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当一个人遭遇袭击之后,什么事情处理起来最麻烦?
是被袭击的人的伤势?还是说追查袭击者的身份?
哪一个会更加麻烦呢?
两者都不是正确的答案。
最麻烦的事情是——如何应付想要追根问底整个事件经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曾安他怎么样了啊?”
“岳千和同学没事吧?”
“凶手找到了吗?”
“会上电视吗?”
“等下会有记者来采访吗?”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学校,在第一节课下课之后,我要应付的事情就是来自同学们的追问。
“你们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啊?”
“昨天晚上班群里小静发的公告上有说啊。”
啧,也就是说是主动把这件事报告给班主任的我自己犯下错咯?
那么为什么你们不去问叶雨啊?她似乎也在场吧?
【叶雨又没有来,而且就算来了,估计这帮好事的男生也不会有多少人会去问她的。】
你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承担起百科全书的职责咯?
话说我也是遭遇袭击的人之一啊,你们只问那两人的情况,都不关心一下我吗?我也许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啊,一个关心我的人都没有吗?你们还真是狠心啊。
“曾安的话暂时度过危险期了,岳千和也只是有一些地方骨折了而已,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最多要拄着拐杖走上一阵子而已。还有就是——”
我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大声喊了出来,
“能不能不要围在我旁边了?这么想知道他们的状况,那就自己去医院看他们,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展现你们富有同情心,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不是在质疑班上的同学是否有着同情心,是否在意着受伤的两人。
我只是在告诉他们正确的做法。
“你们在这里问我也只是图一个心安理得吧?如果真的关心他们,请你们去医院探望他们,明白了吗?还要我讲第三遍吗?”
椅子被我用手用力地推开,人群自然而然避开了开始走动起来的我。
室外的空气比起教室内要好上太多。走出教室的我如此想到。
“哟,学长好。”
“…………”
会称呼我为学长,并且还会在高中部的教学楼,那么基本上可以认定是高一的学生。
“记得你是叫做……李明?”
“没错,我的名字就是李明。”
少年有着比我更加稚嫩的面庞,白晢的皮肤上竟然看不到一丝血色。
“这里是高二的楼层吧?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我的身体倚靠着教室的墙壁,躲在阴影之中避免阳光的烘烤。
“因为听说了一些事情,有点在意所以就上来了。”
他故意做出来的笑容让我觉得恶心。
“你也是来问昨天晚上的事情的吗?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说,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告诉你吧。”
我特意从教室里出来就是为了逃避好奇心与同情心一并泛滥的同学,怎么可能会回答不怎么认识的人?
“看来你的心情不是很好啊。对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有趣吗?”
“……什么意思?有趣?”
“不不不,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要误会。嗯……我觉得我刚才那一句会给你一种我是幕后黑手的错觉,但那只是错觉而已。你要相信我,你昨天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清楚,就是因为想要弄清楚,所以我才过来问你的。”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确实对他起了疑心。
夸张的速度与力量,以及和岳千和有着关联的人,我能够想到的人只有他一个。假如昨天晚上袭击岳千和以及曾安的人是李明,我也会认为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该怎么说呢,我这边也有一点消息途径,知道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有点不一般。”
李明的眼中仿佛有着旺盛的火焰在燃烧着。
“所以我想过来问你,在你身上是不是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啊……抱歉,我这么说你可能有点难以理解。我换个方式问吧……在你身上是不是发生了对于一般人来说根本不可能遇到的,在正常人的世界里绝对不会遇到的事情?”
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迫使我后退了一步。
【这家伙脑袋是不是也不正常?】
“大概……发生了一些吧?”
“哼!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从你身上闻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不应该啊,明明我每天都有好好洗澡,怎么可能还有味道?
“在你身上一定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别看我现在这么热情,实际上我只会特别的人才会这么热情。”
没有问你这种事情,用不着特意给我解释的。
“快!告诉我吧!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这能成为解开世界谜团的线索之一!”
李明用手将自己的衣服轻轻扬起,接着高高举了起来,如同宗教信徒一般讴歌着自己信奉着的话。
“不好意思,在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昨天也仅仅只是普通的神经病袭击路人事件而已,让你失望了。”
我打算转身离去,结果却被他阻止了。
咚——他的两只手摁在了墙上,身体正对着我。
【这就是壁咚吧。】
对的,这就是壁咚——喂,我是男的啊,为什么我一个男的被另一个男的壁咚了啊?
“让我走啊,你这中二病。”
“严格来说我这不是中二病,而是对世界神秘的一面具有强烈爱好的探索者。”
“咖啡算不算豆浆的另一种引申吗?”
“咖啡属于咖啡族,和大豆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所以咖啡不能算豆浆。”
这家伙在一本正经地给我科普啊。
“是是,我知道了,总而言之,先给我让……你力气到底是有多大啊?”
我试着将他壁咚的手移开,结果发现他的户像是和空间固定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你的手难道跟那个著名小学的窗户是同一材质的吗?
“我的力气也不是特别大吧。”
那你到是给我动动啊。
“不过凭你的小胳膊应该是推不动的。”
“你是想打架吗?”
我眉毛挑了挑,身上隐隐约散发出了斗士的气息。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敌意,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昨天深夜被一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半询问半审问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着刚才又被同学追问,现在又被一个疑似中二病的家伙找茬,我的怒气值几乎已经积攒到了满值,接下来只需要按下圆圈就能够释放无双了。
试图做出锐利的眼神,但因为眼屎太多加上太困了做起来有点困难,于是我便放弃了。
“怎么会,我才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如果和你打架的话,也许几秒钟你就倒下了吧。”
他再一次举起了双手,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举动是类似于投降时的动作。
接着——他猛地挥动起了双手,大鹏展翅般的气势扑面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猛烈的强风。这家伙光凭着双手挥动就让气流形成了风吗?等等,这不是搞笑番里用来制作搞笑效果的特效吧?这真的是现实?
从我本来不可能摇曳的头发被吹得摇摇欲坠的这一点来看,毫无疑问,他真的用手刮起了风力不弱的风。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找上你!是为了解开这个世界的谜团!你不正常的经历,一定会成为我解开谜团的线索!”
【那么,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第一,保持坚决的态度拒绝回答他,第二,老老实实把昨天的事情告诉给他。】
捏造一个事实来糊弄过去怎么样?
【这个选择和实际上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给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你如果说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般人都会认为你在说假话吧……不过这家伙搞不好会真的当真。】
捏造出来的事实和真正的事实,不管哪一个说出来都有可能被他当做是真的,那么我又没有签保密协议,没有理由特意不告诉他。
所以——
“昨天晚上就只是简单的遭遇袭击了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仅此而已。”
——我还是按照之前的做法,懒得解释给他听。
因为详细地说明全部的过程, 中间搞不好还要重复一些细节,这样的话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用强硬的态度拒绝他比较好。
“这样吗……果然不肯说吗?我也不是喜欢强迫人的家伙,这样吧,给我十块钱,我就不强迫你了。”
“你真的明白强迫是什么意思吗……”
假如说岳千和是大脑不经过思考,那么这个人就是大脑往奇怪的地方思考了,本质上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程度的笨蛋。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看来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详细说明该了。无妨,你这份坚持又能够维持多久呢?”
