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来,眼前是一片黑暗。

但并不是夜空那般深邃的黑,而是无法视物的孤寂的黑。

路德头昏脑涨,因此顾不得眼前的景象,他继续平躺,隔了好半响才好受一些,这才准备起身。

“咣当”。

他刚要用双手撑起上半身,就听到这种铁链撞击的声音,手腕受到束缚,被拉了回去,抬到一半的身子重新回归,撞击在地板上,脑袋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地面是平坦的,因此躺在上面并没有感到不舒服,不过上面冰凉,感觉也没有多舒服就是了。

他随意晃动双手,“咣当”“咣当”的声音持续响彻,手腕上感觉套着冰凉的沉重的东西,照一般观点来看,他是被铁链拴着了,而且不是被拴在墙上,而是拴在地板上。这让他有些无可奈何。撇了撇嘴,这次他靠腰部的力量坐起,活动活动稍微自由了的手肘,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胸口的伤势。

但更加无可奈何的是别说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就算能看到,在双手被束缚的现在,也无法掀起衣服检查。

衣服?

身上确实有穿着什么的触感。

不过说回来这次他细心感受,身体上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而且也只有稍微的疲惫的而已,这种疲惫可以看做是刚睡醒的自然状态。他收起腹部,再用力胀开,让皮肤伸缩拉扯,也没有痒痒的感觉。他想苦笑,他也苦笑了。之前还不知道该怎么治疗的毒药,现在竟然莫名其妙的就好了。

至于双脚,要做当然是要做足套,既然双手被铁链拴着,双脚自然不可能幸免,他随意晃了晃脚,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他只得庆幸自己脖子上没有套上一铁箍,不然就真的是动弹不得了。

他再次躺下,既然哪里都去不了,不如躺在地上还比较舒服。

闭上眼睛,另一种黑暗降临,黑暗中蠕动着像是白的,又像是黑的蛇,那是眼皮里的血管。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但人们往往只注意到很多里的一点。

再次回想吧。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路德也不觉得紧张了,或是是伤好了的原因,作为两次醒来的开场,就算是又过了一天吧。

本来以为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被那个黑影锁定,就算是他也感觉到吾命休矣,并且长刀落下,确实将他贯穿,到现在他还能想象出当时全身血液,逃跑般拼命往外涌出的感觉。他眼睁睁看着长刀刺进自己的身体,又慢慢地拔出,漆黑的刀身被染成鲜红,跟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或者说意识死去。

但没想到会再醒来。

是有人救了我吗?路德想。但看起来又不太像,毕竟谁会把自己救了的人关在这里?

没有人。

或许坏人会这么做,但坏人不会救人。

或许好人会救,但好人不会把人关起来。

那么是好人又是坏人的人?

这种人通常都会有除了好心之外的理由救人,又会以除了坏心之外的理由把人关起来。

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情报或是请求。

眼球感到刺痛。

路德不禁想用手挡在眼前,但锁链“哒哒”地响,让他没办法抬起手来。幸好眼睛马上就适应了这种变化,他轻轻睁开眼睛,直视前方,前方有个光团,猛一看非常刺眼,但瞳孔放大后就看出那是个四方形的口,光亮就是从那个口里灌了进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路德觉得自己被关进了水井之类的地方。

四方形的一边趴着一个人,因为背光,所以看不清他的样子。往下面看了一会儿,他就把头缩了回去,路德静静等了一会,“咔嚓”一声,地面往上升了一下,那个口变得大了点,光团看着也亮了点。

地面渐渐接近井口,路德觉得自己有些想睡,于是便闭上双眼,枯燥的空气被清新的空气所替代,稍微有些超重的压力,让疏松的肌肉得以得到放松,他随意扭转着筋骨,直等到再次“咔嚓”一声,他睁开眼睛,他已经来到了升降口,简单来说,就是地面了。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四面墙壁上插着挂钩,而挂钩上面挂着铁链、直刺之类的东西,房间里的光源,是靠吊在天花板上的一个圆灯,白色的罩子里面没有火苗摇晃,也就是说,这是依靠魔法发亮的东西,怪不得会亮如白昼。

在一面墙壁上有个扳手一般的东西,一个男生就站在那里,将扳手扳下,看到路德升上来就把手放开,向他走来,看来那个扳手就是控制升降的机关。

“不要乱动。”

男生说。他先将路德脚上的铁链解开,再解手上的铁链之前,他懒散地蹲着,又说。

“你会不会马上逃跑?”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我有需要逃跑的理由吗?”

