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瞳和薇汐带来照明的精神世界中，艾卡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据说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他本来准备数着瞳身边的落樱来估计时间，不过尝试过这种无聊的行为之后就果断放弃了。
艾卡也不知道瞳在自己的身后站了多久。只要艾卡不主动开口，她也不会主动和艾卡搭话。
“瞳，你在和我签订契约之前，是一直跟着我老爸吗？”
“是的。”
如果瞳一直不出声的话，她的存在感就完全消失了，所以艾卡会时不时找点话题和她聊聊。
艾卡和瞳相识的时间仅仅只有数分钟，在与三骑士对峙之前才能视作两人的初次相识。
但是此时的艾卡并没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对于艾卡而言，瞳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并不是初次相识的陌路女生。
“说实话，第一次和你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我真的被吓了一跳。现在再回过头想想，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只是以前从没有想过我们真的会有见面的这一天。”
“主人对我的身体已经厌倦了吗？”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从主人苏醒直到现在，看着她的时间是我的十倍。”
“那只是因为我是用这个姿势坐着啊！”
艾卡被她波澜不惊的指责惊得慌忙转过了头，才注意到她原来已经走到离自己只有数步之遥的距离了。
既然顺势转过了身，艾卡也没有准备再刻意回到原来的姿势，便面对着瞳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距离如此之近的瞳就像是俯视着自己一样，半睁的双眼中仿佛也染上了一丝不太高兴的感情。
“这样可以了吗？”
盘腿面向着瞳坐下的艾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回应她的注视，还是看着她的脚边。
虽然瞳的存在对于自己而言并不陌生，但是她的这幅姿态依然只是浑身上下充满新奇感的少女。
“我并没有这样的要求，请主人不要过度解读我的话。”
“那你就当成是我想这么做就行了。瞳，你知道现在现实世界过去多长时间了吗？”
“……二十五小时。”
“是吗，我感觉还没有经过那么长时间来着……”
从就地坐下来直到现在，艾卡以为才过去十分钟而已。
“……”
“……你平时一直住在这个空间里面吗？”
“是的，所有诞生出人格的魔装都是如此。”
虽然眼前的空间宛如幻境般美轮美奂，但在艾卡看来实际上毫无乐趣可言。
“在和我签订契约之前，你离开这里去过现实世界吗？”
“人类的姿态需要消耗空间的资源。”
答案是否定吗？参考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态度，艾卡认为她确实不是对现实世界充满好奇的那种女生。
瞳撑着红色纸伞站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艾卡实在难以想象这幅光景。
“泠的光炎剑占据了她的身体时，我就时常在想会不会也会有机会和你聊聊天，这个机会来得真快。”
“我知道主人经常对着我的身体自言自语。”
“等等，你说的身体是指魔装的外装吧？那些时候你都在看着我吗？”
“是的。”
瞳的揭露着实把艾卡吓得不轻。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也就是说平时你一直都在从这里看着我吗？”
“是的。”
淡淡的语调，却使得艾卡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
“她和主人的‘身体接触’是越界行为，请主人今后务必洁身自好。”
不需要去过度解读这句话，艾卡也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和薇汐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所做过的性质相同的事情。
“主人可能有所误解。虽然那个被人类称为‘外装’的媒介可以视作我的身体，但是我并不需要借助媒介来了解外界世界。我和主人的精神世界已经融合，可以视作一心同体的关系。”
俯视着已经被心虚的回忆填满心房的艾卡，瞳冷静地做出了补充说明。
艾卡猛然想起光炎剑暴走的时候，光炎剑也强调过她知道关于泠的一切。
至于瞳究竟对自己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再追究下去好像会变得很可怕……
“既然你对我已经这么了解了，应该知道薇汐对于我来说只是重要的家人。她的问题暂时放在一边……”
“主人对视作‘家人’的令妹和光炎剑的持有者做出何种行径，都不在我的管理界限内。唯有她和以上两者不同。”
艾卡本来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但是看似波澜不惊的瞳却紧紧抓着有关薇汐的问题不肯妥协。
