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之间总存在某种隐约的联系,并潜移默化的相互影响。例如说沃内尔的牧畜业就紧密联动着奴隶业,乍看两种性质进步相同的产业内里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结。
沃内尔,一个羊口可以和人口媲美的国家。羊毛作为一本万利的买卖,搭配拥有辽阔殖民地的沃内尔来说简直是郎才女貌。随着工业革命诞生诸多神奇的运输工具下,开拓出来的市场越发庞大羊毛的出口量只升不降。优秀的城市规划吸引大量圈地运动中的国内受害者汇聚于城市,又无形中加大了沃内尔对农务品需求量。
随种植业及牧畜业的发展蒸蒸日上,霸占着土地的商人、贵族、投资者则纷纷追随潮流干起农务生意。这些喜欢超近路又酷爱冒险的地主当然不喜欢做农务这种踏踏实实较为安稳的活儿。同期,在沃内尔对外殖民侵略与“缺陷者”抓捕浪潮影响下,奴隶主即可坐拥其成获得大量「商品」。而奴隶主的「商品」恰恰可以为种植园和牧场提供大量廉价的劳动力,进而导致两个产业的紧密联结。
此刻,在沃内尔西部广阔的土地上,一群奴隶裹紧这毛毯缓步跟紧前方骑马的主人。西部的夜晚异常寒冷,奴隶嘴里呼出的白气未曾间断过。冷风轻而易举穿过微薄的毛毯刺疼着皮肤,寒冷使他们如同抽搐一般剧烈地抖动着身体。低温每一刻每一秒都摧残着他们们的意志,而手脚长满的冻疮摧残着他们的身体。
“赶紧动起来你们这些小乌龟!”
在奴隶队后方负责监视的另一位驾着马车的奴隶主用鞭子抽打地面,用赶猪群般口吻驱赶前方为数十人的奴隶队。事后不忘喝口暖茶安慰自己劳累的身心。
忽然地,奴隶队里头的一位土著奴隶猛地察觉的什么。他的鼻子像马儿那样一张一合嗅着夹杂于寒风中的味道,接着又观察起四周围的点滴。长期以野外为伴的他从自然的言语得知,有一群凶狠的猛兽正位于队伍附近。
慌张的他急忙拍拍身边这位有一头棕色短碎发的同伴,鉴于两人语言上沟通的阻碍。土著奴隶唯有用手指比划给同伴看,然而这复杂的信息怎么可能可以通过用手指比划准确地传达给对方。
“你是在问我名字?我叫壕岛,听得懂吗?壕岛。”
瞧见土著同伴夸张的手指比划,壕岛误以为对方在询问自己的名字便将姓名报上去。结果土著同伴误以为对方说出来的“壕岛”二字就是平衡者的意思。误以为对方了解意思于是乎连连点头,随即用手指指向前方的奴隶主希望人种相同的他可以将信息传达给奴隶主。
眼见土著同伴的指头指向奴隶主,知道自己误会对方意思的壕岛不禁陷入沉思几秒。思考对方先前夸张的手势方才得出附近可能有什么东西的结论。正当他准备喊住奴隶主时,马儿已经察觉到危险信号立即惊叫一声停下脚步。
“啥事?”
“附近好像有东西。“
走在前方奴隶主摆出手势示意停下,后方的奴隶主闻讯赶紧拖拽背后的亨利M1860滑行到手中。毕竟驾着马车的他当属最有可能优先遭受到袭击,有把枪杆儿傍身总会安心些许。前方的奴隶主也不甘示弱立马抄起温斯特M1873,这把被称为趋于完美连珠杠杆式步枪可是陪伴了至今为止的冒险生涯。每次生死关头,他只要握紧它便什么都不怕了。
阴影中,一只两脚站立的怪物在潜伏着。他模样仿佛一只长满鳄鱼皮的蜥蜴,身高三米有余尾巴长度惊人的与身高相同。裂开的下颚张开之大足可吞掉一头牛,腿部发达到叫绝的肌肉意味他行动迅速。由于身子的颜色与夜色相近,导致他可在暗夜中神出鬼没。脚步轻盈的他爬到树干上,狡猾地伪装成树干的一部分。
手持M1873奴隶主眼见情况不对,于是乎在为数十人的奴隶队里随机挑选出一个奴隶,解开对方脚扣用枪口威逼其探路。可怜的奴隶哭着苦苦求饶,却只换来奴隶主的咒骂和脚踢。不耐烦的奴隶主朝天空开枪威胁,可怜的奴隶才敢蹒跚前进。
可怜的奴隶在前方怕得只敢弓腰走路,他用手擦拭眼泪安慰自己事情会变好。却料不到自己已经进入到怪物的攻击范围,只见一条细长的尾巴缠住他的身体。可怜的奴隶刚想大喊,却被怪物尾巴的末端塞住嘴巴。两名奴隶主在远处见状立即开枪射击,无情的子弹一颗接一颗打在奴隶身上,但奴隶却因为怪物的尾巴已经占据其喉部导致无法痛苦大喊。
【那绝非属人的死法。】
在场的奴隶不约而同想到,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当上倒霉鬼。光是一条管子粗暴地插到喉部的感觉已经足够难受了,还要被当作成枪靶般吃枪子。可怜的奴隶仅剩痛苦地扭动身体来替代痛喊,最后他像条狗一样被枪子打死。怪物迅速将尸体拖走,眨眼功夫整条尸体便被拖入黑暗。
“见鬼,别让他跑了。”
两名奴隶主拼命朝黑暗开枪,可黑暗就像无声地吞没那名奴隶似的吞没着那些子弹。回荡枪声的林地再次变回寂静,众人慌张环视四周以表示恐惧这样的寂静。
“可恶,它去哪儿了?”
“我知道的话还用的着慌?”
“祈愿他刚刚已经吃饱。”
“我也这么希望。”
两名奴隶主算算步枪里的子弹,不多不少刚好各剩十发。这种情况尤为头疼,考录到对付这样的一个怪物两把步枪的装弹过程着实让人焦急。换作腰间别着那把名号响遍大江南北的柯尔特M1873的话,简直安心不止一丁半点。问题是两把柯尔特M1873弹药数合计总共十二发,但弹药数亦即持续作战能力远不及两把步枪。两名奴隶主在犹豫,究竟要选择相信自己拔枪速度之迅速亦或相信自己枪法之精准。
“我有个法子,你俩把我们全放了。接着分散行动,说不定躲过一劫。”
关键时刻,奴隶队里某名忽然有名奴隶提议道。要壕岛来评价这条建议的话,这真是个鬼才的想法。散开行动不仅有效降低危险性,还能借此拜托奴隶身份重获自由实属一举两得。
“住嘴!再说话的家伙就得死在那怪物前面!”
