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莉莉丝学姐的公馆回来之后,艾卡的心境发生了一点点改变,犹豫的成分增加了。

艾卡自然觉得莉莉丝学姐能够沿着自己决定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是最好的。因为他认为,既然活着,就应该活出自己的方式。

对,这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如果以这种想法来支持莉莉丝学姐,那么问题就不同了。

所以,在得出确定的结论之前,艾卡无法为莉莉丝学姐做些什么。

在这段时间里,艾卡选择了回避莉莉丝学姐。在大图书馆共同工作的时候,两人不得不见面,在那种情况下,艾卡也没有多说什么。

莉莉丝学姐肯定也注意到了艾卡与平时有所不同的地方,她并没有指出来,只是默默地配合着艾卡。

其实一直压迫着艾卡的,是克劳斯先生在那个夜晚所说的话。

——莉莉丝小姐已经向你伸出手了,而你仅仅就是这种态度吗?

如果真的如克劳斯先生所说,那么现在这种状态下的自己就辜负了莉莉丝学姐的期待。

心中的罪恶感愈发沉重,艾卡陷入了自我厌恶中。

向着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的艾卡伸出手的,是终于看不下去的莉莉丝学姐。

某天,在大图书馆的工作结束之后,莉莉丝学姐叫住了如同往常一样准备离开的艾卡。

“艾卡同学,请等一下!”

“莉莉丝学姐?”

“可以……请你过来这边吗?”

现在这个时间,大图书馆中依然还留有部分学生,而且在馆内喧哗也是规定禁止,一直严守大图书馆规章制度的莉莉丝学姐自然不会带头违反规定。

艾卡一头雾水地跟着莉莉丝学姐来到大厅深处的准备室。这里是和莉莉丝学姐第二次相遇时候来过的地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艾卡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在艾卡走进去之后,莉莉丝学姐关上准备室的房门,然后就这样背靠着门站着,没有再往里面走出一步。

“我想问一下……”莉莉丝学姐明显犹豫了一下,“艾卡同学,你是不是从母亲大人听说了什么?”

没有想到莉莉丝学姐直接抛出了直球,艾卡发出狼狈的呻吟声。

看到他这个样子,莉莉丝学姐就全部明白了。

“对不起,艾卡同学。因为我的任性,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其实我……”

莉莉丝学姐说不下去,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说。

不希望艾卡的伸手帮助吗?这是撒谎,自己确实在向艾卡求助。

不希望再给艾卡增添麻烦?要说出这种话真的非常简单,但是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根本无法将这种话说出口。

现在这个时间点,就是决定是否与艾卡之间划清界限的时刻。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两人陷入这种不得不做出决断的状况,莉莉丝学姐开始为自己的轻率感到后悔。

“其实我……”

莉莉丝学姐再次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中听得出哽咽,这句话依然没有完整地表达出来。

“莉莉丝学姐。”

感受到双肩上传来的力量,莉莉丝学姐抬起了低下的头。

艾卡就站在离自己非常近的距离,不顾自己的难为情,认真地紧盯着她的双眼。

“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够将上次在病房被打断的故事继续说完,可以吗?”

“诶?”

“那个时候,您确实是想告诉我什么,那就是支持着您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和动力吧?现在,我想知道。”

在艾卡充满力量的言语支持下,莉莉丝学姐终于下定了决心。

两人隔桌而坐,莉莉丝学姐道出了数年前,与某个少年的邂逅。

“因为遇见了他,所以我坚信,魔法的力量是可以拯救他人的存在。可能这只是涉世不深的学生片面的看法,可能在这背后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复杂背景,我承认那些我都不是很懂。我的目标仅仅是希望可以运用这份力量,就像拯救了我的那个少年一样,去帮助更多需要这份力量的人。既然已经通过了霜月学园的入学试,已经获得了入场的资格,那我就更有必要珍惜这个机会。”

莉莉丝学姐的决意,通过她坚定的话语,确实传入艾卡的心中。

她和自己一样,为了守护珍视之物,有着不容退让的原则。这一点引起了艾卡的共鸣。

“那个少年,他现在怎么样了?”

“嗯……”

每次莉莉丝学姐这样思考的时候,并不是回想不起来,而是在犹豫应该怎么表达。与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艾卡已经了解了莉莉丝学姐的小习惯。

“我想,他也在向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前进吧。”

最后,莉莉丝学姐给出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接着,艾卡将他从伊丽丝夫人那里所了解到的隐情,转述给了莉莉丝学姐。

莉莉丝学姐的父亲并非真正意义的为国捐躯,而是触及到了比斯帝国政治领域的某个黑暗层面。他的行为一度将莉莉丝学姐的家族置于险地,是伊丽丝夫人通过政治手段保住了家族现今的地位。

莉莉丝学姐的父亲在失踪之前,曾经叮嘱过伊丽丝夫人。不论将来莉莉丝学姐是继承家业,或者找到了其他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支持,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踏入与他相同的领域。

双亲的反对,以及她们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对于莉莉丝学姐而言,都是必须放在天平上衡量其重量的现实。

“莉莉丝学姐,现在我已经可以作出决定了。”

