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霜月
昏暗的枫叶林,雾气迷蒙,像是罩上了一层奇幻的纱幕。无数的枫树脱尽了枯叶,如同地狱干瘦的鬼影,无声的诡立在朦胧之中。
晴明缓步慢行,周围的重重鬼影都不足以让他的心神荡起一丝涟漪。
“晴明!”妖化的红叶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她那布满獠牙的嘴角正有点点鲜血滴落:“本来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的样子的。但是既然要被你接纳……”
“红叶……”停下了脚步,原本平静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愧疚,似有万般话语,但张起口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是说,我怎样都爱我吗?呜呼呼……”见到他停下了脚步,不想继续靠近的样子,红叶突然泪流满面,转身掩面而走。
“红叶!”他想要追过去,但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眼睁睁的看着红叶的背影溶入黑暗之中。
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反而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穿的竟然是黑色的狩衣。
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装,确定了这个个震惊的结论。
再抬起头时,周围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枫叶林,而是一个黑暗的虚无幻境,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中正映出一个身穿黑色狩衣、手拿折扇的年轻人——歴!
他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臂,镜中人也做着相同的动作。
这是我?!
摸着自己的脸,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但是,就在他一分神的时候,周围已经满是一人多高的镜子,把他包围在中间,每个镜子里都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但更可怕的是那些身影不再跟随他的动作,而是冷冷的看着他。
“哼哼,对自身一无所知还真是件痛苦的事啊。”那黑影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见到镜中的影子突然像人一样说起话来,晴明反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晴明,阴阳师晴明!”听到这个问题,歴的笑容突然热烈起来,不再是冷笑,而更像是得意的笑。
“我才是晴明!”似是心底的秘密被人窥知,晴明大声的反驳。
“哼哼哼……真的是那样么??”歴打开折扇在镜子里走了起来,他的身影从一个镜子走到另一个镜子,就像它们原本就是连通一般:“如果你是晴明的话,那我也是晴明啊。”
丢出手中偷偷准备的符咒,但是那符咒碰到镜面之后就再也不能前进。
“呵,这里可是梦里面,想把我降服是不可能的。”歴干脆停下了脚步看着晴明的无用功:“我且告诉你一点吧,京都马上就会被暗黑笼罩,我们的夙愿即将得偿!”
眼前的黑暗忽然退去,平安京的景象却逐渐显现,只是此时的平安京阵法流传,阴气激荡,无数鬼怪纵横其间,毁灭的灾难正在降临……
“啊!”
晴明猛的醒来,梦中的情景像潮水一般退去,一盏豆大的灯光正在房间内发出微弱的光芒,窗外正是满天的星斗。
一边想着刚才的梦境,一边穿戴好衣帽,这时推拉门突然被推开。
“晴明大人!”小白风风火火的从门外跑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封信件。
大半夜哪来的信件?等他接过来取出信笺一看,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相约午夜,京都西寺前相见,字里行间带着微不可察的妖气,看来邀请人必是妖怪了,也是,哪有人类约定时间是午夜时分呢。
“你没事吧,晴明。”
才走出房间,就遇到了神乐,似乎是见到他脸色不好,神乐出言相问。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收起信件,整理下衣冠,晴明露出一个微笑,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
“待会找八百比丘尼商量一下吧。”神乐最终还是担心的建议。
比丘尼此时正在庭院内观星,见到晴明出来,一下子就点破了他的想法:“晴明,你还在烦恼红叶的事?”
