木家被花样繁多的贺年片塞满的信箱里还能找出几封写给自己的。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终归是别人的心意,比起逢场作戏的贺礼来得实在多了。

至少不像刚来朽木家时处处被当成外人那样不尴不尬的情形。

过了中午,她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给晒衣服的妇人打下手,对方也用极大的热情接受了她的帮助。很快,两个人开始闲聊。

“久南小姐住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啦,怎么样,也没有稍微习惯一些?”

“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哪里不方便,您言重了。”她也还是照着老样子,该用敬语不该用敬语的都表示了尊重,“最近常常住在灵术院,许久不来,倒是有些想念呢。”

贵族家的规矩多,小心些总不是坏事。

“是嘛,有您在,朽木家的院子也多了些生气,我觉得是件好事喔。啊,白哉大人。”妇人突然停下拉直衣物的动作,恭恭敬敬地朝着路边的方向弯下腰去。却是朽木白哉无声无息地过来了。

这么一说,自从暑假结束,她只有周末过来落脚之后,便鲜少有机会和白哉说上几句话。

“早上好,朽木队长,队里的事忙完了吗?”

白哉的回答秉承他一贯的风格:“姑且算是。”

“太好了,绯真的话现在在书房看书,如果知道您今天这么早回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抬起头来,“对了,趁着前些日子的花期,我做了樱花酒,不嫌弃的话请尝一尝?”

白哉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方生硬地点点头:“好。”

他们的对话原本总是由白哉牵头,渐渐地,却变成了乔说的话更多。这样的情景并非无缘无故,只是日子渐渐推迟,绯真的身体也隐隐显示出糟糕的迹象,白哉忙里忙外还要担心妻子的病情,心里压抑烦闷得太久,便也不太爱开口了。

乔之所以选择修习回道,绯真的病也可以占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天气热起来了啊……”

她端上酒壶和几只亮白色的小杯子,走进白哉和绯真所住的院落里,看见天上的太阳愈加热烈。绯真正坐在廊下的小桌边,发鬓间别着一支粉白色的梅花发饰,看上去气色尚可。庭院里的树叶在风中呼呼作响,只有池里的鲤鱼懒懒的不肯游动。

“啊啦,久南,到这边来。”绯真笑着对她招手。

“早上好。”

“是樱花酒的香味!”绯真惊喜地叫起来。

乔轻轻俯首:“是啊。现在这天气,喝着正好。”

“这几日是青梅成熟的季节吧?是不是还打算做点梅子酒?”

“嗯,有机会的话。”

绯真的目光落在树梢上:“真好啊……秋天呢?秋天有什么能做的酒吗?”

“秋天的话,葡萄可以酿酒,不过当季的菊花茶才最是应景。”

“这样啊……每个季节都闲不下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我也好想自己做酒试一试。可是,一定会被白哉大人用身体不宜操劳的理由阻拦下来吧……”

绯真主动说起季节变化之类的词时,她都会有点神经紧张。

时间,只有时间,无论怎样的祈祷都不会改变流逝的速度。

其他的一切都会改变,哪怕是她最初被判定为最弱的灵力,也已经渐有改善的迹象。

在学校里每晚她都会跑去新来的赤井老师那儿练习剑道,对方绝不藏私,把所有有益的东西都一股脑倒给了她,听说她灵力不济,甚至自己倒腾出一支药剂来让她喝——是该称赞这位原十二番队队士的技术能力呢,还是该说自己随随便便就喝掉奇怪的东西会不太小心呢。

“诶……你和朽木家走得近?”

当乔试探着问他有没有可能做出治愈绯真的病的药物时,赤井摆出了惊讶的表情。

“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对小道消息没有兴趣,特别是贵族的私事。”

乔黑线:“不,每次周末我去朽木家借住时都会找您写批条的啊。”

“那些事情我都交给助理了。”赤井泽夜恍然大悟地往椅背上一靠,“所以,你想帮那位绯真夫人找到生活在静灵庭里的方法?”

“是。”

“没可能。死心吧。”

赤井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用,很快给出了答复。

“为什么这么笃定?”她有些失望,“总会有缓解的办法吧。”

赤井摇摇头,不想打击她,却不得不直说:“这是这个世界已经注定的天则,死神之存在就是因为与常人不同,这道鸿沟可不是你想跨就能跨的,久南。”

“天……则?”

她只是单纯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灵力,以及长生不老的灵魂寿命,死神是特别的,虚也是同样。虽然把他们放在一起说可能让你觉得厌恶,但本质上死神和虚都是‘普通人’以外的东西。身为普通人类的‘整’会忍受不了静灵庭的灵压只是这差异性其中一个表现罢了。”

赤井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让她觉得话里有话。

就好像最初死神才是不应该存在的物种一样。

“是吗。”

“不用那么丧气吧,久南,就算是万能的我也有做不到的事。这种问题还是要拜托卯之花队长来研究才对。”恢复正常神色的赤井偶尔臭屁起来还真是挺要命。

“是,是。”

“这个月你的成绩单来咯,要看看吗?”