他忽然转过了身子,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展示给我看。
“你过于普通的长相让人难以想象你会有特殊的机遇——但是,我相信我的鼻子,我从你身上闻到的同类气息,是绝对不会有错的。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勉强用你那还没发育完全的嗓子模仿深沉的大笑声了,我真的很同情你的嗓子啊。还有就是——第一句话是多余的
真是的,难道聚集在我周围的人都是不正常的家伙吗?
“对了!”
“你还没走啊……”
“不要用那么嫌弃的语气啦,我对你又没有什么敌意。”
少年摸着后脑勺哈哈地笑着。
“你有没有敌意跟我对你有没有敌意实际上是没有太多的因果联系的,最多只是让敌意的深度出现些许的变化而已。”
“原来如此啊,那么就算你对我有敌意,我也不会对你有敌意的。”
“你刚才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要说就快说吧。”
“那么我就说了。”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那两个女孩子,很有趣哟,那个叫做……叶雨来着?那个叫做叶雨的女孩子看上去就不像是一般人,是散发着危险气息以及有趣气息的女人。”
真亏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话说有趣气息是什么?你创造的名词吗?读起来好拗口啊。
“还有那个叫做岳千和的,该怎么说呢,明明看起来挺普通的,但却给我一种非常非常特别的感觉,普通和特别的集合体,看起来就像是——”
“少年漫的主人公?”
“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吧,什么嘛,你不是很懂吗?”
我撇过了头,避开了李明那灼热的视线。
“老实说,我觉得你和岳千和一定谈得来,各种意义上你们都挺相似的。”
“是吗?呼哈哈哈哈哈——毕竟我可是注定要解开这世界谜团,抓住天上之人的男人啊!和可爱的妹子谈得来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说你啊,是不是比刚见面的时候表现得更加活泼了啊?”
我伸手指了指他笑的几乎快要接近狰狞的脸孔。
“是吗?”
他的语气在片刻间冷淡了下来。
“该怎么说呢……起初的时候,我只是认为你算个还行的人,现在的话,我认为你是一个有趣……不,非常有趣的人,所以我才会这个态度。我说过的吧?我只会对不一般的人才会这么热情。我认定了你是不一般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对待你。”
身上之前洋溢出来的热情如落潮时的潮水般退去,脸上的笑容明明依旧没有改变,却让我感到了阴寒。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所以说,千万不要变成无趣的人,那样我会很失望的。”
“…………”
“在面临抉择的时候,无趣的人做出来的选择总会让人觉得无趣,得到的结果也会让人觉得无趣。只有有趣的人才会做出有趣的选择,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兴许是我的错觉,李明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换句话来说,有些事情只有大雄才做得出来,其他的人就算拿了多啦A梦的道具也没办法做出相同的事情。”
“这个比喻太莫名其妙了吧?!”
“总而言之,加油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也许你能成为下一个我也说不定。”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李明终于走下了楼梯。
【老实说,面对这个家伙,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既然你都老实说了,那么我也老实说吧,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我真想和你换一个位置。
【获得身体的掌控权,虽然时间短暂,但代价只是和一个神经不正常人进行一段对话,真的是——抱歉,我绝对不做。】
“我想也是呢。”
——千万不要成为无趣的人。
对他来说,现在的我是一个有趣的人?不不不,这种事怎么可能?对于一般人习惯的日常不感兴趣,对于充满神秘色彩的异常事件我也同样不感兴趣,几乎将两边全部否定的我,会是一个有趣的人?
除了仍旧存着男性荷尔蒙之外,对什么都兴致乏乏的我竟然会被他称呼为有趣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极度地想要否定“自己有趣”这一点的我,在回到家之后立即登上了自己的QQ。
——我是一个有趣的人吗?
我在自己比较活跃的群里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挺有趣的话,经常听别人的烦恼,还经常鼓励别人。”
“突然问这个干嘛?寂寞了?”
“妈的智障。”
“快快快,他抽风了,谁快点给他十分钟冷静一下。”
刚想打字继续说点什么,就发现屏幕突然显示出“你被管理员禁言十分钟。”以及“禁言中,十分钟后解封。”这两句话。
【…………我有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什么都不用说了,沉默就是最好的做法。
“话说我经常听别人烦恼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鼓励别人?啊……好像有一点印象了,算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除了第一句话之外,基本上没有一句正常的回复,我竟然指望自己不靠谱的网友帮我解答疑问,我的脑袋也真是秀逗了。
“今天差不多该码字了,再拖下去……啊,也不会有人过来说我的。”
一个几乎没怎么有人看的小说,怎么会被人指责不更新呢?这也算是没有人气的好处吧。
【真是悲哀的好处。】
不想写小说,不想聊天,不想玩游戏,现在的我即使坐在电脑前,也什么都不想做。
既然如此,那么就出去吧。
我能够去的地方屈指可数,无外乎是快餐店或者学校,再不然就是逛一逛书城一类的地方吹吹空调放松一下,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了。
不过,今天多出了一个额外的地点供我选择。
坐上了明明快到夏天了却坚持不肯开车内空调的公交车,走过了人来人往的街道,穿过人群扎堆的门口,我踏进了有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建筑物。
不知道是谁规定的,这个地方一定要有消毒水的气味,如果没有的话,这个地方就不像是这个地方了。
“挂号的话在那边。”
“不,我不是来挂号的。”
身着白衣的护士微笑着提醒东张西望的我。面对护士的善意我做出了极为勉强的笑容来回应。
我现在正在市中心附近的医院里面。
遵循着昨天晚上的记忆,我来到了一间病房前。
咚咚
“请进……”
在微弱的少年声音同意我入内之后,我推开了病房的房门。
单调的布局,单一的色调,除了白色的病床和床边的床头柜以及用来挂点滴的架子之外就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房间,这就是我来的病房。
在病床上躺着一名少年,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大多部分都处于干裂状态。他看到是我进了房间,便露出了让人心安的笑容。
“没想到会是你来看我啊。”
“不是可爱的女孩子来看望你,让你失望了吗?”
我将装着苹果的塑料袋放在了床头柜上,从床底下移出了一张矮凳。
“怎么会?会有人来看我,都已经让我很吃惊了,怎么会失望呢?”
“这样吗……果然医院不会配给水果刀啊,幸好来的路上买了一把。”
我取了一个苹果出来,用着熟练的手法将苹果皮干净利落地全部削下。
“说起来,昨天晚上给你们添麻烦了。家长一定很担心你吧?”
