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颜如玉马不停蹄地上课受训,繁杂的知识和重复又重复的体能训练让颜如玉第一次感到无比的吃力。加之一直都无法再次重现一度成功过的唤醒「谜因能力」,让颜如玉的压力就像温度计放进热水里那样猛然飙升。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忘我地投入到一件事情当中,比以前偷偷看书的时候满足感要强烈很多,这使她无论多么辛苦也忍受了下去。

现在她因为一天的劳累而睡得死死的,丝毫没察觉到世界有什么变化。

“嘿~~醒醒,醒醒!”

手指拍打脸庞的感觉随着不断重复的话语声渐渐使颜如玉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她极不情愿地眯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就在自己的面前。她感觉到对方说话时的气息扑打在脸上。

“醒醒!小玉,再不醒我就继续亲个够了哦。”

这句话吓得颜如玉猛地睁开眼睛。说话的人是满月,那个第一天认识她就捉弄她,还亲了她一脸的怪女孩。颜如玉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知道满月是个敢说就敢做的人。她赶紧爬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别听她的,要是她敢我会先拍死她。”天仓佑子说道。颜如玉向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向日葵也醒来了,她们三人都穿上了长袖的衣服,双手戴着手套,样子非常古怪。颜如玉不禁问道:“怎……怎么了?!”

向日葵向颜如玉轻轻招手,道:“要去干农活了哦。”

“农活……?!”颜如玉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上面大咧咧地显示着“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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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随着天仓佑子她们来到了上层接近地表的一个巨大空间。在这里一眼望去,竟然一片片的农田,旁边还有养着猪牛的小屋。天花板是特制的全息显示屏,正同步显示着外面的昏暗天色,置身其中就像是在地表上一样。由于周围没有别的照明设施,因此她们必须拿着手电筒前行。

颜如玉和其他人都穿上了工作服,朝着那一片片的田地走去。这么早起来干活颜如玉还是第一次,她的心里夹杂着兴奋和不安。她们来到一片田地之前,领头的雷恩将锄头递给她们。雷恩道:“今天先把这一片的土豆挖出来吧。接下来还要打扫鸡舍跟牛棚,还有……”

颜如玉发现要干得活还真不少,而且这些事情她是全部都没做过。不过比起这些,她还是更惊讶于这里竟然还有农场。

“要养活这么多人,光靠补给物资可不行。”雷恩道,“而且咱们的身份是『独一城』通缉的反抗军,如果因为补给导致战线过场或者战线出现漏洞,最后会得不偿失。所以咱们要自给自足,不靠别人也能养活自己。”

颜如玉心想这里面的道道还真多,以前总是想象这些反抗组织只要战斗就能活下去,完全不需要考虑粮食的问题。然而反抗军也是人,他们也会有各种人类的基本生理需要,不把这些也考虑进去的话反抗军肯定无法形成。怪不得「说书人」是众多反抗军当中实力最强大的,他们不仅有能力去培养「谜因能力者」,还能自己解决物资问题。颜如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锄头用力地在地面挖土。

突然“咔”的一下,颜如玉感觉手中的锄头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她赶紧拿起锄头来看,发现原来是不小心将一大块土豆削成了两半。她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向身旁的雷恩望去。

雷恩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噢……那可是颗好的土豆,够换一块完整面包的钱呢。”满月哈哈一笑,附和道:“弄坏农作物可是要扣钱的哦!在这里上好的农作物可是能换钱的嘿!”

颜如玉更加慌乱了,她口吃着喊道:“这这这这可怎么办?!我可没有钱,我要怎么……”

“你别被死猴子吓唬到。”天仓佑子淡然道,“这样子还不会到扣钱的程度。”听到这句话颜如玉才安心了下来。

“不过土豆能换钱这是真的。”雷恩道,“咱们反抗军之间会用农作物这些物资作为硬通货交易。毕竟没有了『独一城』的强大生产能力,咱们反抗军要活着就必须学会如何生存。说到这个,不妨跟你们说个趣事。”

