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可能是塞蒂亚公国!”洛洛奋力从莉莉西亚的怀中挣脱,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退步,“塞蒂亚公国早就在一百年前被比斯帝国摧毁了!”

洛洛坚信自己不会被莉莉西亚的花言巧语欺骗。她曾经亲眼看过真实存在过的塞蒂亚公国,和眼前的景象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更何况,塞蒂亚公国唯一幸存的两人——薇汐和流音都承认了塞蒂亚公国的灭亡,这块大陆中不会存在第二个塞蒂亚公国。

“原来洛洛小姐对塞蒂亚公国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了,这还真是预料之外。不过这样也好,关于塞蒂亚公国是怎么一度从大陆中消失的历史就不需要我重复了。”

薇汐就是梅菲斯·塞蒂亚——塞蒂亚公国大公的契约魔装这个事实,只有那场遗迹探索的相关人员知道,尼弥西斯结社还没有深入到这个地步。

洛洛本就不准备告诉莉莉西亚自己从哪里得知了真相,她会替薇汐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你眼前所见确实就是已经毁灭的塞蒂亚公国。塞蒂亚公国的镇国魔装‘雪潮汐霁’在比斯帝国侵略的末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封印了整个首都地区。这个地区直到塞蒂亚公国从大陆板块消失五十年后,才被尼弥西斯结社从空间裂缝中解放,随着空间裂缝一起转移进了世界树。”

“世界树……”

这个名词对于洛洛来说称不上陌生,但仅仅只是曾经在课外自习时粗略地了解过。

霜月学园的公开课程中并没有强调过世界树的存在,洛洛是在大图书馆中查阅跨界战争的历史和大陆现状的时候偶然得知。

世界树是自从大陆存在时便矗立于东方海域的神秘生命体。因其自身不断向周边放射大量魔力,环绕着世界树的浮岛和海域的生命力十分丰富。

世界树的外观为树干最大直径与帝国中等规模城市相匹敌的通天巨树,扎根于深海之中,高度因超过了航空魔导舰的最大高度而无法勘察。

世界树命名的出处已经无从考究,它的本体也被不同于遗迹的隔绝结局保护,至今依然没有手段接近世界树半径千米之内。

在学者的讨论下,世界树被判定为魔兽的一种。跨界战争后,比斯帝国和精灵族曾对其有过研究,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里是……世界树的内部吗?”

“没想到吧,”莉莉西亚来到洛洛的身边,用手撑住窗台探出身去,“世界树的内部居然就是另一个世界,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也说过同样的话。”

自己现在身处于神秘莫测的魔兽体内,仅仅只是惊魂未定还不足以形容洛洛此刻的心情。

除了对眼前广袤的天地还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之外,洛洛想起莉莉西亚的说明才进行到一半。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五十年前才解放的塞蒂亚公国吗……”

眼前的都市从直观上来看就已经不亚于比斯帝国的发展水平,而比斯帝国的复兴史则是足足消耗了近百年。

而且,这座都市的氛围上与更适于日常生活的帝都东区和南区相去甚远,隐约散发出与西北工业区相近的感觉。

“你是想说五十年的时间不可能将接近毁灭的小城市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吗?”

“是这样……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在莉莉西亚开口之前,洛洛就自己给疑问做出了推测,“如果‘借鉴’了比斯帝国已经成熟的魔导科技,就可以省去那些用来探索新技术的几十年时间了。”

洛洛虽然将其称为“借鉴”。实际上,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未经授权地使用他国研究成果只会被视作“窃取”。

即使是特比瑞王国那样的独立国家,也必须在外交协议的基础上接受比斯帝国的技术支持。

“洛洛小姐的思维果然比我预想中要敏捷太多了,真不知道明明有你这样的人物在身边,艾卡·千濑还会选择那么多弯路……”

“不要在我面前说哥哥的坏话!”

洛洛猛然转过头对莉莉西亚怒声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怒意和压迫感。

带着强烈的感情说出来的话语不自觉地发动了幽兰之心的能力。

莉莉西亚并不想触动洛洛的逆鳞,原本只准备闭嘴不再谈起这件事,但是身体却由不得自己的意识控制。

“对不起,我不会说多余的话了。”

“对、对不起……”意识到莉莉西亚的道歉是因为“绝对王权”的干涉,感觉到害怕的反而是洛洛,“我没有打算这样做的……”

洛洛本来以为自己使用能力会激怒到莉莉西亚,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

“只是亲眼看见还不能理解,不过亲身体验之后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洛洛小姐的魔装能力吗?”

“……”

“跟着你们进入罗森堡的时候,我也顺路看见了匪夷所思的现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幽兰之心’的能力应该是现在结构还不完善的精神系魔法吧?”

洛洛的动摇,莉莉西亚全部看在眼里。

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回答,也间接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关于‘幽兰之心’的资料,不管我们从哪个方面入手调查都没有结果,最后只能认为它在跨界战争中并没有公开出现过。”

洛洛从未想过深究幽兰之心的底细。为什么“千濑”家会有两体魔装,她曾经思考过无数种可能性。

幽兰之心是从母亲的手中继承而来,母亲可能也有没有告诉自己的故事;或者是单纯的巧合,亦或是和蕾蒂卡导师的镜华之极光一样跨越了血缘界限……

考虑过如此多的可能性,洛洛唯一没有做的就是亲自去调查有关于这个水蓝色项链的历史传承。

在洛洛看来,知道或者是不知道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会更加幸福。

“莉莉西亚小姐,这里是世界树内部的塞蒂亚公国,我已经知道了……”洛洛强行转移了话题,“但是,尼弥西斯结社的目的……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莉莉西亚正色地注视着洛洛的双眼。

“如果需要迅速、完全抹消比斯帝国的罪恶,只有唯一的方法,就是完全重置那片土地。”

“重……置……”

洛洛的知识中并不包含这个陌生的词汇。

“你的哥哥和第三公主是知道的,被视作魔装诞生地的遗迹构成了覆盖全大陆的魔法阵。当所有的遗迹活性化之后,就会启动消除全大陆所有魔法粒子的术式,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吧?”