“家长吗……我家的老妈和老爸一个两个都不怎么管我呢,除了我妈抱怨了一声我这么晚回来之外,其他的问都没有问。我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不清楚,毕竟还没有人告诉给他们听,不过估计小静会通知一声吧?可他们知道也肯定是晚上的时候了,我妈那里上班时间是不允许带手机的。”
至于我爸……他连手机都没有呢。
我轻轻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正视起少年憔悴的面容。
“虽然现在问可能有点晚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没有问题,呵呵……”
他收回了不知为何伸出来的手,尴尬地笑了起来。
“昨天晚上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岳千和的身前呢?”
“什么样的心情……当时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吧,一片空白的感觉吧?嗯……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嗯,什么都没有在想,自己在做什么,做了之后会怎么样,这些都没有想,只是理所当然地就站到了她的前面了,也许我是大男子主义?”
“嗯,嗯……”
我点着头将他说的话记了下来,这对我说是很重要的信息。
“Next question,被刺中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很痛?有没有觉得很害怕?为什么当时你还会主动要求我去帮助岳千和呢?”
“说是很痛的话,其实也没有多痛,或者说一下痛一下不痛,有点难以说明那种感觉,也许我当时是在逃避疼痛?最初被刺中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痛,倒下来之后才觉得有些痛,接着又觉得不痛,接着又觉得很痛,就是这样子的反复循环吧?”
曾安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害怕的话,肯定有的,害怕自己死了,害怕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但当时害怕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已经叫了救护车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既然我的结局怎么样已经改变不了了,不如快点去帮帮岳千和。假如她得救了,就算我真的死了,也还是能够得到一点安慰的吧……不过当时真的挺后悔的。”
【我还以为他会把自己的形象说的更加高大一些呢。】
从某种意义上十分真切地剖析了自己的想法啊。
“那么,请允许我礼貌性地说一声感谢,你的这些回答对我来说十分有益。”
“说起来,为什么要问这些呢?”
“作为写作的素材吧。”
“……?”
“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实我正在写小说,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要问我名字,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总而言之,你的感受会被我记在素材里面。我来探望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将已经吃得几乎只剩下果核的苹果丢进了床底下的垃圾桶。
“所以也不要误认为我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好人,那样的话我还是会挺困扰的。”
看着满脸问号的曾安,面无表情地解释起来。
“是是是,我知道了。”
“你这一脸的笑容看着真让人不爽,你真的明白了吗?”
“我当然明白了,你不是出于同情或者善心,只是单纯想要从我这里获取写作的素材,所以才来的?是这样没有错吧?”
“啧,意思上完全概括出来了,但我总觉得你心里面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算了,继续在这上面纠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我似乎没有什么想跟他说的了,话题就在这里中断了吗?
“对了,你的家人呢?他们没有守在你旁边吗?”
“爸妈都挺忙的,我爸现在还在外地出差,我妈在公司里上班也没有什么时间。”
【连自己孩子住院了都不肯请假过来探望一下吗?真是有够悲哀的家庭——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吧。】
“这样啊……话说你醒得真够快的,我还以为这时候你还在昏迷呢。”
转移话题的技巧真是熟练啊。
我在心里面反讽着自己。
“我也奇怪,按道理来说我不该醒这么快,医生也觉得我恢复的速度很奇怪,不过这应该是我平常经常锻炼的结果吧。”
【既然他很有可能没有醒来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呢?晚点来空手而归的概率就会更小啊。】
……我想打你。
【拙劣的谎言被睿智的我拆穿之后,就开始发火了吗?真是不优雅的表现啊。】
你是不是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在你眼中我的表现很奇怪吗?也是,等你哪天有机会体验我现在这种感受,你就不会觉得我的变化有哪里奇怪了。】
“那么多多锻炼身体果然还是有好处的,看来你以后要继续坚持篮球啊。”
“篮球吗……”
不知为何,曾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悲伤。
他微微垂下眼睑,紧紧抿住了嘴唇,身体以微弱的频率颤抖着。
“我们今年高二了。”
“是呢,不知不觉已经高二了啊。”
“再过一个多月就差不多要放暑假了,接着就是高三了。”
这家伙忽然间在说什么?感慨时间流逝飞快?还是说忽然间诗兴大发想要吟诗一首?
“去年的篮球杯赛上,我们只得到了第三名,输给了当时的高二学长们。上了高三后就因为学业问题不能够参加球赛了,所以今年那些学长没有参加比赛,也就是说,今年我们是很有机会夺冠的。”
【去年竟然有第三名啊……我完全不知道啊,我们这个班竟然能够拿第三名,真是不可思议。】
也许有一半的功劳在那个昨天被垫脚的那个人身上吧。
“但是现在,我受伤了,马昊也受伤了……”
“这样子啊,所以今年看来是没有办法夺冠了,明年也没有办法打了,真是遗憾呢。”
我将没有削的苹果直接塞进了嘴里,帮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可大家想要夺冠,班里的篮球赛一直以来都我们那五个人撑着,我们五个打篮球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升旗的时候上台领奖,拿下第一名的大奖。去年我们失败了,我们没有气馁,因为我们还有今年的机会,可如果今年也失败了,就没有机会了。”
“我们不甘心,明明那么努力了……却连第一名都没有办法拿下,我们真的不甘心啊。”
少年放在被子上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你是认真这样想的吗?”
“……?”
“虽然我现在说这种话有点没人情味,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不,我就直接说了吧,你不觉得你的话太狂妄了吗?这个学校的高中部虽然简陋,但两个年级加在一起还是有十几个班的,而能够夺冠的只有一个班级,所以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夺冠。”
“而从你的话里,我感受到的东西就是——你们比谁都想要夺冠,所以比赛的第一名必须是你们。如果第一名不是你们,就是错误的,是不该存在的结果。”
看着自顾自伤感起来的曾安,我的火气出奇的大。为了能够顺畅地训斥他,我将还没来得及啃的苹果直接从嘴里取出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么努力了?你的努力是指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把篮球框打歪?还是说大部分的时候靠着一个人的单打进攻就是你们努力的成果?没有一点战术,没有一点磨合,完完全全就是靠着个人能力在场上瞎打,这就是你口中的努力?平时也没有见你们怎么训练,只有在打的时候努力去打有什么意义啊?”
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这就是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
“听好了,每个人都有着跟你相同的想法。你并不是特殊的,所以不要认为自己多么多么想了就能够夺冠,也不要认为自己有人受伤了就觉得不公平,更加不要想着没有付出就会有收获,明白了吗?”
“…………明白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说出一大堆话的我,显然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我。
“被好好地说教了……不过我没有想那么多……不,也许真的像你说的一样,我可能有点自以为是了。”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在对自己做出了检讨之后,曾安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能不能帮我们夺冠?”
“我没有义务帮你吧?”
“你不也是这个班的一份子吗?”