赤井也不等她点头,就从办公桌上的一堆纸张里抽出一张薄薄的递给她。

“啊,谢谢您。”

她紧张地打开成绩单,上面自己灵力的评定竟上升到了A等。回道专业一直稳步前进中,短板的瞬步和白打依旧马马虎虎,剑道由赤井给分,所以是S——也许不怎么值得信任就是了。

莫名其妙地换来这么个古怪的讲师,也不知道灵术院那边是怎么想的,别说没有席官职位,就连在十二番队里他都几乎默默无名。可是若说他不配,看吧,这人又总是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于是那个困扰许久的问题自然而然地浮上水面:“那个,我一直有个困惑,在这么多优秀的学生之中,赤井老师为什么会独独中意我呢?”

“啊,你问了个好问题。”赤井料到她会有此疑惑般地笑起来,“你有一颗真心,而且很努力。”

真心啊。

真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可是这一点我们班一半人都符合。”她说。

赤井改口道:“嗯,那如果我说在你身上看见了可塑性,你能否接受呢?”

“……”

这应该不是在随口说说,所以她不太敢应声,怕做出什么不合适的反应会惹他不开心。现在的一班她已隐约有被孤立的趋势,要是再失去了赤井的庇护,恐怕会举步维艰。

赤井并不想逼她做出回答,所以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可惜啊可惜,你的主修是回道,和我的风格不符。怎么,以后想悬壶济世吗?”

“是。”她坚定地点头。

“嘛……也好。”

他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明确地表示支持。

她那时尚不能理解他叹息里的深意,只当是对于自己所谓“可塑性”不能得到恰当利用的惋惜。灵术院里暗藏的争斗太多,她很高兴能遇到这个人作为自己的导师,和他相处的时候不需要考虑过多没必要考虑的问题。

这一点就跟海燕大人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海燕大人最近状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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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灵庭,十三番队辖区内,清书堂。

这里是十三番队集中办公的地方,队长以外的席官都在这里进行文书处理、信息统计等工作,浮竹十四郎队长常年卧病床榻,因而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湖中央的小亭子雨乾堂里休养。这栋建筑里的一切都以副队长•志波海燕为中心运行着,这样的秩序已经持续多年。

“海燕副队长!五番队来的报告我放在这里了!”

“喔。”

“副队长大人!本月的《静灵庭通讯》到了!”

“放这儿吧。”

“副队长……”

“还有什么事?”

“那个……虽然和工作没什么关系……”某队员不安地揉揉脸,“大家都有个问题想问您!”

海燕正在用毛笔写文件,听他这么一说,歇下手腕,抬脸注视他:“……说。”

队员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张嘴,大概是失败了好几次,才闭上眼睛放弃抵抗般地全部说出来:“听说您和都三席准备在今年内结婚,是真的吗?!”

众队员都从手头的工作里抬起头来望着他。

海燕坦率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是喔,到时候会请你们喝喜酒的。不用担心啦。”

“真的要结婚吗?!”

“本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

“可是……”

死神里只有大贵族才会执着于后代,所以结婚的人并不太多。故而,听到这种消息大家都会很激动。这个新闻很快地传遍了静灵庭的大街小巷,才过了几日而已,灵术院里的乔都听说了海燕要结婚的消息。

自己敬重的前辈要成家,和当初参加白哉婚礼的感觉又大不一样,这次得好好准备像样的贺礼去恭祝才行,她这样想着,又对未来的嫂子充满了好奇心。能被优秀的海燕大人喜欢的人,一定也是非常优秀且特别的女性吧。

在如今就像挣扎于水底一般的难熬的生活里,不管发生点什么喜事,她都会觉得松一口气。

偶尔一次在食堂遇到海晴的时候,乔对她说起了海燕要结婚的事。

“自己的大哥打算娶妻,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海晴翻了个白眼:“客观来说这是挺开心的啦,但是我不喜欢。”

“咦,为什么?”

“因为结婚式上我必须得穿正装和服才行。”海晴比划着双手,“那种女生气十足的掐腰振袖!受不了了!还有花哨得媚俗的纹样!”

乔捂嘴笑起来:“你以前不是都用男装代替的吗……”

“以前都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所以没关系啊……这次可是一堆队长级的人物都会来参加,大哥叫我老老实实学点规矩。”她说这话的潜台词就像在骂街。

乔干净利落地吐槽:“我觉得你并不会心甘情愿地做到。”

“嗯。”

她竟然毫不避讳地点点头。

“所以你还是穿死霸装去吧,也够正式。”乔提了个靠谱的建议。

海晴好像很惊讶。

“啊……”

“嗯?”

“对哦,我那时候已经入队了。”她的反射弧略长。

从一年级跳级到六年级,获得十三番队席官候补邀请,不管她去不去十三番队,身价都已经倍增。过了待命期她就无需留在灵术院,随时可以去队里报道。

不过去了十三队,两人就更见不着面了。

“……”

我们的差距似乎越来越大,而我却做不到什么来改变这一切,乔想,这真是很悲哀的事。

“走之前陪我打一场吧。”海晴双手抱头地说,“就去剑道练习场。”

她愣了一下,遂欣然应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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