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勉强笑了笑,显然对于昨晚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却是没有继续说话了。
“还是很奇怪啊,”我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那么,支离人是被谁赶走的呢?”牧月接口道,看向了染的眼睛,“如果它是来袭击你的话,不会无缘无故的退去的。”
“那如果不是呢。”本来在一边坐着看书的阿离忽然开口说道,没有抬起头,“染,你确定你是被袭击了吗?”
染立即皱起了眉头,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情景,“呃,这么说来......”
“你,被那只手碰到了吗?”阿离紧接着问道,抬起头来看着染。
“我不清楚,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因为惊吓而失去了意识。”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么容易失去意识?”牧月脸色有些怀疑,“这就是军人的神经强度吗?”
染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脸色有些不自然:“我......自小就有神经衰弱的问题,几岁的时候经常因为打雷或者其它的惊吓就失去意识。之后通过训练恢复了一些,但在碰到类似这样的极端情况,还是会失去意识。”
“这样啊,”我看了眼阿离,这家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回过头对染笑了笑,“没事,你如果累的话就先休息吧,我们就在你旁边等着。”
本以为染会至少因为礼貌而跟我们一起等一会,却没想到他点了点头,竟然直接躺进被子里睡了。
我和牧月对视了一眼,也只能无奈地关上了灯。
“晚安染兄,别睡太死了,等下有情况会叫你的。”我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对染嘱咐道。我随即坐到了阿离身边,背朝着医疗室的门,牧月则走到我的对面,床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灯关上了,阿离自然无法继续看书,黑暗中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因为牧月正好在月光的背阴处,我基本看不见牧月的人……室内实在是暗了些。不过我却能感受到牧月看向我这边的视线。
不,大概只是盯着门口吧,与我关系不大。
一时间三个人都呆呆地坐着没有发出声音,房间里只剩下染静静地喘息声,安静的有些可怕。
一开始还好,过了一会,我开始感觉有点毛毛的。
忽然开始痛恨为什么染没有打呼噜的习惯了。
极静的医疗室,刚刚超过十二点的午夜时分,被夜风吹起来飘飘荡荡地白色窗帘,除了彼此的眼睛以及窗外弱弱的光,这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诡异的黑暗。
再加上染身上发生的诡异事件,不知何时可能会从某个角落里飘飘悠悠地飞出来的“一只手”,老船长的眼神和他口中流传着的支离人传说。
忽然,我左边的袖子似乎被拉住了。
我猛地一震,有些紧张地往左边看了一眼,原来是阿离又习惯性地扯住了我的袖子。
我舒了口气,察觉到自己的背上已经是一片冷汗,忽然开始有些后悔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了。
“手。”阿离忽然轻轻说道,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在哪?!”我吓了一跳,四处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正当我吓得以为在我背后的时候,阿离忽然低着头握住了我的手。
“笨蛋。”
原来这家伙......开始害怕了吗?
“这种地方,好歹还是个正常人啊。”我暗暗想到,看了看坐在对面依然隐藏在黑暗中的牧月,依然是均匀的呼吸声和纹丝不动的身体轮廓。
“对面坐着的这个,才真正是完全不懂得恐惧是什么的怪物啊。”
我附到阿离耳边,小声道:“害怕的话,可以靠过来一点哦。”
事实上,我刚才坐到她身边时,阿离早已经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而尽量离我远一些了。
阿离没有说话。但从她低着的脸上还是隐约可以看出紧咬着的颤抖嘴唇。
“果然是害怕了吧。”我心里暗道,“真是个不坦率的女孩子啊。”
我张开嘴,刚想叫她不要傲娇,老老实实靠着我会感觉安全一点,忽然自己的右手却也被握住了。
“什么嘛,最后还不是双手都交过来了......等等!”第一反应是撇撇嘴一笑的我,脸部肌肉却忽然僵硬了。
阿离坐在我的左侧,她的身体依然离我很远,照道理说她的另一只手绝无可能握住我的右手。而对面的牧月离我有近两米的距离。
我瞟了一眼,阿离的另一只手......正隐约捏着自己的裙角。
而我右手上的触感,也与左手完全不同。
那么,握住我右手的那只手,是谁的?
