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继续睡了哟，快醒来吧。”
我再一次醒了过来，被少女柔和的呼唤声唤醒的我，这一次终于是在现实中醒了过来。
“果然是在做梦……啊，我的脖子。”
是睡姿不对的缘故吗？我感觉自己的脖子格外得酸痛。
然后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汽车的内部。毫无疑问，这是我父亲常开的车。
“到家了吗……”
倚靠在位置上的我，将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少女。
“到家……？嗯，到家了！”
“你们还要在上面磨蹭多久啊，老妈已经上去了，我可不等你们了。”
在我另外一侧的妹妹已经推开了车门，她不耐烦地催促着我们。
“……你先下车吧，我脖子有点酸，在坐一会……”
依稀记得自己睡前似乎头靠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但究竟是什么呢？再稍微深入思考了一会之后，我便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因为直觉告诉我，继续思考下去的出来的答案，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尴尬。
“嗯。下去——”
少女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挣扎与迷茫。
但这两份情绪存在的时间不超过两秒，就烟消云散。
笑容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可她接下来采取的行动，却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喂——突然间做什么，靠太近了……”
我的气势在这一刻衰竭了。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的少女，慢悠悠地从位置上朝我爬了过来，然后从我下半身的正上方爬了过去，我与她的距离最近的时候甚至只有几厘米不到，仿佛能够闻到从她头发上传来的香味。
她并没有停下，而是在爬过我之后，从妹妹打开的车门下去了。
看到这里，我才明白了少女这么做的缘由。
“啊……我明白了。只要把这里拉开，就能推开车门了。”
无意识间捂在脸上的手感受到了正在急剧上升的体温，我强忍着内心的羞意转过了脑袋，从车的另外一侧下去。
“这里就是‘家’吗？”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静静地站立在一栋楼前的少女，仿佛只要不去打扰她，她就会在这里站上一天一夜。
“严格来说这只是我家在的楼房，我家在二楼。”
我无声地掠过少女的身旁，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走吧，……银河。”
“嗯！”
少女的回应声被汽车启动时的引擎声覆盖。但确切听到少女答复的我，拉住了少女的手。
仿佛只要松开，少女就会离去一样。
“有点痛……”
“你是娇贵的大小姐吗？”
是不是因为紧张握得太用力了，我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这时候回头的话，肯定会再次被她的双瞳夺去行动力吧。这可不行，这可是在家门口，被妹妹看到就不好解释了。
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动之后便拉开了门。
“欢迎回来。”
“为什么明明后面还有人，却要把门关上啊？”
“因为你们在下面耽误太久了啊，所以我觉得你们该不会是出去玩了，所以才把门关上了。”
真是一个任性的妹妹。
我穿上了自己喜爱的黑色拖鞋之后，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给你吧。”
我将妹妹不怎么穿的小熊模样的拖鞋递给了银河。
没有穿袜子啊……呜哇，好白的脚。
等等，我在想些什么？什么时候脑袋里装着这种东西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来将脑袋里的不良想法全部挥去，目光旋即转移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带着一脸幸福表情吃着散发着冷气的布丁的妹妹身上。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老妈呢？”
“在房间里睡觉，在车上的时候她一直在和朋友打电话，肯定很累了。”
明明家人就在旁边，却在车上和朋友通话吗？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母亲。算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手上的布丁才更重要。
“喂，你不会一个人吃完了吧？”
“怎么会，冰箱里还有剩余的。”
如她所说，打开冰箱后的我确实发现里面还有剩下的几个布丁，我从中取出来了两个，并且将其中之一轻放在银河的手中。
“好冰……”
在触及到布丁的那一刻，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的少女发出了轻呼。
“还有这个。”
将勺子也一并交给了少女。
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吃法一起告诉给少女的时候，少女已经将勺子插进了布丁的身体里，然后从中取出部分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好吃！”
她的脸上出现了和妹妹一样幸福的表情。可同样是这种笑得眯上眼睛的表情，妹妹和银河的杀伤力却不是一个级别的。
