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夜间补习,晚饭不回去吃了,可能会晚点回去——树理在电话中对母亲如此解释道,得到允许后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树理问东问西,生怕自家的孩子瞒着自己偷偷在外面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母亲就和所有身为人母的女性一样,对她们来说孩子是希望也是动力,因此才更需要由自己仔仔细细规定好所有的安排。这样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尽管如此树理也还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偶尔放松一下又没什么关系,况且自己对于交友的标准也是相当注重的,树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一直就只有过分的保护再怎么乖的孩子也会产生叛逆的心。
树理握着手机长长地舒了口气,静候在旁边的人接在这声长叹后开了口。
“OK了?”
“嗯,没暴露的样子。”
树理冲着停在视线上方几英寸距离的面孔,绽放出一个舒缓的笑容。
“真的会带我去音乐喷泉那边吗。”
“当然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虽然对于身上还穿着制服的事耿耿于怀,但是树理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一看在网上炒成话题的音乐喷泉——坐落于月初刚刚开放的大型购物中心的人工喷水设备,光是看评论版上的流言是没法准确把握所谓音乐喷泉的具体印象的。树理有想象过,被水晕染的光点和在水珠中蹦跳的音符···诸如此类的场景,死板又没虚伪的臆想罢了。和网络上的形容相比总是差了些什么。
所以当阿明说要带她去看音乐喷泉的时候才会开心得叫了出来,并一把抱住了对方,抬起头还能看到男友那涨红了的脸。
“我们要怎么过去?”
“这边的公交站有直达的车,好像······”
阿明牵起树理的手,两人并肩来到写着车次的站牌前,伸着脖子从上到下挨个寻找着写着那所购物中心的小牌子。
有了,是树理先发现了那个名字,她扯着阿明的手提醒对方看向她所指的地方。
“干得好,树理二等兵,接下来就是向着目的地进发了。”
“只有二等?”树理对这个听着就知道地位不高的职衔很不满意,“敢问您给自己的官衔是?”
“上将。”
“呜哇······”
对男友那过分的自信和莫名充满了斗志的神情,树理举手投降。一定又是沉迷于某款游戏当中了吧,把游戏中的设定和台词搬到台面上来说是阿明的坏习惯。树理不玩游戏,对游戏的事情一窍不懂,可是对身为游戏玩家的男友却从来没有过一句抱怨的话。
树理喜欢阿明,无论是平时的阿明还是化身为游戏宅的阿明她都喜欢,虽然他们是同年,可每当看着这样的少年时树理只觉得对方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比起身为恋人的实感,倒是更像是姐姐或是妈妈的感觉更为强烈。
悄悄地,握紧了那只比自己更大、更宽厚、温度更高的手,哪怕因为夏天的原因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心里都蒙上了一层粘腻的汗,还是不想放手。
“唔,等一下,得去便利店换些零钱。”
树理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没有足够的硬币来坐公交。
“我也一起···”
“不用,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马上就回来了。”
气流拂过手心表面,带走了贴合的热度,树理看着阿明向前跑去的背影,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树理用右手抱住仿佛为了挽留而微微抬起的左臂,等待中的百无聊赖让她扬起头眺望着半青色的天空,对着尚未闭幕的天空上扬了嘴角。
幕布的中央镶嵌着一颗明亮、闪耀的钻石。
“阿明······”
她即将和自己目前最喜欢的人来一场小小冒险,背叛了母亲的信任,翘掉了夜间补习,乘着公交穿越到城市的那一头,一起去看她的梦。
树理在心里对撒谎的事抱歉,但是现在的她果然,还是想和阿明在一起。
“怎么像私奔一样。”
这话说出来就连树理自己也一阵脸红心跳,她害羞得吐了吐舌头。白日梦···虽然从时间看已经是晚上了,但是女孩的妄想也要适可而止,树理如此提醒自己。
——喂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第一反应是阿明回来了,但男友从来不会用这么暧昧轻柔的动作来叫树理,哪怕是恶作剧也一次都没有过,动作中少了男性的粗鲁,换来的是软绵绵的甜美气息。
将视线放平,对准前方,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子。
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树理完全没有察觉到。
“哎,你是······?”
“你们关系真好呢。”
不明来由的一句话唐突地被抛到面前,意有所指,并不难猜。
“嗯?还好啦······”树理想刚才和阿明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是被这孩子看到了。
真好呢,真羡慕,女孩带着纯真无邪的微笑对树理这么说。
“你们关系一直都是这么好的吗?”
“怎么可能啦,也会有吵架的时候。”
“可是看上去很幸福的样子。”
看上去很幸福,被这么赤裸裸地揭示出内心的想法让树理在开心的同时也有些羞怯。
恋爱就是这样,与幸福等价的痛苦,与欢乐相对的隐忍,即是相对又是相同的存在着。
突然出现的女孩盯着陷入沉默的树理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不幸福吗?”
树理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是幸福的,她用细微的声音承认了。
之所以有些犹豫不决,是因为“幸福”这个词对于还只是高中生又是初恋的树理来说还是那么陌生的事物,但是开心却是千真万确。
十指交握,将掌心贴合在一起的树理和阿明,他们是世上无数恋人中的一对,平等的感受到恋人应该拥有的欢乐。
也许,这也可以被称为幸福,树理这么想所以如此承认。
“不对哦。”
否定的声音来自于对面的女孩。
“那个人是没法带给你幸福的。”
树理在瞬间的茫然过后是爆发的愤怒,这个女生,明明是初次见面,什么都不了解,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论别人的幸福。
她有什么资格批评阿明!
“这样说不太好吧。”树理情绪激动地提高了声音。
“是事实啦,那个叫阿明的男人没法满足你的。”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的样子。”
其实是想再稍微冷静一下的,不过事情一旦扯到阿明的身上即便是被大家公认为“乖乖女”的树理也没法轻易地就压制住冲向脑内的洪流。
“那种事,我是不知道啦。”
女孩微微侧着脑袋,看似十分困扰般苦笑着吐了吐舌头。
“因为我家的darling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换作平时可能不会有过多顾虑此时却带着不祥气息的词眼。
“难道不是因为对你有不满么······”树理小心翼翼地指出。
“不满?”
