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
我出现在了医院专门为温泉旅馆昏迷不醒的人所开的病房外。
“你是来看望里面那些昏迷不醒的人的吗?”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在我站在病房外深呼吸做着心理准备的时候,从背后向我搭话。
“?”
我好奇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医院里粉色的护士服,戴着护士帽,嘴上还戴着纯白色的口罩。除此之外……她的身高与我相近,声音则是十分地清澈动听,简直会让人有种“声音这么好听,不去做歌手简直可惜”的惋惜感。
“是的,因为我认识的人被卷入了这个事件,所以我才来这里看望他们。”
“那……一起进去吧。”
护士小姐在向我发出邀请之后,替我打开了门。而我,虽然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去。
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纯白色病房里,左右两排各排列着4张病床,每张病床边都配有检测心率的仪器。
现在,这整齐排列着的8张病床大半被在温泉旅馆昏迷不醒的人所占据。而在躺在病床上的6人之中,我所认识的只有我左手边靠门的2张病床上的人。
“他们好像是那家温泉旅馆的主人吧。”
似乎是发现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左手边的某两张病床上,护士小姐便开始说起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那两张病床上病人的信息。
“是的。”
回过神来的我忍着内心传来的揪心感觉,朝着护士轻点了点头。
“对了……”
再度扫视了一眼病房里所有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我发现了一件不太对劲的事,于是……我不解地向着护士小姐发问。
“护士小姐,在温泉旅馆发现的所有昏迷不醒的人都在这儿了么?”
“嗯,所有昏迷不醒的人都在这儿了哦。”
“怎么会……”
听完护士小姐的回答,我脸色一瞬间阴沉的就像是现在窗外快要下雨那片天空。
如果说这间病房里的所有人都是在温泉旅馆发现的昏迷不醒的人,那么在这8个人之中,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宁欣夕的身影?
(难不成……小夕她被那个让这么多人陷入昏迷不醒的危险犯人抓走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变得焦虑起来。
(可恶!小夕她……不会有事吧?)
此刻,心急如焚的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宁欣夕的身边去保护她。可是,现在的我根本都不知道宁欣夕被凶手带到什么地方,更别提出现在她面前保护她了。
“你没事吧?脸色变得很难看啊。果然……是因为看到熟悉的人昏迷不醒而太受打击了么?”
“大概吧。”
对于身边护士小姐关切的询问声,我做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要不然……你先去走廊的长椅上休息一下,怎么样?”
“嗯,那我就先出去了。”
接受了护士小姐的建议,我失魂落魄般地走出了病房,在走廊设立的铝合金座椅上坐了下去,盯着干净到足以印照出我自己的脸庞的瓷砖地面,怔怔地出神。
(接下来该怎么办?)
目光呆滞的我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现在,紫菱的父母还没联系上,宁欣夕也生死未卜,而且最重要的是无论那一边我都毫无头绪,根本无从找起。
陷入如此窘境之后,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青梅竹马。
(要不……还是问问小怜吧……)
(顺带把小夕家的事告诉她,她也有资格知道这件事。)
我以看似合理的事情作为借口,说服了自己去向林月怜求助这件事。于是,我熟练地掏出了裤兜里的智能手机,拨通了林月怜的电话。
嘟嘟嘟……
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先是无人接听时的响声,而后是“对不起,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回复。
“小怜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有些不能够理解。现在都已经过了下午的1点半,即使是午睡也差不多到了该醒来的时间,她怎么会不接我的电话?
就在我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张抢救床伴随着护士们发出的“让开!让开!麻烦让一下!”的叫喊声从我眼前经过。
“?!”
无意之间,我看了一眼躺在抢救床上的病人。
那如瀑般的漆黑长发,高挺的鼻梁,薄薄的樱唇,即使头发上没有别着那标识性的白玉兰花饰,我也绝对不可能认错。
(为什么?为什么小怜她会躺在病床上?)
我的脑袋不可遏制地思考着这些的时候,身体早已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抓住了抢救床的床沿。
“这位先生,请放手,病人需要送到抢救室准备抢救!”
抢救床因为我预料之外的行动而停了下来,将其推往抢救室的其中一个护士竖起眉毛对我做出了告诫。
然而,我却将她的话却置若罔闻,只是用瞳孔紧缩的双眼呆呆地看着抢救床上无比熟悉的那个人。
“怎么会……小怜她……”
“啧,是认识的人吗?”
看着我魂不附体的可怜模样,女护士咂了咂嘴,而后朝着我大吼。
“那你也不应该妨碍我们把她送去抢救,除非你想害死她!”
“……”
女护士的话语终于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因此逐渐松开了紧抓着床沿的双手,任由护士们推着抢救床消失在不远的拐角处。
“怎么会……”
护士们已经离开,整个走廊上一瞬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怎么会……”
我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坐回了冰冷的铝合金座椅上。
“怎么会这样啊!”
我的表情因为内心的痛苦而扭曲,我的双手就像是要将所有的头发连根拔起一样粗暴地拉扯着自己两鬓的头发。
先是紫菱,然后是宁欣夕一家人,紧接着是林月怜,我身边最近与我接触过的人都出了事,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么看来,我简直就是个不幸的化身,只会给遇到的人带来不幸。
(可恶啊!可恶啊!)
我的内心止不住发出不甘的吼声。
(可恶啊!这一切究竟是谁干的!)
