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快速地思考着，我不知不觉背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首先，牧月基本已经出局了。从斑斑的举动暴露了她的香菇馅的一刻起，她已经处于了绝对的劣势，因为她无法得知桌上存在的另一种馅到底是什么。
她的选择唯有赌其中一种。
阿离赢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我表现出任何一点“我知道答案了”的意思，她马上可以推断出我手中的是木耳馅，她的是香菇馅，从而抢在我之前赢下游戏。
而看着阿离紧盯着我的，炯炯有神的双眼，我知道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而我的另一个选择就是假装没想通，不说话。这个选择的目的在于，造成一种我自己手中的是香菇馅，而看见了牧月的香菇馅之后，我依然确定不了阿离手中的是木耳馅或者猪肉馅的假象。
而如果阿离被假象所欺骗，说出了错误的答案，那么我自然也就成为了胜利者。
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一个在于阿离如果识破了假象，那么她就会立刻知道我手中的是木耳馅。另一个在于一边的牧月，她依然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进行赌博而获得胜利。
这不是推理游戏，这是一场博弈。
我忽然醒悟了过来。这个游戏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只是简单的推理，真正的游戏，现在才真正进入正题。概率，风险，收益——权衡一切做出最佳选择的人，将成为游戏的胜利者。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我认真地思考了我的两个选择；与阿离比速度，或者闭口等待阿离犯错。
先等一小会儿吧，说不定她会犯错的。
这样想着，我强行保持着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视线与阿离的双眼交错在一起。
阿离的眼睛直到此刻还平静的有如深潭一般，让我感觉自己内心的一切秘密都被窥探着。
后背上的冷汗越来越密集，很快就沿着皮肤流了下来，我脸上的肌肉也渐渐颤抖了起来，而此时阿离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丝毫没有被我骗过的痕迹。
我知道再下去我很快就会暴露了，所以现在的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拼一把吧！
我一咬牙，伸出手喊了出来：
“牧月的是香菇，我的是木耳，你的是香菇！”
很意外的，阿离完全没有跟我抢着说答案的意思，反而依旧平静地看着我。
“呃……我，我赢了？”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阿离，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阿离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道：“不，你输了。”
说着，阿离拿起筷子戳开了自己的饺子，将碗展示给我们看。看到她的馅的那一刻，我的瞳孔因为惊讶而收缩了起来。
“不，等等，你的为什么会是木耳馅？！”我不可思议地说道。
不合逻辑啊！如果是木耳馅的话，那她应该立刻就能说出答案，不需要等到我的反应……等一下，好像哪里不对。
“能说出”和“说出”，似乎是有区别的。
我被骗了？
面对我震惊的目光，阿离点了点头道：“没错，你被骗了。我早就知道你和我的都是木耳馅，但我直接说出来的风险在于你可能会抢在我之前说——当你看到我准备说出答案的那一刻，你是可以知道正确的答案的。”
“所以我的选择，正如你刚才做出的选择一样，是通过沉默来欺骗你。”
“很可惜，你被骗了，我没有，所以我赢了。”
阿离自信地笑着，将三个碗放在一起。
“牧月的是香菇馅，我的是木耳馅，竹子的是木耳馅。游戏结束。”
“我想说的很简单，”阿离的脸色忽然认真了起来，凝视着我和牧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推理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我完全忘不了阿离那个时候，低沉而昏暗，仿佛带着血腥气息的眼神。
于是这句话在很久以后，救了我的命。
那天我睡得很晚，想必其它两人也是。
于是第二天朱炎见到我们的时候，很好奇为什么三个人都衣服精神萎靡，带着黑眼圈的样子。
“你们三个啊，昨晚吃年夜饭吃的那么开心的吗？朱炎有些戏谑地看着我们，“还是说，后来又发生了……”
“闭嘴啦！”牧月没好气地一把拉过朱炎，往车上走去——那边的威廉已经开着七座商务车，穿着白色休闲T恤和沙滩短裤，笑着对我们挥起了手。
“早安。”我带着阿离，跟在搂搂抱抱的朱炎和牧月后面，笑着对威廉挥起了手。
上了车，我这才看到朱冰和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坐在了后排。
“咦，黎冬？”我看见黎冬，有点惊讶，“你们原本就认识的吗？”