艾卡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下,可以从这里窥见宿舍那边星星点点的灯光。

“知道伊丽丝夫人的真心之后,如果您依然要坚持下去的话,可能会很难吧。”

“嗯……”

伊丽丝夫人作为家族的现任发言人,她的意见等同于整个家族的意见,莉莉丝学姐本人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自己的坚持,很可能将家族的立场立于岌岌可危的位置。

“然后,作为我个人而言……”

决断的时刻就在眼前,莉莉丝学姐别开了视线,没有再看着艾卡。

双方的心里都明白,从这个房间离开之时,一切都会与到来之时发生不可颠覆的改变。

“我会支持你,直到最后。”

——即使这样会让伊丽丝夫人失望,我也会这样决定。

艾卡最后补充了一句。

莉莉丝学姐睁大了双眼,她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艾卡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回避就等于表现出心中那份怯懦和犹豫,艾卡不承认那种感情。

于是在这一刻,两人之间确实发生了改变。

在那之后,两人商讨了如何才能让伊丽丝夫人改变想法,最后得到了唯一的结论。

那就是莉莉丝学姐用自己的力量来取得伊丽丝夫人的信任。这一点,莉莉丝学姐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所以艾卡能为她做的,仅仅是作为她内心的支柱。

——真的会一直支持我吗?一生都会支持我吗?

之后的一个月里,莉莉丝学姐不断向艾卡确认这个事实。原本艾卡以为这只是因为她心中还存在不安,但是在看到听到肯定回答之后,莉莉丝学姐脸上洋溢的笑容之后,艾卡才意识到她只是想听到自己这样回答而已。

——莉莉丝学姐,别一直问这个问题了……我也会害羞啊……

尽管这样和莉莉丝学姐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莉莉丝学姐依旧没有放过艾卡。

…………

“……艾卡同学,你在听吗?”

莉莉丝学姐轻轻地呼唤将艾卡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抱歉,刚刚您在说什么来着……”

“唔……”莉莉丝学姐微微鼓起了脸颊,“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听哦。”

在艾卡认真点头之后,她才重复了一次刚才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可以使用的都是体积较大的武装,而且魔力有限,不能连续展开,是这样吗?”

“是这样。”

艾卡没有将魔装的详细情况告诉莉莉丝学姐,但是也没有过于隐藏自己的能力。

“如果在森林中遇到危险的话,那种体积的武装没有办法展开。我的魔法你已经看过了,一二阶级的魔兽可能还可以勉强应付一下,如果达到第三阶级的话,就只有逃跑的余地了。”

莉莉丝学姐的担忧是正确的。霜月学园将会对人类产生威胁的魔兽分为了五个阶级,在那个夜晚袭击莉莉丝学姐的“断鳍鱼”就是属于第三阶级,至少需要风纪组这样的武装组织全员在场,才可能在没有伤亡的前提下应对。

而第五阶级,以及连存在都仍未确定的更高阶级都隐藏在神秘面纱之后,至今还没有完全探明。

莉莉丝学姐的魔法在霜月学园中只有她一个人能够使用,属于极其稀有的召唤系魔法。召唤系魔法可以召唤两种魔物,一种是与魔法师本人签订了特殊契约,拥有智慧的魔兽,另一种则是自然精灵。

在理论课上,导师们都有提到过,自然界存在着肉眼无法看见的自然精灵,其中由元素系构成主体,其次是特殊存在的个体。自然精灵的存在构成了环境中与空气同等重要的魔力流,可以说自然精灵无处不在。

召唤自然精灵并不需要特殊的契约,只要作为召唤者的魔法师与自然精灵之间存在足够的亲和力,就可以将其召唤出来。这个条件看似简单,但是放眼人才辈出的霜月学园,只有莉莉丝学姐能够实现,足以证明这种缥缈的条件是多么苛刻。

莉莉丝学姐曾作为“庭院的幽灵小姐”闻名于霜月学园,就是因为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练习召唤自然精灵的魔法。但是,能够召唤出来的自然精灵并没有很强的战斗力,作为辅助则会有出奇的效果。

“那个问题已经不用担心了,”艾卡打消了莉莉丝学姐的担忧,“这段时间,手持的武装我已经在导师的帮助下设计出来了,不过还没有实际使用过。而且,我们要去的区域,只有第二阶级的魔兽在那里活动吧?”

“结界已经修复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可以算是安全地带。但不要忘记,前提是‘没有意外’哦。”

“找到了!原来两位在这里说悄悄话啊!”

艾卡和莉莉丝学姐一同转过头,向传来精神满满的呼声那边看去。推开店门走进来的裘可正一边收起雨伞,一边向着店内快步走进来。

“等会儿再聊吧!”

裘可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经过艾卡和莉莉丝学姐的桌边时这样说道,然后急急忙忙向着柜台小跑过去。

“塞拉学姐,借一下准备室。”

这样和柜台前的服务生打过招呼之后,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后台。

艾卡和莉莉丝学姐看着像台风一样经过的裘可,还有从桌边一直延伸到柜台的水渍时,两人顿时明白了原因。

雨水打在店内的窗户上,伴着清脆的声响。

秋雨,仍旧没有减小的势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