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冲下楼梯,脚步之重连楼梯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我却完全不顾楼梯的感受,冲到桌边一把抓起桌上的稿件,内心甚至对楼梯有些愧疚的感觉。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对楼梯感到愧疚啊?

肢体动作粗暴,手指却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叠稿件的一角,走到朱蒂门口,拍了拍门:“人呢?给我出来!”

“……你干什么啊?”好半响,朱蒂才满脸迷惘地打开了房门,露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毛笔,“书法课的作业不会做了?这个的话,请教我可以,想潜规则是不可能的。”

不说我早就抄完了那不算很长的寒食帖……潜规则这个词总让我觉得满身鸡皮疙瘩。

“呸,”啐了一口,我举起手里的稿件,问道,“我问你,你记得这些画稿的顺序吗?”

“这我哪记得啊?”朱蒂打了个哈欠,显然不是很感兴趣,“如果你是来问这个的话,我还要练字,不送。”

“喂!”眼看朱蒂就要关上门,我赶紧用手撑住门,将手中的画稿举的更高,“萌妹子哦!”

“萌妹……萌妹?!”朱蒂好像瞬间清醒了,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哪里有萌妹?”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也只能硬撑着说道:“画……画这幅画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叫齐彩的萌妹子。”

“咦?!”朱蒂一脸惊奇,嘴巴张得大大的,让我有点担心他的下巴会不会掉下去。

其实并没有那么惊讶的。漫画课集会,齐彩最终说谎离去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而适才意识到这些画稿很可能就是,如我的笔记本上那样的动画草稿时,我几乎确定了它们出自齐彩之手。

至于目的嘛。

“表白。”

我认真地看着朱蒂,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呃?”朱蒂没反应过来,掏了掏耳朵,好像那样能听得更清楚些一般,

“表白。”我重复了一遍,然后解释道,“我说,齐彩是用这些画稿给你表白呢。”

“你你你怎么知道?”朱蒂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揉着脑袋从门里走了出来,还没洗干净的毛笔差点在脸上留下墨迹,弄得一阵手忙脚乱。

我看着暗自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深重,甚至装出了一些羡慕的意思:“老弟,你走桃花运啦。”

“嘿,嘿嘿嘿。”朱蒂发出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嘴角哈喇子都要流到下巴上洗漱的胡须上了。

这么容易被骗得露出恋爱中因为荷尔蒙分泌过剩导致的丑恶嘴脸,应该说他没心机还是太饥渴呢?

“别傻笑了,来,告诉我,”我趁着他心情大好,将画稿塞进他手中,“你看,为了追到齐彩,显然使她认可,对不对?”

“嗯,嗯嗯!”

“让她认可,肯定要解开她的谜语,对不对?”

“嗯嗯,嗯!”

“解开谜语,就需要知道这些画稿的时间顺序,对不对?”

“嗯嗯嗯……等等?”

太好了,至少还没有失去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

没等他问出口,我抢着答道:“这些画稿是动画设计的草稿,应该是一个很短的短片,知道顺序之后就可以还原出本来的内容。”

“等,等等,”朱蒂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开口问道,“所以,齐彩现在的确在学习动画设计?”

“嗯,我查过了。”嘴上信口胡诌,我指了指朱蒂手中的画稿,“来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记起来的。”

“我不……”

“妹子。”

“好吧,我试试。”

朱蒂拒绝到一半,被我提醒了萌妹子的存在后硬生生咽了回去,开始翻看着画稿,边翻边小声道:“我一开始应该是有做标记……啊,在这里。”

拿起一张画稿,朱蒂把画稿的背面朝向我:“这里,写着我最开始写的二十来个日期。”

我凑近了一看,果然用淡淡的铅笔写着上个学期的日期。

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简单了,将所有的画稿摊在桌上,将写有日期的画稿按照日期先后排序,将没有日期的放在一边。

“好了,接下来呢?”

朱蒂将最后一张写了日期的画稿整理好,然后转头看向我。

嘿,这次也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让他看看上个年代的玩意吧。

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老实说那笑容让我自己觉得有点反胃——我接过只有一半的画稿,用右手压住空白的上端,然后以一个均匀的速度开始一页页地翻动着画稿。

于是,那女孩活了。

心里确有些感慨,想着笔记本上的那玩物,眼前小巧的谜题,眼前浮现的却是躲藏在明明不太遥远的过去里的,很遥远的人,和很遥远的事。

“呜呼!”

喂,古人表达感叹可不是用这个词的啊。

朱蒂一脸不可思议,手指颤动着指着刚翻完的画稿:“等,等等……她真的动了啊。”

有那么好吃惊么,现在的孩子连这小小的把戏都第一次见么?

“嗯。”我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画稿,“再看一遍吗?”