这算什么,道德绑架吗?有谁规定了是这个班的一份子就要为这个班卖力啊?
“没错,我是高二八班的一员,这一点没有错,但我并不想为了这种事来浪费自己的时间。”
“可你已经在替补名单里了啊,加上我们有两个人受伤了,你肯定会被填到首发队伍里了。”
咕——我竟然忘了这一点。
“啊啊……当初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我写进替补名单里的?对了,是那个戴眼镜的家伙,之后一定要找他算账……行了,既然我已经会成为首发队员了,那你还跟我废话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也不会做出忤逆小静意思的事情,没有参加还好说,但如果参加了不去……绝对会被狠狠教训的。”
我用充满愤恨的目光瞪着曾安,希望这能够唤出他的罪恶感,从而以老队员的身份把我的名字从替补名单里除去。
“因为你看起来一点干劲都没有,之前打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自己投了一次,这样的态度是不可能一直赢下去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更颊积极一点。我相信你态度变得更积极之后,我们夺冠的几率会增加很多。”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出手是因为不会投篮不会上篮的原因。
手中的水果刀不断转动着,这一危险性的动作或多或少会让我说的话更有威慑力。
“这样吧,我会用更积极的态度打球,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目前还没有想到,以后想到了会告诉你的。放心,不违背侠义道德,于班上和你的名誉无损,不妨碍班级赛夺冠大业。”
“为什么你那三点听起来好耳熟?”
“那三点文艺一点的说法叫做致敬,普通点的说法叫做玩梗,更直接的说法叫做抄袭,随便你怎么理解了。总而言之,你答应吗?”
在只有两人的病房中,坐在床边的我正在把玩着水果刀,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能看到的是卧在病床上的少年抓着薄薄的床被考虑着我的意见。
“我答应了。”
在得到他的答复之后,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
“这就走了吗?”
“嗯,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我不可能在一名男性的病房里待上整整一个中午,那对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病房里的空调并不能成为留下我的筹码,更何况我要去的地方同样有着空调。
“对了,我还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好了好了,快点说吧,代价跟刚才一样。”
“嗯……能不能——”
接下来,他说出的请求让我愣在了当场。在听了他的解释之后,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径直地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要去的地点,同样是一间病房,离这里并不算远。
用脚趾也能够想到我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探望完男性之后是去探望女性吗?我有点担心你的性取向了。】
放心,在这么点时间里,我还不至于和你产生这么大的分歧,我对男性一点都不感兴趣。
岳千和的伤势并不算严重,最多只是骨折的程度,所以我没有急着去看他,而是先去看了伤势最严重的曾安。
当然我看曾安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想要从他那里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其他关于个人情感的因素只占了百分之一左右的程度。
【没有人质疑你啊,你在这里解释什么啊?】
——你真的是要打架咯?
“那边那个大哥哥!能不能帮忙抓住那个大坏蛋!”
女孩子的声音。
而且是小女孩的声音。
不会有错的,这绝对是初中生……不,说不定比初中生还小,搞不好是小学生的声音,而且毫无疑问是女孩子的声音,绝对不会是没有发育的男孩子的声音。
我的注意力顷刻间被调动起来,眯起眼睛注视起前方。
两只手都收在口袋里,低着脑袋避免与人视线对上的男人正在朝着我走来。在男人后方不远处,是一名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容貌昳丽的小女孩。
小女孩将两只手做成了喇叭状放在自己的嘴前,似乎刚才的话就是她说的。
【事情有点麻烦啊,你打算帮忙吗?】
我不太想帮忙啊……虽然那个小女孩是很可爱啊,但因为她长得可爱就帮忙,那也太不符合我的作风了。可我真的有点心动啊,小女孩是最容易骗好感的啊,如果我帮了她,也许就能够给她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但帮她拦住前面那个人真的好麻烦啊。
【见义勇为的机会一般人都碰不上,可我……可你这两天都碰上那么多次了,却一次都不想做啊。】
因为我已经不是那种因为正义感就任性而为的白痴了,再加上我已经对现实已经不抱一丝幻想了,所以根本没有动力去做见义勇为的事情了呢。
在我踌躇间,那个男人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抬起头盯上了我。
即便看向了我,他的视线也是躲躲闪闪的,简单来说,这个男人的眼中没有一丝血性。
“那个坏蛋偷了姐姐的手机!”
男人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而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走着。
“在这里的人只有你和我,就算装作没有听见,我也会认为你就是小妹妹嘴中的坏蛋。”
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话了。
打动我的原因果然还小学生天真的求助声。这没有经过任何污染,如同白水晶一般纯净的声音是为数不多能够打动我这颗几乎已经腐烂到发臭的心的存在。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他停了下来,眼神中有着胆怯,但却努力做出了凶狠的表情。
“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
我摊开了双手。
他穿着红色的格子短袖衬衫,以及浅蓝色的休闲长裤,身上唯一的口袋,也就是他的裤兜正被他的两只手插着。
男人虽然眼神胆怯,但我不认为他是一名胆小鬼,适合形容他的词汇毫无疑问是谨慎,至少在精神上他是谨慎的,至于行为上——会被一个小女孩发现,他就已经在谨慎度上不合格了。
假如我逼急了这个男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我以拳脚招待。
“我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是不可能对你说些什么的,不过有点同情你而已,要用这种方式来养活自己。”
我隔着一段距离用手指着他的肩膀,
“对了,你肩膀上有点脏。”
“你这小屁孩忽然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脏,哪里脏了?”
他脸上带着完全可以用‘恶毒’来形容的神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说什么,你安心走吧,我也不会同情心泛滥到举报你的。”
“莫名其妙,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在他拍肩膀的时候我已经顺势和他交叉而过,稍微安心了一点的男人在下一刻马力全开地跑了出去。
【你不觉得他的行动很怪吗?】
是挺怪的,被人揭穿之后没有慌张地跑起来,而且也没有把手机丢下,反而是不急不慢地走着。
【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他坚信自己不会被发现。第二,他知道自己就算被发现了,也肯定可以走掉,或者说,就算被发现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也许得到的收获会大于他的损失,所以才这么冷静。】
管他呢,他奇怪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又跟我没什么关系。
“大哥哥……你是坏人呢!”
我走到了小女孩的旁边,感觉自己的信任被辜负的小女孩可怜兮兮地瞪着我。
这么说来,我刚才好像确实在心里面决定要帮她了。
我也的确帮她了。
小女孩眼中闪烁着泪光,肉眼可见的泪珠正在她小小的眼眶里打着转。
“喂,别哭,别人会误会的。”
我蹲了下来,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递到了她的脸蛋前。
“看看这是什么?”