我的颈部也因为恐惧而僵硬了起来,机械般的转动着我本来看着左侧阿离的头,我慢慢地看到了握住我右手的那一只手。
没错......那只是一只手而已。
昏暗的光线下,我只看清楚了那只手模糊的轮廓大约比我的手大一整圈,某根手指上有一块绿色的,类似翡翠的饰品。手上的触感则告诉我这只手很粗糙,其拥有者(如果存在的话)年纪应该已过中年。
从手背再往上,则是空荡荡的一片虚无。
没错,这只手就这样,诡异地悬挂在空中,我的手也绝对没有感受到它的半分重量。
我不得不承认那时我本应该注意到更多关键的东西的,但事实上,那时我的头脑也如染一般几乎失去了意识。
如好朋友一般不松不紧地握住了我的手的那只手,本应感到温暖的触碰在一起的地方,此刻却如尖刺般刺激着我浑身上下的神经。
我尝试着张开嘴求救,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正常的语句,全身都已经绷紧了——正如下午见到染时的情景。
如果我是一个人的话,或许也会变成染那样吧。
好在我身边有两个同伴。坐在我对面的牧月首先发现了我的不对劲,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瞳孔缩紧,显然是看见了那诡异的一只手。
而阿离也感受到我紧绷的左手,发现了我的异常。
两人对视了一眼,牧月第一时间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而阿离则(大约是因为恐惧)而没能做出反应。
就在牧月坐起身来冲向床头的开关的一刹那,那只手主动松开了我的手,向上飞了一段,往门口飘去。
此时我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本来关闭着的门已经被拉开了。
手飘行的速度不算快,但不知为何,当牧月终于打开了大灯的时候,它却已经消失了。
阿离此时才冷静下来,冲出门去,却很快冷着脸走了回来。
“没有吗?”牧月皱着眉头问道。
“走了。”阿离摇了摇头,坐回了椅子上。
“发生什么了?”染睡眼惺忪地被亮光弄醒,坐起身来看见我,也吓了一跳,“它......它真的又出现了?”
“你们......都看到了?”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死命地握着阿离的手,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却被自己嘶哑而颤抖的嗓子吓了一跳。
阿离和牧月点了点头,染则眼中带着恐惧一言不发。阿离皱了皱眉,显然是被我握的有些疼痛,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先恢复一下精神。”牧月说着打开抽屉拿来两块湿毛巾,伸出手将一块按在我的脸上,另一块擦拭着我头脸。
不知为何,本来还僵硬着的肌肉被牧月擦拭过后,竟慢慢恢复了正常。冰凉的毛巾也让我的精神渐渐冷静了下来。
当我终于恢复了些许行动力,僵直着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猛地倒在了椅背上,一边大口地喘着气。
牧月看了看我,脸上有一丝担忧——不消说,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必定是惨白的。牧月走到我前面,竟然双手环抱住了我,将我从椅子上拖起来,硬生生放到了与染的床并排的另一张床上。
牧月的怀抱很温暖,短短几步路躺在她胸前,柔软的触感和独特的幽香让我的精神回复了许多。
当时的我并没有去想牧月的身份之类的事情,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安全很温暖,仅此而已。
躺到了床上,我眼前一阵模糊,随后慢慢清晰起来,思路也恢复了正常。
阿离端来一杯温水,眼中居然也有着罕见的关切。
我半坐起来,喝了口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没什么事情,没等阿离和牧月问出口,便将自己适才所能记住的所有细节全部和盘托出。
“粗糙,蛮大的,像翡翠一样的饰品,没有重量。”阿离在纸上写着些什么,抬起头,“就只有这些吗?”
我点点头:“它出现的实在太突然,我当时几乎完全无法思考,能记下这些细节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们两个有没有注意到些什么?”
“倒是有。”牧月站在床的另一侧,“它逃走的时候......”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牧月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吧。”本来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染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牧月的话,“我很累了,明天再说吧。”
我和牧月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那好吧,正好我回去整理一下思路。”牧月也只能同意,往门外走去的同时道,“好好休息,其实刚才连我也吓了一跳。”
只是吓了一跳的程度么?我望着牧月的背影,一边叹息着一边对阿离道:“阿离也回去睡觉吧。”
“我陪你。”阿离这次却很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坐在了床边,看了我一眼,眼中却丝毫不带感情色彩。
灯又一次关闭了,染那边又一次裹着被子睡了过去,我却清醒地完全无法入睡。
今天的这一切,诡异到令人战栗的手,神秘的出现方式,流传极广的传说,以及染模糊不清的奇怪态度,这一切都令我的四肢冰凉,仿佛那只手何时又会在不知哪里突然出现一样。
可是好在我的左手还能感受到阿离手上传来的暖意——那小小的柔软的手,此时却是黑暗中我唯一能依靠的东西了。
于是不知过了多久,我便静静地握着阿离的手,进入了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