朱蒂使劲地点着头,瞪大了眼睛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于是我又给他看了一遍。

“再,再看一遍。”

果然啊,有些把戏就算过时了,偶尔拿出来还是能迷惑些年轻人的。

“所以,她嘴上在说什么呢?”看了几遍之后,朱蒂用长长的袖口抹了抹画稿的表面,看向我,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说到底,我也就想到这一步而已,接下来没有牌序的画稿,以及读这粗糙动画中含义的任务,多半还是要交给……

“我来吧。”

啊,不是及时雨也没迟到太久了。

阿离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上包着大大的白色浴巾,穿着宽松的睡袍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桌边,浑身都冒着微微的热气。

“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

“刚泡完澡?”

“你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营养。”

“你的回答很不一如既往的变长了。”

反击了回去,我看着阿离翻着已有的画稿,然后慢慢拼凑着剩下的画稿,好像在完成一幅拼起来一半的拼图。

对她不会太难吧,有了一半的完成品,要确认剩下的顺序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阿离在看完了已经完成的一半画稿之后,以精准的效率,仅用时十分钟就拼完了整个拼图,我还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来,来看看吧!”朱蒂赫然已经成了最兴奋的那个,从阿离手中接过画稿,递到我的手中.

我点点头,伸出手,按照刚才的方式,完整地放了一遍齐彩的小动画。

“她……在说什么呢?”朱蒂疑惑地看着我,很快目光移向了阿离。

“不知道。”阿离抖了抖耳朵,一脸淡漠,“多半是表白之类的话语了。”

“是是是是是吗?!”朱蒂简直要高兴的飞上天去了,一把松开椅子,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激动地踱着方步,“表白,表白,表白……嘿嘿嘿,表白。”

看来这个小处男暂时是没什么用处了。

我转头看着阿离:“所以呢?”

“所以,我们得找个懂唇语的人。”阿离右手食指轻轻点着画稿上女孩子的鼻尖,“因为没有‘我喜欢你’那么简单。”

“嗯,我看的时候想了几个表白语,怎么看都不像。”我点了点头,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心。

如果齐彩的画稿还有剩下的部分,或者她用了别的语言,那么……好像就只能让朱蒂厚着脸皮,没读懂信息的情况下去约她出来了。

虽然多半也会成功吧,总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完满。

“咦,你们都在客厅干什么呢?”

对了,晚饭之后牧月似乎出门了,到现在才回来,不知去做什么了。

我赶紧给牧月让开位子,“我们快要解决朱蒂收到那些画稿的谜底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好啊……”牧月坐下身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叠有点皱皱的钞票,递给我道,“喏,刚才赚的钱,比白天赚的还多。”

实在很难形容我接过那叠钞票时的心情。刹那间,仿佛有一万个不可描述的情景出现在我脑中。忽然降临的恐慌和不知所措,让我只能有些惊愕地望着牧月。

不知为何,还有一阵没头没脑的怒火。

看了看半张着嘴的阿离和直接僵硬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的朱蒂,显然推出了糟糕结论的不是我一个人。

“你去去去……去做什么了?”我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喉咙有些干涩。

如果牧月真的去做了那援助交际的活动,我……不知为何,有种很强烈的,想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什么啊,当然是援交啊。”牧月无所谓般答道,坐在我的身边,将手袋放到一边。

轰的一声,脑袋什么也想不了。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紧紧的抱住了牧月,下巴枕在她软软肩膀上,眼眶有些酸酸的。

“不准你这样!”我声音干硬,却很坚定地说道。

牧月的身体有些僵硬,一时间没有回答,不知道阿离和朱蒂是什么反应……屋里的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牧月忽然开始的小小笑声。

“你,你笑什么?!”我松开手,双手扶着牧月的肩膀道,“很认真的,你怎么能真的去做那种事?”

“她开玩笑的。”身后的阿离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我一阵呆滞,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偷笑着的牧月,一阵羞耻,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老实说,这样的玩笑,就算是对我这样好说话的人来说也是有点过分的了。

不过那时失去控制地抱住牧月,是否也暴露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呢?

或许,或许我?

“抱,抱歉,噗嗤……”扯着我袖口,还是在捂着嘴偷笑的牧月一边道歉一边摇着手,“咳咳,抱歉了,我是去打了个酒吧的台球比赛,侥幸拿了个第一,这些是奖金和客人的赏钱。”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赌气般一屁股坐下来,拿起画稿:“你爱干什么干什么,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快点去找个懂唇语的人来破解这谜题才是,呃,那边那位处男的人生大事。”

“喂,你说什么呢?”

啊,说漏嘴了。

不过好脾气的处男先生并没有责怪我,而是凑了过来:“来来来,再看一遍。”

于是我没好气地又给三人放了一遍。事毕,一抬头,却看见牧月面色有些古怪。

不是很想理她,我还是问道:“牧月小姐,你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

“不不不不,怎,怎么可能!”

牧月的反应比我想象中激烈许多,满面绯红地摆着手,站起身来就想走,“我,我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嗯,我真的不知道。”

恐怕就算是那个天真单纯的朱蒂,也能看出你的古怪之处啊,牧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