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過了一周才來上課。
再見到她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嚇了一大跳。她整個人都被消沉的氣氛所籠罩,臉色蠟黃,靈動的大眼睛失去了神采,眼下則浮現出深重的黑眼圈,就連那捲曲的馬尾都好像沒有了光澤。
每天早晨,她就像夢遊一樣走進教室,接着目光獃滯地看着窗外——直到放學,再拖着步子回家。她不再跟任何人說話,就連班主任老師的提醒都置若罔聞。只有在和我或者水沫對上目光的時候,她無神的眼睛中才會顯現出一絲驚慌。除了上課時間,她總是極力避免和我們碰面。
水沫一直試圖找她談一談——當然,從未如願。而我總是在見到她的時候,比她還要更加不知所措。
我無法讓自己不去想那個夜晚水沫打來的電話。
“我把筱竹送回家了……她吃過葯就睡下了。她的媽媽一直在抹眼淚,跟我說了很多……”
——那時,水沫哭哭啼啼地說。
“因為那個人做的事……筱竹在原來的學校一直被排擠。每天都有人跑來教室看她,說很過分的話,就像對待動物園裡的動物……還把她的書包扔進水池,撕掉她的作業本……之類的,筱竹被逼得精神崩潰,患上了抑鬱症,甚、甚至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總之,已經到了無法正常上學的狀態。她的家人幫她退了學,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讓筱竹重新打起精神,提出想要重新上學,才轉到了我們學校,沒想到卻又……”
沒開燈的房間中,我坐在角落冰涼的地板上聽着水沫的哭聲,只感到深至骨髓的寒冷。
排擠與冷漠——我對它們並不陌生。但,我過去的同學們也僅僅止步於此,筱竹的遭遇於我來說,則是我一直畏懼卻從未真正降臨到我身上的痛苦。
“會喜歡上同性朋友的變態”。
那個人曾經這樣稱呼筱竹。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筱竹的秘密。
——她擁有着與我們不太一樣的性向。僅此而已。僅僅是和尋常人稍微有些不一樣的,“不普通的人”而已。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與常人不一樣——也成了不可原諒的罪孽?
我們到底該怎麼做?
我們該怎麼做——才能讓二度落入痛苦泥潭中的筱竹得到救贖呢。
[太過自責的話是想不出任何辦法來的。]
學長回復我的短信上如此寫道。
[鏡無並沒有做錯什麼。不如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是有關筱竹的“病”……我想我也愛莫能助。雖說自我保護和排擠異端都是一種近似本能的反應,但那位女學生採取的方式實在是有點太過極端了——恐怕,會給筱竹留下一輩子的傷痕吧。交給醫生應該是最好的選擇……當然這個想必她的父母已經着手安排了。如果說鏡無還想為她做些什麼的話——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讓她認清現實。]
[也就是說——讓她明白,她今後的人生都將與這份恐懼相伴。所以她必須,也只能拿出面對的勇氣來。]
——“面對的勇氣”。
我——這個引發了她的痛苦、讓她重回凄慘的谷底的人,究竟該怎麼向已經消沉自閉的她傳達?
我每天都在苦思冥想。
水沫也在堅持給筱竹寫鼓勵紙條。雖然那些紙條一張不少地全進了垃圾桶,但她還是孜孜不倦地做着這件事。
但是,不知內情的同學們開始流傳有關筱竹的傳言。在那些豐富的想象力下產生的、只會讓我聯想起筱竹過去遭遇的殘忍內容,讓水沫每個課間都跟大家面紅耳赤地爭執不休。
就連班主任老師也曾在某個放學后的下午把我叫到辦公室談話。
“不用害怕,照實說就好。筱竹是不是欺負過你?”
我堅決地搖了搖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彷彿在泥潭中掙扎着前進。轉眼已經進入十月,氣溫也開始轉涼。
今天恰好輪到我和水沫做值日。放學后,在從窗戶射入的夕陽光輝之中,我們打掃着空蕩蕩的教室。身材嬌小的水沫拚命踮着腳尖,怎麼也夠不到寫在黑斑最上面的粉筆字。正在掃地的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所以走上前拿起了另外一個黑板擦。
“嘿嘿嘿……謝謝啦鏡無。所以我就說,我看人的眼光很準的。”
“……嗯?”
“鏡無雖然總是板著臉,但其實只是個有點害羞的、溫柔的大好人。還有筱竹……”
水沫徒然低落下去的語調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甚至暫時忽略了那個讓人頭痛的評價。
“班上的大家也在議論個不停……筱竹看起來好像完全不在乎,可是心裡肯定很難過吧?再這樣下去的話,不就又跟以前一樣了嗎……為什麼,事情非得發展到這一步不可呢……為什麼非得把自己封閉起來,什麼都不願意對我們說呢?”
