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疯狂拥抱灭亡,即以疯狂颂唱明日。
———向汝之剑立下虚假誓约,谨以此身披覆虚伪嫁衣,登台时刻已到。
———为救赎我所憎恨的祖国,天佑斯托利亚。
夜风呼啸穿过窗棂,阴云疾雨掩去了月色,宅邸二楼蜿蜒的廊道上,一根根精致的廊柱在泪水模糊的视界中掠过,脚下的路却遥远依旧。
静谧的月光下,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以全部的力气奔跑着。
他凌乱的灰发披散着,血水顺着发梢流入风雨,纤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瑰丽的银灰色瞳眸早已被惊惧的泪水盈满。
胸膛好像要被撕裂般地疼痛,双腿犹如被蚂蚁啃噬般的酸痛,少年不自觉地减缓了步伐。
“跑起来...!约阿施,快跑啊!!”就在此时,女子的哀鸣自背后响起。
当他愕然回首,那凄惨的一幕令他不由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廊道一侧的阴影中,一名女性无力地侧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嘶吼着。在她的身边,一个披着斗篷的家伙一脚踏住她竭力伸出的手,扬起弯刀疾斩直下。
女子的呼声戛然而止,美丽的头颅像破罐般滚落,一道血柱在月下喷洒而出。
“姐姐——!!”目睹亲人被杀死,少年僵在了原地。
巨大的悲恸与愤怒仿佛将冲破心脏,他黯然的眸中闪烁出玉石俱焚的疯狂,顾盼之间猛然瞥见廊道边上持剑的装饰盔甲。未经思索,他鼓起力量将剑紧握在手,笨拙地向着凶手冲去,而对方却仅是嘲笑似地随意扬了扬弯刀。
刀剑铿鸣交击的瞬间,巨大的冲击震得虎口发麻,寄托着他全部勇气的剑轻易地被击飞。
少年绝望的眼中,唯一映出的是迎面劈来的刀锋。
“你敢杀死我的孩子!你这圣迹队的走狗!”然而,比死亡先到的是一声悲愤的咆吼。
楼梯口上,一名中年男人义无反顾地扑向斩下的弯刀,挡在少年的身前。
锋刃不偏不倚地砍进了男人的左肩,然而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果敢地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刀身,与凶手角力。然而那人竟仅凭单手就压制住了中年男人,另一只手迅速地从腰间掏出了短刀。
“父、父亲...!小心!!”少年疾呼。
“快跑!约阿施!!”男人了无迟疑,左腿向上一顶迎向刺来的短刀,纵然刀身完全没入了他的大腿,却没有伤及要害,“你要活下去,健康...快乐...堂堂正正地活下去...那是属于你的人生。”男人没有理会眼前的凶手,而是看向他年幼的儿子,眼中充满慈爱。
在生命的最后,身为罗伦大公的他,选择作为一个平凡的父亲。
少年不由失声痛哭,迈开双腿向着廊道的尽头狂奔,回首间,父亲的背影像一座倾颓的远山。
亲友、家人,在这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一切。
就连唯一所剩的生命,也难以保证不会消殒。
但绝不能放弃——已然下定决心的少年飞快地跑过廊道,越过蜿蜒的台阶亲,跑进侍女的住房中迅速地换上了一身侍女的服装。
刺客的身份已经十分明确,他们是醉心于探求司德哈文明遗产的王麾下的“戴因斯圣迹队”。
因为看不惯他们恣意翻弄国家、腐败糜烂的作风,父亲公然违抗了增加赋税的王命,引来杀身之祸。
“总有一天,我要复仇,更要....替父亲挽回这个他所深爱、我所憎恨的国家。”
少年一边做出决断,一边飞快地逃离死亡之地。回头之间,一家人曾经和乐生活的宅邸升起了火雾与浓烟,而那之中一个人影正迅速向他追来。
他们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人,一切就到此结束了吗?就连他的前路上,也赫然堵着一个人。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背负着一把十字大剑,魁梧雄健的身躯披覆着一件陈旧的灰色风衣。他深褐色的眼瞳犹如鹰隼般锐利,带着一丝打趣地注视着自己。
也许他并不是圣迹队的人。
“请救救我!!”出于这种判断,少年请求道。
“当然。”那人讽刺似地一笑,低声应道的同时以令人目眩的技艺抡起大剑。
他的背影仿若时代的叹息,宛如闲庭信步般迎向来犯者,完全无视于对方迅捷如鬼魅的动作。随着那足有一人高的巨剑驱赶虫豸似地斜挥而起——尘土飞扬间大地被刻下了裂痕,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刺客,躯体凌空爆作一团血雾,内脏和残肢零落一地。
那种力量,就如同神话的再现。
“....谢谢你出手帮我。”约阿施终于松了口气。
“这没什么,总不能让有趣的剧目在开幕前结束吧?”男人恶劣地说道。
“.......你从一开始,就在看吗?”少年压下内心的惊怒,发出质问,“为什么....”
“不早些出手救助?这是个蠢问题,约阿施·罗伦。”男人挥去了剑上的血迹,挑眉道:“这世界太乱,我没这个义务。只有当你目睹敬爱的父亲惨死在眼前的时候,我才一时兴起——总之你以后可是无法以‘罗伦大公之子’的身份活下去了,又做出了那种艰难的决定。”他摸着下巴道:“那么,当你脱下那身装束的时候,是在绞刑架上,还是庆祝的花雨下,我还挺想看到最后。”
“实在是难以置信的恶劣趣味。”约阿施厌恶地蹙眉,平静地说道:“我可以保证让你看到精彩的演出,但这可不是免费——向你的剑冠以骑士之名,对我宣誓效忠。这是相应的代价。”
“好吧,我尤尔金·德雷克勒斯在此宣誓——以此剑效忠约阿施·罗伦。”男人屈身行礼,揶揄道:“这样如何,主公....还是说,公主?”
“随你喜欢吧。”少年没好气地应道。
为了父亲遗愿舍弃尊严与身份的“虚伪公主”。
为了自己恶劣趣味结束了游荡的“黄昏骑士”。
四年以前,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上,尤尔金·德雷克勒斯与约阿施·罗伦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