“……诶?是姐姐的手机。”
“假如你姐姐的手机真的是被那个男人偷走的,那么这台手机毫无疑问是你姐姐的手机。”
我手中拿着的是一台铂金色的智能手机,仅仅从外观上来看,给人一种名牌手机的观感。
“诶?可是怎么做到的呢?刚刚明明被那个坏人拿走了啊。”
“用朱熹的《中庸集注》里的一句话拿回了手机。”
“朱熹我知道,课本上有说过他,是很厉害的诗人!哪一句话呢?”
【其实也不仅仅是诗人……不过作为小学生来说,知道他的名字就已经不错了呢。】
也不要太勉强人家了,而且我自己也不怎么了解那个叫朱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句话解释起来的意思就是,抄袭别人的办法来迫害那个人自己。】
你还真有闲情做这种科普啊。
“大哥哥……快点去自首吧,我会帮你向警察叔叔求情的。”
“不要因为我用了相同的手法就以为我干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是在这方面有一点天赋而已。”
简单来说,在刚才用言语转移那个男人注意力的时候,我就已经暗中把男人盗走的手机偷了回来。
“大哥哥你刚才说的话听起来真的很危险。”
这孩子难道就不能更加可爱一点吗?
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示意她快点拿过去。
——咦?
我隐隐约觉得这台手机有些眼熟。
【何止是眼熟,这台手机和我的手机根本一模一样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病房,惊讶地发现眼前的病房和我要去的病房是同一间。
更神奇的是,我竟然觉得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小女孩有些眼熟。
换句话来说——
“小妹妹,你的姐姐是不是叫做岳千和?”
“嗯……嗯!?”
没有直接地回答我的问题,在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小女孩望着我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
这是在警惕我啊。
“不用太紧张,我是你妹妹的同学,不信的话你可以——”
“喔!原来是你来了啊!”
原本关着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拄着拐杖的少女笑容满面地朝我打着招呼。
“外面有声音就被吵醒了,还想着是谁,没想到是你来看我了啊!”
“看来我不该来探望你啊,你看起来比我还要精神啊。”
红光满面的少女让人看不出她之前经历过怎样的伤痛,除了身上一些地方被石膏固定了之外,她几乎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眉宇之间也看不见丁点的晦气,反而精神奕奕——这个词好像是形容老人的?算了,不要在意细节吧。
“这种程度的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你不要太小瞧人了啊!对了,小鱼,快叫大哥哥好。”
“小鱼……?”
“嗯,昵称是小鱼,鱼是钓鱼的鱼,不过其实真名是岳禹,大禹治水的禹,但因为一点都不可爱,所以我就叫她小鱼了。”
真是多谢你的介绍啊,你妹妹正用着看仇人的眼神盯着你和我啊,她才不想被你这样介绍吧。还有关于“可爱”的定义……我觉得你真的有必要把自己脑海里学到的全部词汇回炉重造。
“姐姐,刚才有人偷走了你的手机,是这个大哥哥帮你拿回来的——但是这个大哥哥是用偷的方式拿回来的。大哥哥是个很危险的人,姐姐要小心他。”
“我说你啊,偷东西是不好的,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事情了啊。”
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让人火大,太天真了,我竟然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心地善良的,纯洁的小学生。
我尽可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让它不要过度的抽搐,以免损害到自己本来就一般的容貌。
“不过这次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能把这手机砸她脸上吗?】
冷静一点,我能够理解你的愤怒……不如说我现在和你一样生气。可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可能我在那个班上就真的混不下去了。你想想看,一个在同学受伤的时候仍然大打出手的男生,这毫无疑问是给我的高中生涯, 甚至是整个人生都判下死刑了。
大量的空气涌入我的嘴鼻,用深呼吸的方式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姐姐,大哥哥的名字叫什么啊?”
妹妹抓着岳千和的衣角,轻轻地扯动着。
“他的名字叫……诶?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名字吧。”
喂,我想把手机砸过去了,我真的想把手机砸过去了。
【冷静下来啊!如果在这里砸出去了,你的人生说不定就要染上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了啊!】
小臂肌肉已经实打实地鼓起,夸张点的说法甚至能够看见皮肤下面的静脉,我克制自己这份冲动的难度甚至不亚于著名的伊姓男子控制住自己下半身的难度,二者几乎是不相伯仲。
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能忍到这种程度的我,真是了不起啊。
“记住了,我的名字是——”
“大哥哥没有带慰问品就来看望姐姐了吗?好小气啊,明明是同学,来探望的时候连水果都不带吗?”
“——咕!疼疼……”
刚刚张口想要说的话,全部被岳禹一句不合时宜的台词给摁了回去,而我也付出了咬到舌头的惨痛代价。
“你都已经十七岁了吧?说话的时候还会咬到舌头,太丢人了啊,你是笨蛋吗?”
【这对姐妹……】
真让人火大啊!
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就要被你们两个人从头到脚地批评啊?话说我才刚刚帮过你们一次啊,你们就不能够知恩图报吗?
“啊,对不起。”
兴许是被我充满怨念的目光伤到了,岳千和脸上闪过一丝歉意,
“怎么能够在病房门口聊天呢,快点进去吧。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不懂礼貌的。”
你在意的原来是这个吗?给我在更重要的地方上道歉啊。
“好了好了,快点进来吧,小鱼也是,别堵在门口啦。”
她生涩地使用着拐杖,一摇一晃地回到了白色的病床上。
“不了,我要走了,就不打扰大哥哥和姐姐了……大哥哥真是的,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慰问品啊。我下午还要上课,要提前回去,下次再见咯——”
她朝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小跑着从我的身边经过。
“——好心的小偷大哥哥。”
小偷两个字是多余的,你这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头。
“路上小心一点啊,别叫什么小偷小偷的,要是真的被那个小偷抓走了,可别哭鼻子啊。”
“知道了!真爱操心人!白痴大哥哥!好好和姐姐相处吧,再见啦!”
话是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叫做岳禹的小鬼头会被刚才那个小偷抓住。并不是有多么地相信小鬼头的能力,而是我相信那个小偷没有这样的勇气。一个只敢依靠偷偷摸摸来赚取一些钱财的小偷,怎么会有勇气绑架人呢?又没有被逼到狗急跳墙的程度。
话说你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你绝对误会了我和岳千和的关系了吧?虽然我确实是第一个来看望他的男性同学,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吧?不要因为这样就误会我和岳千和有着什么奇妙的关系。
“现在才一点钟吧?这么急着就要回去上课了吗?小鱼真是个好孩子啊。”
情商低到这种程度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还是说你只是在装傻?为了气氛不变得尴尬所以特意在装傻?
“嗯……还是说小鱼以为我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关系?哈哈!她真的好笨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啊。”
“…………岳千和,我推荐你一本书。”
“什么?如果是四大名著的话,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已经要求我看过了。”
“《沟通的艺术》,作者是罗纳德和拉塞尔。”
“罗纳德是谁啊?不过拉塞尔的话我知道哟,他的勾手很厉害的,号称天勾呢!”
