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卡自从追查任务宣布告一段落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在最前线经历了那般激烈的战斗，艾卡却只要求了最低限度的治疗，仿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比自己的身体状况更值得挂在心上。
即使夜幕降临，他也没有打开房间的灯，而是双手撑着窗台看向无星的夜空。
初夏的夜空中依旧悬挂着那一轮红月，就像是洛洛看向艾卡的眼瞳一般。
淡淡的苦涩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次和洛洛的意外相见，两人之间却连一句可以成立的对话都没有留下。
唯一留给艾卡的，便是那双百感交集的红瞳。
正如洛洛选择离开的那时，充满悲伤和不舍的感情。
染上赤红的眼瞳尽管如此冰冷，却掩盖不住其中深藏的情感。
“洛洛，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算将这个问题抛向红月，当然也无法得到回答。
任何事物都无法成为洛洛的替代，任何人也无法代替洛洛作出回答。
内心的空虚只能任凭虚无缥缈的晚风填补之时，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艾卡。
“别问为什么，我不想回答……”
泠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这是把脸埋在艾卡的后背发出的声音。
艾卡便只能如她所愿，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现在能做的，仅仅只是双手依旧扶着窗台，意识全部被背后泠的体温所占据。
没有一丝遮掩和忸怩，泠将全身都托付给了艾卡的后背。
“对不起……在你心里想着洛洛的时候这样做，很狡猾吧？”
“我该怎么理解这个‘狡猾’呢？”
“装傻的话，我可能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也不会再道歉了。”
“……”
仿佛周围都变得安静下来，艾卡和泠谁都没有再开口。
许久之后，泠依然没有放开双手，只是声音变得比之前要清晰，准确无误地将她的心中所想传达给了艾卡。
“艾卡，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想的……”
听到这句话，艾卡这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房间的门没有上锁，艾卡没有随手锁门的习惯。泠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
“洛洛不在的话，我就不能成为你的依靠吗？如果是我的话就不行吗？”
背后的泠抓紧了艾卡的衣服，连她本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用力。
“当我想要提问的时候你可以不作回答，而你提问的时候我就必须回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就确实很狡猾了。”
艾卡放开了撑住窗台的双手，和泠有些凉凉的手背重叠在了一起。
泠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选择逃避。
“泠，对于我来说，你明明时时刻刻都在身边，但是有的时候却又感觉过于遥远。”
“用我听得懂的说法告诉我。”
“只用一句话解释就够了。那就是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被你吸引住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泠终于表现出动摇了。
她试图抽回双手和艾卡分开，但是艾卡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如果是半年前被你这样问到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住了我，我大概还说不出来。真要说的话，应该就是全部吧。”
“这种说法不就是人渣的典范吗？如果听到这种话还会感到高兴的女生，不是天然就是故意装成听不懂了。”
“这是你要求我用你听得懂的说法告诉你的。”
泠稍微在环抱着艾卡腰际的手臂上加重了力气。
“那……现在呢？”
她的这种语气仿佛害怕知道答案一般，将她内心的纠葛和忧郁尽显无疑。
“我想，即使现在让我回答上面那个问题，我还会给出同样的答案。”
这不会是泠希望听到的回答，但是艾卡还是想要认真告诉她。
“因为我喜欢你的并不是特别的哪一点，总是和我顶嘴的倔强性格也好，照顾洛洛和薇汐时的那份细腻也好，偶尔露出害羞的样子也好……如果让我一一例举的话，吸引我的地方在我们相遇后的一年里数不胜数，或许要翘掉明天的王位交接仪式才能说完。但如果必须要说出在我心中排在首位……或者说最喜欢的某一点，我想我最喜欢的是与你共同度过的时间。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我们共同度过的时间，才有了现在的我们。对于我们来说这些不就是最重要的吗？”
“……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泠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她一定不想让艾卡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
艾卡轻轻移开了泠拥抱自己的双手。
虽然现在转过身面对她一定是十分残忍的举动，但是艾卡依然这样做了。
“我觉得我已经回答了，而且是明明白白地回答了。”
泠就在身后，一半侧脸藏在殷红月光的阴影中，微微抬起头看着艾卡。
“昨、昨天……”她又马上移开目光看向自己脚边，躲避着艾卡的视线，“我也反复想过很多次……”
“想过什么？”
“如果这个问题是你来问我的话……等等你别误会了，这只是换位思考而已。如果是你来问我的话……或许我也会是像你这样的回答。”
“所以今天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了吗？”
“……今天就放过你了。”
艾卡微微笑了一下，几分钟前还压抑在心头的阴郁渐渐就这样消散了。
“刚刚你问过我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很狡猾对吗？”
“我知道的……”泠抱着手臂侧过脸去，将自己的表情更多地隐藏在了殷红月光的阴影中，“其实最开始我并不是想这样做。但是听见你说出了洛洛的名字，我就没有叫你，然后做出了这种事情。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就是想利用这样的机会，认为这种时候用这种做法，你会回答我的机会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吧。即使这个时候你的回答或许只是随口敷衍我，但是只要让我知道就足够了。”
“那你认为刚刚我的回答是没有经过大脑就说出口的吗？你认为只要对方是女生，我都会用这种说法来应付她们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泠也知道这一点。
四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无法被任何事物所替代，这一点毋容置疑。
这一年的时间里，泠眼看着洛洛和薇汐的成长，同时也意识到了自身的改变。
原本只是将艾卡看做同龄的男生，从各方面来说可能自己都更胜他一筹。作为家人，支撑他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但是正因为有了这一年的时间，让泠意识到了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是绝对的错误。
或许，自己真的肩负了艾卡的一部分烦恼。但正是依赖着艾卡的温柔和强大，才让自己有自信能够为他分担。
这段杂乱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悖论一样，不合理之处太多了。
但这就是现实。现实中的不合理之处比比皆是，而数不胜数的不合理又足以打破华而不实的虚幻，构建出充满未知可能性的崭新未来。
“既然你说过你喜欢我是因为我们共同度过的时间，那么我应该可以认为最初的那两个问题，你已经肯定了一半吧？”
她的声音很认真，眼神也很认真。
尽管脸上充斥着不知是殷红月色还是其他原因染成的绯红，但是她没有逃避，也没有给艾卡逃避的机会。
“嗯。”
艾卡的回答不存在一丝困惑。
“那么……另外一半，用行动告诉我。”
很简单，没有任何拐弯抹角，泠堂堂正正地站在艾卡的面前。
她那闪烁着泪光的眼瞳，诉说着此刻正等待的行动。
长长的睫毛在颤动着，紧紧抓着裙角的指尖也在颤动着。
然后，艾卡俯下身子，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是比任何冠冕堂皇的话语都更具有力量，心灵与心灵的接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