被这样的她所震撼到，我的目光变得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时间的概念也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一秒仿佛被无限拉长，一秒不再是原先的一秒，而是更加长，长得看不到尽头。
“嗯——”
妹妹将尾音拉长后的声音惊醒了我。
“咳——时间会随着人的主观变得时快时慢，相对论真是浪漫而又残酷的东西啊。”
在咳嗽了一声之后，我用着意义不明的话来糊弄过刚升上初中的妹妹。
对了，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
“妹妹，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不行！”
“我还没有说就拒绝了！？”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吊着眼梢的妹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轻蔑，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妹妹对哥哥该有的眼神。
“至少不会是坏事，冰箱里的布丁剩的不多了，明天想吃的话说不定就没有了。我给你钱，你去买一些吧——这里是一百块钱，剩下的钱，你可以自己收下，不用还给我。”
为了引诱妹妹上钩，我甚至忍痛放下了珍贵的诱饵。
“……卖多少也是我自己决定哟。”
妹妹犹豫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没问题。”
“哥哥万岁！”
从我手中用着强盗般气势夺走了这一百元之后，妹妹发出了毫无诚意的欢呼声。
很好，妹妹已经被我打发出去，母亲也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父亲还没有从停车场回来，也就是说现在是我和银河两人独处。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对她做什么。
“这就是……”
被我带到自己房间里的银河，望着房间简朴的摆设忍不住做出感慨。可她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对了，原来如此。
“我叫做方山，方方正正的方，大山的山。”
是一个足以欺骗人的第一印象的名字。这是我对自己名字的评价。
“这就是方山的房间吗？唔……感觉充满了方山的气息呢！”
什么叫到处都是我的气息……这样不显得我好像在这个房间里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了吗？
“好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我按着银河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我。
“银河——”
“方山，我有话要跟你说。”
沉稳的男人声从我的身后传来。
几乎吓得我心脏骤歇。
父亲就在我的身后，或者说，就站在房门的位置，用着平静似水的目光望着我和银河两人。
糟糕，绝对糟糕了，这种状况绝对会被误会。没想到这种只发生在影视作品里的场景竟然有朝一日会出现在我自己身上！
“爸，那个，你听我解释。”
“银河，你先出去，到沙发上看电视吧。”
用和蔼的语气嘱咐了银河一声后，银河歪着脑袋乖乖地走出了房间。
在少女离开后，这个房间里仅仅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人。父亲的身材并不算壮硕，只能说是普通人的体型，但有着一米八几身高的他是足以让我这名初三学生仰望的存在。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光是在那里站着，都传来一阵如山般的压迫感。
“其实我叫她进来——”
必须要先声夺人，必须再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把事情解决掉！
“银河其实是离家出走吧。”
父亲简短的一句让我准备好的应对方案成为了废纸，变成了一毛不值的废纸。
“为……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她……她怎么会是离家出……啊！”
该死，咬到舌头了。
“野餐的地点是今天早上临时决定的，除了巧合之外，她是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并且与你相遇的。”
父亲仅仅停了半秒来作为换气的时间，
“还有，即便父母要出门，也不可能把自己孩子寄放在自己不认识的人家里，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孩子的网友也一样。即便周围没有亲戚，也可以把孩子在学校里住，即使学校没有位置安排孩子内宿，也可以让班主任帮忙照顾几天。实际上，在你小学的时候，我们就这么干过。”
逻辑毫无缜密可言的谎言被父亲轻易地戳穿了。
“看你们的反应，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是……”
除了承认之外，我已经想不到其他的台词了。
“马上让银河离开我们家——我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她会相信你，住到我们家里，想必有着她自己的理由。如果她想在我们家里住，我是不会反对的。但假如她的父母联系上了我们，那就必须把她还回去，知道吗？”
“诶，为什么留下她呢？”
“有些事情，只有孩子和孩子沟通才能解决，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嗯，我明白了。”