“你以为你们的花言巧语可以骗到我俩?放不放你们由我俩说了算。”
在大归类中,奴隶除勉强归类为人之外,还会被归类成钱和是商品。掐指算算,九名奴隶可以创造的收益对两位普通商人而言绝非小数。岂会因为区区一件商品的建议就全部舍弃?到这个时刻还要担心钱财问题方才叫得上标准的商人。
只闻黑暗里树枝与树叶划过的“沙沙”声,众人知道那蜥蜴怪物尚未果腹。可做到无声无息接近的蜥蜴怪故意制造出声音,无非想扰乱众心。“沙沙”的声音一会在队伍后,一会在队伍前,一会在队伍头顶。蜥蜴怪明显处着副猫咪玩针线球的心态玩弄商队。
直到“沙沙”的声音间断一次后,众人猛地发现——前方骑在马背上的奴隶主消失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不见,何时不见队伍里头压根没人注意到。唯有掉落到地面的那把温彻斯特M1873步枪证明着他曾位于这里,别无其他。
位于后方的奴隶主见状脏话频发,一句比一句难听。似乎终于有弃车保帅的想法,一串沾满他手汗的钥匙被扔到地上。奴隶们见状犹如恶狗抢食般扑前。最先解铐的奴隶二话不说立即跑去捡起没有主人的步枪,随即用枪口指着众人威胁句“别跟过来。”后策马奔腾消失于黑暗中。眼见其余奴隶解开枷锁获得行动自由,奴隶主也紧跟其后驾起马车离去。
剩余的家伙也不敢慢下手脚纷纷四散而逃。其中最倒霉的奴隶——壕岛,其双铐锁孔里不幸被几颗小石子卡住。导致原本可以成为第三名逃离现场的他被其它奴隶推开到一边,最后他唯有满腔悲愤地背上龟壳做了队伍中那只最慢的乌龟。
“锁头兄啊,锁头兄,拜托你不要这样的啊锁兄...............给个面子好不好?对对对就是这样,终于解开了!”
直到壕岛解开双铐之际,其余人早跑到背影都看不着。慌起来的壕岛连左右前后都没来得及分清楚就撒腿跑,寒风刺骨的环境里他只管奔跑。遍满手脚的冻疮又痒又痛也好,自己也不知道朝那个方向跑也好。壕岛始终不敢放慢脚步,他总感觉蜥蜴怪就追赶在身后。
跑着跑着,他忽然被某种东西绊倒摔倒在地。机敏的他在倒地前便用双手抱紧头方才并无大碍。倒霉事不断的壕岛正想咒骂几句,却发现害自己摔倒在地的东西恰恰好不是别的。正是一些马车的残骸,而这辆马车的主人属于先前那位挥舞鞭子的奴隶主。原先装载到马车里的货物随着马车的散架,像山洪似的倾斜出来。根据现场情景壕岛不难看出是马车遭受袭击,加剧了高速运动中的车轮负担导致车轴断裂最后侧翻在地。目前现场剩下散落一地的马车与其货物,还有倒在残骸附近口吐白沫的马尸体外。那个爱玩鞭子的奴隶主连个影都看不着,与货物一起掉落到地面的亨利M1860已表示他下场凶多吉少。
“可恶,他的暖壶呢?”
壕岛完美地将左脚脚边掉落一把大名鼎鼎的柯尔特M1873转轮枪,和其右脚附近一把外壳镀银的亨利M1860无视掉。壕岛之所以作出此举并非因为眼睛有问题,而是如果找到奴隶主的暖壶的话他即可使用到异能。然而壕岛把现场翻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奴隶主那个装热茶的暖壶。
“可恶,这里有没有什么热饮啊!”
待壕岛翻找马车上的货物时,蜥蜴怪已悄悄爬到附近。接着又像先前那样发生故意制造出“沙沙”的声音,闻见附近出现动静,壕岛唯有先拿起外壳镀银的亨利步枪提防。但双眼仍旧时不时扫望马车里的货物,终于,他找到一瓶包装另类的酒。
那瓶酒的酒瓶十分古怪,瓶身的颜色不是黑色或者透明。是非常少见的纯白色,如此奇怪瓶子的外形他也是第一次见看样子像外国酒。瓶身贴着的包装纸却诡异地选择红色作主颜色,壕岛试着读出广告纸上的翻译名“烙白糕?烙白干?脑白干?萝卜干?”
“反正是酒的话,应该算得上是「热饮」吧................”
壕岛没有注意到,这瓶被自己称呼为“萝卜干”的酒的包装纸标明着酒精浓度76%的几个字眼。
“不管了,小命要紧。”
为保命的他不敢再有过多想法,只管扭开瓶盖便一口闷了整瓶酒的四分一,然后——他便悔了。当“萝卜干”倒入到口腔的瞬间,他的嘴巴就好像要烧起来一般。接着就更糟了,酒水流淌过的器官如同波澜的大海那样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喝完后壕岛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装上一个汽车引擎,麻掉的舌头尝不到任何味道,心中唯有海浪在惊涛。
瞧见猎物忽然蠢乎乎地跳起舞,蜥蜴怪决定不放过这个捕猎机会。他从对方背后的黑暗蹦出,想用尾巴活活缠死对方。殊不知,蜥蜴怪的攻击行为在发动了异能的壕岛眼中仿佛静止不动。
不止是蜥蜴怪的攻击,任何事物,包括壕岛自己,在其眼中被大幅放慢。
体感时间控制,「颜料公司」的研究人员是这么断言壕岛的异能。发动异能的情况下,壕岛感受到的时间流动速度被大幅放缓,正常一秒钟的时间在他的感知里被「分裂」成五秒或更多。尽管身体仍受限于物理法则层面,但超速的意识给予壕岛拥有常人无可比拟的反应时间以及思考时间。得知蜥蜴怪从背后偷袭,壕岛立刻以右脚为重心逆时针转身。
【来得及。】
在大脑作出“转身”命令后好些时间,慢了一拍的身体终于接受到来自大脑的命令开始缓慢转身。在壕岛感知到的时间流动看来,身体转身速度简直是像个重度残疾人那样缓慢。
花费「大量」时间转身看见的,正是和自己身体同样慢下来的蜥蜴怪。换做正常情况,常人会因为枪法失准或来不及作出反应丧命。但这些情况都不是加快意识的壕岛所担心的问题。在超速的意识下,他精确地把枪口对准蜥蜴怪的头颅,扣下扳机,射出第一颗子弹。转瞬即逝枪响声被硬生生拖成笛鸣,枪口冒出的火光形态跟溅起的水花竟然如此相似, 迸发而出的硝烟在他眼中再也不是一团烟气,而是无数黑火药颗粒组成的蜂群。一颗44口径的弹头以高速回旋的方式径直往蜥蜴怪的头颅冲刺。
【还不够。】
壕岛心想,他以可允许最小的角度拉下扳机护圈再重新扳下护圈。等待抽壳、打开枪机、新弹上膛、压下击锤、枪机回位、闭锁枪膛步骤完成,这整套流程常规下不过眨眼间的事,放到眼下竟然让壕岛感到不耐烦。扣下扳机射出的第二颗子弹紧紧尾随第一颗子弹后面,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两者。此时壕岛再度拉下扳机护圈开始重复以上两次的流程,仅每个步骤比常人快那么零点零几秒的时间节省,到最后他足足总共射出了五发子弹。电光石火间,五颗子弹如一列火车撞上墙壁似的接连击中蜥蜴怪的头颅。蜥蜴怪整张脸瞬间伴化为一个丑陋的蜂巢。