女孩的表情是遇到完全陌生事物是才会有的呆滞。
树理开始觉得有什么变得不妙了,不单是气氛之类的。和女孩的对峙让她不安,她希望阿明可以快点回来,说起来他去的可真够久,便利店里有那么多人吗?笼罩在树理和女孩之间的空气从刚才开始就近乎凝滞,静止一般沉寂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连汽车和行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怎么可能啊。”女孩突然从凝固中解冻,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对劲,女孩也好,这空间也好,明明是夏天树理身上的寒毛却倒竖了起来。
“嘛,随你便吧,我要走了。”树理从女孩身边绕过,既然阿明不来的话就只好自己这边去找他了。
待会儿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树理甚至这么打算。
啪,手臂被拽住,和拉袖子时不同,这次则有着要将其牢牢束缚住的力道。
“还不能走哦。”
“怎、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我刚才说过的,我家的***不见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吧?”
“嗯,是这样。”女孩表示同意,但是,她说——
“你的身上有***的味道,仔细一看,就连长得也很像呢。”
树理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女孩的视线穿透了那个圆心,射进她的身体内部。
“总算找到了。”
树理最后看到的就只有天真无邪的女孩和她的眼睛。
像闪烁着幸福光辉的宝石一样。
***
呼、呼、呼···
喘息声和风声混合在了一起,粗暴地擦过耳膜。
申也此时正在用17年来最拼命的速度飞奔。
四周是平日里较为安静的一片街区,仿佛以入夜为信号,才刚过晚上9点道路两旁的公寓就次第熄掉了灯火早早进入了梦境,只剩路灯和一些还要做生意的小本店铺依旧清醒着。
夜间人迹罕至的街道,如果不快点从这种如同死胡同一样的境地中脱离出来就完蛋了,申也如此判断后便刹住脚转身朝两栋建筑之间的夹缝中跑去,在掉头之前他用余光确认了后方暂时还没有人追过来的样子。
如果能这样甩掉对方就太好了,申也很希望情况可以就这么乐观起来,不过至今为止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现在这样的乐观就是待会儿让他见鬼的意思,申也在心底默默骂了一句不太中听的话暗暗加快了脚步。
申也从黑暗的包围中冲出紧接着又陷入另一片黑雾,唯一的光从头顶的夜空洒下,星星捂着眼睛向下窥视,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好奇暗默不语。腐臭和粘腻的味道窜入鼻腔,申也一边努力避开出其不意的障碍物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可是无奈于黑暗中的小巷实在充满太多未知的障碍,好不容易避免一脚踩上地上的饮料罐却在下一个拐角处撞上了摞在墙边的纸板箱。
纸板的城堡在平衡被冲乱的顷刻间坍塌,申也抬起手臂护住身体,在自己被卷入塌方之前向前突破了出去。
凌厉的一声惨叫,双眼发光的生物向上蹿逃。
真是对不住了,申也在心里对那被吓得不清的猫表示歉意,只是自己这边正是有性命攸关的生死时刻。无法确认路况实在是很不方便,即便如此也没用手机上的手电筒来照亮是因为申也判断这样更易于隐藏位置。
再稍微忍耐一下,只要从巷子内出去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道,是背对着这片住宅的商业街,若说这边是“死城”那边就是“不夜城”,可能有些夸张但只要到了那边就会有人,追击自己的敌人也会为了掩人耳目而自觉退去。
身后传来了声响——凌乱踉跄的脚步声和金属被削去的摩擦。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有够不妙的。
“来人···有谁···哈······”
这个时候,是谁都好,警察叔叔快点来救救我啊!
“唔噗······”一丝窃笑从申也的嘴中泄露出来,他被自己这被逼到绝境的幼稚搞乐了。
自己选择的求助的对象是居然是警察叔叔,那不是完全没用吗,看来跑得太拼命脑供血不足导致的缺氧让申也的思维也开始混乱起来了,治病乱投医,警察可没法解决这件事。
如果这时候得到一个场外求助的机会,申也很想给那个人打电话,这是平常绝不会有的念头,可是“那个人”毕竟是处理这类事件的专家,现在要不要先抛弃一下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呢,就在他这么想时——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从紧贴着的裤子口袋中传来。
这种时候是谁如此缺心眼打电话过来啊,申也咋着舌在心里抱怨着,可是他的手却故意要违背意志一般伸向了右边的口袋。
如果思考没有错乱的话正常来讲是不会接的,换做是谁也不会在被人追杀的节骨眼上还有接电话的心情。虽然很累,身体越来越沉重,肺部要炸裂似的膨胀,身心都是,随时有可能爆裂,可是此时,在申也必须为了保命而飞奔的时刻,电话的铃声就像是福音。
申也摁下屏幕中央扑闪的绿色标志,他祈祷来电的人是他所希望的那个对象,现在的申也甚至能在大脑里完整的描绘出“那家伙”的脸。通讯簿中保存着六个号码,是“那家伙”的可能有六分之一。
拜托了,千万不要是不相干的人啊——!
“喂喂?申也啊,在吗?”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个能让申也安心的声音就涌了出来,申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过八间迹的不会看气氛,这个人从来都只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内搅进别人的事情里。大多数场合下八间迹的出现只会让原本就焦头烂额的状况搞得更加混乱,让人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当下这般算是稀有的,正确的时机。
“怎么感觉你那边声音很吵的样子,信号不好么?”
“···哈···哈······八间迹······”
“怎么了怎么了,听着像累成了狗的样子,你在夜跑?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八间迹轻浮的语气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疲惫让申也无法顾虑太多,他言简意赅地冲着空气大喊:
“我可是就要死了啊!想想办法!”