但就算真的不明白，我也不能够承认。这并非是出于什么理性的思考后做出的回答，仅仅是因为男生的倔强促使我说出这句话而已。
“你好好想想吧。”
父亲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慢悠悠地离开了房间。于是，我的房间里仅仅剩下我一人。
“什么意思啊……”
我望着沾了少许灰尘的天花板，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但就算在这里思考，也不会有人给我答复。我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迈着并不快的步伐来到了客厅中，父亲正坐在单人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而银河则坐在了正对电视的多人坐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视剧。
这一幕让我觉得有些诡异。
“银河，你自己打开的电视？”
我坐在了银河的旁边，把手放在嘴边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伯父帮忙的！”
这样才对，连车门都不知道怎么开的银河，要是自己学会了怎么看电视会让我觉得逻辑不通的。
“…………”
父亲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方山，我要出去一趟，不用给我留晚饭了。”
“是公司的事情吗？”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不如说父亲今天会有时间陪我们一起出去野餐才让我觉得稀奇。
“嗯，差不多。”
并不想在这方面上多说些什么的父亲，匆匆忙穿上鞋之后就离开了家门。
然后——
——砰！
刚刚关上的家门被暴力地推开，门撞击在墙上发出悲壮的响声。
“糟糕！差点忘记作业没有写了，明天就是星期一了……喂，你那是什么姿势啊？”
火急火燎打开家门的妹妹的眼睛弯成了半月。
“没什么，只是在做一些活动而已，之前在车上睡的时候睡姿不对，现在脖子还有些酸痛。”
我收回了之前从特摄片上看到的战斗姿势，
“既然作业没写就快点回房间写！”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
对我做出一个并不可爱的鬼脸之后，妹妹一溜烟钻进了房间。
于是，在这客厅里，再一次只剩下我和银河两人。
银河的注意力全部被电视上播出的流行电视剧吸引，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的状况，不，即使她注意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吧。
可我不可能做到像她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窗户紧闭的缘故，我感觉房内的氧气含量实在有点过低。拜此所赐，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心脏的跳动速度也在一点点的加快。
“真是的，所以我才说不要把空调的温度调这么低。”
口干舌燥的我拾起了黑色的遥控器，将造成自己这异常状态的责任归咎在空调身上。
轻轻按下了遥控器上面的加号，然后——
“我喜欢你！”
啪嗒一声，无辜的遥控器从我的手中跌落，与地面亲密接触后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
“突突突然然然……”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我注意到说出这句话的，是电视上的女主人公。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被我当做是空调遥控器的黑色遥控器，实际上是电视遥控器。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愚蠢行为啊？
原先流行在中年人之间的玄幻电视剧变成了在女生之间有着不错口碑的青春恋爱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疏忽大意造成的。
赶在躲在停车场的汽车后面的男女主再一次将感情升华之前，我重新拾起遥控器调到了其他频道。
我颤颤抖抖地用手拿起了茶壶，往精致的茶杯里倒满了茶水。
火气旺盛的我，需要用这一杯茶来消去火气。
“嗯，银河也喜欢方山呢。”
噗——原本用来去火的茶水被我喷了出来，幸好我面对的方向空无一人，这让我可以心安理得把茶水全部吐出来。
“你是认真的吗？别随便说‘喜欢’这两个字啊。”
“嗯……不讨厌的话，应该就是喜欢吧。嗯，我喜欢方山。”
真是一点都不负责的说法。
“不讨厌不代表着不喜欢，你真的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明白啊，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我才说我喜欢方山啊。”
不不不，能够这么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两个字的你，绝对不明白‘喜欢’意味着什么。
“那么方山呢，方山喜欢我吗？”
“…………不讨厌吧。”
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回答，再说今天也才是第一次见面。
真是的，亏我还期待了一下……不对，我在期待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期待！