壕岛的异能亦跟随蜥蜴怪的死解除使用状态,他感知的时间流动速度恢复原初。
然后——他把步枪丢到一边,立即跑到树下开始扣喉。
“呕...............什么垃圾玩意。”
“萝卜干”带来的「温暖感」仍在他胃喉间反复回荡,麻掉的舌头、胃部的抽搐、烧起来似的的喉咙、整个人好像要腾升的快感。不赶紧吐出来的话壕岛觉得没准会丢掉小命,在此之前壕岛从未试过扣喉但若果现在不去尝试,他生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试了。
他把手指伸入到喉咙深处,半摸索性地到处扣动。壕岛敢保证,这是段漫长又痛苦的经历且绝对不会有人喜欢知道详细感受。最后他花费好些功夫,那些喝下去的「火山岩浆」终如愿以偿吐出来。
但是麻烦仍未结束,异能一旦使用过头便会出现过载状态。由于刚刚情况危急关系,壕岛在强度方面没加以控制。导致现在身体各处青筋暴起不止,还因为「体感时间加速」对脑袋负担太大外加喝下去的酒在吐出来前已经吸收掉一部分关系。壕岛整个人虚弱无比,特别是头几乎要炸开一样痛。
但低温似乎并没有给予他喘气的机会,凉透入心的寒风依然像无数张刀片般刮过壕岛每一寸开裂的肌肤。他唯有强忍恶心感与晕乎感去拣起附近的马车残骸,再用步枪的黑火药粉末生了堆火。
【去他丫的,整把枪直接废了。】
面对篝火,背靠树杆坐下的壕岛检视着救下自己一命的步枪。发现整把枪已不能再使用,就结果而言这把亨利M1860的表现确实尽了职责。毕竟这把有20多年岁数的「老爷枪」在生涯末期却被要求零点几秒的时间内连发五枪。面对来自超出常规的力量,作为「老年人」会吃不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今后要看你了,小家伙。”
把步枪扔到一边的壕岛抚摸起手边的柯尔特M1873这个新宠,有前者跟不上速度导致损耗过大坏掉的经验。这把转轮枪的后面的命运显然会平坦不少了,至少壕岛不会以超出枪械负荷方式去速射。
漆黑又冰冷的荒野里,诞生了一团小小的火焰。“霹叭”作响的篝火为壕岛带来微暖和光明。僵掉的手脚慢慢恢复知觉,身体也开始变得暖和。过于幸福的壕岛看着篝火不禁回忆起那个心系的女人,从不算旺盛的火焰中他幻想着过去的生活。他相信着自己经历过这么多已经痛改前非,今后会好好做人。
孤独的男子看着篝火情不自禁地落泪。他用手揉了揉后劲上的奴隶印记,知道自己即使有蜕变的心,也没有蜕变的机会了。一旦成为缺陷者,就注定终生遭到排斥。不需要任何理由,亦无须任何逻辑,仅因「身为」就已属无可反驳的错误。按照国家法律规定,缺陷者不可与常人联同结理。意味着壕岛的感情走向只会向悲剧方面发展。
【这或许就是曾经排斥缺陷者的我,所招致来的惩罚。】
火为他带来了光芒、温暖、回忆,接着带来了今晚最后一样东西——睡意。连续的赶路,寒冷以及战斗消磨光他心力体力,刚得到小小幸福的壕岛疲倦地合上眼睛进入梦乡。
在梦乡里,他成为奴隶之前的可怕记忆遭到唤醒。在一个监狱牢房里,他手持菜刀一遍接一遍地刺入着倒地的狱友。狱友倒在血泊中,身上那件与壕岛相同款式的狱衣被血染得几乎变了样子。离冥府不到几步之遥的他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壕岛,仿佛提问着“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手持菜刀的壕岛一边哭泣着,一边却继续用菜刀捅进对方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双手染满鲜血,衣服血花斑斓的壕岛抽泣地不断重复着道歉。那份悲伤不带有半点虚假,是真真正正由内心表露出来并无修饰的悲伤。狱友的呼吸,终随着多次被菜刀的抽插下消失.........
壕岛梦中的尖叫唤醒现实的自己,他猛然睁眼,眼前是余烬未熄的篝火。阳光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到他身体,混杂腐臭味的微风扑面而来。壕岛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或者说回到了自己所想回到的现实。
“头好痛......”
昨夜的宿醉翻动着壕岛的脑浆,害他花费好些力气才站起身子。他环视四周,黑夜带来的阴森恐怖无一例外被刺眼的阳光所驱除。那些夜晚看上去危险又致命的不可视区域亦因可直接观察到的缘故变得庸俗平凡,昨夜的危险环境犹如睡梦中的噩梦般显得格外遥远。
蜥蜴怪与死马的尸体渐渐散发臭味,一群苍蝇难以拒绝扑鼻的芳香纷纷扑到尸体上。壕岛一脸嫌弃从尸体旁边经过走往侧翻的马车那里玩起寻宝游戏。
不知为何,只要提到「商人的马车」这个字眼。不论贫富,里头的货物便一定琳琅满目五光十色。得于这个不可理喻的传统,壕岛此次收获颇丰。整个人由卑微奴隶快速摇身一变成为了西部上万千牛仔之一。
些许粘灰的土黄色宽沿高顶毡帽,经典的蓝色牛仔裤配皮上衣,一双后脚跟位置饰有踢马刺钉的皮套靴。一个方便抽插转轮手枪的枪套,最后当然少不了可用来衬托帅气亦可用来遮挡后劲烙印的印花大方巾。
“穿成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俗话说得不错,人靠衣装。穿上这身行头壕岛整个人看起来明显威猛不少。又恰好牛仔装束里有一条小小方巾围着颈部,可以起到隐藏奴隶身份的作用。最主要是,这套洒脱的行头正是未开发完全的新天地最流行的装束。一个人在城市里系着方巾会显得异常,但一个人在西部荒野里系着方巾则是潮流。要说最大遗憾当数壕岛没有一匹可扬起滚滚尘烟的马儿,再者,壕岛并不晓得骑马。
“反正这叫牛仔,又不叫马仔。走走路也没别的。”
壕岛显然地为自己既无马屁又不晓得骑马找借口。在方圆半里内人影都看不见的地方中,他如此喃喃,仿佛为自己讲述理由。
好好地说服自己的壕岛从马车里拿走最后一样有用的东西——一盒雪茄,接着他用篝火的余烬点燃雪茄后便朝着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前往那里的方向前进。
(一会儿后........)
“来头猪让我骑骑也行啊.........”
