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洛洛早早地起床做好了早餐。
艾卡在她敲门之前就起床了。简单地说了一句“早上好”，他匆匆走进了盥洗间。
餐桌上，艾卡告诉洛洛今天自己会晚一点回来。
“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可以在教室里等你。”
“不知道，可能赶不上晚餐了。”
“可是……昨天不是只等了一会儿吗？”
“这是可可娜教授的要求，我心里也没有底。”
“唔……”
“晚餐你就准备自己那一份就可以了，我就在可可娜教授的研究室简单解决一下。”
“那我做好之后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研究室也有料理间，我可以自己简单做一点。”
…………
来到教室后，艾卡在前后无人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他和洛洛的座位并没有发生变动，而是泠和薇汐换到了其他空着的座位。
如果四个人还像原来一样坐在一起的话，无论如何谨慎都会有所接触。
午餐还是洛洛亲手做的便当，艾卡的眼神随意在教室中扫了一圈，泠和薇汐已经离开了教室。
大概是和其他女生一起去楼顶了，洛洛曾经也和班上的女生在那里吃过午餐。
“艾卡，你在找谁吗？”
“没有……只是感觉教室里安静了很多。”
艾卡连忙转移了话题，他自认为那个动作并不明显，但还是被洛洛注意到了。
移回视线，洛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看。
“因为大家都出去了啊。”
洛洛帮艾卡打开便当盒的盖子，是和昨天不一样的样式。
她从来不会每天准备相同样式的便当，这和是否失忆没有什么关系。
“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你不会来了吧……”
“……抱歉……”
“那我就直接回家了……”
“晚上我会回来的。”
“嗯，我在家等你。”
洛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寂寞，艾卡只能强装成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将焦黄的炸土豆放入口中。
明明应该是熟悉的美味，异样的苦涩却充斥着每一个味蕾，缓缓地渗透进内心深处。
…………
可可娜教授抬头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眼前依然在桌子前描线的艾卡，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
“艾卡，已经很晚了，你还不用回去吗……”
可可娜教授并不是在催促他离开，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像这样一反常态。
“我让洛洛先回家了，今天想稍微努力一点。”
“你这么说，我是很高兴啦……不过不用回家吃晚餐吗？”
“晚餐就在这里吃吧，请让我借用一下料理间。”
艾卡从桌边站起身，带着随意的语气向通往一楼的楼梯走去。
毕竟已经在这里借宿过几天，没有太多陌生的感觉。
“哦、哦……”
可可娜教授一脸茫然地目送着艾卡离开了工作室，她果然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她完全没有产生过催促艾卡赶快离开的念头。在知道艾卡还会继续在这里留一会儿之后，心里反而有些雀跃。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洛洛的记忆听说还没有恢复，那个对妹妹保护过度的艾卡竟然可以放手到这种地步吗？
“可可娜教授！”
楼下传来了艾卡的声音，是有什么东西找不到吗？
可可娜教授放弃了继续思考不直接询问就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将手中的工具放在工作台上，快步走下了楼。
和她所想的不一样。艾卡并不是找不到东西，而是玄关处站着一位意外来客。
“可可娜，我是来找你的，我想拜托你去一趟帝都。”
流音在这个时候造访了可可娜教授的研究所。
看见从二楼下来的可可娜教授后，她马上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小音？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可可娜教授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她。
“我发给你的简讯你又没有看过吧？”
“PDA吗？我一直放在房间里面了。”
“让它起到一点作用啊！”
“好啦好啦，小音你先进来吧！”
作为这个研究室的主人，可可娜教授拉起了流音的小手。
“不用了，我还要马上回去，只是顺路经过了这里。”
“不要这么说嘛，艾卡正好准备做晚餐了……”
“啊？”流音的视线马上移到了站在一旁的艾卡身上，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你放着自己失忆的妹妹不管，在这里住下来了吗？”
“不是的，今天有一些特殊原因……”
艾卡慌忙替自己辩解，流音冷哼了一声。