“是啊。”黎冬笑着说道，“我跟朱炎早就是好朋友了……话说你啊，自从刚上岛的那次之后，都完全没有联系姐姐了啊！”
看着黎冬有些恼怒的脸色，我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呃，其实还是有点忙的，所以就给忘了，真是太抱歉了。”
“得了吧，你还忙？”朱炎冷哼道，“班都不用来上，真不知道忙点什么。”
“喂，别戳穿啊！”我赶紧解释道，“你看，一连好几个事件，中间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啊，当然还是很忙的。”
“好啦，大家都忙，正好一起出来温泉旅行，不是正好吗？”威廉开口说道，笑了一声，“两天的时间，正好刚下完雪，北山温泉那边应该风景很棒。”看到大家都上了车，我坐在前座，五个女孩儿则坐在后面，威廉便开动了轿车。
“啊，北山温泉吗？”我眼睛一亮，“早就听说过北山温泉，似乎浴池边上有颗很大的榕树？”
“的确是的。”牧月点了点头，打开窗户深吸了口气，“据说树龄已经超过千年的大榕树，非常壮观。”
“喂，很冷啊，关掉啦。”朱炎打了个寒颤，关上了窗户，忽然有些揶揄地笑着说道，“说起来，建造浴池的设计师，可是相当不怀好意啊。”
“诶？”我有些疑惑，“不怀好意。”
“竹子，是这样的。”旁边开着车的威廉也笑了起来，“建完浴池之后呢，那颗横着生长的榕树就正好从男浴池越过墙壁，长到了女浴池的上方。”
“然后因为枝叶非常茂密，这颗榕树就成了女孩子们最担心……被偷窥的地方。”朱炎大笑着接口道，随即转为严肃的脸，“我事先说好了，要是被我发现你们俩有谁……哼哼，看我让你们六根清净！”
“没有，绝对不敢！”我和威廉都举起了双手，认真地表达了自身的纯洁，于是车上便笑做了一团。
“威廉，把手放回方向盘上啦！会翻车的！”
一路在雪地上行驶，进入盘山路，绕过了几个山峰之后，我们总算是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看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北山温泉。
所谓北山温泉，自然是在北面的山中。
“好，好多树啊！”一下车就感受到了被树林和雪枝环绕的舒适感，我忍不住感叹道。
“废话，这里是山里啊，自然树木很多的。”朱炎撇了撇嘴，“这里有温泉才是比较奇怪的事情吧。”
“诶？为什么这么说？”一边你的牧月好奇道。
“北欧的温泉是非常罕见的。”看见大家都拿上了行李，威廉下车来锁上车，听到我们的讨论，解释道，“北山的温泉似乎是从岛中心来的，被偶然发现然后开发成温泉，具体情况没人知道。”
岛中心？说起来上次滑雪的时候往岛中心看，似乎全是白皑皑的雾气吧……真是座神秘的岛啊。
“欢迎来到北山温泉，尊敬的客人们！”穿着和服的侍女弯腰道。
“是日式的温泉啊。”牧月说道，“我以为会有地中海那边的风格呢。”
“温泉嘛，自然是日式的比较符合人们心中的期望。”我脱下鞋，换上木屐，说道，“走吧，先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去。”
北山温泉自然不是简单的温泉，而是温泉旅馆，因为是岛上唯一的温泉旅馆，平日里完全是订不到位子的，这次是麻烦了威廉托关系才勉强住进来。
一共定了四个房间，我和威廉一起住的和室不算很大，但应有的设施都一应俱全。隔壁住着牧月和阿离，再隔壁是朱炎朱冰姐妹，黎冬则一个人住单人间。
“竹子，牧月和阿离就住在隔壁哦！”刚铺好被褥，威廉就凑过来小声说道，“晚上要不要偷偷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呢？”
“喂，你小心点啊。”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暴露了本性的威廉，“你想想朱炎在车上是怎么说的？”
“六，六根清净！”威廉打了个冷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感觉下体有点隐隐作痛的样子。”
“你要真被抓到，那就不是隐隐作痛的问题了。”我翻了个白眼，随即小声道，“但是事在人为，到时候自然可以找个好机会的。”
于是两个平日里假正经的家伙就嘿嘿地一起笑了起来。
啊，忽然有种找回了高中时男生宿舍的感觉？有点小怀念啊……
“生！鱼！片！”
盯着桌上巨大的，摆满了各式生鱼片和其它刺身的巨大木船，朱炎兴奋地叫了起来，“我忍不住了……喂等等，为什么你已经开始吃了啊？”
“又没说不能吃。”一边已经将一块金枪鱼刺身放进嘴里的阿离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你们两个，等等啊，先喝口清酒吧。”我无可奈何地举起了杯子，“来，干杯！”
“干杯！”
……
“威廉，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和朱冰在干杯？”
“呃，因为其他人都是一群馋嘴猫吧？”
“我说啊，我们真的就这样光着身子跑出去吗？”
指了指暖和的房屋外面还在飘着雪花的空气，又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我有些迟疑地问威廉。
“嗯，据说从三十度的室内冲进零度的室外，直接蹦进四十度的温泉里，才是温泉正确的使用方法。”
“那……你先试试？”
“不，还是你先吧。”
“……你可真是个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