“唉——”
那个声音被拉得很长,依旧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哪有什么有趣的,结束打工的申也在回家的途中被陌生人追杀,理由不明。老老实实上学,放学了就去面包屋打工,结束了工作就乖乖回家,每天每天为生活费而苦恼着的普通高中生是有什么理由被追杀啊?申也既没有巧合目击到凶杀现场也没有掌握什么黑幕线索,更没有招惹黑道政客恐怖分子,七氏申也只是一介平凡,随处可见的高中生罢了,这是申也对自己的定位。
这样的自我评价要是被八间迹听去了一定会招致一番轻笑。
就连申也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自我定义有着严重的漏洞,将自己想得过于卑微和无足轻重。的确,人群中的每一个个体都是相同的卑微,挤满了名为“人类”生物的世界上,大家看起来全都是一样的。
但是申也远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普通,实际上他早在六个月前就对自己的“不普通”有所了解并且承认,不过习惯还是让他不自觉间把自己归为“普通”的一类中。
“我在··被人追杀···”
“你是哪里的冒险片的主人公吗?”申也的话一出口八间迹就夸张地笑出了声。
“没骗你啦!”
“那么追杀你的是哪国派来的美女特工还是神秘组织的性感女杀手?”
申也没有余力去吐槽八间迹将追杀者默认成了美女的事,不过有一项八间迹倒是说在了点子上。
“确实···是个女的·····”
“真的?真的?漂亮吗?是熟女吗?”
“不······”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熟女啊?
“唉,我比较喜欢成熟的大姐姐那类,前凸后翘手感也要好一点的。”
“不要管你的性癖了啊!”申也崩溃地大喊,他已经无暇顾及声音是否会被听到了,“我可是就要横尸在路边的巷子里了啊!”
“真是不走运呢申也,如果对方是漂亮的大姐姐的话大概就能死而无憾了吧,怎么样,要不你就被她杀一次试试?”
开什么玩笑,申也踢飞了脚下的垃圾。
“那我就帮帮可怜的你吧,先告诉我对方是人类吗?”
“···可能······”
这真是一个十分暧昧的回答。
申也的肉眼看到的追击者是一名女孩。
晚上9点,那是面包店的打烊时间也是申也的收工时间,他换下面包店统一派发的制服,从店长手里接过本日的“额外补贴”后便和平常一样准备回家。“额外补贴”是面包店当日卖剩的面包,精心烤制出来的面包就这么扔掉实在太过可惜,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将剩下的面包送给店内的员工就成了店内的传统。这实在是一项美好的传统,申也每天都怀着感激的心情收下这些面包,这样一来第二天的早午饭就有了着落。
打工地的面包店到申也租住的公寓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小小的公园,放学后和休息日的时间段内那里是小孩子的基地,太阳落山后则重新回归这片寂静的夜。申也在路过那个公园的时候习惯性地向安置秋千的地方看过去,秋千是公园里最受欢迎的游乐设施,申也本人也十分喜欢。
今晚,那边就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人影。
路灯微弱的光线让申也看不太清楚,他眯起眼,辨认出坐在秋千上的那个娇小身影上穿着的是自己就读高中的校服。两个小时前他还在面包店里看到过一次。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想要靠近呢,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因为莫名的好奇而莫名上前的话,或许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幅田地。
借着忽明忽暗的灯申也看清了秋千上的身影,无论是被紫色的缎带束在脑后的马尾还是隐藏在医用眼罩下的右眼,申也全都有印象,衣服也的确是那套崭新的制服。
是一个小时前申也曾接待过的女孩,穿着同校的女生制服在店里转来转去犹豫不决的样子。巧合的是当时店里除了女孩并没有别的顾客,出于为“顾客服务”的责任感也是因为清闲了好久,突然——就只是一瞬的心血来潮涌上了头,申也便走上前去主动搭话。
当时在一起打工的同事——莉乃,还小声惊呼“真少见,申也居然主动去和客人说话了”。
“这位客人,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下本店的产品哦。”
可能是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尽管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度的反应,女孩却还是当机了好一会儿才将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转向申也的方向默默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的申也领着女孩在店内转了一圈,从询问中了解到对方偏爱带有夹心的甜食后就转战到了离柜台最近的货架前。
“那么奶油烧怎么样,这是本店的独创产品,酥皮面包的里面是蛋奶油和香草冰激凌,口感比较像泡芙但是质地比泡芙更硬一些,在女生中人气很高。”
“好像,很好吃。”
“的确很好吃哦。”其实申也一次都没吃过,他不是那么喜好甜食,“而且本店有优惠,如果买两个奶油烧就会有折扣。”
“奶油,冰激凌···”女孩趴在玻璃罩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烤的酥脆喷香的点心,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卡路里···超高······”
申也好像听到了卡路里什么的。
“唔···唔唔唔······甜甜圈也好好吃的样子。”
“嗯,我们这边甜甜圈的种类和味道可是有不会输给美仕唐纳滋的自信的。”
女孩听到美仕唐纳滋时的反应就和八间迹听说工作新雇主是性感大姐姐时差不多,不过后者没有前者那丁点的清纯,八间迹似乎从来就没和什么好的词汇挂上钩过。
“蔬菜三明治···”女孩回头望了一眼冷藏柜的方向,那边都是三明治、牛奶、沙拉等需要冷藏保存的种类,“三明治,既能填饱肚子热量又超低的样子。”
“吞拿鱼可颂也好想吃啊···可是又很贵。”
一旁杵着的申也已经完全被对方无视,申也思考着自己这番举动的意义,难得一次的主动却效果甚微,女孩明显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兀自烦恼着晚餐的选项。
目光瞥到柜台后暗自发笑的莉乃,这绝对会被当成以后她嘲笑自己的话题,申也尽可能不被发觉地叹了口气后决定再最后努力一次。
“那个,客人——”申也对总算意识到他还存在着的女孩努力微笑道,“晚上8点以后凡是购买四个面包即可享受5折优惠哦。”
5折优惠,申也在句末加重了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5折优惠的字眼,女孩当即走到门口取了拖盘,顺次取了三明治、吞拿鱼可颂、奶油烧和一个巧克力味的甜甜圈,看来她是真的都想吃一遍。申也从女孩手中接过拖盘,领着她来到柜台前,结账的事便交给了莉乃。
在将那些面包装进纸袋的时候申也悄悄抬起眼打量了一下正在翻钱包的女孩,略显稚嫩的脸庞被白色占据了一片,那只眼睛可能是受伤了,所以才被保护在眼罩下方。制服的前襟上系着绿色的丝带,由此知道她和自己是同年,但申也不记得有在二年级的走廊上看到过这张脸。带着眼罩的美少女,贴着如此有个性的标签却默默无闻几乎是不可能。
可是不管怎样女孩也只是一个在接近打烊十分路过面包店的寻常顾客而已,申也是接待者,她是客人,他们的交际仅限于此。就算在学校有碰面的机会,大概也不会多做交谈。
“谢谢惠顾!”