我再一次盛满了茶杯，这一次没有任何干扰地一口气把茶水全部喝干。
“根据最近几年的统计，全国范围内的中小学的校园暴力事件正在逐年递减，根据专家预测，在五年内，我国的校园暴力事件将会减少百分之九十，并且在十年之内，将会出现百分百的和平的校园生活。”
被切换的频道似乎正在播新闻联播，听到这不切实际的新闻，我不假思索地再次换了频道。
“校园……就是学校吗？在车上时候妹妹说的那个！”
“从野餐地点到家里，确实会经过我们的学校。嗯，校园就是指学校了。”
“方山每天都要去学校吗？”
“也不能说是每天，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要去，然后星期六星期天可以休息在家里做其他的事情。节假日也会放假，不过因为现在是初三，所以星期六也要上课，节假日放的假日也少了。”
“星期一……节假日？初三？”
“星期一就是……”
我真恨多嘴的自己，为了给她解释一个名词，却又引出了更多的她所不知道的名词。想要解释这些多出来的名词，就必须要引用更多的词汇，就这样陷入了无底洞。
时间就在这么你问我答之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道回答了她多少个问题之后，我的肚子终于响了起来。
迫不及待地结束了这无止境的对话之后，我敲打着母亲的房门，催促母亲起来为我们做晚餐。
窝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妹妹也一并被我叫了出来，从她无精打采的表情里能够看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说起来，银河是本地人吗？”
“嗯，她是本地人。”
赶在银河回答之前，我先一步替银河回答了这个问题。
而我的抢答换来的是妹妹不满的眼神。
“那么银河今天晚上睡哪里呢？”
这个问题才比较有意义，但同样也是一个白痴问题。
“当然是睡在你的房间里了，总不可能睡爸妈的或者我的房间吧？”
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给出最合理的方案，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白痴问题。
同时我将眼神偷偷瞄向银河，我好奇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和妹妹在一起睡吗？嗯！银河很喜欢妹妹！银河可以和妹妹一起睡！”
“为什么连你也叫我妹妹了啊？明明看起来是我更大啊！”
看着我们三个打闹，不急不慢地吃完饭的母亲放下碗筷，给这次讨论下了最终的判定。
“银河就在你的房间里睡吧，都是女生，而且也是同龄人，会更加有安全感。”
我本人一点意见都没有，银河也不像是有意见的样子，而妹妹虽然之前有些抵抗，但我相信这家伙是不会不让银河和她一起睡的。要问为什么我会这么想的话，我能给出的答复也只会是——因为我们两个是兄妹，所以她在想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么，我先出去跑步了。方山，记得洗碗。”
“是……”
看着母亲有些发福的身材，我还是忍住了劝她放弃锻炼减肥的冲动，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也要继续写作业了！为什么作业这么多啊！”
看着妹妹苦恼也是当哥哥的乐趣之一，我用手托着下巴，目送着妹妹一脸不愉快地走回房间。
那么，第三次，这个客厅只剩下我和银河了。
现在是说正事的最好时间。
没有放过这可能是今天晚上最后一次的机会，我把所有银河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但既然在一个劲地点头，就代表或多或少有听进去一些吧。
然后——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银河，这是我一直压在心里面，忍住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银河……你是什么人？”
“银河就是银河。”
完美的回答，或许我早该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我了。
我想知道银河的身份，或者说，我想知道她到底是神，还是鬼。反正在我看来，至少她肯定不是个正常的人类。
理由只有一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和我发生最初那次相遇的全部过程的人类，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以那种方式与我邂逅。
“那么银河的父母呢？是怎样的人呢？”
“银河的母亲——是宇宙哟！”
没救了，这孩子没救了。
透过星形的眼瞳里能够看到我苦恼的样子，面对着始终带着天真无垢的笑容的少女，我根本狠不下心来严厉询问她。
算了，这种事不问也没关系。其实不要扯上关系会更好，免得以后卷入到什么麻烦的事情里面。
“好了，我也要去写作业了，虽然我的作业不多，但也不能拖到明天写。”
我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挺直了腰板站了起来。
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之后，我一秒钟都不想在客厅继续待下去了。
这种气氛一点都不适合我。
想写作业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就算是明天早上到学校去赶也完全来得及。
然而——
“——为什么你也跟着进来了？”
“诶？因为银河想看着方山写作业。”
回到熟悉的房间之后，却发现到不止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银河也跟着走了进来。