“小汐也因为你的原因搬出去住了吧？你还准备让她委屈多久？”
“那个是……”
“呀！”
偷偷绕到流音背后的可可娜教授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嘿嘿，成功捕捉一只小音！”
两人的身材明明没有相差多少，但是可可娜教授看起来完全没有费劲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平时经常挥舞那把看起来很重的扳手吧……艾卡如此猜测着。
“艾卡，把她的鞋子脱掉！”
“放我下来！可可娜！”
“可可娜教授，是不是太勉强了……”
艾卡苦笑着看向在可可娜教授的怀抱中不停挣扎的流音，含泪的双眼狠狠瞪着艾卡，一副“你敢碰我就杀了你”的表情。
“你要为了她，选择和自己的导师为敌吗？”
可可娜教授也用严厉的口气对艾卡下了最后的通牒
在艾卡的眼中，这只是两个小孩子在嬉戏打闹而已，所以他还是选择乖乖配合。
“抱歉，流音，之后你怎么对我发火都可以……”
艾卡双手合十地对流音道歉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她。
虽然她的身体被可可娜教授紧紧抱住，也不至于在家里突然释放可怕的元素魔法，但是双腿依然是自由的。
“喂，不要碰我！”
被黑色过膝袜包裹的纤细双腿胡乱地乱踢一气。
现在的流音真的很慌张，尤其是在看见艾卡走近的时候。
这种微弱的抵抗并不会对艾卡造成伤害，他故意被流音踢中一脚之后就控制住了她的双腿。
黑色过膝袜的顺滑手感和小腿的柔软触感，艾卡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得到。
被艾卡抓住之后，流音也终于放弃似地停止了抵抗，绷紧的双腿也失去了力气。
“艾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抱歉，这都是可可娜教授的命令。”
“没错，艾卡是我的学生，我的话就是命令！”
流音的脚踝小小的，可以完全被艾卡握在手心。
将同样是黑色的圆头小皮鞋脱下的过程中，她的小腿一直在微微颤抖。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去做饭吧！”
可可娜兴奋地将意识已经麻木的流音抱进了一楼大厅。
艾卡总算松了一口气，将流音的小皮鞋摆好，然后走进了料理间。
感觉房间里越来越冷了，流音应该不会使用很危险的魔法，这种常识她还是有的。
艾卡前脚刚踏入料理间，大厅中就传来了可可娜教授的惨叫，不过将晚餐端出来之后，她仍然好好地活着。
“可可娜教授，你的手背是不是……”
“只是一点点冻伤而已，这是小音和我联系在一起的证明啊！”
“什么鬼证明！”
压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的流音狠狠瞪了可可娜教授一眼。
…………
共进晚餐时，依然没有消气的流音还是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完整地说了一遍。
简单概括一下，她是在瞬的请求下，以帝都守备局的名义来委托可可娜教授工作。
“帝都守备局地下那个大东西不是我设计的啊。”
“我知道不是你设计的，它原本的设计者早就已经不在了。现在比斯帝国能够修理它的人就只有你了。”
“让我去那里没关系吗？虽然我平时都待在霜月学园，不过名义上还是归属于教廷啊。”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既然他们已经拜托你过去了，上面应该已经沟通好了吧。”
这里没有艾卡插话的余地，他也听不懂两人在交流一些什么。
他理解的是，帝都守备局的某样重要的东西坏掉了，需要可可娜教授亲自去修理，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吧，既然是小音来亲自拜托我，我只能答应下来了。”
“对不起，感觉好像在利用你一样……”
流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种道歉我不接受。”
“诶？”
“你待会儿还要回教廷吗？”
“嗯，我和爸爸约好了……”
“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现在和赛提斯说一声，你明天再回去吧。”
原来可可娜教授是直呼教皇的名字，而且流音和薇汐也叫他‘爸爸’，教廷的气氛原来这么轻松吗？
无事可想的艾卡只能考虑一些这样的事情。
“等一下！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过夜啊！”
“道歉呢？”
“那个是……这个和那个完全是两回事吧！”
“不是两回事哦，偶尔和我一起睡觉有什么关系嘛！”
“还要和你一起睡吗！这要求太过分了！”
“你也这样强迫过小汐啊！”
“那个是……你知道自己是在强迫我吧！”
餐桌上因为有了两个女孩子而变得吵吵闹闹，不过艾卡并不觉得讨厌，这样的气氛反而让他放松下来。
洛洛……
他突然想到了还在家中等待着自己的妹妹，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拉扯了一下。