将面包递到女孩的手上,对着那推门离开的背影如此大声喊道。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交谈,申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
一个小时后,在公园里他们又见面了。
那只装着面包的纸袋被放在女孩的膝盖上,她的两只手里都被塞得满满的,圆圆的那个可能是甜甜圈,另一个则无从判断。
申也和女孩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也不能说是近,是刚好能看清那孩子表情的位置。
“刚才的······”女孩注意到了来人的存在。
一开始申也没想出声,他以为女孩不会认出自己就想在被对方发现之前回到先前的那条轨道上去,彼此互为陌生人就不需要多余的交集。这下子情况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申也没有继续靠近的想法也没有对话的意思,比起掉头一走了之还是打个招呼显得更礼貌一些,说不定还能顺便能给店里多添一名回头客,要是被店长知道了他对顾客如此冷漠的话不知道又要被念多久。
“面包······”在脑内搜索话题的关键词,除了面包也想不到别的了,“面包好吃吗?”
“嗯。”申也看到远处的女孩点了点头。
毕竟是店长亲手烘焙的面包啊,店长的手艺可真的是没话说。
这下子申也是真的看不到对话可以继续下去的希望了,此时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在彼此都彻底陷入沉默的尴尬之前收住缰绳转换方向,这是他看八间迹和女人搭讪时领悟到的处世之道。
“如果喜欢的话以后也请多光顾我们店。时间不早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呆着很危险,你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不然会被父母担心的。”
这时候一般的男性可能会说“女孩子一个人很危险还是让我来送你回家吧”,申也也深谙于此,你的智商和情商是被狗吃了吗,他仿佛听得到所有男性同胞的痛斥。
要不还是补上那一句吧,申也犹豫着正要开口时,一声微弱的疑惑飘了过来。
“很危险吗?”
“对啊。”这哪里用得着说。
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的连续杀人,以及最近搞得人心惶惶的失踪事件,那些人们看不到的角落和缝隙里滋生出某种诡异的黑暗,有些人被卷了进去,无声无息地在白昼消失。
不安分的因子在城市的空气中浮动,尽管人们努力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
说不定每天都有人因为可怕的原因消失了,绝世的武林高手可能在下一秒被发现在河堤边碎成了一堆肉块,更不用说女孩那娇小的体格和给人留下的那强烈的病弱感更能激起人性中的破坏欲。
“你不知道现在新闻上每天都在报道的失踪事件吗。”
不知道,女孩一脸认真的摇头。
不知者无畏,可也不能让她就这么随意暴露在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中,于是申也简要地告诉女孩世道不太平夜里尽量不要外出云云,也不知道女孩听进去了多少,只要不是和三明治一起进入了她的肚子里就好。
“总之,很危险就是了。”
申也对着同级生又强调了一遍,这次说完后他是真的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将手中的背包甩到肩上转过身。
“你就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个的吗?”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只是我个人的多管闲事而已,不要介意。”
“嗯,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从对方的语气话里听来自己的好意没被辜负,申也耸耸肩向前迈出了一步。
剩下的就是对方自己的事了,没有继续插手的必要。
“就算真的遇到杀人狂也没关系。”
耳朵捕捉到了奇怪的发言,无法置之不理,好奇和疑问的触手从脚下冒出来缠住申也,硬生生地将他的身体转了过去。
“哈?”
那是什么意思,申也的眼神这么问道。
“我的朋友会帮我,这样就没有必要害怕了。”
“你的朋友可真牛,实力远超杀人魔。”
“虽然总是爱开玩笑,但在关键时刻希尔特还是比较靠谱的,我想。”
女孩口中的希尔特就是她提到的朋友了吧,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不过名字还挺洋气的,申也的大脑里顿时闪过好几个电影明星的脸,像是施x辛格那样的。
“那还真是让人安心。”
“嗯,还好。”
女孩从甜甜圈上撕下一小块,她没有直接放入口中而是微微侧下腰将手臂向前伸了出去。
那是个让人倍感亲切的动作,申也闲着没事在城里乱逛的时候就经常会看到一些人拿着食物逗弄宠物的场景,地点多数是公园,偶尔也会在路边看到女孩子们给偶遇的猫喂食。
女孩正如投喂动物一般,如果她的脚边有一只狗或猫的话。
——咦?
申也眨了眨眼。
他好像看错了什么。
如果女孩的脚边有什么的话——这是个条件句,用假设开头就是因为事实上也许并非如此。
——等一下
刚才迫使申也留下的触手们不知何时又缩了回去,但是申也还是一动也动不了,有一种新的力量压迫着他。
那块甜甜圈消失了,原本躺在女孩手上的一小块面包像是蒸发在空气中的水汽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然后女孩把剩下的半个甜甜圈拿在手中,再次伸到那个方向。
申也目不转睛地瞪着女孩的脚边。
——什么时候
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就已经在那里了。
垂着尾巴,将鼻子凑过去嗅着被女孩的手递过来的食物的黑色大型犬。
从发现女孩再到刚才的为止申也面对的就只有一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黑狗会像理所当然一般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申也的眼睛并没有捕捉到黑狗出现的瞬间。
“你怎么看起来一脸不开心?”
