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地下一层的资料室没有窗户,房顶的墙角只分布着几个换气管道,房间内的光源只有位于屋顶的很少开启的日光灯,以及静静地摆放在资料室角落的桌子上的那盏台灯了。
沉静的空间,安静的少女,回响在这空间中的声音只有翻动书页时纸张的摩擦声。
空气中淡淡地霉味也似乎不像上次来的时候那么重了,反而有一丝甜腻的香气。
是那位少女喷的香水吗?我看向角落里那位因为我们的到来,而一脸不耐烦地合上书本的少女。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
“嗯?什么?”
“开门的时候要往上提,直接开门摩擦的声音我很不喜欢!”
在我打招呼之前就对我进行教训的少女,此时正因为我的失误而皱着眉头,眼神严厉地看向我。她的语气非常冰冷,就像这地下资料室里的温度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打寒战。
“非,非常抱歉!”
我急忙拉着加加弯腰道歉。
“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嘛……”
加加噘着嘴小声地抱怨着,不过好在她没有大声地说出来,不然可就完蛋了。
资料室里的神秘少女脸色缓和了下来,重新拿起书本,对我们问道:“你们这次是来查什么资料吗?说说看,我帮你们找。”
“不,这次我们不是来查资料的。”我摇了摇头,“我是来道谢的。”
勉强能下床之后,我便在加加的帮助下强撑着身体来到这个资料室,希望能够对她进行当面的道谢。加加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和我一同来到这里。
“道谢就不用了,没有其他的事情你们就可以走了。”
神秘少女将耳边的银发撩到耳后,那动作轻柔优雅,神态平静淡然,在这漆黑的资料室里,她沐浴在台灯温柔的灯光下,就好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银色天使一样。
“不,请让我表达我对您的谢意,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我再次对着她弯下腰,因为现在的我除了这样,没有别的方法能够表达我的感情。加加也和我一起对她鞠躬致谢。
“……快起来吧,你们这样真让人不舒服,你们是日本人吗?总是鞠躬好烦,而且你腹部的伤应该还没好吧,我看再鞠躬几次你就可以再回床上躺几个月了。”
我尴尬地笑着直起身子,如她所说,我的伤口确实还在疼,不过她虽然说着毫不客气的话,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关心的感情我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救你只是因为你对深海有意义,而且是小雪风不小心让你受伤的,我有义务救治你,所以你没必要感谢我什么。不过话虽这么说,你肯定是不听吧,也没必要在这上面纠结,你们赶快把来意说明,不要浪费双方的时间比较好。”
少女缓缓起身,将屋顶的日光灯打开,示意我们坐下之后,为我和加加泡了一杯咖啡。
“谢谢。”
摇曳的雾气让这略显冰凉的资料室有了一点温度,能够在七月天让人感觉寒冷,这资料是真是神奇。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冷啊。
“如您所说,我们这次除了来道谢以外,还想向您问一些事情。”
虽然我因伤在加加的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我从加加的房间搬到了旁边的客房里),但是我并没有停止思考雪风的事情。据说,在我受伤之后,雪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了。期间虽然有很多人过去探望,但是雪风完全不接受他人的关心,将自己锁在昏暗的屋子里,要不是大和每天都把食物送过去,雪风说不定会饿死。
雪风会变成这样,我也有错,我不该逼她太狠。
长期以来一直自责着的自己,在自己认为是赎罪的路上走着,却被我揭开那其实是披着赎罪外衣的伤害,雪风会反应过激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我缺乏冷静,为不能互相理解雪风和其她人而感到伤心和愤怒。
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想法,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总是充斥着矛盾。
而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我再次来到了这里,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知道些什么。
我和加加坐在书桌对面靠墙的沙发上,看向缓缓走回桌子后面在椅子上坐下来的少女。
“是关于雪风的事情吧。”
少女轻抿了一口咖啡,漠然的眼神透过恍惚的雾气看着我们。
“说实话,能把雪风刺激成那个样子,你们也是第一个,我担心把有关雪风的事情告诉你们之后,你们再去找雪风,雪风说不定会自杀。”
“不……怎么会……我们……”
“玩笑而已,雪风不会自杀的。”
神秘又冷淡的深海Ψ级III型战列舰原型少女,此时偷偷地露出了戏弄人的微笑,然后又很快的将这笑容隐去了,用带着淡淡悲伤的语调说着。
“因为她不能自杀。”
我和加加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等她继续。
神秘少女继续用冷冷清清的口吻讲述着。
“奥林匹斯将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少女们集合起来,对她们进行训练。这些少女都是通过了深海舰装测试,可以成为深海的人。她们成为奥林匹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其中自然就包含着雪风和大和。”
“雪风性格胆小懦弱,总是马马虎虎的,在奥林匹斯的基地里吃了不少苦头,而在这期间一直帮助她的,就是大和。”
