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所有人醒来之后才发现米丝蒂和维尔不见踪影了。
米丝蒂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人,也没有留下行李。整个房间仿佛打扫过一遍,整洁干净。
维尔应该是在大家熟睡的深夜醒来了,至少是在艾卡和瞳入睡之后。否则米丝蒂不可能整理完房间之后再带着昏迷不醒的维尔悄悄离开。
如果他们是逃往外面的世界并不奇怪。既然他们能够从外面的世界进入世界树内部,一定也有自由离开世界树内部的手段。
米丝蒂和维尔究竟去了哪里不得而知,现在大家不可能放弃最重要的事情去寻找他们。
…………
航空魔导舰“尤克特拉希尔”在宅邸正上方蔚蓝无云的天空显现出白银的舰身。虽然这么招摇很可能被塞蒂亚公国首都的居民注意到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艾卡决定选择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尤克特拉希尔”展翅翱翔在苍穹之间,没有人能够追得上古老的分子动力炉转换出的最高动力。
窗外便是薇汐用心守护的塞蒂亚公国,大家都十分想一睹其风采。但是那要等到薇汐醒来之后一同游览,这里对于她而言是充满了回忆和留恋的场所。
数十分钟后,“尤克特拉希尔”已经远离了繁华热闹的都市。
大家在一处横无际涯的原野降落。这里的风景仿佛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之中,充满了自然恬适的农牧风情。传进大家耳中的是鸟啼和虫鸣,遍于四野。
“这里是世界树的中枢。”
瞳用最简单的解说告诉大家已经到达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只有来到这里才有可能唤醒沉睡的薇汐。
远方可以看见小山丘。山丘之上矗立高耸入云的巨石碑,横七竖八地倒插进地面,围成巨大的圆圈,巨石碑之间用挂着铃铛的连注绳相连接,即使相隔甚远也能听见随风响起的清脆铃声,空灵回响,就像是举行某种祭祀的古老神迹一般。
“……”
艾卡的眉间突然紧皱起来。只是因为怀中抱着薇汐,他没有条件反射地抬手按压住骤然喘不过气的胸口。
此刻好像有一把钝刀缓缓地割开胸膛,有一双无形的手没入胸膛,抓住那颗鼓动的心脏,慢慢攥紧,指甲一点一点嵌进肌肉,一滴一滴将血液挤出。
“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
“是洛洛吗?”
艾卡这种剜心般的痛苦表现泠先前已经看见过一次,她立即联想到了这个结果。
“嗯,绝对是她……”
艾卡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声音,声音嘶哑地令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这般钻心的疼痛仿佛是将洛洛内心的痛苦传递到了艾卡的身上,她在无声地向艾卡求救。
“她就在前面!”
泠代替艾卡背起薇汐。艾卡用手紧紧抓住胸口,指甲透过衣服的布料陷入皮肉,忍耐着隐藏在深处的钻心刺痛,他首先迈开脚步向远处的巨石碑圆阵跑去。
如同开天巨剑般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巨石碑圆阵中央,摆放着布满斑驳痕迹的青石台座。如今从环绕周围的巨石碑体涌出的苍绿色魔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汇聚于青石台座的某处。
青石台座旁的女性转过身来。她身着绣着花瓣纹样的丝绸旗袍,栗子色的卷发高高盘起。
“你是……那个时候的……”
艾卡和泠认出了面前这位十七八岁的女性。他们在奥古斯借助塔拉导师的魔装回到一年前的时间线时,这位女性曾经从两人联手难敌的帝国骑士手中救过他们。
除了旗袍的花纹有所不同,他们面前这位女性确实与过去出手相救的女性毫无二致。
“莉莉西亚·卡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首先应该要问什么问题的艾卡和泠身后,流音不假思索地叫出了那位女性的名字。
赋姓“卡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持有魔装“全知之书”的塔拉导师也是来自赋姓家族“卡璐”家,但是塔拉导师从来没有提到过她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你们来晚了哦。”
“难道说,你是尼弥西斯结社的……”
“维尔和米丝蒂应该算是我的部下吧,至少直到昨天都是。现在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大概已经跟尼弥西斯结社断绝关系了吧。”
因为只是在重现的过去有过一面之缘,艾卡和泠都不曾想到会在这个世界与这位不知其名的女性重逢,而且她还会与尼弥西斯结社有所关联。
来自赋姓家族“卡璐”家也好,维尔和米丝蒂的上司也好,这些身份对于艾卡而言根本就是毫无意义。他要质问的只有唯一一个问题。
“洛洛在哪里?”
“洛洛小姐的话……”
莉莉西亚托着手微笑着从青石台前走开,将身后青石台的全貌展现在艾卡他们的眼前。
全身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洛洛如同祭祀品一般,双手相握在胸前,平躺在莉莉西亚身后的青石台上。巨石碑的魔力并不是汇聚于青石台,青石台只是普普通通的无机物,用以支撑起整个世界的世界树魔力是涌进了洛洛的纤细身躯。
即使纳入了普通人绝对无法承受的庞大魔力,但是轻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的洛洛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纤细的身躯仿佛风平浪静的大海,将世界树苍绿色的魔力洪流尽数纳入己身。
“你对她做了什么!”