从篝火点出发后不久,壕岛便体会到荒野的可怕之处。在如火般的烈日下走路究竟是多么痛苦的事。先不论走了有多久,壕岛眯着眼环顾周围好像未曾有过变化的景色就觉得自己没走多远。灌木,灌木,灌木,仙人掌,灌木,灌木,灌木,仙人掌,灌木,灌木,灌木,又是仙人掌。也有,仙人掌,仙人掌,仙人掌,灌木,仙人掌,仙人掌,仙人掌灌木的组合。放眼看去,土黄色的荒地尽是这两种景色。燥热难忍的壕岛用系着脖子的方巾擦拭面部,一时的舒爽并没有改变眼前糟糕的情况。想到稍会又有大段路要走,他的额头便不禁多出几颗汗珠。
或许是时来运转,附近忽然间传出奔跑的马蹄声。而且壕岛敢肯定绝非是荒地中的野马或者走丢的马,他隐约听到马蹄声中混杂着一种特别的声音。那便是踢马刺受到撞击发出的清脆响声,说明马儿上骑着人。
他趴到地面细听,得得知声音源于一支骑马队伍,接着又确认到声音来源的大致方向。更幸运是,骑队似乎会路过附近。
“走运,走运。”
盘算自己可以搭趟顺风车的壕岛立即跑到骑队可能会经过的地方。就结果来看壕岛果然没猜错,万万没想到距离壕岛不到几百米附近的山坡后竟隐匿起一条路。满心欢喜的壕岛以为未来道路将会一帆风顺时——马蹄声当中伴随出数道枪鸣。
不知情况如何的壕岛果紧躲到灌木中,不久后,不远处一支骑马飞驰的骑队映入他眼眸。骑队人数共计四人,问题是这四人看样子好像被什么人追赶般纷纷举枪向后方射击。壕岛的视线顺着骑队枪口看往后方,发现一名全身穿黑的家伙正将枪口对准四人。
黑衣人头戴的黑色牛仔帽帽檐遮住其面容,导致壕岛不好看清对方面貌。只见他一手握紧缰绳,另一手持着黑色的LeMat转轮手枪。只见黑衣人用拇指拔下击锤,对准前方少说也有几十米的骑队“BIA”的一声。在骑队里跑最后的家伙仿佛一个钱到账户里的演员般应声落马。骑马过程中的颠簸丝毫不影响黑衣人犹如魔术一样的枪法,可怕的是他对转轮枪的正常射程之忽视却依然命中目标。此特技可吓坏了另外三名同伴,一时间之间三人抓狂乱射然而没一颗能打中黑衣人。
被黑衣人追赶的三选择顺着道路方向拐弯。他们驾马转弯,黑衣人亦顺势追赶过去。壕岛见这些坏小子们拐弯过后再也没有回来的意思,立即从灌木中出来,脚踩沙砾碎石乘势滑下山坡追赶那匹刚失去主人的马儿。
有幸那匹马并未跑离很远,仅在停留在道路外不过几步路的地方。壕岛不费吹灰之力跑到这匹褐马身边,开始掂量起马儿。他首先试探性用手抚摸马肚,随即观察马儿的反应。结果褐马最大反应也不过眨眨眼睛,鼻子一张一合。作出鉴于看到刚刚几名坏小子如何风驰电掣,他以为骑马并非难事。心想只要上马后握紧缰绳,脚踢马肚即可扬起滚滚尘烟。
但是——壕岛绝对想不到,任何一个骑马新手在品尝到磨难前都这么想。也不知道新人初次独自练习时一件足以丧命的蠢事。
他面朝马身左侧,双手按于马鞍,左脚踩上马鞍后又犹豫一会看了看马的反应。稍加确认再试图上马。不等壕岛完全骑上马背,感觉自己被冒犯的马儿变得躁动不安。不停前脚蹬完蹬后脚,仿佛像只狗想甩掉身体异物似的抗拒壕岛。
“等等等,老哥,我哪里有冒犯你了?”
被视作为异物的壕岛左手抓缰绳右手抓鬃毛,两腿夹紧马儿的左侧身。说实话,壕岛本人倒想就这么被甩下马。问题是他的靴子似乎卡住了马镫,想到这么被甩下马的话最糟糕的情况则是被拖着走。于是就死死用手脚扣住马匹的每一寸可供扣紧的部分,导致本来就慌到乱神的马开始发疯乱跑。
“喂喂,老哥,你最大,你最大。先让歇几歇我上去再说——或者歇歇让我下去也行啊。”
如果这匹无主之马听进壕岛的话就不会用赶去投胎的脚力盲头乱跑,最要命的是时不时还甩身子。每当无主之马甩动身体,壕岛随即眼冒金星胃酸倒流难受无比。即使这样他也扣紧马身尽力不让自己被甩到地,然后事态发展变成观众最喜欢的戏剧性展开。无主之马的疯跑恰好超了条捷径,意外地让壕岛追上刚才前面几个交锋中的坏小子。
“老哥你别往那儿跑!我说——别往那儿跑!喂,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呀!”
试问如果无主之马若晓得听懂人话又岂会杀入硝烟扑鼻的交火现场,迅雷不及掩耳间无主之马赶超黑衣人直接追上前面的三位牛仔。在场火烧眼眉拼个你死我活的四人当即被此情此景吓傻,不禁好奇这位夹在马侧身的家伙到底做了些啥蠢事从而造成眼前囧景。但有趣的事远不至此,无主之马发疯中恰巧躲过迎面来的子弹跑到三位牛仔左侧。被封死左边位置的三人立即下意识进行位置调整,进过彼此间没配合好导致队伍里两匹马相撞到一起,导致骑在马背上的一名坏小子不幸被摔下马。
黑衣人眼见大好时机送到门前于是趁乱朝剩下的两位目标中其一射击,紧追枪鸣和硝烟出现的是又一位坏小子呜呼落马的画面。可黑衣人并不满足于此。他双腿稍微加重力度夹紧马肚,接着松开一直握紧缰绳的左手。转为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拨动击锤,和另一边右手配合扣动LeMat转轮手枪的扳机。弹巢里剩余七颗的10.668毫米子弹随即倾巢而出,全射到目标骑乘的马上。马儿发出生命最后的凄厉惨叫随后犹如惊弓之鸟般摔落地,同时壕岛骑乘的褐马也受到枪响的惊吓关系,猛两脚站立前腿蹬于半空践踏数步落地方才归于平静。倒是辛苦了骑马的壕岛的靴子终于可以挣脱开马镫,重重摔到马下。
“竟然在被压住腿之前就成功脱离,我承认你反应挺快。来,让我们再愉快的玩会。”
黑衣人收紧缰绳令马停下,不慌不忙下马上前给仍未站起身子的目标毫不吝啬的夸奖。若果对方反应稍慢几拍,想必现在已经被马尸压断一条腿。这正是黑衣人想看到的,遗憾对方是个机灵鬼导致其没有如愿。机灵鬼见情况不利,果紧翻转身体站立起来。揪起附近的壕岛作挡箭牌。
“别动,不然这个无辜的家伙脑袋就得多个弹孔。”
被揪起的壕岛仍未从天地不分的状态中缓过来便被自己的柯尔特M1873转轮枪枪口抵着太阳穴。
“有趣,你说说看要出于何种缘由,我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况且他还长得那么呆头呆脑,你觉得他值得我拿命冒险?”
“有人为钱办事,有人为自己良心办事。我猜得出你是那种人。”
“不错,你的眼睛瞎得有够厉害。”
九发点10.668毫米子弹并非为LeMat的全部,在转轮中轴位置上还有一条香肠粗的管子。这当然不是塞香肠用的,而是一根口径为508毫米的滑膛枪管。LeMat转轮手枪的击锤有一个特殊设计,击锤为可拔高可摁下。当转轮里的10.668毫米子弹全射出,使用者即可拨动击锤后再垂直摁下。此时若果再扣下扳机,附加枪管将会射出一颗20号霰弹。黑衣人喜欢死这个设计了。黑衣人的枪口对准壕岛和机灵鬼,现在他只需要扣下扳机。一颗20号霰弹即可把二人瞬杀。此时埋在牛仔帽下的双眼并无犹豫,手指也不有拖沓按向扳机。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小镇还有多远吗?”
20号霰弹于横空射出前的刹那,一名黑色长发,年龄为二十多左右,头戴银色发箍,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少女不知从那里蹦出来挡到中间问路。弄得正经历生死时刻的三人不由看向少女。
(十三天前...........)
“我是新来的通用语临时实习教师,名字叫愧冢,木仓·愧冢。同学们大家好。”
这位上个月刚拿到教师资格的年轻实习教师表现略微紧张,说话语气显得有点僵硬。也难怪,毕竟一看到教室内二十多对小眼睛看着自己。对于年轻的实习教师来说压力未免有点太大,他右手忍不住阵阵的抖动。
“老师好~”
小孩子们亲切温柔的齐声问候给予愧冢极大的慰藉,获得勇气的他握紧右手拳头内心暗暗下定决定决心一定要表现好。
“老师,老师,你是外国人吗?”