“不是打篮球的那个,还有你说的天勾是指贾巴尔。”
我面无表情地解释着。
并不是因为内心毫无波动所以才面无表情,而是因为我的面部肌肉已经完全僵死了。
“原来如此吗?因为两个人的名字很像,所以我一直分不清楚,哈哈哈……”
“笑的太尴尬了,如果不了解的话就不要强行装作知道的模样,我记得你更加喜欢足球吧?”
我熟练地从床底下移出一张四脚圆凳,平稳地坐了上去。
“嗯,我更加喜欢足球,最喜欢的俱乐部是——”
“不用跟我说这个,我对足球又不怎么了解。”
既然对方不懂得气氛,我也没有必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直截了当地谈话方式才能够让我在与岳千和的对话中不会赔了心情。
“那么你更加喜欢篮球吗?”
“不,我对篮球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初中的时候有个篮球白痴一直在我耳边说个不停而已。足球和篮球,两边我都不怎么喜欢。说起来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运动,会打篮球也只是因为那个白痴总是让我陪他练球而已。”
不知为何,在听了我说出这句话之后,岳千和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不少。
“原来你也有朋友啊?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有朋友呢。”
真不想被你说这种话。
“我和他算不上朋友吧,不过初中的时候我在交际方面还是很热情的,所以还是做了不少违心事的。”
“诶?为什么热情起来就会做不少违心事啊?”
“因为要表现得热情,要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好交流的人,所以才会做出很多原本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扮演出别人心目中的自己,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有办法在班级上生存下去……啧,突然间我在说什么啊……”
不知为何当着人的面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却又和之前的爆发有些不同。
就像是被人轻轻扭开的水龙头一样,自然而然地把话流了出来。
“你还真是难以理解啊。”
将两根拐杖扔到了一旁,岳千和上半身躺在了床上。
“扮演自己什么的,听不太明白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就好了吗?真是奇怪的家伙。”
在我看来,你才更加奇怪啊。
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说是没在扮演别人心中的自己。也许现在的高中同学认为我是一个孤僻的人,所以我才在扮演着一名孤僻的角色。
能够坦率地将自己内心表现出来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
“在谁更奇怪这一点上,我还是不和你争了……对了,你的父母呢?不会只有你妹妹来看望你吧?”
“我们家是轮班制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伤,所以也不用一天到晚地留在医院陪我,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不过我老妈那个笨蛋到是哭着说要一直陪在我旁边,真是个大笨蛋,我又不是快死了。”
真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家庭啊……也许就是这样的家庭才能出现她这样子的笨蛋?话说哭着说要自己留下来……你们家的白痴基因是伴x隐性遗传的吗?
“确实,你到不是快死了,不过旁边那个到是真的差点死了啊。”
说起来明明旁边那个真的快死了,结果反倒是没有家人陪着,这两人的差距真的是天上地下的程度啊。
“我去看过曾安了哟!当时他还在昏迷,不过旁边的护士姐姐跟我说他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所以我就回病房睡觉了。他的父母来了吗?”
“没有来,他的家人一个都没有来。”
“——你有曾安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可怕,眉毛和鼻子几乎快挤在了一起,真是夸张的表演啊。
“……突然间问这个干嘛?”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去骂曾安的爸妈啊!哪有这样的家庭啊!自己孩子都住院了,搞不好还可能要死了!结果一个人都不来看他,太奇怪了吧?曾安肯定很伤心的啊!”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就跟我昨天早上和她争吵起来的契机一样。
“我劝你还是最好不要这样做。”
“诶?为什么呢?”
岳千和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干巴巴地望着我,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解释。
“因为你跟曾安又没有什么关系,直接去骂别人的家人。被老师知道的话,你可是会被小静叫去喝茶的。”
“那还是算了。”
对付逻辑不正常的白痴,只有拿出她最害怕的东西才能够让她乖乖听话。
“我说,这个房间真的很大呢。”
少女突然说出来的话,完全和之前讨论的东西沾不上边。可我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她的思维跳跃能力理所当然就该有这样的程度。
只有两张病床,以及一些凳子椅子,再加上床边的床头柜和挂点滴的架子,病房里就一无所有了。不,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两个垃圾桶和装在墙上的空调。
除了人之外没有可以主动发出声音的东西存在,所以一旦我和她都不说话之后,房间里安静到甚至能够听见少女的呼吸声。
我才注意到,现在的情况是一男一女在房间里单独相处。
【明明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可为什么我没有从你那里感受到丁点有可能萌芽出恋爱的情绪啊……】
我说过的吧,我很久以前就没有把这家伙当做正常的女性来看了,当然不可能会对这家伙有感觉。
“嗯……为什么你会来看我呢?”
她快速地眨着眼睛,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像,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传达给我的有好奇和不解,还有一些我不太明白的情感,不过可以肯定,那部分不明白的情感绝对和爱情一类的毫无关系。
“当然是……”
声音戛然而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因为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会想来看她。
对了,果然是因为那个吧。
我沉吟了两秒钟后,将断掉的话重新续上。
“因为我对你果然还是存在着负罪感吧。”
“负罪感,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对我这样的人有负罪感呢?”
这句话里,存在微妙的违和感……不,已经不算微妙了,存在着与我对她的印象形成绝对对立关系的异端。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待,对于一个女生两次见死不救,而且还想临阵脱逃,这样的男生不是很差劲吗?或许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对你有负罪感了吧……虽然实际分析起来这件事跟我根本没有关系,我也不该有负罪感。不过人可没有办法做到那么理性。总而言之,因为昨晚的事情,我对你产生了罪恶感,想让消去自己的罪恶感,所以我就来看你了。”
也许看到你没有什么事,我心里的罪恶感就会少掉一些吧
我试图将因果关系解释清楚,但最后我却发现几乎前言不搭后语,果然用几句话真的很难将自己内心的情绪传达出来。
“你真的真的很奇怪啊!”
她的脸几乎快要贴到了我的脸上,我和她的双眼对在了一起,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一脸错愕的自己。
“差劲什么的,跟别人怎么看没关系吧?你只要知道自己是这样不就好了吗?差劲不差劲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啊!罪恶感什么的也完全没有必要有,倒不如说给你添麻烦的我才是该有罪恶感,对不起啦!”
她缩回了身子,尝试端坐在床上,最终因为无法克服腿上石膏的困难而放弃了。
“没有必要因为我这样的人产生罪恶感啦,嘻嘻。”
她的笑容与可爱沾不上多大的关系,即便让人觉得可爱,也肯定是把她笑容里的傻气误认为了呆萌。
“……先不说我奇怪不奇怪……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连续两次说了“我这样的人”这种自卑者的台词,这完全不符合我对岳千和的印象。
“因为你看啊,我经常给大家添麻烦吧?虽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大家总是说我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想尽可能不给大家添麻烦……如果你担心我的话,就证明我给你添麻烦了,那就是我的不好了。像我这种经常给人添麻烦的人,不应该被你担心啦。”
“莫名其妙……先不说你这逻辑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就说你既然知道自己会给人添麻烦,那么改变自己不就好了吗?”