充满着对自己的愤怒和对犯人的愤怒,我一拳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那一刻,剧烈的痛感从拳头的关节处传来,但是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在心里继续想着。
(如果能够知道伤害这些人的犯人是谁的话,我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去把他暴揍一顿。)
我不自觉地紧咬着臼齿,并在内心暗暗地立下了誓言。
就这样,我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这种姿态过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比来时更加的阴暗,甚至隐隐约约地有雷鸣声传入我的耳朵。
直到这个时候,我那如同暴风雨中的大海般暴怒的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了一些。可是,就在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悦耳的来电铃声。
(现在给我打电话?会是谁?)
我完全想不到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我,所以我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
看着打来的电话号码是110之后,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竖起眉头盯着我右手中不断传出声音的手机发呆。
(为什么警察要打电话给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难猜出来。想来警察肯定是调查案件的时候,发现我与宁欣夕一家人关系密切,而且前天晚上还曾在温泉旅馆住宿,所以准备找我问话。
(说不定可以趁机向警察打听一些案件的消息,至少……至少也要知道有关小夕去向的线索,知道她平安无事才行。)
怀抱着如此的信念,我在咽下口腔不自觉分泌出的口水之后,接通了电话。
“请问你是叶浩先生吗?”
“是的。”
以标准的确认身份的询问作为开端,我开始与隔着手机,仅以声音就能给我带来巨大压迫感的警察进行着对话。
“那就好。那接下来……为了你不感到混乱,我还是先从最根本的问起吧。”
说完这句话,手机那头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传进我的耳朵。
“你看到本镇唯一一家温泉旅馆宁汐旅馆出事的新闻了么?”
“啊,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是已经有人和我说过大致的情况了。”
“是这样啊,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好了。”
说着,对面警察的声音变得更加的低沉与认真,这让我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那个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叫宁欣夕的少女有没有主动联系过你?”
“诶?主动联系我?”
我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毕竟我完全搞不懂失踪状态下的宁欣夕要怎样才能主动联系我,也不明白警察这么问的意义何在。
“原来如此……她还没有联系你吗?”
我的这个反应显然是在警察预料之内,所以电话里的警察才一点解释的意向都没有,而是以我的反应为依据,自顾自地做起了推断。
警察的这种仅仅确认我知晓事件,然后便抛出我根本难以理解的问题,并通过我的反应来推测答案的询问方式,让我产生了极其糟糕的预感。
“喂,你们就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吗?关于你们为什么要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激动地从铝合金的座椅上站起,并朝着手机对面的警察发出吼声。我的这一行为引来了走廊上不少人的视线,但好在他们都是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没有再把关注的重心放在我的身上。
“关于这件事……我想还是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毕竟我通过电话都能明显地感觉得到,你现在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我会这么大吼大叫还不是你们不愿意告诉我你们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的原因!”
“真的是这样吗?虽然我与你只说了寥寥几句话,但从我提到案件开始,你的声音就给我一种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的感觉。”
“……”
“总之,你还是先想办法冷静下来吧。到那个时候你再打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理由的。在那之前……除非是那个叫宁欣夕的少女打电话给你,不然就算你打给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做完最后的告诫,警察那边挂断了电话。而我,虽然立马又将电话打了回去,但是我打过去的电话无一例外的是还没接通就被挂断。
(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吗?)
结合那个警察之前所说,他们那边这么做的可能性很高。稍微冷静了一点并了解到这点之后,我只能落寞地坐回椅子上。
明明已经决定至少也要从警察口中问出宁欣夕安全与否,但结果到头来,我却什么也没能从警察口中问出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我还不够冷静吗?)
我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如此想到。
在与自己亲近的人一个个都发生了意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现在要怎么样才能冷静下来?
我不排除这个世界上有些不少人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能够让自己在任何时候、任何状况下都保持着绝对冷静的状态,但是我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没办法强行压制下自己过于激动的情感。特别开心的时候,我即使强忍也会不自觉地偷笑;特别悲伤的时候,我即使强忍也会不自觉地耷拉着双肩;特别愤怒的时候,我即使强忍也会下意识地微微攥紧拳头。正因如此,我才经常被宁欣夕说太容易看透。
可现在,因为知道了只有冷静下来才有可能从警察那边得知有关宁欣夕的事情,所以我即使不善于调控自己的感情也唯有尝试一途。为了抓住眼前这仅有的,找到下落不明的宁欣夕的机会。
(要冷静……要冷静……)
坐在冰冷的铝合金座椅上,我在不停地对自己做着心理暗示的同时,闭上了眼睛,边以一定的频率深呼吸,边尝试放空脑袋什么都不去想。
就这样,半小时之后——
“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冷静下来啊!”
我花费了半小时的时间调整心态,好不容易才调整到自认为已经可以称作“冷静”的状态。不过……我一睁开双眼,那些被我好不容易排除的焦虑、不安和恐惧全部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
虽说如此,但是现在的我依旧比半个小时之前那个一提到宁欣夕就会焦急难耐,大吼大叫的我要好上不少,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按照我现在的这种状态,不知道打电话给那个警察,他会不会如他所说的一样告诉我有关小夕的事情……)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的视线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看了一眼此时正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空,然后又悻悻地收回了视线。
(究竟要不要打电话试试?)
产生如此想法的我毫无疑问地在犹豫着,因为害怕那个警察所说的都是谎话,害怕自己依旧没能达到那个警察所说的“冷静”的标准,害怕自己即使知道了宁欣夕的事情依旧无法有所作为而犹豫着。
(无论是什么结果,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我咬牙从那由无数个害怕而组成的泥沼中挣脱并掏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