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塔斯·威尔·罗伦特
老实说，我很希望拉娅能够同意。
首要的原因是为了增强这个队伍的战力，其次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和拉娅并肩作战了。
刚加入教会成为信徒的时候，我是一个普通得十分彻底的小孩子。
不过我和她都从那样的训练中熬了过来，她也成为了这间神殿的女祭司。
当时拉娅还不是这里的祭司，只是一个比我年长，入教也比我早的小女孩而已。
作为克吾拉德的信徒，对战斗力的要求是仅次诚恳度的严厉。
“那个魔物很有威胁性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问题的重要性。
“不，目前来说不算很危险，但是你还记得上次在镇子里传的魔物事件吗？”
那件事在学院和周遭都有造成一定的影响，拉娅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倒是有听说过，不过不知道详情。”
“我怀疑那件事与我在街道上碰到的新魔物有关联，所以想去调查一下。”
拉娅会答应的，这是我的直觉。
这个答案有两个依据，拉娅的为人，拉娅的信仰。
“是这样啊……嗯，我跟你们一起去。”
果然。
“多谢，本来你是没必要答应的。”
“也不光只是你的原因，如果这是开端的话，我就必须在发生之前阻止。”
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说着，拉娅和以前一样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
“作为克吾拉德大人的信徒，我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弱小者。”
拉娅对克吾拉德的信仰十分真诚，而教诲中则有一条类似“强者有义务保护弱者”的话。
“哦~听上去感觉好帅气！”
塞西亚看着拉娅的样子不禁开口夸赞，不过真正这么有正义感的信徒我想是寥寥可数的。
至少我年幼时见过的大人并不是那种一身正气，勇于打击邪恶的人。
不过，说到底那种会不计报酬帮助别人的人真的存在吗？
不去考虑自己的事情，仅仅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存在。
“正义的使者”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那么，拉娅终有一天会像“我”一样，在那种地狱中徘徊，如亡灵一般。
那种事情不能发生，非要做的话，就由我来代替拉娅。
“身为女性我是比较喜欢你夸我漂亮啦，不过帅气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词。”
“要先在教会里坐一会吗？我刚好在泡茶，不介意的话里面还有一些茶点。”
“嗯，现在时间还很早，我也好久没有进里面坐过了。你们也要一起吗？”
另外两个人也对此没有意见。
◇
拉娅带我们进了神殿内部一间算比较大的房间里，房间清理得很干净，却看不出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似乎拉娅一直有为这个地方清扫，却从未使用过。
是什么原因呢？一直空着这里不用，却有做清洁。
把这些家具移开的话足够放置杂物，当做第二个仓库用也可以。
没有床，只有一张比较大的桌子和木椅。房间内的摆设就是如此简单。
这里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招呼客人的话，应该有更加好的地方可以选吧。
“能说一下为什么要去调查吗？虽然我不怀疑你的动机，但是知道原因的话调查起来会容易很多。”
拉娅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我的理由不是十分地正当，说出来她未必会认同。
“这个就由塔斯来说吧，我们只是陪同而已。”
“嗯，我也是被伊莉丝他们叫过来帮忙的。”
见询问那两人无果，拉娅把问题扔到我这里。
这个认真的眼神……看来是一定非我回答不可。
我拿认真起来的拉娅没有办法，她光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变得毫无抵抗力。
是因为她身为年长的家人照顾我太久了吗？我很不擅长对付拉娅的捉弄和责备一类的行为。
说不定我在其他女性的眼里也是这样，是比较……
“唉，那就由我来说吧。毕竟是我动员大家的，让大家了解清楚一点也好。”
我开口阐述起了我的动机，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
“首先得让拉娅知道，上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学院方面封锁了消息，所以你也不一定知道。”
“发生了什么吗？”
“事实上，上个月前我们学院频频发生了学生被魔物袭击的事。我某次在经过小镇的时候也被袭击了。迫不得已，我们几个唯有自己去寻找原因。”