薇汐和瞳应该也是初次见面，她与洛洛和泠在立场上不存在特别不同的地方，艾卡却感觉得到瞳对薇汐意外地执着。
难道是同样身为魔装的竞争意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能理解的困惑也有答案了。
“如果你是想让我把薇汐和她们两人区别对待的话，抱歉，我做不到。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这么说的理由吧？”
“即使主人的精神世界完全被她吞噬也毫不在意吗？”
“吞噬……”
即使不理解这个词语的意义，艾卡也知道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问题。
瞳的眼神不再落在艾卡的身上，抬起双眼看向不知道距离这里究竟有多远的薇汐。
依然沉睡着的薇汐一定不会想知道瞳接下来的话。
“魔装的契约即为精神世界的融合。她对主人过于依恋，以至于精神世界也随之膨胀。她的精神空间现在为了维持人类的形态而缺乏资源，如果资源仍然存在，主人就可以看见远比我的容身之处更加庞大的世界。”
艾卡也转头向漂浮在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但永远无法接近的雪白光芒看去。
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是精神世界的境界线，并不只是单纯的一堵墙。
境界线的这边是艾卡的精神世界，那边则是薇汐的精神世界。
此时，她身处的世界仿佛和自己的世界没有区别，艾卡才会错误地把握墙壁对面那个世界的规模。
如果薇汐并没有在百年间一直维持着少女的模样，她的精神世界也会春暖花开，光芒足以驱逐侵蚀此处的黑暗。
“主人现在能够理解了吗？精神世界完全被吞噬之后，主人身体的双眼就再也无法睁开了。”
瞳的话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回响，仿佛在说着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如果薇汐听见这些话之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似乎已经可以在眼前浮现。
她是在对此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自己缔结的契约。之前瞳提醒薇汐，她被破坏也会给持有者的身体带来伤害时，已经给她很大的打击了。
“瞳，最好的办法……是解除和她的契约吗？”
艾卡用空虚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警告同时也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在自己看来只不过是简单的解除契约，对于薇汐而言是不是同样的意义呢？
“不建议……”
“我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艾卡在瞳的话还没有说完之前就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那个夜晚交换的契约之吻，绝对不是简单的契约印记。
她的眼角，满含纯洁感情的泪水随风飘落……
回想至此的艾卡，为自己竟然在瞬间轻视了她的心情而苛责内心。
“瞳，你刚刚也说过不建议我这么做吧？”
“是的。”
艾卡从盘着腿的姿势站了起来。
此刻没有战前那般紧张感，他才得以端详在意识深处陪伴了自己一年的女孩子。
在艾卡起身的时候，瞳悄然退出一步，即使如此也需要微微仰视着他。
瞳的身高，应该只比薇汐高出一点点吧……
淡红色的和服包裹着紧致的身躯，微微上扬的眼神更加凸显了她的年幼。
但是她是和薇汐同样注视着这个世界度过了百年时间的存在，艾卡不会把她当成小孩子敷衍。
“我不会为了让薇汐讨厌我就故意冷落她，也不会因此和她解除契约。”
瞳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仿佛在说“我已经知道了，不需要重复那么多遍”。
“所以你刚刚说过的那个问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减缓它的速度？”
“目前没有方法，只能提醒她学会节制。”
“瞳，拜托你，刚刚那些话都不要告诉薇汐。”
“即使主人已经知道现在的状况刻不容缓，还是要娇惯她吗？”
“如果薇汐知道了这些话，说不定会反过来不断要求我解除契约，那样的话估计麻烦会变得更多了。”
瞳似乎不能理解地歪了歪头。
“这样不是娇惯吗？”
“……性质不同。这个精神空间是随着她的心情而改变吧，这个方面我会多注意一下。”
瞳半睁着双眼注视着艾卡，不知道她是不是支持自己的这种做法。
“如果瞳也能来帮忙就好了。精神空间这种东西，我只知道宏观概念，你肯定比我了解得更加透彻。”
“我可以观测到她的精神空间体积变化。”
其实这并不是艾卡最关心的问题，他只是想用帮忙的借口尝试让瞳和薇汐好好相处。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告诉一本正经的瞳，黑暗的精神空间中流入了新的光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