雷恩拿起一块土豆,道:“在历史上,曾经有过反抗军种植鸦片作为硬通货来交易,就像咱们用这些土豆一样。”

“鸦片……?”颜如玉不解地问。天仓佑子接口道:“一种植物提炼制品,用来吸食,吸多了会上瘾。”

“也即是毒品。”雷恩道。

在一轮工作后,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原本还有些冷的空气渐渐热了起来,继而热到颜如玉她们几个满头大汗,几如洒泪。这特制的天花板效果和真的天空差不多,看来是为了让这里接近自然环境而刻意设置的。

颜如玉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又累又饿。一早起来,她还没吃任何东西,而规定了要干完农活才能去吃早餐。在「独一城」生活的时候,「未来塑形工场」早已定好每个人的未来,她无需也不能去尝试任何劳动性工作。而现在,她就跟几百年前的人类一样,需要自己动手去工作,需要自己去努力才能获得什么。那种庞然的劳累感使颜如玉也多少有些气馁,她有点动摇自己是不是能够通过伊丽莎白的测试,能够留下来。最感觉难受的,是她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然而她看到比自己瘦弱得多向日葵却非常有兴致地照料着这些农作物。看她的样子少有地露出了由心的笑容,动作小心翼翼却没有胆怯的感觉,就像是呵护着小孩的母亲一样。颜如玉非常好奇,她走到了向日葵的身边。

“在做什么?”颜如玉问。

“啊!”向日葵稍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说:“……我在照顾这些菜花呢。”

颜如玉一眼望去,是一些开着黄色小花的蔬菜。她道:“与其说你是在照顾这些菜,不如说是在照顾这些花吧。”

向日葵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娇羞着道:“我……我……因为我比较喜欢……花朵……”

“所以你才会叫做向日葵?”

“嗯……没错……花朵里面我喜欢向日葵,因为它们很有……生命力的感觉……”

“哎~”颜如玉抚摸着菜花道:“我妈妈喜欢的是莲花和百合之类的,以前我们住的地方种满了这些花。虽然也有种向日葵,但还是挺少见的。”

“真的?!”向日葵的眼中放出光芒来,“我也好像有自己的花圃呀……”

颜如玉的手停了下来。“不过现在都没有了……包括我妈妈也不在了。一切都毁了。”

向日葵露出悲伤的神情,说不出话。一时之间气氛凝固起来,陷入沉寂。良久,向日葵才开口道:“其实我是由基因工程培植出来的……所以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就跟大多数『独一城』的居民一样。”

「独一城」为了确保人口的质素,以及依照人口规划将所有人的精子和卵子保存起来,然后通过基因工程直接在机器中培植出新生儿来。这些经过基因工程改造的儿童会得到某方面基因强化,以用来未来从事某种特定的工作。比如智商较高的会进入科研领域,体能较高的会进入劳动工作领域等等。另外,这个措施也能使传统意义上的家庭消失,所有居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只能听命于「独一城」,这样以免家庭的存在而使他们的情绪波形出现问题。不过也有一些例外的存在,一些拥有极高权限的人可以绕过这些限制,又或者通过各种手段规避「独一城」的监控。但是这些事情都是伴随着极高风险的,一旦暴露依旧还是会被「独一城」铲除。颜如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有些不同的是……我是基因改造失败的结果……所以从小就被困在研究室里……他们……他们对我做些实验……很痛苦的实验……在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很冷很冰的机器工具,以及消毒水的味道……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了一株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植物。那是一朵白色的花,很漂亮,我看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我发誓,以后要是能离开那地方的话,我要在外面种满花……”

颜如玉看着向日葵,发现这个娇小柔弱的小女生竟然是多么的坚强。她由衷地敬佩她起来,并由此产生了亲近的感情。她拍了拍向日葵的肩膀,道:“你一定能办到的。一定。”

向日葵报以一个甜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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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完农活,时间已经过了七点,这时候上早课的学生已经起来在吃早餐了。饿坏了的颜如玉四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早餐,连味道是怎样也来不及品尝。不过这也是颜如玉有史以来吃得最美味的早餐,不仅是因为太饿而导致食欲大增的关系,还有她明白到了面前这些食物的意义。

