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都曾有过睡前要求大人为自己朗读故事,并在父母或亲友的话语中渐渐安睡的经历。

某位勇者打倒恶龙救出公主的故事、某个小角色为家人拼命赚钱的故事、某只奇妙物种探索新世界的故事,想必这些都在睡梦中依靠童真的想象力不断实现着。

不过,其中一部分或许只是想家人多陪伴自己,才说出这种要求。

少女正是那“其中一部分”的人,睡前的故事对她的魅力实在是有限,她更多的是想让平日与接触不多的父母能够在睡前陪伴一下自己。

实际上,就算是这点愿望,也并不是经常得以实现。

“母亲大人,今天是什么故事呢?”

今天由于父亲没有空闲,所以读睡前故事的人就变成这位女性了。

虽然对原本约定好的人失约有些不满,但既然有人来补偿,她也没有过多的怨言。

顶多也就是发下小孩子的牢骚而已。

她躺在床上,用期待的眼神不时扫过母亲手里的书本。

从有点旧的书皮看来,这本应该在家里放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也很少有人去翻阅过。

不过上面并没有脏兮兮的,只不过是染上岁月的痕迹罢了。

“今天啊,我给伊莉丝带来了新的故事哦。”

母亲像是自己也对故事很有兴趣地说道,即使是少女也很少见她会因为这些的故事而感到高兴。

说不定这本书真的非常有趣。

“真的吗?故事有趣吗?”

“嗯……不应该用有趣来形容吧,不过故事本身似乎是根据某段传说撰写的。”

“哦~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母亲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翻开故事本,用能够让少女安然入睡地细声语调朗读故事。

她没有因为故事和母亲的话语安然入睡,因为这次与平时的相比不仅更长,内容也更加难理解。

主人公像是天生就知道自己被赋予了何种使命,为此不断地战斗着。

故事对孩童的她来说不仅没有吸引力,反而还有种说不出的讨厌。

故事虽然比自己平时经常听的长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到枯燥乏味的程度。

而写这个故事的人文笔也不算差,里面描述的言语就连不够十岁的伊莉丝也听得懂。

“母亲大人,我讨厌这个故事。”

少女对自己听完的故事相当不满意,她少见地嘟起脸颊说出感想。

“为什么呢?伊莉丝,故事挺精彩的不是吗?”

“即使是这样,讨厌还是讨厌……”

“是嘛,呵呵。”

母亲把少女的举动当成是闹别扭的反应,可这只不过是伊莉丝还不懂得该如何表达这种心情而已。

因为主人公的结局令人接受不了。在最后,勇者或英雄受到人民的崇拜还有在国王的祝福下迎娶公主——这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然而,这个主人公与其他不一样。

不是因为看到某人痛苦才去帮忙,也并没有值得自己为其拼命的人。

可是他还是不断地和作恶的怪物战斗,自发地去剿灭恶人。

在国家和公主遭到危险时,他也没有帅气地登场,而是在战场上不声不响地解决自己的敌人。

仿佛每个行动都是听到了某人的命令才去做的,其中根本没夹带个人感情。

这个样子,真的很悲哀。

也许真正的经历里他活得更加轻松和快乐,不像这个故事中那般任人摆布。

或许这只是伊莉丝的一厢情愿,不过这么生活的人没有丝毫的快乐,光是想象有这么一个悲哀的人,她就不禁心酸。

这还是她第一次为故事中的人物这么难过,可能也是自己太心软了。

伊莉丝无意识之间将他的背影与这个深埋在童年记忆中的人物重合到了一起,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这两个人看上去都相当地孤独。

一个是从始至末都没有按照自己意志活过的人,一个是一直以来都随波逐流而没有过反抗的人。

两段人生从字面看也仅仅是接近而已,却又相似地过分。

明明他并不是无条件听从某人的命令,每一次都应该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的——至少他是这么刚告诉自己。

自己还是会将塔斯奋战时的身影与那个悲哀的人物联想到一起。

也许,他们两人有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相似之处吧。

他奋战的身姿真的是太孤独了,即使是与他人一起战斗,唯独他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自己的意愿,单纯是听从他人的指令而行动,最后与谁都没有牵连地在某处默默死去。

她唯独不希望的,就是少年走上这样的结局。

所以,早在那个时候,少女就曾问过母亲。

“母亲大人,这个故事没有其他的结局吗?”