“——但是啊,我不想改变啊。”
她高高地举起了拐杖,似乎是在用这个动作表现出自己的激动,
“为什么要改变啊?我只是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要是因为这样就改变自己,不是太奇怪了吗?”
她端正的容貌上浮现出了不悦,
“人的一生不过几十年,搞不好下一秒我就会死去,要是因为别人的意见,一次又一次改变自己的道路,那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到终点了吗?”
“人活在这个世上,是要学会妥协的啊。”
我试着用尽可能简短的话语来让她醒悟。
“假如说妥协就是一次又一次改变自己的立场,改变自己的选择,那么我宁愿一辈子都学不会妥协。”
这个笨蛋,打从心底里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啊。
【一边讨厌着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自己,为此甚至不希望别人担心给别人添麻烦的自己,一边却又不肯改变自己,这家伙还真是矛盾啊。】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生物,只不过在她身上体现得更加充分了而已。算了……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没有义务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该如何生存,她想怎么样随她自己吧。不过她迟早会明白的,在这份锐器和信念被世界磨平了之后,她就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的。
【那么你呢,你是否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呢?你现在这模样,也不太像磨平棱角后的正常人哟。】
……我?我只不过是比正常人更加糟糕的,身体早就已经腐烂的家伙。
“这样啊,那么随便你吧……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嗯……之后见?”
“…………还会再来的,放心吧。”
“嗯!?”
“我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整天呆在电脑前,身体都快腐烂了,我妈也经常说要让我出来……你不欢迎?”
“怎么会不欢迎!人多才好玩啊!虽然我爸妈还有小鱼偶尔也会来,但是没有同龄人真的好无聊!如果你肯经常来那真是太好了!”
少女有着如少年漫画里的主人公一样爽朗的笑容,是真正意义上没有被任何污秽污染的纯净笑容。
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她就会这么高兴啊。岳千和……真是一个容易懂的女孩子啊。
“那么我走了哟……啊,差点忘了,你的手机。”
我才注意到岳千和的手机一直被我紧紧握在手中。
“Lately I been, I been losing sleep~”
——!?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着我浑身颤抖了一下。
“这个铃声是你设置的?”
“嗯!因为这首歌听起来很舒服,很燃但却没有把人燃尽,柔和而又不失冲劲,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在评价这首歌之前,先接电话吧。”
我将手机递给了哇哇大叫的岳千和,自己则躺在了旁边的床上。
反正这个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在这里躺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喂!这里是岳千和!请问是谁……诶,是叶雨吗?你怎么了吗?听起来很慌张的样子?装着液体的药瓶?等下出事情了就让我喝下去?就在旁边的床上?”
旁边的床上吗……
我用手在床上摸索了一下。
的确有摸到了玻璃制品的触感。
“是这个吗?”
我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根类似于化学课上见到过的试管的玻璃制品,里面盛着紫色的液体,看上去十分粘稠的样子。
“诶?为什么突然向我道歉啊?好了好了,我没事。不用这么着急回来,如果有事情的话就快点回来……嗯?怎么通话中断了?”
“怎么了吗?”
摇晃着手中的试管,我望向了少女。
“叶雨跟我说什么遇上事情了就让我喝下……那个看上去很恶心的东西。呜哇,真的不想啊。然后还在不停地跟我说着对不起,听上去很急的样子,好像正在往医院这里赶。我还想问她发生什么了,结果电话忽然就断了……咦?为什么没信号了?”
“这样啊……嗯?空调是什么时候关的?”
正打算思考一下叶雨想传递的信息,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空调已经关上了。
空调为什么会被关上?仔细看的话不是变为了关闭状态的红色,而是显示出没有接上电源的状态,什么都没有。
——咚!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我的身体开始发热。
这是因为我产生了恐惧感。
可为什么会产生恐惧感?
“喂——!”
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起来了,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做什么了。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冲到了岳千和的旁边。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厉害,明明还残留着冷气,可我却觉得浑身在燥热,皮肤下面的血液正在沸腾,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试图发出警告,大脑深处的神经中枢正在催促着什么。
“快点把这个喝下去!”
我拔开了试管上面的橡胶塞,递向了少女。
虽然有点想针对为什么这么随便地放在枕头下面这一点进行一些吐槽,但现在可没有这个时间。
手机的信号被切断,电源也一并停止了,拜这个所赐,现在在这个病房里想要与外界取得联系就必须要有人主动离开病房,因为手机和病房呼叫系统都不能够使用了。
假如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特意制造出这样的状况,就意味着有人打算在这个房间里对我们做什么,而且不希望我们与外界取得联系。
在电话里显得过分焦急,甚至在不停道歉的叶雨。
昨天晚上袭击我们的男人。
几乎与外界断绝联系的房间。
线索在顷刻之间就全部连上,转化为促使为奔跑起来的动力。
“要让我喝这种东西吗,不要——咕——!”
没有必要遵循本人的意见,在少女张口说话的那一瞬间,我将试管里的液体全部灌进了她的嘴中。
“哇……唔……啊……”
少女痛苦地呻吟起来。
假如给她喝下的是毒药,那么我的人生就完蛋了。
【你这家伙行动起来真的好果断啊!】
这里是医院,就算真的是什么毒药,也完全可以抢救回来,就算出了什么事,我的人生也不一定会彻底完蛋。按照这家伙的性格,如果她没有死,那也一定不会追究我的责任的。
我在找着看起来理性的理由来解释我这因过度的恐惧而做出的行动。
——眼前忽然多出了一个黑影。
嗤——
窗户被那道黑影撞碎,四处飞溅的玻璃渣划过少女的躯体,鲜红的液体从少女被割破的地方飞出,侵染到了我身上。
好温暖,却又让人觉得恶心。
“啊——啊!”