接着还有一段时间才轮到她们四人去上课,满月马上欢呼着要去洗澡。颜如玉她们也觉得出了一身臭汗味道怪怪的,很爽快地答应了。

洗完澡的四人回到宿舍房间,准备着下一节课的东西。颜如玉在收拾衣服的时候苏菲娅送给她的那本笔记本从衣服口袋中滑落了下来。原来她一直都将这本笔记本放在身上,形影不离。

笔记本刚好翻开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颜如玉看不懂的文字。颜如玉就这样拿了起来。

“咦?这是……德语?”刚好在身边的向日葵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颜如玉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能看懂上面的字?”

“多少能……”向日葵说,“这是德语,以前地球上的语言……我小时候呆的实验室里有个大人就是使用德语,他要我们都学会……虽然我很笨,学得不是很好,但也算是会一点吧……”

“那就太好了!”颜如玉兴奋得差点就要跳了起来,“我还一直想办法怎么翻译里面的内容,正好你就会!”

向日葵害羞地将脸低下去:“没、没什么了不起啦……能帮到你就好……”

这时候预备铃响了起来。满月和天仓佑子已经催促她们快点出门了。

“上完课去图书室,你翻译给我,好吗?”颜如玉道。向日葵微笑着点头,连忙 “嗯”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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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学校的图书室论藏书量要比苏菲娅她们的“所罗门王宝藏”少,但是种类比较集中,而且有很多明显是专为了他们这些学生而特意制成,连颜如玉都没见过如此专业的书籍。不过颜如玉挑这里的地方是人比较少,而且安静,能够专心去翻译苏菲娅笔记本上的内容。

“集中……理解……将它凝固……谜因……”向日葵逐个单词地抄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然后将单词的下面写对应的翻译。等若干个句子形成之后,再回头去理解整个句子的意思。

“我想……这一句大概是这个意思……”向日葵用笔虚点在笔记本上,“‘不能单纯用理智去理解’……‘因为理智本身就是信息’……‘超然于理智之上’……‘这是谜因能力的本质’……”

颜如玉惊讶道:“他……他在说『谜因能力』?”向日葵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道:“前面几篇和后面几篇都提到了『谜因』,应该是没错……”

颜如玉皱眉道:“我还以为只是一本日记之类的,没想到还有这些内容……”

向日葵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这个……小玉,这本笔记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颜如玉脸色略微一沉,道:“从一个朋友的手中。但是她……她……因为意外……”之后便没说下去了。

向日葵不便多问,于是继续翻译下去。

“‘切记,施与者和授予者是互连的’……‘双方的谜因将链结在一起’……‘如连通的流水一般。当情感崩溃时,倒流现象’……‘就会出现。唯一可解的是’……”

说到这里,向日葵停住了。

“呃……这个单词……我不太会……等我去查查书。”

说罢,向日葵起身走向书架。

在等待向日葵的这段时间,有几个人远远地在说悄悄话。也不知道是他们有意还是颜如玉的耳朵太灵敏,他们说的话断断续续被颜如玉听到。颜如玉的注意力也从笔记本上抽了起来。

“快看快看,她跟倒数第一在玩诶!”

“那个不是新来的吗?分到跟倒数第一在一起?好惨哦!”

“她们‘倒数第一小队’可是会传染的呀!看来新来的也要遭殃啦!”

“小声点!听到了我们也会传染上的……嘿嘿嘿……”

颜如玉瞪了一眼那几个人,想看看他们到底是谁。然而他们一发现颜如玉注意到就马上推搡着离开了图书室。

“他们又在说闲话吧……”

原来向日葵此时已经回到了颜如玉的身边。她的神情有些失落,说话时也是小小声的。颜如玉道:“为什么?我们不应该都是想要成为『说书人』的战士,并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吗?”

向日葵坐回原位,道:“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就算是在这里,也会有嫌疑别人的人在……其实,小玉,不瞒你说,204号房在他们口中有个外号,叫‘倒数第一小队’……因为我们三人之前的成绩都不是特别好……呜……其实是我的成绩最差啦……”

“满月的情况我多少能理解……但是佑子不是很能干吗?”