“这个说不好呢,因为这是根据传说改编的故事,说不定不同版本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

“那,那个人最后会变得幸福吗?”

“你在说什么呢,那个人到最后都很幸福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得到了永远的宁静。”

“是嘛……”

这句回答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暧昧,不断地做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幸福。

会因为那种经历而幸福的话,人明显已经被扭曲了。

即使不像其他的英雄一样得到公主与欢呼,至少也得像其他活着回去的士兵一样结婚生子。

这样的结局算什么?那么辛苦地听从命令将恶徒惩治、讨伐巨龙、拯救国家,到头来却只能这个样子。

乖乖听从命令的道路,尽头却是这个结果。

就算主人公能够忍受,作为旁观者的自己也没法看下去。

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无法给少年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也比那种终末要好。

“唔、唔……到底怎么了?”

伊莉丝捂着昏昏沉沉的头坐起身子,虽然视界还是模糊的,但勉勉强强能看到眼前的景象。

远处,本该伫立着校舍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

在这无法看清楚那个到底是什么,伊莉丝晃了几下脑袋试图令自己清醒。

“那是……”

看清楚后伊莉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扫视了天空一会,看见魔法阵全都消失后才理解眼前的状况。

看来那个东西就是之前在天空上看到的物体。

在自己失去意识的那阵子,那个东西已经来到地面了。

“落下来了吗?!”

从这里看虽然无法知道详细,但仍然可以看到“那个”的下面有一大堆的残骸。

落下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把校舍砸成了废墟,不过看起来从着地的时候就没有移动过。

这令她的心中升起新的疑问:“这个东西从掉下来时就一直在这里吗?”

因为看不太清楚,伊莉丝不能确定这个东西究竟是因为某个原因而不能移动,还是它从来没打算动。

“塔斯又那么乱来!”

记忆虽然有点混乱,可她还是能记得清是谁打晕自己。

塔斯打算自己独自应战的时候,伊莉丝和凯琳特都打算去帮他,尽管帮不上多少忙。

可是,在两人打算抗议他的独断时,少年就已经将她打晕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少年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去跟那个巨大的怪物战斗。

在这个距离看过去也能大概地理解到那个怪物的体型,塔斯还要自己一个人去。

难道他是觉得就算三个去也是一起死而已,所以才把自己和凯琳特扔在这里吗?

不,看他那时的表情不像是这样。

他并没有绝望,但也没跟她们说过半句“还有希望”这种话。

既不是认为还有希望,也不是绝望了。那么按照他的性格,只能是有把握可以赢。

“那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有多危险!疯了吗?!”

他明明伊莉丝面前说过不会乱来,现在这么看真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但比起这些,去看他的情况更加重要。

不能就这么跑过去,因为这个山坡是安全距离伊莉丝她们才没事,靠近后就无法保证了。

而且自己已经没有半点魔力了,连最单纯地聚集魔力发射魔弹也做不到。

自己现在是个累赘——伊莉丝不得不认识到这一点。

就算现在跑过去,少女除了围观塔斯和那个东西的战斗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可恶……什么也做不了吗?要是有丁点魔力也好啊……”

伊莉丝也不是不想叫醒凯琳特,不过要是她醒了肯定会一股脑地冲去塔斯那,这样只会添乱。

虽然很遗憾,但是伊莉丝的确想不到任何办法帮塔斯。

没有魔力的魔法师就是个普通人,这句话正适合用来形容现在的她。

可是——

伊莉丝不是有耐心坐以待毙的人,即使是添乱也好,她也必须过去。

必须要看看那个少年究竟有什么办法打败那个怪物。

无论是否胜利,她觉得自己都有必要见证少年的死活。

“给我好好等着,要是你死了,就算用死灵术我也要拉你上来道歉!”