我無法回答水沫。
為什麼非得一個人不可呢?
——因為一個人躲起來,是逃避傷害的最有效的方法。
可是……對於此時的筱竹來說,一個人、孤獨的世界——難道不是最可怕的傷害嗎?
嚴重的抑鬱症。自己把自己逼得無處可逃……這種時候,如果身邊沒有任何可以拉她一把的人的話——
——“沒有任何”?
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嗎?
擦着黑板的手不知不覺停了下來。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麼。
“嗡——”
正在這時,裝在裙子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短信嗎?該不會是學長發來的吧……
我用乾淨的左手去掏手機,剛好看到水沫也拿出手機來看。
屏幕上顯示出陌生的電話號碼。
……垃圾短信?
我滿懷疑惑地打開信息,卻被裡面的內容驚得猛然愣住。
[我是筱竹。到頂樓天台來找我吧。]
這是怎麼回事……?
“鏡無!你也收到筱竹的短信了嗎?”
水沫驚惶的叫聲讓那一絲微妙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
——一直迴避着我和水沫的筱竹叫我和水沫去頂樓天台……這意味着什麼?
我和水沫面面相覷。來不及多想,我慌忙放下黑板擦,然後和水沫一起衝出了教室。
早就過了放學時間。現在學校里只有補課的高三學生和正在訓練的田徑隊成員,我們這棟教學樓也幾乎已經不剩什麼人。
寂靜令人不安。我和水沫跑過空蕩蕩的走廊,徑直衝上通往天台的樓梯。
若是平常的課間還好說,現在這個時間,天台上肯定只有筱竹一個人。我不敢去想她究竟打算做些什麼,只能拚命讓自己的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終於,通往天台的小鐵門出現在了眼前。水沫搶先一步打開插銷,雙手推開了鐵門。我們先後沖了出去,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天台之上。
眼前,天空中鋪滿了壯麗的鮮紅色雲彩。斂起光熱的太陽半躲在樓群之後,天台被斑駁的影子和橙黃色光輝分割開來——在那中間,筱竹挺直脊背,端正地站在那裡。
她背對着太陽沐浴在光芒之中,略有些模糊的身影看起來就像是快要融化一般。
“……你們來了啊。”
她露出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那微笑無端地讓人心臟緊縮。
“筱竹……這麼晚了,你不是應該早就回家了嗎?為、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
水沫畏畏縮縮地說。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因為,筱竹實在是太反常了。她這幾個星期來的自閉表現確實令人擔心,但是此時此刻她突然“恢復正常”的模樣,卻讓人感到害怕。
“沒關係的。他們不需要再費心了。”
“……那可是你的家人。”
筱竹沖我搖了搖頭。
“是的。我知道。但是他們的確不需要再費心了——今天之後,一切就會結束的。這幾個星期你們也看到了……一切都變得和從前一樣。不管是我,還是我周圍的人。我終於認清了,這隻不過是又一個循環——無論我怎樣掙扎,都無法從這個循環中逃脫。我以為能在這個學校中開始新生活……那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才、才不是什麼自欺欺人!”水沫激動地喊道,“只要筱竹振作起來,大家肯定……肯定也會笑着再次接納你的!大家只不過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所以才有些混亂……”
筱竹注視着水沫,露出微笑——
“水沫,你覺得他們如果知道了我是雙性戀的話,還會‘笑着接納我’嗎?”
水沫一時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是漲紅了臉縮起肩膀。
“不……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希望你們不要因為那個人的胡言亂語就把我劃定為可怕的‘變態’,既然你們也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那麼唯獨你們倆……我不希望你們誤會。我只是……我只是和其他人稍微有點不一樣,我會喜歡上男孩子,也會喜歡上女孩子——僅此而已。而且那個人,最初並不是這樣的。她博學聰慧又溫柔,對我來說就像太陽一樣耀眼……但是——”
但是,太陽卻背過了身,將她丟棄到了陰暗的谷底。
我望着突然默不作聲的筱竹。有一瞬間,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但那表情很快消失不見,變為了無法言說的冷漠。
毫無由來的,我覺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她的苦痛。
……被照亮自己的太陽所拋棄的,苦痛。
“……算了,那些事都已經無所謂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現在我已經沒什麼遺憾了。”
……沒有遺憾?
沒有遺憾是什麼意思?
筱竹……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頭皮發麻,心底無端地產生一股衝動——我想走上前去把筱竹拽走。只要別留在這個危險的天台上,去哪兒都好——
但是,我的雙腿卻像生了根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
“等一下,筱竹!你說的那些事,我和鏡無都沒有放在心上啦……!你放心,我們絕對、絕——對不會像那些人一樣用有色眼鏡看你的,所、所以,別站在那裡了,快跟我們回去吧……?”