强忍着愈发剧烈,仿佛胸口被撕裂的痛苦,艾卡召唤出银白双枪,没有任何犹豫地抬起枪口,扣下扳机
然而巨石碑圆阵脚下的地面猛然开始震动,犹如千万只庞然巨兽在地底深处蠢动。
艾卡枪口射出的魔弹顿时失去了准心,被吸入了苍绿色的魔力洪流之中。
一马平川的原野高高隆起,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撕裂土地,形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无底深渊。
汇聚着世界树魔力的巨石碑圆阵卷起了苍绿色的龙卷,如同狂暴的精灵,又如同从天而降的巨龙,猛烈的上升气流使得空间出现了扭曲。
“幸亏小町把洛洛小姐带回来了,有她在才能以不完全的状态激活世界树的魔法。”
世界树内部开始天崩地裂,仿佛预示着一场大异变即将开幕。
莉莉西亚的优美音调丝毫没有为骤变的风景所动摇,她亲自撰写的剧本即将上演高潮。
“这就是……这个世界绽放光芒最后的舞台了。”
苍绿色的狂暴龙卷吞噬了巨石碑圆阵中央的莉莉西亚和洛洛,她们两个人的身影连同青石台一同消失了踪迹。
魔力洪流汇聚而成的狂暴龙卷带走了莉莉西亚和洛洛,但是依然没有减弱的势头,而且世界树内部的崩溃加快了速度。
“艾卡,看天上!”
艾卡在泠的提醒下抬起头,这个时候才发现天空最为直观的异变。
宛如两个世界的分镜线一般,天空逐渐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颜色。一侧是世界树内部电闪雷鸣的崩坏天际,另一侧是被血色残云笼罩的猩红苍空。
被猩红充斥的天空可能就是外面世界的天空。世界树的大结界消失了,两个世界失去了境界线,不同的世界开始发生碰撞。
开始崩坏的不仅仅只有世界树内部。世界的根基被动摇,整个世界都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
席卷巨石碑圆阵的魔力龙卷使得大气震动,听起来就像持续不断的哀嚎。
“巨石碑要消失了……”
高耸云端的巨石碑从顶部开始被风压磨碎,化作漆黑沙粒被卷入将大气重重压缩的龙卷中心,苍绿色的魔力渐渐染成了与黑色砂石相近的漆黑颜色。
光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回答大家身边。她原本准备将唤醒薇汐的仪式交给身为世界树化身的瞳,自己只在泠的精神世界中默默守护着,但是目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那么悠哉轻松了。
“世界树的中枢已经开始崩溃了,如果不在她完全崩坏殆尽之前唤醒薇汐就没有机会了。”
“瞳!”
手中银白色的双枪重新恢复成和服少女的身姿。看到身为世界树化身的瞳在中枢崩坏之际依然安然无恙,艾卡稍微放心了一些。
虽然瞳相当于从世界树本身剥离的意识,就像遗迹中薇汐的幻影相对于薇汐本人那样,但是瞳也说过世界树是世界树,她是她,两者是彼此独立的存在。
“现在应该怎么唤醒薇汐,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艾卡原本还准备耐心研究一番,但是不留情面的事实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们。
正如光所说,这就是唤醒薇汐最后的机会,绝对不能失去!艾卡用异常急切的语气向瞳问道。
“需要让雪潮汐霁和世界树的魔力产生共鸣,但是现在世界树的魔力流失速度很快……”
即使是瞳,语气中也透露着一丝无奈。
“我和瞳一起来试试吧,”光站了出来,“虽然以我自身来减缓世界树崩坏的速度,但那只是最后的手段。现在就用我和瞳精神世界来作为容纳世界树魔力的容器吧。”
光说着看向了瞳。瞳也是回视她一眼,没有更多其他的表示,不过这正是瞳对光提出来的合作建议没有异议的表示。
瞳和光同时展开了两种境界,那是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之下,樱花树扎根于波光粼粼的湖水环绕的绿洲。铺满花瓣的绿洲之中,有着一座朱红色的琉璃瓦铺成亭苑。
互相交融的两种境界瞬间驱散了现实世界的魔力龙卷,巨石碑的崩坏定格在了最后的瞬间。
艾卡初次与瞳相遇的时候,便是在这般与现实世界重叠的美景之中。
“主人,这边。”
“回想起你和雪潮汐霁缔结契约的那种感觉。”
艾卡抱着薇汐,走上连接着湖岸和绿洲的弯桥,走进小巧玲珑的亭苑,让薇汐的身体背靠着亭座坐下。
回忆起缔结契约时的那份感觉,那是将艾卡和薇汐的身心连接在一起的暖流。
亭苑外飞舞的樱花花瓣落在了薇汐纯白的发梢上,她却浑然不知地依旧沉睡着。艾卡怜爱地摘下那片花瓣,夹在手指中间,然后扶住她的双肩面对着自己。
“起床了哦,薇汐。”
回忆着薇汐的点点滴滴,脑海里全部被纯白的小妖精所占据,艾卡俯下身吻上了柔软的双唇。
随风卷起的纯白魔力将小巧玲珑的亭苑包裹,重新连接起两人的契约化作融化身心的暖流,在艾卡的身体里奔流。
王子献上了深情的吻,沉睡的公主在纯白光芒的环绕之下缓缓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朦胧的眼神告诉艾卡她似乎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反而更加积极地向艾卡索吻。但是在小手碰触到艾卡的胸口时,她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双眼,脸颊涌起的红潮在纯白的光芒之中显得格外明显。
她猛地在双手用力推开艾卡,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刚刚品味过王子的吻的湿润双唇微弱地颤动着。
“艾卡哥哥!诶……不、不是做梦吗?!”
顾不得薇汐的推揉,艾卡强硬地再次紧紧抱住了娇小的身体,这让还没有理解状况的薇汐困惑得缩在艾卡的怀里一动不动。
“我希望这绝对不是在做梦……”艾卡温暖的怀抱将这里是现实的信息传达给了薇汐,“薇汐,你终于回来了。”
在特比瑞王国前线战场被维尔偷袭,濒死之际主动解除了与艾卡之间的契约,冻结了自身的生命。在这片恍若仙境的美景之中,薇汐中断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