从山坡跑到学校附近不是多远的距离,但伊莉丝的体能自然是比不上经过战士训练的其他人,就算用全速跑过去脚下的路程还是相当漫长。

明明画完魔法阵的时候跑上去感觉那么快,现在顺着斜坡跑下来反而更累。

那个时候也许是因为跟着凯琳特的脚步跑,追逐着她,伊莉丝才没注意到吧。

……

“居、居然?!变成这个样子还、咳咳咳!还能够、咳!”

塔斯已经用不上力气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要把肺压缩和膨胀到极限。

就在刚刚说话的几秒,自己的剧烈的深呼吸停顿这么短的时间,意识就开始模糊了。

那个招式带来的副作用远远超出了他所想象的程度,双脚在剧烈发颤以后也跪下了。

绝望,少年真正地感觉到了。

这逐渐夺走自己身体温度的不是死亡,而是不可否认、不可忽视的绝望。

嘴巴伴随每一次的呼吸声都充斥了血的气味,而且喉咙时不时还会涌上剧烈的腥味。

他的肺部已经在刚刚的攻击中因为副作用而受伤了,内出血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以至于现在连站也站不起来。

“咳、咳咳!无计可施了吗?咳、真是不想看啊……”

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晕过去的同时,又因为这份疼痛清醒了过来。

少年转动贴在地上的头部,眼睁睁地看着被自己斩的粉碎的碎肉不停地修复着。

还以为会拼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没想到结果只是自己单方面地被再生力压制。

没错,少年放弃了。

面对这不讲理的一边倒状况,少年明白自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眼前这个不是靠自己就能打倒的对手,就算依靠迪亚马特(Tiamat)自己也绝对赢不了。

到头来,他还是太过高估自己,太过高估迪亚马特(Tiamat)。

而没能正确判断敌我实力的代价就是变成现在的惨状,自己倒在这泥地上什么也做不到。

——真是可笑啊。

明明是认为可以赢才上战场的塔斯,却要死在自己的失误上。

事实上,令自己变成这副摸样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是自己认为那一招足够斩杀它才这么做的。

因为这样,塔斯连可以抱怨的理由都没有。否则他只能否定自己,以及否定自己那天真的想法。

“呵、咳咳,真傻。”

“还是重复地……干这么蠢的事,从以前开始就未曾变过……蠢毙了……有够逊的。”

他嘲笑不是其他人,正是自己。

到了这个地步,即使他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就算依靠迪亚马特(Tiamat)也还是不能打倒超出常识的怪物。

眼前怪物再生的画面就是他失败的最好证明,之前做过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自己只能睡在泥地上看着它恢复至完好无损。

这次真是比以往任何一次战斗又要可笑,不管是耍帅似得将那两人打晕,还是现在用尽手段倒在这里。

塔斯和真正的英雄比起来就像自不量力的小丑——自己不是英雄,这件事早就了然于胸。

可是自己还是一个人去拼命,这真得值得吗?少年不止一次怀疑过了。

况且这种事没有报酬可言,自己每一次都是一股脑地冲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明明没有保护重要的人这种高尚理由。

明明即使不这么做也没有人会责怪自己,自己却像个不要命的笨蛋一样。

不过,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塔斯会在这里死掉,悲剧的人生也将在这个地方落下帷幕。

“……嗯?”

合上双眼前,少年的眼中出现了某个熟悉的人的脸。

准确来说,是出现在正在再生的怪物身上,并且只有不算清晰的一张脸的轮廓。

如果在其他时候看见,塔斯说不准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塔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塞西亚吗?”