水沫的聲音在發抖。我看得出她的害怕,卻她還是向筱竹邁出了步子。
——就在這時。
“別過來。”
我只看到亮光一閃——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筱竹已經掏出了一把小刀,面無表情地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
我的擔心變為了現實。
嚴重的抑鬱症通常伴隨着自殺傾向——詠晨學長發給我的短信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不……這不是第一次了。水沫曾經說過,筱竹早在半年前就有過自殺未遂的記錄!
“筱竹——!”
水沫嚇得哭了起來,我也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該怎麼辦才好?!
我們——該怎麼做,才能阻止筱竹?!
與慌亂的我們相反,筱竹的表情是那麼的冷靜——沒有一絲慌亂或者痛苦,簡直就像對這個結果期盼已久。
“筱竹!把刀放下——!”
洶湧的恐懼讓我不由得大喊出聲。而,筱竹只是淡淡一笑。
“你應該明白我的感受——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個世界對‘不一樣的人’的容忍度有多低。我真是個傻瓜,你的臉很像她,但是性格卻完全不一樣……我究竟為什麼會把你們搞混呢?你明明是跟我是一類人,你是最能理解那種,被拚命躲避的‘恐懼’逼到絕境的感覺的人!”
“……可是,即使那樣……!”
“……你在發抖呢。你果然是明白的,對吧?我啊……已經厭煩了,天天跟傷痛捉迷藏的日子。如果所謂的‘新生活’只是自欺欺人的話,那麼繼續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永遠都逃不掉……只要活着,就不可能從痛苦中解脫……”
筱竹的聲音開始哽咽。忽然,她將目光投向水沫,手中的小刀更加緊貼脖頸。
“水沫……把手機放下。”
“……嗚……!”
水沫渾身一抖,掛着可愛吊墜的粉色手機掉到了地上。
我們無法求援。
該怎麼辦?這種情況,如果能有一兩個男生在場——就算是整天不在狀態的詠晨學長也好,說不定就能控制住失去理智的筱竹。
但是,我沒辦法伸手去拿手機!筱竹的眼神告訴我們,她是真的打算要割下去!
即使是小刀,只要有必死的決心的話……!必須,必須得解決那把刀!
啊啊……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像你這樣的人……)
那個魔咒又一次在咚咚亂跳的心臟中復蘇。
像我這樣的人……
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別人死去啊!
我緊緊盯着筱竹,渾身顫抖地喊道:
“把刀放下——!”
筱竹笑着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鏡無。我叫你們來,只是想跟你們告別……在這所學校里,值得告別的也只有你們兩人人而已。至於我的家人……我已經留下信說過再見了。謝謝你們聽我說我的遺言。讓你們被迫負擔了不該負擔的事,真的很抱歉……我已經不想再掙扎了,讓我們……就此……”
“既然……既然你也是知道是那是強人所難的事,就請你負起責任來——!”
被我打斷的筱竹神情恍惚地注視着我。
不可以讓她說下去。
絕對——不可以讓她說下去。
我死死抓住這個念頭,毫不間斷地把湧現在腦海中的話全都喊了出來:
“再說了,喜歡男孩子或者喜歡女孩子或者兩個都喜歡,這又怎麼樣!想喜歡誰是自己的自由吧,會對這種自由指手畫腳的人才是腦袋不正常呢!你有勇氣把刀架在脖子上的話,為什麼拿不出勇氣告訴那些頭腦頑固的笨蛋,這根本就不丟人,一點都不丟人!拿別人的取向當笑料的人才是腦袋有問題!才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你給我閉嘴!”
筱竹忽然雙手抓住刀柄,激動地大喊。
“怎麼可能有那麼容易的事!要是你說什麼別人都會聽的話,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痛苦——!睜開眼面對現實吧,我根本走投無路,我除了——”
“這根本就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說什麼‘不想再掙扎’,你其實根本就沒有掙扎過吧——!你只是放任事態一步步變得越來越糟糕,你故意逼迫自己做出那種可怕的選擇,就因為你是個膽小鬼,你不敢站起來反抗!自救的方法多得是,是你非要拒絕一切,把自己逼得走投無路——”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鮮血從刀刃底下冒出,順着筱竹的脖子流了下來。
“你還不是躲在自己的世界裡!你還不是根本不敢也不願意跟別人說話——!你還不是沒做任何努力,你又有什麼——”
“我現在正在努力啊!”
我感到一種類似於窒息的苦悶感。身體顫抖得厲害,幾乎要讓我當場跪倒。
拜託……!
再堅持一會兒就好……決不能……決不能在這裡退縮!
“我也很想逃跑,從一開始就想逃跑,我知道不爭氣的自己根本沒辦法把握現狀!但是有人告訴過我,這種根深蒂固的恐懼……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克服的,如果不拿出面對的勇氣的話,就永遠也無法前進!所以我努力了!我努力去面對了!這對你來說也一樣吧,你那麼聰明你應該早就懂得這個道理,用不着讓我這樣的人來說教,可是……為什麼非得要逃呢!為什麼非得要死呢!你連死的勇氣都有,為什麼就不敢去面對自己的‘恐懼’!”