“那么你在旁边看着就好，千万不要说话啊。”
“嗯，绝对不会说话的！”
只不过是旁边有着一名美少女在盯着而已，根本不可能影响到我。只要她不说话，我的注意力就不会被转移，那么她在与不在，实际上是没有区别的。
我熟练地转着手中的水性笔，大脑开始全速运转起来回忆起上课所学过的古诗文。
实话说，这种难度的题目，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是——
“你是不是想说些什么？”
我扭头看向了旁边银河。
“嗯？银河什么都不想说啊。”
“那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银河什么也没有想啊。”
“不对，你绝对在些什么。”
“可银河真的什么都没有在想啊。”
——不行，完全做不到，我输了。
旁边有一个人在看着自己写作业，自己还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啊？！好在意她在想些什么，好在意她是不是想说什么，即使不是银河，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也是一样的。不如说如果不是银河的话会更加糟糕，假如是妹妹的话，我就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写错一道题，而这写错的题又恰好被妹妹指了出来，那会是更加尴尬的局面。
总而言之——完全静不下心来好好写作业。
但是银河确实没有说话，有好好地按着我说的在做，我没有理由赶她出去。
无法让银河离开房间的我，只好少女的视线这份沉重的压力，一点点地把作业写完。
在写完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得到了解放，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解放，还有着精神上的解放，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解放，这是比马克思主义还要伟大的事物。
“方山认真苦恼时候的样子好帅气。”
“不要在旁边自顾自地瞎说话，苦恼的样子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会帅气的。”
只会让人觉得好笑而已吧？我趴在桌子上想到。
“这里填的是奠定悲伤的感情基调哦。”
她这么一说让我有些吃惊，明明没有上过正经的学，为什么会古文。
“你有请什么家教么?居然还会古文。”
“家教？什么东西？”
“你平时在家是怎么学习的呢？”
“房间里有很多很多书，都是讲述外面世界的，很有趣。”
让我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的回答。看来正经地问她问题是行不通的。
“别一直站着了，坐下吧。”
“因为坐在地上的话，就看不到方山写作业的样子了。”
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褪色，银河微笑着给出了答复。
“抱歉……是我不好，忘记这个房间里只有这一张椅子了。”
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之后，
“那么，银河小姐，能不能麻烦您去我妹妹的房间里好好休息，我要睡觉了。”
“这么早就要睡了吗？诶，我一点都不想睡觉啊。”
“你不想睡觉，可我想睡觉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在我妹妹的房间里睡觉。”
我推着银河走出了房间，让妹妹开门之后，把银河送进了妹妹的房间里。
“总算可以好好地冷静一下了，一直让她在我旁边，真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书桌上的作业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再放进书包里也没有关系。
电灯什么的不关也没有关系。
门什么的也没有关的必要。
说起来，妹妹的房门好像也没有关，要不要提醒她呢？算了，跟我没关系，现在的我，只想快点睡觉。
最后一点力气花在了脱袜子上之后，我像尸体一般趴在了床上。
逐渐地失去了四肢的掌控权，意识也变得模糊，现在的我，就算在下一秒立马睡着，我也不会觉得奇——
——啪嗒
眼睛刚刚闭上，从我主观的意识来看，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细微的轻响让我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望向了墙上的时钟。
“三点四十七……继续睡。”
虽然有些惊讶明明感觉自己才刚刚闭上眼，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这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并不想在意过多，或者说想要继续睡觉的我不愿意去想这么多，转了个身子后就继续睡了下去。
这种不负责的行为迟早会付出代价的，这时候的我并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等我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实际上已经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咕……”
再一次恢复了意识，这一次，墙上时钟显示的时间为六点三十二分。听着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我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