“原来是在那里,在、再生的瞬间夺出来的话,咳、说不定还有救……”

该说是新的希望吗?该说是延续绝望吗?在这个时候看见她真是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就连该不该在这里放弃都成了疑问。

要救的人就在眼前,但是自己还站得起来吗?

塔斯连呼吸都几乎花掉了仅剩的体力,双脚现在更是渐渐失去力气,义肢的情况是怎么样还不清楚,但左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现在就算咬紧牙关地无视身体的呻吟,也不一定有再次站起来的力气。

就算再怎么傻,再怎么天真也好。塔斯也很清楚,自己已经尽力了,得到的结果就是如此。

所以不接受这无奈的事实也没办法。

“可恶!”

“没错啊……我还、能做什么呢……”

少年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个破了洞的水袋,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从这个大袋子里慢慢地流走。

他知道,当这些“水”全部流走的时候,自己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在那之前,自己除了躺在这里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你真的甘心吗?

又来了,这个讨人厌的声音。

明明刚刚已经听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再来?

要是手能动的话,真想用力地捂紧耳朵,或者是找东西堵住这张嘴。

可是现在却连爬都爬不动,完全无法抵抗它的入侵。

现在的塔斯就连最弱小的爬虫也能把他踩在脚下,更不要说之前一直都避无可避的声音。

“难道是嫌折磨得我不够吗?”

少年失去了抵抗一切的念头,即便想法再怎么坚强,身体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在失败中习得教训或许是这么一回事吧,只是自己这个失败太过深刻,连吸取经验改进的机会也没有。

就连塔斯也不知道,倒在地上的自己意识正在逐渐远去。

没错,一切反抗都是无意义的。

想反抗眼前即将死亡的事实,无论怎么样,提线木偶剪断自己身上的线就活不下去。

即使是屈服,命运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安安乐乐地活着。

——这不是你的命运,这不是你的结局。

啊,一定是在胡说。

因为塔斯已经倒在这里了,已经不可能对抗眼前的怪物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类的身体到这个地步还能继续战斗,这是极限。

塔斯不是拥有破格肉体的神格者,也不是身体能力凌驾人类的其他种族。

就算真的不甘心,不想承认这是自己拼命后得到的结局,也没办法。

对的,没有错。

不是自己接受了这种消极的想法,是现状让自己屈服了。

仅仅如此已经足够了,不需要更上一层的证明。

——站起来。

真是个巨大的玩笑,少年做不到。

——站起来,软弱的家伙。

随便你说什么吧,少年逐渐失去反驳的欲望。

继续下去的话,自己不久后就会去往另一个世界。

——我才不是为了看你这副惨样才来到这的!给我起来!

“够了吧,已经不需要再争吵下去了。”

空白的空间,塔斯身处的说完全空无一物的地方。

没有地面与天空,没有“底”与“顶”,脚下踩的是白色虚空。

这并不是什么漂亮的颜色,而是会让人联想到病人惨白脸色的苍白色。

如果有床,并且有人告诉塔斯现在身处医院,说不定他会坚信不疑。

要是这么讲,他的魔刻的颜色倒也算近似这种。

那个想要让他闭嘴的“自我”坦坦荡荡地站在自己面前。

自从造出迪亚马特(Tiamat)以来,他就一直呆在自己的脑海里。

——哦?仅仅是一次的失败就放弃了?

直到现在,也在说风凉话,似乎塔斯死了对他来说是事不关己的事。

“难道一次还不够吗?”