什么?申也一开始以为那是在说自己,很快他意识到了错误,女孩并没有在看他。那句话是对那只狗说的。
申也的大脑立刻开始加速运转,他从眼前的事情中嗅到了异样的气味,强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在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后变成了兴奋剂钻进了申也的脑子。
但这不意味着申也成为了天才,相反,他有种自己会被逼疯的预感。
“听说不要给狗吃巧克力比较好。”
申也的喉咙很干,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了毫无紧要的废话。
“狗也是?我一直以为只有猫是这样的。”女孩猛地抬起头,小声嘀咕着“我都不知道”却依然没有收回握着甜甜圈的手。
涂满了巧克力的甜甜圈,咔呲咔呲,咔呲咔呲,身体被黑色的狗啃食。
只有碎屑从通透的指尖落下。
“不过你果然看得见啊。”
“看见,什么······”
申也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颤抖。
“就是你一直心神不宁地盯着的,这里。”
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一样,申也猛地将视线从黑狗的身上撤回,对上了女孩的眼睛。
“看见了直说不就好了。”
不像是责备的语气,也没有不解的姿态。女孩单纯是在发笑,她的嘴角没有弧度脸上也有笑意,声音听起来却仿佛摇铃一般轻快。
应该立刻反驳她,不过常识对申也说,没用的你已经暴露了自己。
因为申也发现自己没法不去注意那只狗。
戴着眼罩的神秘女孩和来历不明的黑狗,为什么他能放着美少女不管对一只兽类在意得不得了?
呼哧呼哧。
从黑狗的喉间发出的喘息听起来在渴求着什么。
野兽的呼吸,嘶吼着的欲望。
野兽的眼睛在夜里发出绿色的幽光。
“能看见希尔特的人,在这座城市里还是第一次见到。”
希尔特——女孩口中的朋友。
秋千发出吱呀的响声,娇小的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制服下的百褶裙翻动着微弱的光。
那是催促申也必须动起来的信号。
“申也···果然是那个申也吗。”
自己的名字被用像是绕口令的方式说出来让申也不禁皱了一下眉,他想到了名牌,女孩绝对是看到了他别在面包店制服上的名牌才知道他的名字的。
可是那个绕口的说法就有些微妙了。
“说不定你是认错人了,你要找的可能是隔壁拉面店的申也。”
“旁边是一家花店。”
“啊哈,真奇怪我记得是拉面店来着······”
“什么店都无所谓。”
女孩打断申也,她开始向前——申也的方向靠近。
“也有可能是我搞错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试一下比较好。”
“试一下···什么······”
“站着别动就好。”
即使被这么告知了申也也不想用量身高的心态乖乖挺胸收腹立成一道杆子,本能让身体本能地向后撤离,左脚向后即将落在地面。
就在右脚也紧随其后,身体顺利地行动起来的刹那身后就响起了爆裂声,和子弹打在金属上的音效很像,耳边残留着空气摩擦迸发出的灼烧感。
申也并没有看到女孩有掏出类似枪的东西。
“乱动会打偏的啊。”女孩的语气不满似的有上扬的趋势,她继续缩短着与申也的距离,垂在身边的一只手也举了起来。
不好!在判断出那是什么开始的标志后申也尽可能不将后背暴露在对方的面前,一转身向斜后方跳了出去。
起跳的瞬间黑色的电流汇成荆棘的长枪击中了申也原先所在的地方,被击飞的石块很尘土形成第二次的小风暴刮了申也一脸。
“唔···!呸!”
申也用胳膊急忙用胳膊挡住脸,可还是有灰尘钻进了嘴巴和鼻子里。
视野还灰蒙蒙地不太能看得清远处的状况时头顶传来了啪嚓一声——灯泡炸裂的声音,微亮的世界顿时暗了下去。
“喂——!等一下!”
叫停的同时不忘向后逃窜,女孩就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攻击接二连三地袭来。就连渺茫的谈判希望也在没有间断的攻击中消磨殆尽。
女孩身后的电流开始汇聚,无数细小的线条在中心融合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球状体,用眼睛长时间凝视则会发现那并不是纯正的黑色,比起黑色多了一抹暗红,让人联想到干涸发黑的血污。
“这下可真的不妙了。”
申也的嘴角因苦笑而倾斜着。
他真因该听大人的忠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居然一不小心就碰上了不能轻易招惹的对象,可能还要拼上性命。
真是的,碰上这种麻烦事的人怎么净是自己。
“我想过好多次了,你的生活还真是充实。”八间迹在电话那头说。
“调侃的话能不能等下再说。”
申也紧握着电话,以防因为手汗和动作幅度的原因而让手机飞出去,救命关头手机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那根稻草,能帮他的人就在电话的另一端。
八间迹为什么不能从电话里飞过来呢?如果不能像哆啦X梦那样你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
“八间迹···现在只有你的邪道能帮我了。”
眼角渗入了微弱的光芒,寻着光线向前看去,小巷的出口就在不远处。
甚至可以看得到对面的行人,申也的心底又重拾了希望,他一心想着再快点,只要可以再跑快点就能甩掉身后的威胁。
不过说起来申也已经感觉不到身后有人在追自己的气息了,他用余光瞥向后面,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声音也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申也想会不会是女孩不擅长跑步而终于放弃了,顾虑着陷阱的可能他不敢立刻停下但是脚上的速度确实放慢了。
“走掉了···吗?”