“感觉什么梦都没有做呢，睡得真舒服……好了，该起床了，今天好像还是我值日，赶紧去吃早餐吧。”
“对了，早上好。”
我伸了个懒腰之后，转身对着躺在我旁边的人也打了个招呼。
“嗯……早上好。”
揉着眼睛的少女一脸迷糊地做出了回复。
——然后，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为为为为为什什什么么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我已经竭尽所能地在克制自己的尖叫声了。
但刚刚起床，机能还没完全恢复的大脑已经完全陷入当机模式。我不明白为什么少女会在这里，更加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少女就躺在我的旁边。
“有个黑黑的东西在床下跑来跑去……我觉得害怕，就跑过来了。”
妹妹的房门和我的房门都没有关……这是我的失策。
“我得去买老鼠药了……啊，你不会只是想找个理由来我这里睡而已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可更让我吃惊的是少女给出的答复。
“说不定银河是想陪在方山身边，才找了这个理由的。”
“听好了，这种随便的话不要随便说……你是几点钟过来的？”
头痛的厉害，或许除了老鼠药，我还需要去买治头痛的药片，不知道有没有特效药，只要服用就立马起作用的那种特效药。
“那个最长的针刚刚过了二，第二长的针在九和十之间，最短的针快要到四。”
“真亏你能明白那个是记录时间的东西啊。”
“因为方山两次醒来都是第一时间看那个挂在墙上的东西！”
这一点观察力很强啊……两次醒来？
“原来半夜把我吵醒的是你啊。算了，就当我拜托你了，趁我妹妹没有醒来，你快点回她房间吧。”
在我的请求之下，一脸不解的银河还是乖巧地回到了妹妹的房间。
“太累了，结果澡也没洗，睡衣也没换就睡着了吗……真不像是我的作风。”
其实最初的想法只是小息片刻的，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穿上袜子和拖鞋之后，我漫步来到了客厅。
母亲正在厨房哼着小曲做菜，而父亲则喝着茶看早间新闻。这就是我们家早上时的景色。
“方山，你昨天没有洗碗对吧？”
虽然庆幸父母没有察觉银河的事情，但母亲的指责还是让我面色一僵。
“因为太累了，所以忍不住睡了一觉，结果醒来就已经早上了，抱歉，是我的错！”
在对待自己家人绝不仁慈的母亲面前，乖乖认错才是最好的做法，这是我多年来总结的经验。
“真是的，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会说你没有什么责任感的，都十几岁的人了，快成年了还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这样可不行。以后到社会了，肯定要吃亏的。如果不想吃亏的话，最好……”
“好了，不要说了，我明白了，责任感对吧？这种东西我当然有，只不过是一次忘记洗碗了而已，又不是每次都没洗，我以后不会再犯了，行了吧？”
又来了，这种长篇大论又来了，虽然明明知道自己该忍耐，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当做没听见这句话。
她永远记不住我做对的时候，只会记住我做错的时候，这样的母亲毫无疑问是我厌恶的对象。
“说你几句就这样了，以后还……”
我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慢悠悠地经过厨房走进了厕所。
父亲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对我的行动作出评价。我真想对母亲说，多学学父亲，这样才是一位合格的家长。只会指责自己孩子的母亲根本算不上合格的母亲。
简单的洗漱结束之后，我回到了客厅。
“哟，早上好。”
我朝像没睡醒的花猫一样揉着眼睛的妹妹打招呼。
“嗯……早上好……哈……为什么这么早就要起来……哈……好想再睡一会。”
“哈……银河呢？”
被她的哈欠病毒传染，我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在房间里看书，昨天晚上的时候也是，她还真是热爱学习呢。”
看样子半夜来我房间的事情没有曝光，不然的话妹妹绝对不会用这么正常的语气跟我说话。
“早上好！”
一大早就元气十足的银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哼哼，早上要做的事情是洗漱对吧！”
看来她从书里学到了不少，这样就可以让我少费点心……哈……思了。
“银河的话，就用这个牙刷吧，买了因为样子我不怎么喜欢，所以就没用的牙刷，应该也没有被其他人用过，就用这个吧！”
“要这样挤牙膏对吧？”
“嗯，是这样——呜哇！别挤这么多啊！太浪费了啊！只要挤这么一点就可以了啊！”
“好凉！”
“笨蛋，这么多牙膏当然会觉得凉了！”
“嘿嘿，妹妹好可爱！”
“别突然间扑上来啊！我还在刷牙呢！还有为什么你真的只叫我妹妹了啊！难道真的是我最小吗？！”
看样子两个人相处的不错……为什么我要担心这种事啊？
她们两个相处得怎么样跟我又没关系。
我提起茶壶将茶杯灌满，用着宴席上大人喝酒的气势一口气把茶杯里的茶喝光，借此来剪断我可能会越来越复杂的思绪。
“呵——”
耳边响起了男性的笑声，我不由得望向了父亲。
父亲的视线始终盯着电视，并没有望向我这边。
看来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好了，早餐做好了，快点吃吧，煎鸡蛋冷了就不好吃了。”
母亲从厨房里端出了五人份的煎鸡蛋。