知道自己的极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知晓这件事只需要一次。

对于没有超越自己极限的欲望的塔斯来说,甚至一次都不需要。

不断地超越自我,最终在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肉体的限制后得到超凡的力量,这样的剧本也并非不存在。

只是塔斯并未亲眼所见,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

传说,有人用自己的心脏换来了力量,所以成为了神格者。

据说,某人为自己的爱人而出卖灵魂,所以变成了神格者。

这些都是传说,但那两位仍被赞颂为英雄,说不定真的确有其事。

塔斯没有那种欲望,他曾经一直对于自己的实力很满意。

但现在他自己却不能保证这一点。

自己没有变强的欲望,这种想法归根到底也是自己肤浅的看法。

真正需要使用的时候,自己绝对会变成贪心的魔鬼。

只是,即便情况变得这么糟糕还是没有发生改变。

——说什么呢,根本就不需要那种空虚的东西。

似乎那些传说在“自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令他如此不屑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是称作空虚,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他嘲笑的究竟是传说,还是神格者本身呢?

塔斯现在最想要的,莫过于被“自己”嘲笑的,神格者的力量。

如果是那种拥有神明的力量的人,就算是面对这种怪物恐怕也没有解决不了的情况。

如果说自己真的想要力量,肯定只有那种。

可是神明不会可怜每一个人,即便再怎么祈求或者祈祷,没有被选中就是无力。

塔斯不会去抱怨,只是想到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就不禁含着泪忍气吞声。

——说什么傻话,你一直都有你想要的东西。

“不可能,如果我真的一直都拥有,为什么我会落得这种下场?”

——仔细去想想,你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了一切,用言语不能描述的所有。”

——仔细去回忆,你曾拥有过什么。

“我从不曾真正拥有过。”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不对,少年想起来了。自己并不算一无所有,因为自己的所有都是被他人所给予的。

自己一开始就是虚无,用来装东西的瓶子都是某人给予的,就连这种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也不例外。

没有内在的话,完全是只懂得工作的机械。而得到了能够容纳东西的填充物后,即便未能真正的成为人类,至少也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说的也是啊……我竟然会忘了这件事。”

从出生开始,自己的生命就不属于自己。

因为被造物的生命从来都不是自己掌控的,而是被造物主握在手里,自己由始至终都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

所以,塔斯并不是不想死,而是不可以死。

——没错,想起来就好。

但是,塔斯不知道现在想起来又能做什么?自己已经是动弹不得了,否则也不会倒在地上。

这里或许是他的心里面的世界,也可能是某个未知的空间,但一定不是自己刚刚战斗的地方。

所以,就算在这里怎么样都好,另一边也不会发生变化。

可心中想要打到那只怪物的同时救下塞西亚的这份贪心,却一直在膨胀。

的确,自己一开始不曾有过什么,但从那个人给了自己能够装住东西的“瓶子”开始,自己就不再是一无所有。

忘了这件事是对那个人最大的不敬。

塔斯并不是一无所有,只是被夺走了而已。

少年现在想想那么绝望的自己,不禁觉得那种样子更好笑了。

没错啊,现在这样消沉有什么意义,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去夺回来吧,立刻、马上、刻不容缓,让欲望的齿印深深地刻在那些家伙的心中。

玻璃碎开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空间瞬间布满无数的裂痕。

世界——坍塌了。

脚下的“地板”破碎,意识随即掉进藏在苍白之下的散发着炫彩光芒的漩涡中。

新世界——铸成了。

庞大的螺旋就是整个世界,而自己并不是被螺旋所包围,而是融入了螺旋之中,一并旋转着。

塔斯属于这里。

无数的画面和声音激流冲刷着塔斯,其中有让人安心的话语、温馨的画面、悲伤的死亡、激情的战斗……

这个漩涡只不过是集合体而已,数十个与他一样的人的记忆的集合体。

这里是充满了回忆的地方,是专属于“他”的记忆之海。

而目睹这些画面、听到这些声音的塔斯的人生也只不过是这个漩涡中的一部分。

与梦境一样,这里全都是塔斯没见过的画面,但是不同于那种噩梦的是这里令他感觉很温暖,甚至比拉娅的怀抱还要令人安心。

“好神奇……”