思考的间隔与呼吸的交替转程,那是数秒内发生的事,从方才穿越的黑暗中散发出来的杀气,并且那杀气一瞬就直达了眼前。
没有时间留给申也思考。
申也漏掉了一点,那就是他以为敌人就只有那个女孩子而已。
他忘记了她还有一个“朋友”,据说还很可靠。
从黑暗中诞生的黑狗朝着定位完毕的猎物伸出利爪,一跃而起用生着四肢的生物绝不可能拥有的速度扑向了申也。
咔擦咔擦——骨头会被这样啃得一干二净。
申也不能动了,应该说他的思考放弃了一切。
放弃了逃走和求生,对死亡的恐惧也一同扔掉。
接着,野兽的獠牙便深深地扎入了喉咙——
02
睁开眼时——
硕大的狗头贴在前额上,冒着寒光的眼睛瞪着申也。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狗!狗!是狗!滚开不要过来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你还真能闹腾。”
狗头说话了,听得懂,是人话。所以说这只黑狗果然是魔物吗,申也清楚自己并不具备退治魔物的能力,可还是手脚并用在空气中扑腾了好一会儿。
“啧,小鬼就是精力旺盛。”
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才好像有咋舌的声音从狗头里传出来,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狗头一下子从他的面前拉开了距离。
这时候申也发现这只狗居然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白色T恤和沙滩短裤,除了狗头之外其余则是人类的姿态。
“阿、阿努比斯?”
“品种不一样。”狗头认真地回答。
属于人类的手扯掉了套在头上的面具,八间迹笑嘻嘻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申也。
“做了个好梦啊,申也。”
“···这会让我一辈子都不想睡觉的。”
“等你醒的这段时间我也小睡了一下,10分钟左右吧,软绵绵的手感~真好啊~”
八间迹一副梦到了好事的荡漾脸。
“你难道不是为了这无聊的恶作剧而做准备去了吗。”
“说起这个啊。”八间迹把塑胶制的套头面具甩在手上,“没想到申也你怕狗。”
“嗯,就在刚才感染的恐惧症。”
申也吃力地将平躺的身体直起,背部感受到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身下的不是床而是那张他都快躺习惯了的手术台。
虽说有手术台不过这儿不是医院也不是诊所,而是一座教堂的地下部分。从那条狭长的连接地上与地下的石阶走下来后穿过迷宫般错综蜿蜒的走道,墙壁上的灯笼摇曳着昏黄的影子,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古老神秘之旅,腹部升起的一股由敬畏和恐惧绘制而成的色彩氤氲在地下室特有的潮湿中,申也每次都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花上好几分钟才能适应这里的诡异,怀揣着不平静的心来到位于尽头的这间储藏室。
这实在是一块很大的空间,比不上学校的礼堂却足够轻松塞下好几百人,不过就算再怎么大这里的主人也有能力把它搞得和几平方米的单身公寓一样狭小,从门边到再往里一些处于房间中央位置的办公桌的道路被各式各样的物品塞满,网球拍、五斗橱、落地钟、不知道是哪个原始部落的人面像···游戏盘的盒子,七扭八歪随时有倒塌危险的过期杂志,用途不明的纸箱······储藏室很好地继续发挥功能,但这儿姑且还是一个对外开放的办公场所,供来访者使用的通道还是有好好预留出来。
——不得不提的是“那个”
申也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看到了“那个”而激动地发出了感叹:“地下室居然有窗户!”因为惊讶他的缘故声音都走了凋;地下室的右边——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被整整一面的落地窗取代,窗户外透出柔和的月光,若是对星空有些了解的人甚至能看到夏日大三角并判断出织女星,玻璃窗的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地下室的落地窗,从来没有想过的组合在眼前展开,申也哑然了,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直到他发现身后的八间迹抖着肩笑得浑身抽搐这才让大脑内那枚被卡住的齿轮重新转动起来。
瞬间的视觉冲击让申也的大脑来不及接收,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要在地下室里开窗户是违背常识的,而且就算有窗户也不可能映出天空。
不过如果和八间迹有关联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八间迹属于不能用常识来评判的那类人,在地下室的墙上开面落地窗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怎么样,是一副不错的画吧。”
八间迹会对每一个造访这里并目瞪口呆的人说出这句话。
申也此刻就正位于八间迹的工作室内最深处的地方,用一道帘子与办公区域隔开,兼做休息区,手术台的旁边是一张宽敞的沙发床。
摁了摁肩膀和脖子的连接处又用手确认了全身都没有任何异样后申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真正地安心了。
肚子上没有伤口,首级好好地连在脖颈上。
黑狗扑过来的时候申也认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不可能活下来,那头野兽是抱着必杀的决意跳过来的。尖锐的犬齿摩擦着他的皮肤,血肉也正在被撕磨,申也能做的就是等着黑狗咬断他的喉咙,被当做饲料啃噬。
现在他好端端地躺在八间迹的房间,除了四肢有些轻微的颤抖以外并无大碍。
“那家伙是打算杀了我吗!”申也想起害他落得如此下场的祸因——带着眼罩的女孩,那份浓厚的“同学爱”差点让申也的心脏停了一次。
“现在的女生很少有这么热情的了。”
“好像和我是同年,不如哪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哥哥我只对大姐姐感兴趣,没成年的小丫头就留给你们这些没地方发泄的小猴子吧。”
八间迹对自己的癖好从不遮遮掩掩,一向光明磊落,从认识这人的第一天起申也就对他的喜好(主要是对女人的)了解个透彻;会买熟女写真特辑,小黄书也只看熟女的部分,如果杂志里只有清纯少女就草草翻一遍然后扔给恰巧在场的申也,就连二次元也是只萌熟女,总之是个无可救药的废柴熟女控
“真过分啊,那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没有我救就只能等死的申也君不是比废柴还没用的废物了?”
八间迹抓过扔在办公桌上的杂志笑申也:“你该给自己留点后路的。”
“果然是你救的我啊···”申也有想过自己获救是因为八间迹,虽然没有明说出口但的确也很感谢他。
“嘛,感谢自己吧,你开了手机定位。”
用手机上的GPS确定申也所在的位置即使不在现场也能准确地做出空间断层,八间迹身在两公里以外的教堂地下室一边在电话里调戏命悬一线的申也一边透过屏幕观看一场足以满足他那无聊兴趣的追逐戏。
八间迹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毫不顾忌地将周围一切都卷进他的兴趣的人。
“那就早点救我啊!”