或许注意到愧冢的肤色较为不同,教室里一个天真无邪的学生带着朝气发问。这多少让不成熟的实习教师放松些许。
“嗯,是啊,来自‘范乌托比亚’。"
他欣慰地笑着回答。
“那里是闪闪亮亮的吗?听说那里能挖出好多钻石黄金,想必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嗯,那里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哦。非常漂亮,特别是首都有一所我以前常去的大教堂。即使我路过附近也会不自觉被其庄重驱使进行礼。”
愧冢为斟酌话语沉默好一会。面对天真的学生,他不忍把残酷事实说出。要他告诉学生们,那里反抗示威活动规模日益扩大,独裁者选择用子弹和炸药回应示威者,暴力主导了任何一个人思想之类这种事实他做不到。
“那老师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天真学生的话语无意中再次直击愧冢的伤口。
“为了去和外国人聊天啊,这就是我教你们通用语的缘由亦是本节课的重点:微妙不同。”
愧冢巧妙的将话转移到重点,连他自己本人也惊叹居然可以短短时间内给出个如此高分的回答。
“要学好外语你们有一点尤为重要,就是抛弃一些母语的旧有观念。建立新一些观念并去理解当中所蕴含的核心意思。”
“.....................好复杂啊老师。”
“不好意思,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一个人,她的名字叫COCO。这个名字看起来简单易懂不像会出现理解问题对吗?实际上,COCO在另一种语言中可以出现几种不同的译名。例如可以翻译成:可可,蔻蔻,KOKO,这就是语言中的「微妙不同」。虽然以上几种译名并非会造成巨大影响,但你们想想,仅仅两个音的组合亦可产生小小的认知误差。那么如果一个词当中蕴含所表达的意思范围广,而且这种词在一句话里出现多个时。相信我,在略懂皮毛的家伙则被信息量渐增加影响造成意思误差越来越大。”
“..................................这更难懂了啊老师!怎么越解析越弄不明白啊!”
“额........嘛,你们不用先急着去搞懂。先记着点懂个大概,以后再慢慢琢磨你会发现这是学习外语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连串抽象解析如机枪扫射般快速且致命,教室内十多岁为主的学生当然表示诸多不满。赶紧以复杂作为切入点,纷纷吐槽着愧冢的解析。虽然导致其陷入新的囧境,却让师生关系拉近不少。愧冢认识到名为「势头」浪潮该如何波动,如何顺着浪潮滑浪的方法后立刻改变教导方法。尝试用些许有趣的方式去讲解。
“你们快看这个词,由于在此种情况下它害羞了。害羞后它就捂着眼睛,然后写法就会变成这样.........”
结果意外地,愧冢歪打正着摸索到新方法。不仅有助教导,也很讨学生喜欢。短短几十分钟他便融入到班级里,不敢相信愧冢几乎成为教师里的一位明星。他在教学里融入一个个短小精悍的小剧场以此加深学生的专注和记忆,哄得学生欢笑之余又能投入到学习中。
“嗯哼,有点累了。剩余时间先将今天学到的字词写几遍进行复习吧。”
【教育工作真是全天底下最累人的工作了。】
不同拿枪就对人一顿狂射,教育工作这种活需要花费体力之余还要消耗心力。过去壕岛不曾体会到教育工作与拿枪杀敌同样劳累,战士站在前线使用枪面对人,教师站在教室用学识面对人。如此想象的愧冢觉得两者的差别唯有两处不同,就是「战场」的位置与面对人使用的「东西」。
墙壁被粉刷得雪白的教室里,教室里充满“沙沙沙”的动笔声,微风拨动教室窗帘让几缕阳光照进教师。位于所有学生背后的黑板写满值日生或注意事项之类,除此之外还有让愧冢感到窝心的画。学生们乐于接受年轻教师,乖乖地在年轻教师教导下学习。当学校钟声入耳,他们即可离开学校回到温暖的家中享受美味饭菜。事实上确实有几个小滑头已经盯紧手表期盼下课钟声的到来。眼前景象那么风和日丽,仿佛愧冢过去的经历如同一场可怕的噩梦。大喊示威口号的反政府示威者,未曾间断过的枪响声,毁坏到不成样子的街道,比满街的碎石瓦砾还要多的人尸。毫不含糊的说,那便是地狱的样子——货真价实的地狱面貌。
但愧冢已从地狱中逃离,换句话表达也就是说梦醒了。现今他站在讲台位置担任临时实习教师则迈入理想的第一步并以更高位置努力攀爬,幸福此刻在笼罩他。那样的噩梦再也不会降临,看着眼前光景的他如此确信。愧冢看向再次握紧拳头的颤抖右手。
直到愧冢将视线从右手转回到学生之际,一颗炸弹忽然被扔到教室中央。爆炸所产生的火焰席卷整个教室,本平静自习的学生们顿时一片哀嚎。身体着火的学生们像跳芭蕾舞般舞动身体大声求救,画满图画的黑板出现无数裂痕,从窗口突入的持枪匪徒们替代了照进教师内的阳光。
“去他娘的平和!流血纷争至高无上!”
突入到教师内的数个匪徒扭曲地大笑着,宛若被邪魔附身般激昂地喊着口号。然后对燃烧起来的学生进行疯狂扫射。
“全杀清光!”
“纷争万岁!压抑本性的家伙全去死吧!”
“你们这帮虚伪的家伙都给我去死!”
其余匪徒应声附和,狂笑之余不忘扣紧扳机扫射着教室内一切事物。继炸弹火焰后又一股夺命旋风刮进教室,燃烧起来的学生毫无遮掩地沐浴着迎面来的子弹风暴。短短瞬间,整个教室变为恶魔宴会场。血液几乎溅满教室每个角落,匪徒们的狂笑回荡不停,蜂窝般的墙壁仍在子弹洗礼中分裂出更多的蜂房。上一分钟的所有美好到此刻均成为极恶鲜花的养分,渴望破灭的家伙期待的正是这种转变的瞬间。
“砰,砰,砰,砰。”
冷眼站在讲台位置的愧冢似乎早预料到他们的到来,他不慌不忙地从腋下掏出一把纯黑色的M1911对极恶四人组连续出四枪。中枪的极恶四人顿时倒地不起,整件事匆匆发生又匆匆着实让人感到虚渺。愧冢的视线落到学生们烧焦的尸体上,脸色不见有半点悲伤内心亦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因为以上全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由第二次在教室内握紧拳头用于抑制右手颤抖那时起。
“老师?老师?喂~老师~”
“啊,抱歉。发生什么事了?”
“等着你宣布下课呢。”
回神的愧冢发现眼前尽是向自己投去疑问表情的学生,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沉侵于幻象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下课那响彻整个学校的钟声也没让他醒来,又从梦中醒来的他不好意思地绕起后脑勺宣布下课。
“老师你是不是想着些偷窥男孩子裙底之类的事情?真恶心。”
当愧冢宣布服役结束,这些动荡不安的「小囚犯」腿脚功夫可谓了得,手拿起书包的他们跑得比某些记者还要快。当然,学生里也不是人人都跑得飞快。众多脚步麻利「小记者」之中,倒是有一个女学生临走前不忘调侃老师几句。
“你知道吗?当一个人问别人有没有做过一些古怪行为时,发问者很可能就做过那古怪行为。”
“........呸,老师是流氓!流氓,流氓,大流氓!”