男生漠然,稍后又说。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逃跑是最理智的行为。”

“劝犯人逃跑可不是一个看守可以随便说的事,何况有时候理智的事不一定是对的事。”

“那么你不会袭击我,然后逃跑喽?”

“不会。”

“这就好,我不会打架,要是你真的对我动手我还真的应付不来。”

说着,他就去解路德手上的锁链。

“……”

“……”

“你相信我的话?”

锁链已经解开,路德边揉着红肿的手腕边问。

“有些人说过的话,就算要死了也不会反悔。”

“我可不是那种人。”

男生直视着他的眼睛。

“因为你比他们还要倔强。”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男生站起来,向着类似出口的地方走去。那个地方原本看起来黑咕隆咚的,走过去之后路德才发现,这原来是向上的楼梯。他跟在男生的后面走了上去,忍不住再想,原来自己是被关在了地下室的井里……死了也省得挖坑埋了。

这条楼梯很长,而且墙壁上也没有火把等照明设施,可男生就像知道每个台阶的位置一样,一步一步,没有停顿的走着。路德手扶着墙壁,墙壁上铺了瓷石,摸起来十分光滑,前面走着的男生脚步声有时候会突然跑到了他的头上,这不是说台阶高低差的意思,而是如字面上一样,脚步声真的就在头顶。路德一边摸着旁边的墙壁,一边向前摸索,果然摸到了另一堵墙,这只手往旁边游移,可以感觉到旁边空出来一个通道大小的口子,路德拐进去,然后再拐,这时才向上直行,这时男生的脚步声才复又出现在他的上前方。

如此拐了又拐,他也不知道拐了多少次,只觉得原本有点潮湿的空气渐渐清爽起来,似乎快到地面上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脚步,拉近和男生的距离,兴奋难耐。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的脚步声消失,男生似乎停了下来,路德也停下,他可以看到前面一个黑色轮廓的原因是,在前面有条细细的光线,像是从门缝里射进来的。接着果然听到了敲门声,是木质门,可奇怪的是声音是在里面响起的。跟着,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是外面敲的。男生往后退了一个台阶,路德站立不动,接着刺眼的光亮就从打开的门后射了进来,路德下意识眯起眼睛,跟上再次动起来的男生走了出去,一出门,睁开眼,他就到了地狱。

两排小鬼整齐划一的地站在走廊两侧,开门的是个高大一点的鬼,等路德两人走出有段距离,才把门给合上。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些小鬼只是戴了鬼怪面具而已,因为脖子颜色和衣服颜色太过相配,反而没有马上看不出。在刚出门时,他还真的有吓了一跳。

一路走过,路德觉得面具后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因为已经有过备受瞩目的经验,即使现在是有些诡异的戴鬼怪面具的人看着,他也依旧没有觉得有什么。

路德跟在男生的身后穿过走廊,走廊两边有好几扇门,他们则是在尽头处停了下来,打开门,走进去,除了向前走的路外,还有条往上的楼梯,男生径直走上楼梯,路德跟了上去。在楼梯尽头他们又打开了一扇门,不过这次出现在眼前的并非是走廊,而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有很多人,都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似乎在开舞会,路德想到,自己或许并没有离开凡尔纳。

男生带着路德穿过众人往前走,在大厅的最前方,有个高台,高台上有把华丽精致的椅子,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上面,她戴着面具,不过是天使的面具,头顶上还带着一个金色的光环。如此滑稽的装扮竟然没人笑她,路德就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头了。

字面意思,不用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