“佑子的情况有些特殊……”向日葵苦笑道,“她属于那种……做作业满分,但是实际操作却总是出错的人……而且她有……嗯……我不该在她背后说坏话……但是大家都说她的性格太死板严苛,以前跟她一起练习的同学都受不了……”

颜如玉回想了一下,的确说得没错。

“所以我们三个人才一直凑不全室友……大家听到我们的名字都拒绝了……”向日葵扭捏着身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小玉你加入来的时候,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哦……你千万不要……嫌弃我们……”

颜如玉摇了摇头,道:“能够留在这个地方我已经很开心了,哪里会嫌弃。再说了,大家对我都那么好,我更不会嫌弃。比起以前那个冰冷冷的地方……我觉得这里好上千万倍。”

“你不嫌弃就好……”向日葵有点羞涩地微笑起来。

颜如玉不知为何想起了伊丽莎白。虽然颜如玉并非讨厌或憎恨伊丽莎白,但是她那高傲的眼神和语气让颜如玉有种逆反的心态。她很想在伊丽莎白面前威风一次,告诉她我并非你说的那么无能。可能那些轻视向日葵她们的人跟伊丽莎白的影子重叠起来了吧。颜如玉忿忿不平地道:“‘倒数第一小队’?不,我们是‘第一小队’!小葵,我们快把这本笔记都翻译好吧,将上面的知识都学好,然后在实操课上吓他们一跳!”

向日葵猛地点了头,然后在笔记本上写上了刚才那个单词的翻译。

“是‘信任’。”向日葵信心满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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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地流逝。很快,颜如玉呆在学校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在这段时间,她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学业也渐渐跟了上去。从一开始焦头烂额,到后来渐渐稳住了节奏,颜如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完全不同了。一个多月前的她,只是一个不满「独一城」冷血制度,偷偷找书看的叛逆少女。而现在她不仅拥有了更多的知识,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更加全面。

现在的她,上亨利的文化课时已经能勉强跟上速度,保证不会落下重要的笔记,当然论完整的程度还是不如天仓佑子的;上体能训练课,尽管跟满月相比还差得很远,但是面对“先跑10圈!”的无理要求已经不再感到恐惧;凌晨4点就要起床的农活也让她形成了时间管理的习惯,身体也因为适当的劳动变得比以前扎实了许多。总而言之,一切都按照顺利的方向前行。

唯独一项,那就是「谜因能力」的实操,她依然无法顺利地唤醒同伴的「谜因能力」。这不关向日葵的事,因为换了别的「传承者」,也只会有一样的后果。

颜如玉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了。苏菲娅的笔记本虽然有一些关于「谜因能力」的知识,但是向日葵能翻译的部分并不多,其中有一半也不是讲「谜因能力」的,因此她还无法从简单的几句话中归纳出什么有用的技巧来。至少她还没想到有什么头绪将这些只是总结起来。

这一天,颜如玉和往常一样准备找向日葵进行实操的练习,然而她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好像慌慌张张的跑去农场那个方向了哦。”一边在喝牛奶一边在看漫画的满月如此说道。颜如玉心想向日葵肯定有些事情瞒着自己,于是快步跑去农场。这地方平时很少人来,因此冷冷清清,没什么声音。颜如玉看见农场的门半掩着,显然不久前有人进去过。于是颜如玉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向日葵蜷缩在菜花田的旁边,身体一抽一抽的。

“小葵,怎么了?”颜如玉生怕惊到向日葵,说话时声音尽量压低。

向日葵慢慢地扭过头来。只见她满脸的眼泪,表情挤成一团,并且因为抽泣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葵……!”

颜如玉一把抱住了娇小的向日葵,安抚着她,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别害怕,有我在……”

“雷恩老师他说……他说……”向日葵抽泣着,说话声音含混不清,颜如玉要仔细听才听出来。

“他说我的成绩下次还这样的话……就要考虑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