我深吸了一口氣。
“別死啊……筱竹。拜託了。如果……如果說一個人承受很痛苦的話,那麼就三個人一起面對吧!反正我和水沫也被迫負擔了你的秘密,現在要我們眼睜睜地看着你去死,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得到!”
筱竹獃獃地看着我——完全愣住了。
“……三……個人一起……?”
“你的秘密……反正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如果說你真的暫且還無法對自己的取向理直氣壯,那麼,我們會守口如瓶。所以你又有什麼可擔心的?你只要安心做你的‘完美少女’,如果那個人再搗亂的話,我會把她趕走,然後打電話報警。你的秘密我和水沫會負起責任的,所以……”
我向水沫使了個眼色。接着,我們一同向呆站着的筱竹沖了過去。
“所以,不要把比那更沉重的責任扔給我們啊——!”
我用力扣下筱竹的手——她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但是水沫很快搶下了她手中的刀,掄起胳膊將它遠遠地扔了出去。
這時,我的臉頰上才傳來尖銳的疼痛。我隨手一抹,看到了手掌上留下的溫熱的血跡。
……結束了。
當麻痹的大腦開始重新運作,冒出這樣的念頭的時候,我的身體終於喪失力氣,跪了下去。被我緊緊抓着手的筱竹也一臉獃滯地坐在地上。水沫拉着我們的袖子,可是怎麼也沒辦法把我們拉起來。
“……嗚嗚……”
然後她跪下來抱着我們哭了起來。
被水沫緊抱着的筱竹靠在我肩上,也開始失聲大哭,熱熱的淚水流進了我的脖子。
我仰起了頭。
太陽已經沉沒。變為淡淡藍紫色的天空中,第一顆星星靜靜閃耀着。
晚上,我接到了詠晨學長的電話。
“這樣啊……鏡無真是遭遇了相當不得了的事呢。傷口已經處理過了嗎?”
“嗯……”
坐在床上的我看了看鏡子,依然認為貼在臉頰上的紗布太過誇張。事實上那只是很小的一個刀口……但鑒於媽媽看到的時候差點暈倒,我還是乖乖地接受了她的處理。
“沒什麼大事,很快就會長好的。”
“那就好。女孩子的臉上要是留下傷疤的話就太遺憾了,一定要小心對待哦。”
“……學長討厭有傷疤的女孩子?”
——也許是心情太過輕鬆,我居然想捉弄一下學長。
“不會啊。我不會因為傷疤就討厭鏡無的。”
……果然還是放棄好了。
“不過——聽你說這件事的時候我還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你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成長了那麼多。要是以前的你的話,說不定會轉頭就跑……但,話雖如此——我可是一直都相信着,鏡無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學長又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說話。
……算了。
“……我確實很害怕。但是,和水沫一起把筱竹送回家,看到她被她的父母親緊緊抱着的時候——我覺得,那時沒有退縮真的是太好了。”
即使現在回想起來,我依然心有餘悸。
但這次我沒有逃走。沒有做讓我後悔終生的事。
“呵呵,那的確是值得稱讚的選擇。事實上,在我看來,筱竹叫你和水沫去見她,也是一種無意識的求救信號。如果說她真的心意已決的話,你們很難阻止一個拿着刀站在天台上的人。”
……是嗎。
果然……筱竹還是想要活下去的。
我躊躇了一下,最終開始開口說道:
“……這次並不只是我和水沫的功勞。如果沒有學長的話,我肯定也救不了筱竹……謝謝你,學長。”
如果那些痛苦的時刻,沒有學長的鼓勵的話——我不敢想象現在等待我的是什麼樣的可怕結果。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而已。不如說,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才對。”
“……哎?”
謝我?為什麼?
明明,學長才是那個對我盡心儘力的人……
“沒事,鏡無不用在意。”
學長斷然說道,聲音卻比平常要溫柔得多。
“總之,恭喜你交到新朋友。要好好相處啊。”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露出微笑。
“我會的。時間不早了……學長早點休息吧。”
“嗯,晚安,鏡無。”
通話切斷之前,我似乎聽到了書掉在地上的聲音。
學長還在看書嗎?難道說他終於拿出高三備考生的覺悟來了?
一邊想着這種沒禮貌的事,我躺進被窩,關上了燈。讓人頭痛的一天終於結束了——睡覺之前,我又拿出手機,翻看剛才收到的兩條短信。
[明天叫上筱竹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這是水沫發的。
[謝謝你。]
——這是筱竹發的。
被前所未有的溫暖包裹着,我合上手機,靜靜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