“当我们发现了是有人在一手操纵这些事的时候，已经被许多的魔物包围了。我莫名其妙地回来时，意识也很模糊，到最后都没能把元凶抓住，也不确定是否把所有的魔物都杀了。”
“所以，我怀疑这次很有可能和上次的元凶有关。”
那个家伙不是一般人，那个程度的魔法修为一定是某处的大魔法师吧。
虽然和他交手时能够感觉到自己跟他的差距，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让他在镇子上任意妄为！
之前潜入的时候我还没有杀人的决心，也没做好把那家伙完全杀掉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实验室被破坏了，还是不打算停手。
那么，我这边也唯有下定决心杀了他。
“原来如此，那么你打算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呢。”
拉娅拿了一块手心那幺小的蛋糕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并喝一口泡好的茶。
没错，看上去就像在开女孩子之间的茶会。
“不过，你有把握战胜他吗？要是真得能赢，上次也就不会让他跑了吧。”
“的确……我没有绝对能战胜他的把握，但并不代表没有机会。我正是看准了他有可能会再次出现这一点，才请你协力的。”
拉娅击杀群体敌人的招数比我要多，我在之前最后一次目睹她战斗时，那已经是十分厉害了。
假设，这数年内拉娅都没有去磨练过自己的战斗技巧。
不，我想这种假设不可能会成立。
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是一个坚信勤能补拙，后天的努力也能弥补先天不足的人。
不过那样做实在太过辛苦了，没骨气又没这种毅力的我根本就做不来。
或许当初离开……不，我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了。
那绝对是错的，我的自我指责有时候还真有一点用处。
“我觉得塔斯你总是太多心了，要再次把那么大规模的实验室建造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能因为伊莉丝的口味太过挑剔，她没有去拿摆放在桌子中间的茶点，只是在优雅地饮茶。
塞西亚显得有些拘礼，到头来，放松下来的只有这里的主人拉娅而已。
“小心点也没关系吧？凯琳特也是同意我的看法才派塞西亚过来帮我不是吗？”
“这倒也是……团长不是那种乱指挥的人。”
“不过，是轻是重就得实际看看才知道。”
伊莉丝说得没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时候动身了。
要是再碰见的话，绝不会放跑那个家伙。
但，在杀他之前必须要问清楚他，关于我的魔刻的事……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们走吧。”
/1拉娅·维拜科
塔斯·威尔·罗伦特，唔……听起来是个介于吟游诗人和商人之间的名字。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很绕口了，而且他看上去不像是这两种如此弱不禁风的人。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只有十岁，姑且算是懂事的年龄了。
明明父母死了。在自己的面前被放进棺材，埋进土中，眼神还是没有动摇和悲伤。
冷静得吓人，让人无法理解他这种恐怖又扭曲的坚强是从何而来。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要说为什么，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教会收养了。
教会中的人比起亲人更像导师，无论如何善待我，那种感情终究无法称之为亲情。
因此，我不明白拥有父母是什么感觉的。
他与父母生活了六年，在双亲死后却没流过一滴眼泪。
看上去，反倒是镇子里认识他们的人更加悲伤。
唯独他，看上去像扑克牌一样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过人的坚强使教会中的人们十分看好他，就算魔力、肉体的天赋再差，拥有这样独特的天赋的人却十分稀有。
教会中总是会时不时安排收养的孩子们进行各式各样的锻炼，其中也包括了与水平相近的对手对打。
由我自己说出口的话也许有些自夸，我在那些孩子之中实力算是中上层次的，能和我过招的来来去去也只有那几个人。
不过，唯独是那一次。
让我惊讶，也让我愤怒。
大人们居然会让他做我的对手，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塔斯的体格在同龄人中也显得瘦弱，更不用说在我这个大他四岁的女性面前了。
那个身体的弱小很大程度上和营养不良挂钩，光是看见他的样子，想起这些因素我就不忍下手。
我觉得那些大人们这个选择错得有些离谱，安排这种对手给我难道是故意挑衅吗？