“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好就别管那么多了。”
“···不好。”
明天是周二,申也还要去上学,很难保证不在学校里碰见那个女人。
“那就不去学校不就好了。”
“她知道我打工的店了。”
“那就辞掉工作。”
“辞掉了靠什么吃饭,你来养我吗?”
申也下意识的吐槽收获了八间迹的一脸同情,我没有那方面的嗜好哦申也君,八间迹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对申也说。
申也不擅长对付这个26岁的大人,这种时候他通常选择闭嘴。
“回家不就好了,你本家不是超级牛。”
“那个就算了。”
拒绝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只有这个是在考虑之外。
无言的沉默在申也和八间迹之间散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期间只有杂志的纸张被翻过发出的沙沙声。
“追你的那个女孩子,有对你说什么吗?”先开口的是八间迹。
八间迹是不计较小节的人,对气氛的把握也要比申也在行。提出禁忌话题的人是八间迹,搞僵气氛的是申也,总要有一个人先来打破尴尬,而脸皮薄的申也难以胜任。
申也再次感谢八间迹,他也觉得很抱歉。
申也立刻回答:“她说‘申也果然是申也’什么的···跟绕口令似的。”
“就是说有备而来吗,你一开始就被锁定了啊。”
“叫申也的人多了去了。”
“和魔法、怪物以及非日常有关的申也就很有限了。”
八间迹用十分轻快平常的语气说着如同梦语一般的话,申也听着他的声音陷入了若有所思的无言。
接触了世界背面的秘密的人们说:宇宙的外部是一个由虚空、无限和光构成的“概念”领域——无法形成空间的绝对之力——艾因索菲尔。
“概念”诞生的“概念”,“因式”转换的“因式”;从“概念”中诞生的世界孕育的万物皆有“概念”,在用以盛装“概念”的容器做好之前这些无形却的确存在的东西就漂浮在艾因索菲尔的虚空——它们永恒的家园。
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从某一个时期起“概念”有了一个统一的代名词,可能是为了和物质界的“概念”加以区分吧,人们改用“源式”来指代原先的意思。
存在之物即包含“源式”,就连收容了所有时间和空间的宇宙也是由“源式”成长、发育才形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话句话说,只要解开了“源式”的难题就可以掌握“存在”的力量。
神秘学包含的五花八门的学说和缤彩纷呈的派别就是因为对“源式”的理解程度不同产生出的分歧。
“西洋的黑白、上下魔法,中国五行,日本阴阳术,古埃及魔法,包括超能力等等等等都是打开了自身“源式”开关的人类突然就可以看到原先那些就在身边却感知不到的力量后自行归类、开发的体系。实质上是因为存在于人的灵魂中的“源式”与小艾···我是说艾因索菲尔有着某种程度的连接才会有这种外挂技能一样的东西。”
身为开启了“源式”的人类一员的八间迹对宗教与魔法派系的争斗向来不削一顾,他似乎从来没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产生优越感的事。
不过至少八间迹是幸运的,顺利解放了“源式”的人超越了一般人类获得了与神造奇迹接触的资格,他们具备了常人不具备的能力和知识,魔法使、术士、阴阳师、巫师、祭司···他们又多种多样的称呼,足以彰显与普通人的差别。
“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幸运的,有幸运就必须得有不幸,这是平衡的需要,世界是相对存在的。有成功解放“源式”的人的话就肯定有失败的案例。这就像解数学题一样,发现了题目中隐藏的机关的人会迅速找到方法算出答案,而有些人无论怎么算都是错误的,那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搞错了,偏离了题目的用意使用了错误的方法,所以无论解多少次都是一样,这样的人往往无法发现自己的错误,他们坚信自己是对的也因此陷入死胡同中,就这样被题目困住再也走不出来了。
“被自己的“源式”束缚然后吞噬的人类会变成怪物,这不单单是物理上的变化,首先从心理上来说失败的家伙是无法用“正常”来形容的。”
用不了多久,异常就会滋生成怪物,原先的人类则成为非人的存在。
这些“成功人士”中最具权威和代表的团体——夜明颂,将那些被自己的“源式”吞噬发生异转的失败者称作“人外道”。
人外道是必须要排除、监管甚至抹杀的对象,根据等级不同待遇也自然不同,被夜明颂判定为“国王”级别的重度危险者多是就地处决,而最低等级的“侍者”被逮捕的可能性更多些。
申也会被追杀的原因有很高的可能性是因为这个,被认定成人外道而进行处决。
实际上不久前他都不得不在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担忧中过活。
“我又不是人外道,完全不是,所以就说她认错人了啊。”申也一脸痛苦地抱着头低吟,“所以一开始我就不该多管闲事上去搭话,是谁说的啊人必须要改变自己才能成长,我就只这样一个人就好了啊···哈哈···不需要,才不需要强迫自己和陌生人打交道······明明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正常生活的。”
直到上个月的25号夜明颂才收回了对申也下达的逮捕令,申也的生活正逐渐步入正轨的这个阶段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再被卷入些有的没的。
“也不排除那女孩是人外道的可能。”
“我感觉她不像,一般来说人外道不都是一些精神出现紊乱并且具有攻击性的家伙么?”
“只是你见过的都是些不正常的类型,人外道是有很多种类的哦,有好些有趣的例子呢。比如说有一个洁癖男,因为洁癖他总是觉得哪里都是肮脏的,自己的世界被细菌侵蚀,真是巧啊,在这个时候他的“源式”解放了,他开始能听的到声音,无数无数像虫鸣一样的杂音在他的耳边嗡嗡直响,然后在某一天醒来他看到了——”
申也吞了口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八间迹。
“看到了什么?”
