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妠。”
“老师。”
少女微微低下头。
“昨天教你的法术学的如何？”
女子面带笑意的注视着少女。
“学会了。”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眼中渴求的色彩清晰在映在女子的眸子中。
也难怪她这么有天赋吧。
女子挽起少女的手，眉间笑意愈发浓重。
“这几个月在王宫呆的怎么样？”
俯下身子，女子清秀的面庞与少女精致的五官相对着。
“很好。”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后少女的瞳孔瞬间黯淡下来。
果然不开心吗……
微微皱眉，女子将搭在肩上的发丝往后撩起。
“今天老师带你去个地方，跟我来。”
松开少女的手，女子转身轻盈的向前走去。
身后，一双望向她背影的懵懂神色中多出几分沉闷。
少女也终于开始迈开步伐。
铺满青色大理石的地面上，倒影交织相映着一幅残缺的画面：身着宫装的修长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往辉煌而庄严的王宫深处走去，在她身后，一道幼小的身影远远跟随……
相近的发色，相似的瞳孔。
犹如母子般温馨动人的画面。
只是，在当事人眼中却截然不同。
强烈的躲避感与不安的心情。
这是芙妠来到这座王宫的第一反应。
离开生活许久的部族，她被人送到了这。
迎接她的，是她现在的老师，菲斯·琪尔。
她部族中的名誉大祭祀，那位十分严厉的族长伯伯的侄女。
同时，也是这一代精灵王国的王女。
在精灵王国里，即使是年幼的她也明白“王女”二字是何等意义。
不单单限于字面上的含义，还有着被所有族人尊敬、敬仰、崇拜的身份。
地位与权力，便是对于“王女”身份最粗暴的解析。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连孩子们都知道的事情。
有这样一位老师，几乎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不仅老师身份尊贵，说出去连带着学生也能沾光，受到许多人的吹捧与结交。
换句话来说，在帝波兰这个王权汇聚的是非之地，如果突然有个人站出来说自己是王女的学生，相当于变相性的拿到了上层交际圈的门票。
无论曾经是何身份。
一步登天，或许这么形容更为合适。
但遗憾的是，每一代王女都只收一位学生。
大概是万里挑一？
没人知道原因。
可是，在王女回归部族与族长交谈后，她便有了学生。
蒂尔·芙妠。
一个对于许多精灵而言极其陌生的名字，但她聪明。
从小，旁人口中就有聪明二字不时飘进她的耳畔。
但单单只是聪明还远远不够达到吸引王女的地步。
还需要天赋，足以让王女重视的天赋。
那是什么？
当然不是成为法师的潜质。
而是，能够在法师这条道路上走多远。
这一点格外关键。
所以，也正是这一点让芙妠在后来明白了为何自己会有一位王女作为老师。
因为对于王女而言，她既是学生，也是继承人。
下一代的王女。
这便是王女的学生这个身份里所包含的最大的秘密。
遗憾的是，这个秘密很久之前就在精灵王国里散开了。
没有人去考证，也没人去猜测。
因为精灵族的历史告诉了所有人：每一位王女只会收也仅有一位学生，每一位王女的学生后来都成为前代王女的继承者。
王女的传承，就是这样没有章法的进行着。
似乎如同幸运儿的选秀般。
在第一时间知道王女挑选自己作为学生后，芙妠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
为什么是我？
年幼的她这样想着。
成为王女的学生有什么意义甚至都不需要他人对自己多言。
可——
我不想做王女啊！
她在心中呼喊、求救。
但，没人来拯救她。
既没有勇者，也没有骑士。
童话故事里正义的代表都消失不见了。
于是，在祝福声和羡慕的眼神下，她离开了。
离开了部族。
来到了她第二个家，帝波兰。
宏伟的建筑、高大的城池、灿烂的王宫……
这些，都掩盖不住她已是王女学生的事实。
所以，面对帝波兰的第一眼她就开始惶恐。
讨厌这些华丽的房屋，畏惧他人看待自己的眼光。
那些人的眼中分明写着：原来下一位王女是她。
“不，我不要做王女。”
多少次在梦中说出这句话后她都会被惊醒，然后抱着满是冷汗淋漓的额头低声抽泣。
王女，究竟有什么好的？
她不明白。
每一种羡慕的眼神，每一份祝福的语气，无关紧要却又深刻的印在她的心中。
这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但绝对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王女？
曾经那般遥远，如今却近在咫尺。
可那又如何？
没有人陪伴，没有人一起玩闹，没有父母在身边能够给自己带来安稳的感觉。