认为挑衅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会觉得很有意思，这种大人真是太差劲了。
这也没办法，既然都安排好了，我也只能按照他们的剧本行动。
不把他打伤，仅仅制服他就够了。
把这种对手打倒在地一点意思都没有，更别说这是将近欺凌的行为。
“你就是我这次的对手吧？”
我不知为何勉强自己挤出生硬的笑容去跟他说话。
这样的我真是太逊了，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嗯，是我。”
回应我的微笑的，是冷冰冰的脸。
与刚进教会，参加他父母的葬礼时看到的是同样的表情。
没有热情和快乐的表现是其次，他的眼中连悲伤也不曾见到过。
这显得他看起来更加让人毛骨悚然，几乎和人偶没有区别。
一具身为“人类”却又不像“人类”的木偶，还是说以“人类”为材料制作的木偶更贴切呢？
不过，尽管给人的印象再怎么可怕，没有实力也会很快被看清本体。
在那一天，我的对手就是这个行尸走肉般的人类。
◇
打斗的过程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这具瘦弱的身体没有迅速被我击倒。
好几次都在能打倒他的时候失败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也没听过他这么厉害。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虽然这个身高仅仅到我胸部的少年并不像我想的那般弱，但也没到能赢我的程度。
几个回合下来，他最终撑不住了，被我打倒在地。
不过，无论是打斗时还是现在倒在地上，他的眼神都没有变过。
那张脸若是不会呼吸，我几乎会把这人工成分过重的脸当成某张逼真的画。
“你不觉得不甘心吗？或者疼。”
我对他开始有些兴趣，便开口询问这具“人偶”。
“没有，这种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看上去不是那样吧。
不是被我打的很惨吗？为什么连一点想要站起来打赢我的志气都没有。
那个表情，没有出现变化，只有唯一能表达他想法的嘴还在动。
“别开玩笑了！你这是在耍我吗？还是认为挨打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他的样子看不出有瞧不起人或者戏弄我的意味，大概只是我的一己之见自作多情。
不过，我就是控制不了。觉得不狠狠地骂他一顿就无法解气。
这真是奇怪的想法和冲动，十岁的女孩子会这么复杂吗？
看着这家伙使得我自己都变得奇怪了。
我只是单纯觉得看见他很生气。嗯，普通的人看见他都会这么生气。
像这样为自己找理由开脱，对我来说是十分稀奇的行为。
偶尔这样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舒服……只是这算不了什么……对我来说。”
这种话从你这种小屁孩嘴里说出来完全没有说服力，身上虽然脏了点可是却连一条伤疤都没有。
既然是这样，对你来说真正痛苦的是什么呢？
能让你变成这样的，真正的苦痛。
这无疑勾起了我的兴趣，能够令被人打倒都毫无表情的少年觉得痛苦的，会是什么？
“是这样啊……你还真是奇怪。”
我颔首望着他，只是那双空洞洞地双眼。
那就好像一个漩涡，含有质量的同时又通向『无』的深处。
那就好像一个人偶，徒有虚表的真实又只有『空』的内在。
眼睛中，看不到塔斯·威尔·罗伦特。
我看到的只是他装出来用于社交的面具吗？或是一个名为『塔斯·威尔·罗伦特』壳？
“是吗？我很奇怪吗？”
“没错，看上去非常奇怪。”
我直接就把他让我不爽的地方说出来，不考虑他介意与否。
被人打趴都没怨言，反而说出自己的短处会生气，这种怪人我真想见识一下。
是嘛，他站起来的同时拍了几下衣服上的灰尘。
要是怕弄脏的话，一开始就好好打，说不定还会有胜算。
“你不觉得生气吗？被人这么说。”
一般来讲都会生气吧？就算是我，听了也觉得很不爽。
“不怎么觉得，比起生气，更觉得是“这样才对”的感觉。”
照他这么说，他也很清楚自己本身是一个奇怪的人。
大多数的人在他人眼里觉得奇怪，本人却不会认同那种看法，塔斯·威尔·罗伦特却是自己认为自己的行为奇怪的人。
他否定了自己本身……
“既然是这样，那你以后最好祈祷不再当我的对手，否则你的衣服会一直弄脏的。”
/2塔斯·威尔·罗伦特
我们看上去漫无目地在阿尔括基的镇子上转悠着，三位女性搭配一位男性的组合在这里是十分少见的。
迎接我们的，是比上次带伊莉丝逛街时受到的更加让人害怕的眼神。
我们越是走，吸引的目光就越是多。
人们就像被蜜糖吸引，而逐渐靠近的蜜蜂一般缠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了任何事，不赶快摆脱的话，我今天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往这边走吧，太多人了，调查起来不方便。”
“嗯。”
我说出要变更路线的话，伊莉丝也表示赞同。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上街。