也不怪比丘尼能看得出来,虽然晴明故做轻松,但眉目间的淡淡忧愁怎么也化不去。接连几天都梦到化身为歴,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担忧,和自己相似的人还有那失去的记忆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
红叶的事更进一步引起了他对过去和歴的好奇。
最想知道的就是歴的来历,但经过多方调查,始终找不到歴的来历,甚至连他的藏身地都找不到。虽然梦中说要给京都带来大灾难,但这也无从判断这是真实的预示,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梦。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酒吞童子终于还是接受了晴明的解释,不再来找他麻烦,而是带着茨木童子两个人到处寻找歴的下落。
对于这样的大妖来说,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过去是过去,你是你,关键不在于你以前是什么,而是你以后想做什么。”
比丘的劝导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见到晴明脸色转好这才把她的建议说了出来:“根据梦的预示,你要做好与自己战斗的准备,只有超越自己,想要做的事才能成功。”
谢过了比丘尼,晴明这才准备开始今晚的事情,与陌生人的约会。
一弯明月正挂在半空中,堪堪高过京都的城墙,像是挂在城楼屋檐上一般。此时月光并不明亮,星光也仅能视物。
进入罗生门,左右就是两间大寺,这正是平安京在建城之初一起营造的东西两寺。与属于真言密宗,号称圣教王护国之寺的东寺相比,西寺的名头要小得多。没有镇护国家的色彩,也没有唐传大师坐镇,导致西寺香火并不繁盛,仅仅隔了一条朱雀大街就形成了一新一旧,一强一弱的局面。
也许是因为离得太近,西寺的风头都被东寺抢去,所以破旧的寺门也没人修葺,屋顶上片片残瓦也没有补上,在黑夜里竟然有了荒野废墟之感。
虽然这里是平安京的南大门,但是午夜时分也是空无一人,就算有出城的人也早就离开了,空荡荡的朱雀大街显得更加宽阔,石铺的路面甚至还能看到月光投下的影子。
眼见月已偏西,但是约定的人依然没有出现,不但如此,连一点儿阴气、妖气也感受不到。
“晴明大人,小白困了……”说着小白已经开始打盹,小脑袋一栽一栽的。
“晴明……”神乐也拉了拉晴明的衣袖,大概意思也是劝晴明早些回去。
晴明点点头,约定的人没有出现,他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如果对方真的找他有事,自然还会再来的。
这才做好打算,就有一股妖力出现在朱雀大街的另一端,很快一个黑影从街边的坊墙和建筑上跳跃而来。
“喵哈哈哈哈!找到你了喵,晴明。本喵这次可要把你打倒喵!”
听到这个熟悉的口癖,晴明自然知道来者是谁——阴魂不散的九命猫。哪怕是曾经被犬神一刀斩了也没有死去,大概真的是有九条命。
九命猫一边喊叫着一边从西寺的门楼上直扑下来,两只爪子瞄准的就是晴明的头顶。
但是早有准备的晴明只是轻轻一挪身子,它就扑了一下空,大概是没料到晴明可以轻易躲开,九命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把自己狠狠的撞到了地面上,地面全是由青石砌成,就算它是妖怪也没有好受。
好容易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却看到一把折扇在眼前逐渐变大,啪的一声,拍在额头上,彻底晕头转向了。
“又、又输了喵…… 为什么赢不了喵……”眼珠还在乱转的九命猫,口齿不清的喃喃自语。
“可能是你……太弱了……”小白的语气有些不坚决,大概是九命猫的弱小让它也有些不忍心。
“……!!就算你是对的,有的话也不可以不用说出口呀喵!!”像是受了自尊心上的创伤一般,九命猫一下子又清醒过来,但是不能否认小白说的对,它很快又垂头丧气起来。
“如果你答应以后不再来给我们添麻烦,我就放了你。”
“真的喵?本喵以后就不找你麻烦了喵。”
听到晴明的话,九命猫眼前一亮,匆匆向晴明做了一份保证之后,一跃就跳上了西寺门楼之上。
“可恶,下次一定要赢你喵!!!给我记着喵!!!”
见到自己重获自由,九命猫又故态萌发,向晴明叫嚣了几声之后,迅速逃跑。
看到九命猫逃走,晴明也无奈的摇摇头,对于这个造不成什么困扰又时常出现的妖怪,他也是无话可说。
“晴明大人,这样放走它好吗,还没有问它信件的事呢。”
小白好奇的看着晴明放走九命猫,有些不解。
“我大概已经知道邀请的人是谁了,他们已经到了。”晴明拿着折扇扇了两下,对着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说道:“你们还不现身?”
但是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晴明大人没有认错吗?我感受不到那里有人的样子。”小白奇怪的看着晴明,还以为他没有睡醒。
“我原本也没有发现他们,只是刚才有一瞬间那里有妖力泄露。我也一直有被窥视的感觉,想必是有人隐藏在那里。”晴明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低,他是想要告诉对方他已经看破他们的形藏,让他们现出身来。
果然,很快就有一个身形突然出现,并且扑向晴明。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我好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