普通的生活变得更加平淡，但隐藏于平淡之下的凄厉无法带来楚楚动人的色彩。
自由，似乎早已被束缚着压榨干净。
枯燥无味的漫长岁月注定无法改写。
王女吗？
王女吧。
背负责任的孤苦之人…大概。
为什么，会是我呢？
芙妠想不通。
自己就这样成为了王女。
分明没有一个人事先征求过自己的意见。
可所有人都这样默认了结局。
理所当然的强加到了自己身上。
对啊，除了我以外也没人会讨厌成为王女的机会吧。
所以才会选择让我来吗？
一件天大的好事似乎交给任何人做都不会反对。
我也许，便是全部中的“异类”。
“芙妠，芙妠。”
女子的声音在少女耳中回荡。
“嗯。”
她轻声回答着。
“到了。”
明明这样说着，女子的目光忽略掉身侧的大门，仔细盯住少女平视的面庞。
“怎么了？”
女子察觉了少女的异样。
“没什么。”
她依旧轻声的说道，从那稚嫩的脸上也看不到任何情绪流出。
听完她的回答，女子的脚步稍稍往身侧挪动。
接着，她转身打开了大门。
门后，全新的世界开始浮现在少女眼前。
书籍，各式各样类别的书籍。
有她一眼看过去就知晓大意的童话书，也有仔细扫视过都不懂的其他书籍。
颇有一望无际的感觉。
虽然反感自己下一代王女的身份，可是从内心深处对于书籍、知识的懵懂憧憬是无论如何都抹除不掉的。
“喜欢吗？”
即使没有看到到少女欢喜的表情，女子仍然笑着问道。
她当然喜欢，这个答案也早已知晓。
“嗯。”
轻轻点了点头，她没有否认。
“那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了。”
女子抛下这句话便随即离开。
只留下原地发呆的少女和书的海洋。
“她与它们总能擦出火花的。”
女子轻声对着身后的老者说道。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老者面无表情的问着。
“为什么不呢？那可是历代王女所收集的。我想，没有哪一位王女会对它们不感兴趣吧？小孩子也好，大人也罢。来到这里的所有追求者，都是有共同点的。”
“无论……强迫还是自愿。”
“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朝着身前的女子深深鞠躬，老者瘦弱的身躯在拂来的微风中看上去摇摇欲坠。
“好了，和我还要闹这样那未免也太折煞我了。”
一阵暖流袭来，老者弓着的身子又重新站直起来。
“她的天赋很不错，只可惜——”
“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算太多了。”
叹了口气，女子的神色有些许失落。
“您？”
老者颇有些吃惊。
“王女是维持整个王国最重要的一杆秤，但首先秤要有分量。也正是这样我才会着急。”
“我也想成天找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做，图一些开心，然后让日子就这样简单的过去。可是，现在没有那个机会了。不然，恬不知耻的让这么一个小孩子来做继承人怎么想都很过分吧。”
在女子无奈与自嘲的话语中，老者的神色有些凝重。
“您的身体……”
“嗯，虽然还不清楚有多久，但这也是继承者本该遭受的罪孽之一。”
“要保密吗？”
老者低下头恭敬的问道。
“保密？”
女子转过身来，轻笑的看着他。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反正——轮到我操心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
“不过，对那孩子来说还真是不负责任的话呢~”
揉了揉额头，女子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回去吧。”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老者孤单的身影默默杵在原地，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的情况下，唯有他的脸色不似之前那般平静。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女子转身准备离去。
“老师。”
“嗯？”
女子转身的动作猛然停止。
“您……要死了吗？”
这句突兀的话语落在女子耳中。
她的身子不禁一颤，在迟疑了一阵后，她笑着回答道。
“是啊。”
没有半分欺瞒，亦没有半分矫情。
只是阐述着事实。
“……”
“有什么好哭的呢，无论是谁都会死去的，老师也一样。”
泪珠在滴答落地后悄然破碎。
关上门，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房间内。
空洞的扭曲感逐渐引发黑暗。
睁开眼，蒂尔·芙妠在睡眠中苏醒了。
“又……做梦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