平常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经过这里的，两个人进镇子的情况只有跟伊莉丝与塞西亚有过。
似乎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至少入学前是这样的。
“拉娅是贵族出身吗？感觉你气质和一般的平民不一样呢。”
问的人不是塞西亚，而是伊莉丝。
拉娅若是没有穿着修道服，被认为是伊莉丝在贵族中的友人也不奇怪。
“我是平民出身的，气质不同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被神殿里的大人们训练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那拉娅和塔斯是什么关系呢？你们认识的时间应该不短吧？”
“嗯，他是我的家人哦。准确地说是没有血缘的姐弟关系吧。”
仅剩一人的家人……这才是准确的说法。
“姐弟啊……姐弟……”
伊莉丝把我们丢在一边开始不停嘀咕这个词。
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吧？拉娅大我四岁，肯定是姐弟啊。
“不过这修道服还真厉害啊，布料下居然还有佩剑。”
塞西亚看上去很喜欢这种衣服，也许是实用性的原因。
本来以为塞西亚对克吾拉德和他的信徒都没好感，难道我猜错了吗？
“毕竟信仰的神明是风暴和力量的象征，修道服便于战斗也不奇怪吧？”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塔斯不穿上？这衣服不是女性专属吧？”
额，真不应该提这件事。
“对啊，拉娅。塔斯就算是很危险的战斗也只是穿着校服，既然有这么方便的衣物为什么不穿？”
“唔……”
拉娅把视线移到我这里，我们的眼神在偶然间对上了。
还是由我自己来说吧。
“是因为我的信仰不够虔诚，所以拉娅被原先管理神殿的人吩咐等我坚定了信仰再给我啦。”
听见我这个回答，她们两人没有一丝的怀疑或是吃惊。
“是这样啊……”
“也是呢。”
对于我是个信仰薄弱的人这一点就这么容易相信吗？真有点好奇我在你们眼里是个什么样人了。
“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穿过一次，感觉不怎么好看。”
那衣服给我的感觉大多是夸张的重量，可能也是我当时比较瘦弱的原因。
“要说轻便和实用的话，我更喜欢校服。”
“以后会有机会穿的啦~塔斯不需要这么在意这点。”
拉娅像是在安慰我，我看起来应该没有因为没能穿上那件衣服觉得不甘心吧？
街上的行人渐渐对我们这个组合失去了兴趣，不再把视线和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
在地摊前讲价的人、小巷子里鬼鬼祟祟的人、带着孩子买菜的家庭主妇。基本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这样能够迅速恢复平常的速度快的让我有点害怕……
像是无论发生什么大事，他们都能在不知不觉中当做粉笔字般擦掉。
“完全没有出来的迹象啊，是因为我们太多人在这里晃悠才不敢贸然行动么？”
由于走了一阵子还是没有收获，我有些厌烦地发了句牢骚。
总是处于被动的状态真是烦人。
不过伊莉丝依然很理智地为我分析问题。
“对方应该不知道我们再找它们才对，而且根据你的描述，那种魔物的智力应该很低。”
“不过它的速度好快。我虽然知道自己的体能很差，但即使用了强化魔法去追，没过一会他就连影子都没了。”
我赞同塞西亚的说法，当时为了追它实在是花了我一大番功夫。但……就那样解决了他实在太不过瘾了……
“关于这一点不需要担心。克吾拉德的信仰魔法中就有使人短时间内以闪电般速度行动的强化魔法。”
“真的吗？！”
伊莉丝似乎对这种新奇的魔法很感兴趣。
她和塞西亚都是无信仰，对信仰魔法不了解也很正常。
“只是消耗的魔力比较多，而且还需要极其诚恳的信仰度才能使用。”
“那么塔斯为什么不用？”
“一定是因为信仰不够吧，拉娅刚刚不是说了吗？不仅耗费的魔力多，还需要非常诚恳。”
伊莉丝抢在我前面解释了，从别人口里说出自己的信仰不诚恳感觉怪怪的。
不过那个魔法的消耗非常大，用来追击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镇子无论是从看都是非常平静，完全不像有魔物隐藏的样子。
明明追击的时候做的那么显眼，还是没有顾虑吗？
“塔斯，你说的那个魔物是在哪里遇到的？”
听到这句话，我作出反应。
这话听上去，伊莉丝是想要在第一次遇到的地方找它吗？
“不可能……就算去那个地方也没用。”
“嗯？塔斯，你在说什么。”
“我遇到他的时候是在人群里……照这个情况看，唉，就算去了作用也不大。”
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建筑，当时也没有发现奇怪的人。
也就是说，在小镇中流窜犯事吗？
“也总比现在这样乱逛要好，去了再说吧。”
拉娅也赞成伊莉丝要去那个地方再看一次的说法。
“好吧，那跟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