我很久以前就想问母亲一个问题了，为什么要在早晨吃这种食物呢？不能做更加清淡的食物来当做早餐吗？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早餐？没有在别人家吃过早餐的我无法得出精准的结论。
“好吃！”
看了眼睛仿佛在放光一样的少女一眼，我继续低头吃起了这早已经吃习惯的煎鸡蛋。
恕我直言，每一天都是相同的东西，就算再好吃结果也会变得味如嚼蜡。
“那么我先走了。”
最先吃完早餐的父亲站起了身子，带着公文包走出了家门。
如果不是公司和学校是相反的方向，我其实是有想让他送我去学校的想法的——不，还是算了吧。因为妹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还是算了吧。
“那我也去晨跑了！”
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减肥，也减不下去的，身材在你生孩子之后就已经定型了，放弃吧。
可我再怎么残忍也不能夺走这个放弃工作，全身心投入到家庭主妇的工作中的母亲最后一丝乐趣。
“我出门了。”
整理完书包和换上校服的妹妹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嗯，慢走。”
在妹妹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而眼神中夹杂着让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兴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方山不去学校吗？”
“不急，再过一会……”
我用遥控器切换着频道，想要从早上的电视频道里找到有趣的电视节目。然而这种行为就像是在太平间里寻找精神饱满的活人一样本身充满了矛盾。
“再过五分钟吧，那时候再出门吧。”
现在妹妹才刚刚出门，现在出去的话是有可能撞在一起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必须要在家里面再待上一会，确保妹妹已经坐上了公交车。
“为什么要再等一会呢？为什么不和妹妹一起上学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单纯地不想吧。”
“诶？为什么会不想呢？一起聊天一起上学，不是很开心吗？”
“就是这样才不想……”
“诶？”
“我是说——就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所以才不想一起上学的！”
仔细想想，应该是从我升上初中就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了。
在不同的学校，接触着不同的文化，兴趣爱好出现了显著的差异，也不知道对方喜欢着什么，对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着什么，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比较好。
在一起的话只会让两个人更加尴尬而已，没有第三人在的话，绝对不能在一起。这是我和妹妹达成的共识。
“——我和她达成了共识。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
我将想要传达的意思通过简短的话说了出来。
“共识什么的……是妹妹亲口说的吗？”
“没有。”
“那为什么说达成了共识呢？很奇怪吧，妹妹不是没有这样说过吗？”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说出来，即使不说也能明白，这样的事情是存在的。她在想什么，我当然明白，因为我和她是兄妹。”
咔哒，被我握着的遥控器发出了塑料裂开时的声音。质量一点都不过关，有时间要向厂家投诉一下。
“这样的话不是更奇怪了吗！既然是兄妹，为什么不沟通呢？这种事情明明是要说出来才能完全弄明白的吧？正因为是兄妹，所以才更需要沟通啊！”
“所以说你不明白，我的妹妹啊，她一点都不喜欢我这个哥哥，所以根本没有沟通的必要。”
“才不是，妹妹肯定喜欢着哥哥！方山的妹妹肯定也喜欢着方山的！”
“不要在这里开玩笑了！”
人在说话时忽然把音量提高，一般来说是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不耐烦，第二种可能是心虚了。
毫无疑问，我是因为不耐烦了，所以才大声叫了起来。
并没有被我的咆哮声吓住，在沙发上爬动着的银河一点一点地往我这里挤着。
“之后好好和妹妹谈一谈吧？好吗？我相信妹妹一定不讨厌方山的，因为我喜欢方山，也喜欢妹妹。”
你喜不喜欢，和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影响吗？这种想法太过傲慢了吧？
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咬着嘴唇轻轻地点了下头。
“乖，方山乖，方山很痛苦吧？”
被安慰的人竟然会是我，这让我有些难以接受。被一个身高只到自己肩部的小女孩摸着头安慰，太滑稽了。
“别摸了，我要去上学了。”
我挥开了少女的手，在房间里换上了校服和带上了书包。
“你在家里好好地呆着。”
“诶？银河也想跟着方山一起去学校。”
“不行！学校是不给外人进去的。要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啊。”
我透过即将合上的门缝，看到她不甘的脸庞，心中产生了丝丝的歉意。实话说，我并没有限制她人生自由的权力，她想要怎么做，想要去哪里，我是没有权力干涉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让她出去，不想让外面的人见到她。
或许，这就是我的自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