“当所有人都通过了那巨大的机器后,雪风与大和成为了第一批的上位者,而其他人则只是成为了深海的原型少女。”
其中就有我眼前这位神秘的深海原型少女吗?我想到。
“第一次执行任务,雪风不敢开炮,不想伤害他人,不想成为杀戮的机器,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少女的眼中充斥着悲伤和痛苦,她的眼神好像回溯到了当年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
“每个人都无法逃脱成为恶魔的命运,因为我们的灵魂早已被撒旦掌控在手中。”
她闭上眼睛,沉重地说道。
“我们无法违抗奥林匹斯的命令,哪怕我们拒绝服从,但是只要奥林匹斯一声令下,我们的身体也会不受自己的控制执行任务,所以,我们逃不掉,雪风也逃不掉。”
“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这是什么意思?!”我大吃一惊。
“就是字面意思,我们无法违抗奥林匹斯的命令。”少女轻描淡写地解释道,然后继续讲述。
“雪风违抗不了命令,这样下去的结果,只有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投入到杀戮的行列中去……但是大和挽救了她。”
“大和代替她承受了罪责,大和安慰雪风,大和让雪风免受内心的煎熬。”
“这也是一切的开始。”
“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雪风的神奇祝福也逐渐显现,渐渐地雪风身边的深海越来越少,但是只有大和依然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说到这,少女弯起了嘴角。
“就这样,她们一直坚持着,直到我们脱离了奥林匹斯的控制。”
“然而,雪风遇到了她的亲人,这也间接导致了她最亲近的人的死去,雪风的南姐姐就是死在雪风的背上的,而她死前留给雪风的只有一句话。”
“——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份一起。”
沉重的叹息在资料室内回荡,显然,这句话成了雪风依然存在的唯一理由,也是她不能自杀的原因。
“她认为自己杀了她的南姐姐一次,不能再杀第二次了,因为她的身上有南姐姐的一部分,所以自己必须活着。”
“但是这次事件也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后的雪风更加小心翼翼了,努力不接近任何人,对谁都万分谦逊,自卑,自责,直到现在。”
手中的咖啡有点凉了,我将剩余的褐色液体一饮而尽,口中瞬间被苦涩所充斥。
雪风的这些经历,通过之前雪风的哭诉,我也猜出了一些,直到现在听到别人清楚地将事情讲完,我再次感受到那种浓浓的无奈。
“故事就这么多,现在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然后打算怎么办?”
少女左手支着头,右手的食指轻轻地点在放在一旁的书的封面上,脸上带着我看不透的表情。
“当然是让雪风振作起来。”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呼吸。
“如果没有奥林匹斯,雪风也只是一个可爱的腼腆的普通女孩吧,会和他的哥哥和嫂子每天开心地生活,她也能普通地去上学,和路上的同学说早上好,听老师讲课,说不定还会收到男同学送来的情书或者表白,也许会参加社团活动,然后考试,上高中,大学,最后工作,相夫教子,慢慢老去,幸福地过完一生。”
“但是,奥利匹斯让这一切都变成镜花水月。”
“如果说谁有错的话,谁最该被责备的话,谁最该赎罪的话,永远都不该也不可能是雪风,而应该是奥林匹斯!”
“为什么事到如今那群疯子没有受到惩罚,而善良的雪风却要每天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呢?!”
“我不能视而不见,雪风不该受到惩罚。”
腹部传来隐隐阵痛,可能是我的情绪太过激动了。
桌子后面的少女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面色平静的看着我。
“Pachina说你在寻找阻止战争的方法?”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
“你在深海是找不到答案的,深海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当然大陆方的舰娘也是。只不过战争是深海存在的意义而已,你要寻找答案的话,深海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我思考了一下,转口问道。
“与其考虑深海有没有答案,我更好奇你刚才所说的无法反抗奥林匹斯的命令是什么意思,如果真的无法反抗的话,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无法反抗奥林匹斯这件事,以及从奥林匹斯手中逃出来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一个因素。”
“暗之舰灵。”
少女平淡的话语,让我的疑问更加深厚,但是她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而是无言地表达了送客的态度,不想多说什么了。
道别后,我和加加回到了办公室休息。
此时缠绕在我心中的,不仅仅是雪风的事情,资料室里的那位少女说的话,也让我无法平静下来,我总是有种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感觉。
“安放,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加加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对着加加说道。
“咱们去找Pachina还有深海的其他上位者们。”
“要将雪风拉出深渊,只有我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