“细菌,数以万计的细菌,其实根本没法计算吧,因为我们生活的环境中处处都被细菌占领了啊。男人看到了他原本想象中可能存在的那个样子后崩溃了,他变成了一个细菌的肉球,由他本身吸收细菌然后再生出新的细菌,像是细菌的王一样,当时在欧洲爆发的一场灭绝性的瘟疫就是他干的,欧洲三分之一的人都被他生出来的细菌杀死了。”
八间迹咧了下嘴角,不过最后还是被夜明颂的那帮家伙收拾掉了,他深感无趣似地将身体向后仰,用看着及其危险的姿势在椅子上晃。
“感谢我没出生在那个时代。”
“你无论出生在哪个时代都免不了要和这档子事扯上关系。”
“拜托你不要用这么不吉利的说法,再说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你长了张‘妖怪们请和我做朋友吧’的脸。”
申也想自己应该立刻把这间屋子内的所有小黄书全部烧掉,现在马上。
从手术台上跳了下来,拉开隔着这边与工作区的帘子,没有直奔八间迹摆他的收藏品的铁架子而是走到咖啡机旁取了自己的杯子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书是无辜的,现在就用咖啡来浇灭对八间迹的诅咒吧。
咖啡是这边的常备品,各式口味的速溶咖啡和需要亲自煮开的咖啡粉都有,因为没什么力气和心情,申也选择了最普通的袋装速溶咖啡。
“倒是给我也冲一杯啊。”
申也本想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拿着银匙搅着自己的饮料,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欠了八间迹好多人情,虽然八间迹的性格和做事方式上很有问题让人很想揍他,但是总的来说并不坏又是申也的恩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不出几分钟的功夫,申也将咖啡递到了八间迹的眼前。
“是煮过的就好了。”
果然还是不应该给八间迹好脸色,申也立刻就后悔了。
咖啡的香气攀附着水汽升起,在紧张的时候会让人心情放松,若是新鲜的煮咖啡的味道更是带着自然和芳草的清香,申也端着杯子只是让咖啡的香气扑打在脸上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想喝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草药般的魔力,申也已经不如刚才那般紧张,但是戴着眼罩的那女孩的脸依然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黑狗的噩梦恐怕也没法轻易忘怀,可也不能总是在担惊受怕中度日,申也才17岁而已正是大好青春的年纪,青春就要用更有意义的方式去过。
视线瞥到角落里的落地钟,凌晨2点,已经完完全全是第二天了。
“今晚在这里睡?你明天还要去学校吗?”
留在地下室过夜的话申也就还可以睡足5个小时,怎么计算都要比回家来得方便。
地下室会随着季节来调节温度的特质也是申也喜欢留在这边的原因之一,像现在正值夏季,从连接着地下的石阶向下走的同时全身的皮肤就能感受到来自地下的寒意,无论上面是怎样的炎阳和酷暑,地底世界就像是一个完全被隔离开的秘密天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
“今天我就先不回去了,沙发借我吧,学校的话可能还是要去的。”
“那女孩可能会在学校下手哦。”
“我想应该不会。”申也的声音虽然镇定但八间迹还是听出了没有隐藏好而偷跑出来的不安,“学校人那么多应该没问题,一旦引发骚动你们那边的‘政府’也不会坐视不理才对,就算她是人外道一般也不会在白天行动。”
这就好像内部装有生物钟的夜行生物会在白天的时候躲进洞里。
‘政府’指的自然是夜明颂。
“那就随便吧。”八间迹一口气干了那杯咖啡,他把空了的杯子塞给申也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我先睡一会儿,明天我会帮你查查看那女孩的身份,你就想办法在那之前别被对方杀了。”
看着八间迹的背影消失在了帘子的后面,申也的手被两只杯子占得满满的,他学着八间迹的样子将核桃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后将他们放进水槽。
滴答、滴答、从角落传来指针奔跑的声音,和水流一起汩汩流动,消失在没有方向的夜里。
被水打湿的手指轻轻覆在制服上,水渍渗出了灰色的血。
胸腔的左侧,心房的位置,将手摁在那个地方;噗通——噗通——噗通——规律的鼓动在那里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
有节奏的敲击声传遍了整个身体,申也弓着身子弯下腰,只是稍微有些疲惫而已。
身体应该没有出现异状,而且比什么都重要的是,心脏还在正常地跳动。
只要心脏正常运转就没有问题。
“收拾完就赶快去睡,洗澡就等醒了再说。”申也自言自语地咕哝道,又一次开始了做到一半的清洗工作。
只剩不知道来自于何处的叹息在房间里一圈圈扩散。
——
少女的身体被红色浸湿了。
轻薄的白色礼服的一边像滑过杯壁的牛奶那样缓缓搭落在少女圆润的肩头。
四周到处都散乱着碎片,这是一个让人联想到垃圾场的地方,玻璃的碎片,食物的碎片,各种各样的碎片纷纷扬扬地散落,混合着五彩缤纷的气味和颜色。
如此眩乱的景象刺激着五感,悲怆的高鸣不绝于耳;甜蜜、腥臭的虫子沿着鼻腔爬进喉咙;视野被孩童的涂鸦侵蚀了,大片的色彩泼上眼球,痛得连眨眼都做不到,泪水沿着眼角仓皇逃窜,急忙用手想要抹去,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双手变成了一片鲜红。
我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我从来不知道重拾早已忘却的情感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我想要大声喊叫,让全世界都能听到的那种,我希望有谁能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不要,我要离开,必须得离开。
灌满了绝望的双耳在一片空白的忙音中捕捉到了一个奇妙的波长,仿佛是一个不小心崩落的音符。
那是一声短促的轻笑。
这不是从我的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我可以肯定,如此纯粹、通透的声音永远不会属于我,我抱着头战战兢兢地向前看去。
——被红色装点的少女
被我故意无视的少女站在离我不远的前方,用她的双眼凝视着我。
在我看来,那是两轮金色的新月,充满魔力的月光照耀着我。
少女身上那件红色的衣服比刚才看起来颜色更深了。
她脚边的碎片和她的裙子一样,染上的是相同的颜色。
“终于,这样面对面了。”
少女对我露出笑容,但那让我更加害怕了。
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沿着背脊融入脑髓。
——******
她的声音撕裂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