仿佛有许多人在他的身边同时说话,但这样的数量没有令他感到不适。

倒不如说,温暖的感觉越来也多了。

激流在意识习惯后成为温泉中的涓流,洗刷着每一个角落。

光是身处在这里,全身就好像被洗礼了一样。

历代的记忆以及人生在眼前不断上演,转瞬即逝的话剧似乎永远不会有迎来结局的一天。

可是,无论是什么,都会有终结的时候。

这个漩涡的终点是极微小又令人不安的黑暗,那从远处看上去只有手指头大的虚无似乎有吞噬一切的魔性。

那里同样是自己的终点。

知道自己的要到达的地方后,最开始的肯定是不安和惶恐,塔斯并不愿意去往那里。

知道自己最终要去往那种地方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明白,毕竟那里并不是死者的世界,而是真正的终末。

刚才看好似十分遥远,理解后却仿佛触手可及。

此身、此人,要到达的地方就是那——欲望的终点。

然后,用这副身体融入那片黑暗,理解真正的“真物”。

“啊……我看到了,我知道了。”

进去时就像坠落平静的水面,完全无法想象在水面上居然是如此激烈的螺旋。

还在下坠,身体的下坠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无形的力正把自己不断地往下拉。

不过,因为现在还未到时候。

身为被造物,他还有事必须做完。

他的使命不是眼前,也不是未来,而是永远——这便是他被赋予的意义。

“咳、咳咳,真是狼狈的姿态。”

嘴巴里面还有刚刚在泥地里的土腥味,身上也到处脏兮兮的。

“呸……”

或者这不仅是泥土的味道,也夹杂着内脏受伤而涌上来的血腥。

这个味道苦到塔斯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少年的双腿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这是到达极限的肉体正在挣扎的表现。

好痛,身体痛得不得了。

但是,还是能够站住脚步。

右肩的义肢最终无法再固定,伴随伤口上掉出的血肉滑落在地上。

义肢与身体撕裂的部位露出了骇人的伤口,剧痛紧随而来。

“呵呵……这样一来,条件就全部集齐了。”

塔斯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浅坑正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粗劣的角斗场。

如今,所有的准备都完成了。

“怪物……咳、咳,给我好好看着吧!你自以为是的再生力我会从正面攻破给你看!”

塔斯压榨肺部所剩下的氧气喊出这句话引起了怪物的注意,对方毫发无伤而塔斯频临死亡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

它不明白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大吼的意义,但刚刚受到的伤害的确是这个烦人的家伙带给它的。

虽然能够全部再生回来,但受伤了还是会疼痛,再生时伴随的感觉也令人不快。

要捏碎这个比自己手指还小的家伙轻而易举,就算对方会闪避自己的体力也是压倒性地占优势。

这个怪物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输的理由。

从“蛋”里出来的那刻起,自己就已经明白自身有多么强大。

“看来,这样是拔不了剑了呢……”

左手已经废掉了,而右半身的义肢更是掉了出来。

不要说拔剑,现在连可以握剑的手都没有。

面对这种情况,濒死的少年脸上却出现了笑意。

第一象征着血与生命。

第二只为翱翔于天空。

第三出现则燃尽眼前。

第四正是代表了贪欲。

四之后则是不可言喻的禁忌,这不是人类、魔神、虚魔的力量,而是真正的神迹。

从第一开始便是灌注了神的力量所打造,而末席的威力就连神也可以轻松弑杀。

他几乎忘却了这一切,忘却了自己的力量,被瓶内之物沾染而变得弱小。

只需要回想起自己的本质,那些微不足道的污垢不过是幻影罢了。

只要返璞归真,所有的力量都会回到手上。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需要的是这八把的其中之一,要想全部夺回来现在还没到时候,少年只能拿到一点点的东西。

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了。

用来解决眼前这微不足道的威胁,用出这个甚至过于夸张了。

——所以,无需羡慕所谓的神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