少女喝下紫色的液体之后的呻吟声,在被玻璃割伤之后变得更加惨烈,我不由得捂住了双耳。
身体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嘭的一声,少女坐着的床被那道黑影撞翻。岳千和打着石膏的身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跌到了我的下方,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床沿上。
滴答,滴答
不知是因为被割伤,还是说是因为头撞在了床上,总而言之,一滴滴血液顺着少女的身体滴在了地上。
——保护她。
我抬头望向了造成这一切的黑影。
是昨天晚上见到的,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
因为这鲁莽的抬头,我和露在外面,猩红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会被他杀掉。
绝对会死的。
【喂——冷静点!】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我要冷静。
咬破嘴唇是为了冷静,手指抓破掌心也是为了冷静,瞳孔无意识的扩大也是因为要冷静。
如果不是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自己根本就不会想到如此多能让自己内心不再沸腾的方法。
但确实如果是这件事平息下来之后,我可以完完全全的作为日后跟同学吹皮的谈资,比如所谓的深呼吸法根本就是无效的,因为你紧张到痉挛的喉头已经失去了规律运动的可能性,甚至于连勉强的呼吸都将将维持住,还有什么自我鼓励也是扯淡,你的注意力分散下去的一刻似乎都会被恐惧撕裂填满。
那么唯一的解决方法是什么?痛处,直观的痛处,刺入肉体渐入心灵的痛处与刺激,就像你的亲人无端的直白的给你一个巴掌一样。
让你瞬间获得再次清醒过来想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欲望。
——我能做的事情,只有那一件。
嘎吱,就像是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
——眼前的景象忽然停止了。
周围的声音消失了。
脑中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
顺带一提,我并不是控制身体的那个“我”,我是存在于大脑之中,只能够观看,却无法行动的“我”。
控制身体的“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情绪我完全无法感受到,或者说他的情绪已经停留在了刚才那一刻。
眼中所见到的仍然是男人屹立在被掀翻的病床前的模样。
接着——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就像是宰猪场里才会见到的声音一样,有什么东西被人切割下来了。吱吱吱的声音在不断响着,重物跌在了地上发出了闷响,然后是如同流水一样的哗啦哗啦响声。
明明眼中的事物没有一丝变化,可我却能够听见奇怪的声音。
到底,发生——
“给我滚开——!”
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对着那个男人发出了声音。
可我却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不存在于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影。
走掉了?可为什么走掉了?他的目标达成了吗?不可能……只是身体被玻璃渣割伤,只是脑袋撞到了床而已,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认定岳千和已经死了。就算他真的走了,可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床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见了。
是瞬间移动吗?还是——
嗒
手触碰到了粘稠的液体,是前所未有的粘稠,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快黏在了一起。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臂,陷入了疑惑。
殷虹的血液染红了我的视野。
上面布满了猩红的血液,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几乎快让我吐了出来。可关键的问题是,我身上没有一处疼痛,也就是说,这些血并不是我流的,而是其他人的,只不过恰好沾在了我的身上而已。
那么会是谁的鲜血呢?是那个男人的吗?不,不可能,我们没有人能够伤到那个男人,那么——
我的视线移到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地方,也就是床边。
“唔——”
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眼前见到的景色让我自然而然地张开了嘴,难闻的气息顺着我张开的嘴一股脑地涌入了我的身体中。对这些视而不见的我只是将自己今天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没有被消化完全的苹果残渣在掉到地上的那一刹那就被染上了一层妖艳的红色外皮,看上去真的像是缩小后的红苹果一样。
存在于我的眼前的,是连尸体都算不上的玩意。
举个例子的话,被小孩子玩坏的芭比娃娃会最合适形容眼前的景色。
类似于手臂的长条物被人随意地仍在了床头柜上,而类似于小腿的肉块则摆在我的手边。
少女死了。
我不认为她还活着。
原本应该有着右臂的地方空无一物,或许它的最终归宿就是那个床头柜上,而两腿膝盖处也有着平滑的切口,两支小腿全部被人用利器切除。少女的腹部被人掏空,仅剩的肠子从被剖开的部位流了出来。原本光滑的皮肤如今遍布血色及刀痕,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小刀切了无数下一样。
早已失去光泽的双瞳空洞地望着前方,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瞳还存在于少女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脸上,或许我会认为那只不过是两个玻璃珠子罢了。
这根本不能算是尸体,充其量只是一团残破不堪的肉块聚集体而已。
“——发生什么了啊?”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连另一个“我”也做不到,我能够感受到他那比我更加破碎的思维。
“啊——”
我没有认知到自己的嗓音是多么的沙哑,就连自己在说些什么,也无法理解。
什么都没有做到。
——能不能麻烦你……保护一下岳千和?
——嗯?为什么呢?啊,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想要让人保护岳千和?
——因为……她遇上危险了吧?我不希望她受伤……我不希望在班上如此耀眼,又如此与众不同的她受伤。
——好好好,明白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保护她的。
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到,我却没有应有的罪恶感。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在这一刻,我的思维被撕碎了,然后才认识到了这个世界——
——是多么的恐怖。
我身上到处都是温热而又粘稠的血液,被这些血液侵染着的我,竟然感到了一丝温暖。
好可怕。
好可怕。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知道什么吗?你在的吧?快告诉我啊,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啊!】
【发生什么了,我根本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能够听到奇怪的声音而已!为什么你不动下脑袋啊?!我要问的是你啊!为什么刚才一动不动啊?】
什么叫做一动不动?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啊,我哪里没有在动了啊。
【你差不多发呆了半分钟啊!你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看着前面。拜你所赐,我也只能够看见前面,明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却不能转头去看!】
不,所以说你在说什么……奇怪的声音?发呆了半分钟?怎么可能啊,我明明有在做重要的事情啊……
不理解另一个我在说什么,不理解现在的状况,什么都不能够理解。胃里的东西已经差不多被我全部吐了出来,可我还是在不停的干呕着。
要向人求助才行……要叫大人来才行。
明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我却动弹不得。心灵也好身体也好,已经完完全全被恐惧占领,就连呼吸也只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做。
“啊……啊……啊……”
语言机能丧失了,连自己想说什么都不明白,就算明白了自己想说什么,肯定也什么都说不出吧。
“喂。”
毫无征兆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喂,突然间怎么了啊?”
是不应该还能够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我十分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你有在听吗——喂!傻子!白痴!快回话啊!你身上好多血啊!可看起来不像是死了啊!快点回话啊!”
身体被人剧烈地摇晃着。
“……啊?”
我无意义地呻吟起来,散开的瞳孔也重新聚焦。
原本应该死去的少女,不知为何站在了我的身前。
“你……你……”
我颤抖地身子,伸出手指向了她。
岳千和正一脸担心地望着我,见到我这个举动,她还夸张地拍起了自己的胸脯。
“对,是我,是我。”
“——你不是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怎么可能死了啊?除非你也在地狱了!可是我完全不相信地狱啊天堂什么的,人死了就是结束,才没有那种东西存在!”
也在地狱……为什么你会认为自己死后会去地狱啊?
“刚才的事情,难道是在做……”
我的声音中断了,因为我注意到原本打算用来扶住自己额头的手臂上沾满了红色的粘稠液体。
甚至还有着血珠在我的手臂上滑动着。
不是做梦,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在做梦,是货真价实的。
“那为什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望着我的少女——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渍,血液覆盖的面积甚至是我的几倍,可她的身体却完好的不像话,没有一处伤口,原本散在周围的四肢也好好地待在她的身上。
【时间倒流?不对,刚才看到的事情是的确发生了,绝对不是时间倒流,更加不会是什么重置……到处都是的血液证明我看到的不是幻觉。】
那么这就表明,岳千和刚才的确死了。
可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
答案只剩下一个。
“你这家伙,该不会学会复活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