调侃不成反被将一军的女生学耍起小孩子脾气,于“呜”的一声后张嘴就对愧冢来句普通不过的骂人三连。面对尚未稚气的小学生,愧冢也只是动动嘴角边配以目送离去作为回应。眼见时间也不早,愧冢好好收拾教材后便离开教室。临走前不忘多看教室几眼,又是感叹又是唏嘘自己孩提时代没有如此良好的教育恩惠算人生一大损失。
沃内尔这个国家对教育投入的费用目前远超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所以在此任何与教育方面有关的职业都十分吃香。不仅如此,连临时的通用语实习教师这样的不冷不热的教育职位也要得跨过重重考核方才有试用机会。多亏行业内最引人认同一标准是教师的实力,尽管关于教师的「实力」这点至今为止仍未有明确定义。但起码这个衡量标准有利众人平等竞争,即使身为地方贵族也好,对上有实力的家伙亦要乖乖拱手让出位置。
全多亏这个衡量标准关系,档案描写呈灰色的愧冢才有机会挤上这趟人山人海的车子。或许在此之上还要洒些许幸运为佐料,因为愧冢职位前任的那个人因为孕假腾出位置外加学校忍受紧缺关系,所以导致愧冢无意中抢到车票。
虽然愧冢目前称得上为一名教师,可自小未曾接触过正常教育的他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进到校园内。下班后难免有想到处逛逛的想法,体会正常十几岁左右的小孩生活是怎么个样子。
他先以教学楼为起点,出没于各班级的走廊外。从外头看看不同的教室之间有何不同。通过观察发现,尽管各个科室之间大同小异。但吸引人眼球的东西向来就是那些小小的细节,引人回味的微妙之处正是吸引人的最大魅力。位于学生座位后方黑板画,桌面上的摆放的文具,养殖在窗台位置的花花草草。愧冢想,或许是这种微不足道又普通的东西逐点逐点揉合为叫做「学生时代」的回忆。走出教学楼,等候愧冢的是一个巨大的公园。公园当中不乏一些儿童游乐设施,滑梯千秋独木桥之类。然而这些以十几岁小孩为目标建造的设施,倒意外的勾起一个二十几岁的光头佬兴趣。他见周围四下无人,立即站到千秋的位置上与狂风融为一体。
“还挺过瘾的。”
随千秋关节位的摩擦声越发刺耳,愧冢摆动的角度也越来越夸张。狂风给予他奔放的号令,导致整个包括支架在内整个千秋甚至都出现轻微的抖动。然而愧冢也不属小孩了,提供给小孩的玩乐设施终究满足不了大孩子。意识到无法再提高高度的愧冢于千秋的一次极限的摆动中跳下,以震飞周围一堆落叶的中二姿势落地。
本来愧冢还想好好探究一番公园内的篮球场和足球场,可考虑到光去看场地太没意思。况且时间已经比预定要晚的关系因此作罢,毕竟今天自我感觉良好的实习情况还汇布给同居人。再晚些许同居人就有可能又出门去了。
想着想着,愧冢便动起身子往暂定住所出发。
(一会儿后..........)
【确实是个适合移民的国家。】
走到大街上的愧冢抬头看天,禁不住脱口赞美这不失历史感兼具工业美感的城市相貌。城市为大量阴森高耸中世纪建筑物居多,但霓虹灯,大烟囱,高路灯等各式高科技又自然地融入到其中。飞空的的城市宛若航行于海面上的巨轮般平稳地飞行,快速穿插于众尖楼顶间的小飞艇,仿如缓步爬行于天空中的大飞艇,特别亮眼是众多飞艇的气囊总是贴有各式各样的广告标语。其中以最近两年内一种新兴的棕褐色,名字开头为“C”的无酒精碳酸饮料居多。此外也不乏些许富有当代时代特色的海报,例如黑色加粗的哥特字体配以一幅黑白画。画中描绘的内容为,一个人用照相机拍摄着吸血鬼。被相机闪光灯照到的吸血鬼试图用双手挡住灯光却落得个蒸发下场。画图上面的标语是如此写着“我们生活在一个磅礴的时代!”有趣的还不止这些,还有一幅海报画图为,一个人用异能甩掉了差分机,而另外站在其旁边的人则喜洋洋捧着一台新型的分析机。标语为“日新月异!”
说到这些海报,怎么能少得最经典的报纸形式。一版显然为特别定制的超加大版报纸则张贴于空中最大的飞艇气囊两侧。文字排版为一个大标语外加下方一段文字,再配上一张黑白照可谓简单明了。
“「颜料公司」新研发武器进入量产阶段,将不久后公布细节!”
黑白的照片为一个戴猪鼻子面罩的专家双手持着一个小盒子,盒子内部的物体模糊不清。假如标题没有说明这是一项武器,愧冢必定以为小盒子是个骨灰盒。讲回「颜料公司」,愧冢也略有耳闻。这间由著名先知所创立,上市不足二十年的制药公司现今是闻名世界的超级企业。传闻说制药产业不过是其用来掩饰内部里不为人知的研究。执着于兵器以及黑科技的研发传闻更是数不胜数,在遥遥领先世界之余同时充满神秘感。
但最让愧冢目光停留时间最长的,还是鼓励心中怀有冒险精神的人进发去西部的宣传。淘金,低价地,开荒,赏金猎人众多广告纷纷为西部代言。“西部,永远等候最有开拓精神的冒险家。”宣传标语如此描写道。
盯紧宣传标语的愧冢右手再次出现颤抖,他按住发抖的右手跑进一条潮湿的黑巷子。在确认巷子里只有自己之后他点燃了从衣袋里掏出大麻香烟,深深吸入一口烟气的他右手停止了颤抖。此刻愧冢在幻觉指引下成功扑到真神多里安的温暖胸怀里,止于滴水的寂静排除走世间所有喧闹声。愧冢已经无法抗拒来自邪恶的诱惑,唯有闭上眼睛无言去体会大麻带来的一切——那曾经最为厌恶的东西带来的一切。
堪比穿梭太空的舒爽令愧冢满嘴胡言,处于幻觉中的他看见最害怕的东西——过去的自己。幻觉中的愧冢持起机枪,背靠一间破烂屋子面朝各个方向涌来的孩提时代自己。
“全给我见鬼去。”
现实里的他怒喝一声,扣下扳机就对无数个孩提时代的自己一顿横扫。硬生生在铁皮屋扫出一条血河,但是四方八面的无数个「小愧冢」们仍不畏子弹纷纷前仆后继持菜刀上前。
“就是因为你不懂事去加入邪教令我今天落得如此下场!”
面对孩提时代的自己,愧冢显然带有某种愤怒。他从未松开过这把无限子弹机枪的扳机,对于杀害儿时的自己的事也未有片刻犹豫。不如说是一种摆脱罪恶感的释放,无数个持刀的「小愧冢」显然代表着其过往的一项过错。
“新,你在干什么?”
一位年轻的妇人推开残旧的木门走到愧冢身后,看到屋前血流成河的景象顿时对眼前者心生惧怕。
“妈,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了救你.........”
不听使唤的机枪竟诡异地从枪口射出一把菜刀,径直地刺入年轻妇人的腹部。年轻妇人惊讶的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者的所作所为,随即倒地不起。
“〇〇!”