不仅仅只有生命需要魔力,万物的变迁都依赖于无形魔力的流转。

完全消除某个区域的魔力,无异于将那个区域化为荒土。

“这就是重置吗……”终于理解莉莉西亚的“重置”指的是什么的洛洛哑口无言,“哥哥和蓝铭公主殿下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话题的对象突然跳转至整块大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艾卡从未和大家商量过这件事情让洛洛受到了一点打击。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艾卡让薇汐停止浮岛遗迹活性化的行为也能够理解了。

“遗迹活性化时的魔力波纹和魔装的魔力波纹是相同的,在魔法阵的各个基点启动魔装也能够激活魔法阵。”

这就是尼弥西斯结社极力招揽魔装持有者的原因,猎杀比斯帝国的多名赋姓贵族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们尝试重构了那个魔法阵。因为基点不足,只能在城镇的范围里发动小规模的术式。不过这些现在都只是理论而已……”

“你们要将比斯帝国无辜的国民全部当做牺牲品吗!”

终于听不下去的洛洛大声打断了莉莉西亚的说明……

“你从哪里得到的自信,可以断言国民全部一无所知,无辜地被奥古斯牵着鼻子走?”

而莉莉西亚却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提出如此抗议般,淡淡地回击了她。

“我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没有犯过任何错误,但是他们没有责任为了你们的复仇这种理由就失去活下去的权利!剥夺家族的权益,胡乱给家族断罪……这些都不是在国民的支持下做出来的!”

“洛洛小姐,你判断的前提可能错了。”莉莉西亚用不容置否的语气告知洛洛,“尼弥西斯结社不是为了复仇集结起来的组织,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我们只有最终的目标是相同的。”

尼弥西斯结社的目标过于完美,以至于不惜将一切消除,从零开始孕育新的世界。

“我们要消除的不是比斯帝国,而是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而现在大陆中阴影最浓厚的地方就是比斯帝国。洛洛小姐应该也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存在光芒的地方必然伴随着黑暗’。这个世界不会失去光芒,黑暗便永远无法彻底消除,所以尼弥西斯结社才在这百年间延续了下来。”

——真正的黑暗只要有尼弥西斯结社就够了。

最后,莉莉西亚的补充为洛洛提出的质问画上了句号。

“洛洛小姐,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亲眼看见现在的塞蒂亚公国吗?”

“……因为他们是曾经被比斯帝国侵略的国家吗?”

“比斯帝国侵略塞蒂亚公国的时候,塞蒂亚公国的国民无辜吗?进攻塞蒂亚公国的士兵有罪吗?”

“……”

“五十年前解放的塞蒂亚公国只剩下了这座首都。幸存下来的人既有本国的公民,也有比斯帝国的士兵。那些士兵的亲属在封印的五十年间大部分都去世了,所以他们也放弃了回到自己国家的想法。你有想过跨界战争刚刚结束,比斯帝国哪来的兵力发动战争吗?”

“征兵……”

“正确,这些士兵在被问起来的时候,回答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强制征入了军队。他们原本都是‘无辜’的国民。而反观被侵略的塞蒂亚公国呢?公国贵族受到利益的诱惑,亲手为敌人打开了国门;大公梅菲斯·塞蒂亚在军临城下的时候放弃了城门的防御,将国民的生命置之不顾。那么在这场战争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无罪呢?”

洛洛不知道莉莉西亚原本就是比斯帝国的赋姓贵族,在这种问题的争论上她永远赢不了政治家。

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向莉莉西亚一连串的说辞认输。

“战争的本身就已经不存在正确的价值观了……在战争中,所有被卷入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弄脏身体。他们面对的只有两种选择,这不是能讨论公正、辨明善恶的场合!”

对于洛洛自身而言,她的价值观并不会受到稍微强势一点的气氛影响就被动摇。

或许她本人并没有察觉,她和自己的兄长同样会将自己认定的正义贯彻到底,两人连诡辩都如此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洛洛缺少艾卡那般男性特有的强势,不顾周围的气氛也会坚持下去的韧性。

“洛洛小姐,你不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自相矛盾了吗?”

“诶……”

所以,洛洛才在涉足进入比斯帝国和尼弥西斯结社高层位置的莉莉西亚面前仍然显得无比稚嫩。

“只要身份稍加转换,正确的价值观在同样的人身上就不再适用了。这样的论调在现今的世界中仍然适用。”莉莉西亚“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如果不将产生黑暗的源头连根拔起,黑暗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这些话,维尔应该已经传达给了你,而你也认可这个事实。所以洛洛小姐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她将洛洛的坚持完全否定。

洛洛再也找不到所谓的正论来驳回莉莉西亚。按照她的话来理解,站在这里的自己已经是罪人了。

为了拯救家人?为了寻找回逝去的平静生活?这就和为了活下去而被敌人的血渍弄脏双手是同样的道理。

价值观被否定无所谓,只要坚信并对此自信着就可以了。

但是本身的行为被自己始终坚信的价值观否定……

自我否定最为可怕,那是一旦陷入便无法再独立走出的泥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