流音似乎已经逃不掉了，艾卡帮可可娜教授洗完碗碟之后就在这里和两人告别。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艾卡离开的时候，可可娜教授和流音又开始在身后吵闹起来。
他知道可可娜教授和流音都只是在刻意装出成熟的样子而已，那两人实际上都是比艾卡年龄要小的女孩子。
走出研究室之后，周围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一种无端而生的孤独感在心中开始发芽。
只要回到家，就可以见到洛洛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无法迈出脚步。
真正的理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艾卡吐出一口气，这个季节已经无法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雾。
仿佛在暗示着艾卡，时光不可能倒流回那个白色的季节。
——如果不前进的话，就永远看不到希望。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明白。
前者，是艾卡的正论。
后者，是洛洛的坚持。
但是如今，无论哪一种都无法实现。
前进的道路上没有任何希望，说出来的话语只能加速崩坏。
对于现在的艾卡而言，曾经坚信不疑的话语，也变得如此虚无缥缈。
他经过一盏路灯，又经过下一盏路灯。
然后，他无法继续向第三盏路灯前进了。
两盏路灯之间的长椅上，那个身影让他不得不驻足。
“洛洛……”
艾卡完全无法想到，不断侵蚀着自己理性的少女，现在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洛洛压着裙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夜晚的风势开始变强了。
“你……没有回家吗？”
洛洛轻轻摇了摇头。
离开可可娜教授的研究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距离下午的课程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在这里等待了整整两个小时。
如果流音没有突然来访的话，她还会继续等下去。
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拿出勇气回家的艾卡。
“洛洛，为什么……”
“艾卡，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
“并不是……”
“那为什么……你不想见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今天你不是一直在躲着我吗！”
洛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声音，也无法超过艾卡的音量。
尽管如此，她仍然用这种方式，将内心的阴暗处缓缓堆积的委屈全部全部宣泄了出来。
洛洛苏醒后曾经说过，喜欢艾卡的这份心情，一定从很早以前就诞生了。
那么这份委屈，一定也是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积累。
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悄然滴落在石板铺成的小径上。
洛洛表露出的任何感情无不一一牵动艾卡挣扎不已的心，他的情绪也变得难以遏抑。
“那是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保持冷静的话，艾卡绝对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就因为是这样……继续待在你的身边，我肯定会伤害到你。”
他们终究无法成为真正的普通恋人，这样一触即碎的关系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
“现在可以抱住我吗？”洛洛没有对艾卡支离破碎的苍白辩解提出质疑，而是向他敞开怀抱，“曾经我们也这样拥抱过吧？”
那是她记忆中剩下的“月华祭”残片。只有那个画面，被她紧紧抓住了手中。
艾卡紧咬的嘴角感觉到了一丝铁锈味。用血的味道警告着自己，他回应了洛洛的拥抱。
双手感受到她的体温，艾卡的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很想像那个时候一样，在她的怀抱中毫无顾忌地哭出来……
如果，洛洛不是自己的妹妹，就无法和她在同样的时间一起生活，自己也无法变得坚强吧。
“是吗……”洛洛轻轻推开艾卡的肩膀，伸出手拭去眼前这个男生不争气的眼泪，“原来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心情……”
她不着痕迹地抚平了艾卡此时此刻难以掩饰的软弱内心，维护住了他那卑微的自尊，露出如平日那般温柔的笑容。
“我们回去吧……”
洛洛的笑容，是艾卡永远无法企及的坚强。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了家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