破旧的铁皮屋内再次走出一位年轻男字,似乎喊着年轻妇人的称呼。男子的声音中混杂微妙的杂音,愧冢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你这个恶魔!和你死去的强奸犯父亲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
不等愧冢说完,又一把菜刀刺入男子的侧腹。男子临死前不停诅咒着愧冢,诅咒他余生不得安宁。诅咒其不可获得凡人应有的幸福,诅咒其永远生活于阴影之中。凌厉又可怕地——对这个曾抱有希望的眼前者。他想上前拯救倒地二人,但幻觉给予的他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存于愧冢脑海中的景象渐变扭曲,任何事物霎时化为泡影。其意识回流到现实的他,眼前所见的不过是巷子里一堆垃圾。
脚边的烟丝余烬尚未熄灭,时间的指针才划过不到五分钟。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面对面道歉」。”
狂躁后迎来的是仿佛得到净化般的平静和胸口无尽的空虚感,他苦笑几声如此嘟囔道。刚刚那样的确给予愧冢长期以来想要的东西——「一次扭曲的解析」和「一次面对面的道歉」。若果说除开以上两样,还给予他除多巴胺以外的什么东西的话。无疑是愧冢对儿时自己的发泄,即便知道那是幻觉。他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最畅快的一次杀戮,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要畅快。
每当激情过后迎来空虚,愧冢总是会摸一摸藏到衣服内的M1911。这样会让他感受到此刻自己是存在于世上,就好像代替语言在说“我就在这里。”令他感到安心。
【是时候该回去了。该死,浑身一股子臭味。】
吸入烟味的外套简直泡过猫尿一样恶臭难挡。在住所门前愧冢谨慎地用古龙水覆盖外套每个带味的角落,又用口香糖掩盖掉嘴中的那股臭袜子味。还再三确认其余地方是否占有味道方敢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是一栋划分三层的公寓,在沃内尔内尤为常见。在街道尽头附近虽然连接着一个广场但喧哗从不会打破街道的宁静。相反,这里公寓更像于石缝里的青苔一样低调朴素。一个不足一米宽的黑色门平凡之余略带些许神秘,门框左上角与右上角分别装设两盏路灯。搭配门右侧位置颇具文艺感的玻璃窗。光看外观常人甚至会以为这是一所咖啡厅或酒吧后门,而公寓也确实给人类似的感觉。
他摸出一串仍不熟悉该如何对孔的钥匙于门前鼓淘个半天,门锁终于作出“咔嚓”一声的回应。最先迎接愧冢回来的是门后直达二楼的木楼梯和梯边挂衣架,楼梯较为陡峭且狭窄。勉勉强强能容得下两人并行,而且因为颇为陡峭缘故上楼梯时愧冢一般会握紧扶手。
随楼梯“吱吱”的声来到二楼书房,亦可称呼为大厅的区域中。愧冢见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一幕。
“哎?你回来了?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正.....忙着。”
这个被愧冢叫做青生的男性不知为何胸口贴地板,双手被手铐铐住交叉叠到腰椎位置。而坐到其屁股上鼓弄手铐的人则是住所里第三名住客——蕾娅。
“不要误会!是这家伙自己说什么解密逃脱术,结果反倒把自己玩进去。我只是帮他解锁而已,事情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脸红的蕾娅知道愧冢肯定会错误地误会自己和青生在干些不妙事,于是赶紧向对澄清事情绝非对方想象那样。
“................要我帮忙不?”
换做普通人的话愧冢当然不信这个听上去像扯淡的借口,怎么想都像是寻求刺激的情侣在玩什么色情的角色扮演游戏被旁人发现临时编出的借口。但那可是青生,一个愧冢至始至终捉摸不透的古怪家伙。会做出类似出格的事倒不会让愧冢感到惊奇,不如说他做出如此扯淡的行为是再正常不过。
“不用,已经快结束。”
如青生所言,解锁声像紧接着他的话一般响起。不等青生重新站立,早一步站起来的蕾娅已经说着“下次别这样”的话。可愧冢看不出脱困的青生有任何反省的样子,倒看得出他因输掉给手铐的不悦以及得到经验的感悟。
蕾娅总对青生说着“别那样,不行,这样不好,不要这样做”的劝告话,而青生每次表面答应下次又接着来。如此光景,从愧冢寄住到这里开始看到不少。他会寄住于此的起因,整件事要由沃内尔对难民的安置计划说起。
对逃亡到沃内尔的难民,其相关机构会将其安置到专门的酒店作临时过渡地点。酒店花销由相关部门负责支出,不单止住房,还有医疗和教育花销亦同样。而且他们被允许工作,也有慈善组织进行生活帮助。后续会对条件允许的一般市民发放非强制性接收公告,只要有某户家庭愿意接收。那么这户家庭可免除部分或减少税务的回赠,同时会写入良好市民名单中。
对此很多原住民却颇有微词,认为国家仍未认识到上次大规模接收难民的错误。逃亡过来的难民虽较为安分,但因为多方面文化差异关系时常有些误会产生。难民偷摸人屁股,胡乱扔烟头,街上聚众开会等景象又重现于沃内尔国内,况且相关机构对难民的花销的钱终究来源国内纳税人。因难民带来混乱及经济负担关系,导致很多家庭拒绝接收难民。
偏偏在这么个大环境底下,愧冢居然有幸地被分配到一所普通的民居中。于是就顺理成章成为到青生和蕾娅的同居人,途中他又多番努力考取国内的教师资格终成就目前他所看到的光景。
“话说回来,你今天试用如何?”
对青生训话的蕾娅话锋一转,询问起愧冢今天情况如何。
“我觉得还可以....我蛮喜欢小学生。”
鉴于种族歧视被视为犯法的概念扎根到国内多数人心里,今天整个就业过程愧冢并无遭到歧视。加之愧冢工作主要面对教室里活泼如虎的小孩子,今天感觉尚为良好。
“哦吼吼,你这发言有点意思。”
青生略微深意地摸着下巴打量愧冢,差不多快猜出愧冢相关的趣味。只不过他忽然间吸了吸鼻子,注意到愧冢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
“你出门前有喷古龙水吗?而且还吃起口香糖...........”
温和的青生顿时变得多疑。出门前的愧冢并不喷上古龙水,回来后却沾满香味。说明在外期间对方想用古龙水覆盖其它味道,然后他注意到对方嚼口香糖的行为。最先想到这家伙是想掩盖烟味,但深入细想普通人吸烟干嘛要躲躲藏藏?于是乎他心生一种猜测,一种不好的猜测。
“啊,这香水是回来时买的。为庆祝今天试用嘛。至于口香糖嘛,在我的祖国里是限制品。现在想多尝尝。”
在此之前,愧冢曾因身体轻微的角度倾斜被青生注意到导致其怀疑身上持有枪械。如今青生又注意到异样难免让愧冢有点紧张,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慌张。对方在观察着自己的反应,愧冢告诉自己必须要眼对眼给予坚定的回击。
“是吗,可能是我猜错啦。”
“你干嘛你?诸多八卦,不过在整理仪容这点你真该要学学人家。整天不修边幅随随便便。”
眼见青生变回平时不修边幅的样子,多少让愧冢放下心头大石。他假装挠脸,实际上是用指甲刮去脸颊的汗珠。
“接下来我俩要出门办事,饭菜我帮你留好了你稍微加热便可。”
“你俩出门?”
“哈,一男人跟着一女人出门还能有什么展开!?那当然是——帮忙拎东西了..................”
“好凄凉的事实....”
“我们要晚点回来,你临睡前记得锁门。”
交代好家里事的蕾娅随即下楼到玄关,愧冢亦去往二楼主厅准备进餐。同样来到玄关的青生见楼梯口的愧冢已经去往主厅,果断提起对方的那双鞋子开始检视。
“虽然我知道你是足奴,但你居然连男人的鞋都.........”
“不是,我想确认些事。”
青生是名副其实的足控是不假,但他对男人可不存在丁点兴趣。他真正检视是存留于鞋子上的烟灰,不知为何吸烟者们似乎皆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用脚踩熄尚有余烬的烟蒂。懂得烟民习惯的青生果然找到愧冢于鞋底下残留的烟灰,他小心翼翼用指甲抠掉小块嗅味。其结果如他推测那样,愧冢染上大麻烟。
“确认什么?”
“没,我搞错罢了。”
关于愧冢染上大麻烟的事,青生会告诉蕾娅——但不是眼下。他会找个合适时间点,合适地方,合适情况再告诉其自己的推测。
【不应该是现在。】
困惑无比的他暗想,随后关上住所门。
另一边,加热着晚餐的愧冢又握紧发抖的右手拳头。未完全加热透的晚餐给予他做白日梦的时间。
于白日梦中,住所中各个窗户被敲破。跟随玻璃残渣落地的还有身穿黑衣的蒙面者,右手不再发抖的愧冢见状立刻掏出M1911准备迎战。他抽出菜刀甩向蒙面者先放倒一个,又闪电式用枪射杀掉一个准备攻入来的蒙面者。随即掀起桌布阻挡蒙面者的视野,凭借记忆积累下的位置,他对凌空的桌布进行射击放倒屋内所有蒙面者。
现场仿如大众所言,逃亡来的难民给当地带来「混乱」与「破坏」。平凡的住所仅片刻便化为屠杀现场,显然代表「混乱」和「破坏」。
然而以上仅是愧冢的白日梦,现实里他远离这些太远太远。愧冢早抽身出于舞刀弄枪的生活,应该对此厌恶至极。过去那种生活净会带给他不好的回忆,由童年到少年再到近年皆如此。相较于目前幸福,过去的生活简直不堪入目。
犹如生活也想认同愧冢的看法一般,拜放在饭桌的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见晚餐尚未加热好的他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浏览短信,短信的内容可以用幸福从天而降来形容。省去众多社交辞令,摘取重点内容总结下来就是关于愧冢今天的试用反映良好。只要他愿意,即可获得为期一个月正式试用期。之后有机会参加面试,成为学校真正的通用语老师。
其实诞生偷渡想法之初,愧冢从未预想到自己的国外生活会如此丰顺。先是被分配到普通民居,然后是考试成功,偶遇工作机会,通过试用。连串好消息接踵而至,仿佛像苍天为愧冢过去的悲催所给予的弥补。来到这里之前,愧冢据人口中得知沃内尔如同天堂一样。实际住下后确实是那么回事,纵使不用工作愧冢亦可靠救济过上有饭吃没菜吃的日子。外加从事教育相关工作的高薪与高福利,一切实在太过舒适了。对名为木仓·愧冢的角色来说,甚至有点舒适过剩。
【说回来,这里甚至有多座我信仰的宗教教堂。真是个近乎完美的国家。】
他将加热好的晚餐端到饭桌,进食前不忘朗诵宗教经典语录。多亏这里信仰自由,愧冢无需惧怕因宗教问题出现的排斥。在感谢真神多里安的祷词朗诵完毕后,愧冢打开收音机选取新闻频道为晚餐的另一道配菜下饭。
“近日,范乌托比亚的反抗示威活动规模日益增大。被群众称为“劳达哥”的最高掌权人选择采取加强军队火力作为回答,导致不满的游行示威者发起反抗。双方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冲突最后演变为小规模交火。在交火途中,于范乌托比亚首都的“神理”大教堂遭到波及发生严重倒塌。这是教堂修建为时一千年以上的首次发生的大规模人为损坏,目前交锋的示威者仍以教堂做据点防守与军队进行消耗...........“
【终于演变成战争了吗。】
对于这条新闻愧冢并不感到意外,过去生活于那里的他明白情况有多糟糕。倒不如说,现在才开始战争才让他觉得惊奇。强权之下出现的暴民会做出些偏激事愧冢也并非不能理解,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神理“大教堂居然受到波及。那座教堂到底有多重要多珍贵他们不会不明白,军队以及平民已经被某种狂热占据思想。由狂热带来的践踏快感胜过了自身底线才导致此结局出现。恐怕身处那里的他们需要一场”大冲突“一场颠覆既有模样的冲突,正是其想法支配两方人的行动。为此他们需要更多的枪械子弹、尸体鲜血、毁坏废墟以及——宛若炼狱的混沌。
照常来说,能够在这种情况发生前便逃远离这些事物的愧冢必然属幸运。生活于和平盛世国家中的他该明白目前生活来之不易,不用像条狗那样无意义地加入到闹剧中。
可是他听到收音机里混带杂音的主持人说出“交火”两个字词时,内心却出现异样的悸动。他发抖的右手机械式般摸起爱枪M1911许久,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一个很反常的举动。
【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没扔掉你?】
既然生活于和平盛世的国家,等于代表着罪犯有专门执法机构处理。再者,在和平盛世的环境下亦代表暴民数量稀少到可忽略的程度。每个人的人身安全显然得到了稳妥保障。还有,愧冢已不像过去那样做着持枪上场的活。如今其工作是手拿书本,以嘴巴传导知识为收入来源。
【那么,我到底是为什么没扔掉你?】
掏出手枪的愧冢再度重问自己一遍。这把在和平国度里和烂铁别无区别的杀人武器会成为潜在危害,其次,国内法律规定身为普通民众的愧冢并不能持有或藏有枪械。愧冢越去深入,便越发现自己不该把留下这把枪。
“你该走了,这里不需要你。”
迷茫的男人站到打开的窗户前,双手捧着爱枪嘟囔。这里没有战争,这里不需要武力,这里不像范乌托比亚。同时,他也无资格持枪杀人。毕竟这块藏于衣服内有一千克有多的无用铁块存在着让其卷入些不必要的麻烦的可能性。下定决心的愧冢闭上双眼,终究将这块无用铁块扔到窗外。巷子里“卡擦”一声代表其永远摆脱过去,成为他梦想以来一直想成为的那类人。
他背靠窗台发出解放的叹气声,他很满足,非常满足。因为他摆脱那股狂热——战争的狂热。至少他本人如此认为。
可惜,致命的是,这种扭曲情感远比他想象扎根得深。并且——埋藏于土壤里的种子早早成熟发芽成为一颗难以动摇的大树。
试问一个过去长期与死神为伴,出入于杀和被杀当中的战士,连睡觉也习惯性将枪带上床的人。岂会如此容易就放手他的枪械?愧冢以枪为友太久了,他已经离不开枪械。枪械已成为其身体外的某个器官,也许为一根手指,也许为一条胳膊。失去枪械孜然一身的他仿佛像个残疾人,愧冢感受到自己某个看不见又很重要的部分缺失了。
失去枪械未够半分钟,愧冢变得十分紧张。明明内心深知处于和平过渡,去觉得自己如入狼穴。他很害怕,若果恰好有盗贼来盗窃该如何应对?恰好有人来杀他该如何应对?周围一切看上去都变样了,变得危机四伏险象横生。
【不行,我要找回来。我要找回来。】
焦急无助的愧冢果断翻出二楼窗台落到巷子寻找「器官」,但对方仿佛怨恨起愧冢一般。躲藏到隐蔽黑暗中久久不肯现身。
“你们在干什么?”
“砰,砰。”
“见鬼玩意,看风看成你这样?一整辆车子来都看不见?”
“我忙着数钱没办法。老天,他俩还是条子。”
“别管死人了,赶紧拿稳货上车逃啊。”
巷子外不远处似乎发生杀人事件,愧冢可清晰听见三个杀人者窃窃私语。他悄悄走到巷口伸出手机,利用手机屏幕镜面观察外面情况。原来是街口附近的一栋宅邸遭到洗劫,三名盗贼正将屋内所以值钱的东西搬上车。而赃车靠前的位置则为一辆警车,位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两名警察的脑袋已被开花。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两声「砰」响?”
“听到了,听到了。那是啥?”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汽车死火?鞭炮?
周遭不曾经历过枪火交锋,生活于安稳平和日常里的邻居不晓得何为枪声何为鞭炮。就好像色盲者不懂得色彩如何美妙那样,普通民众日常里即使听到枪声也很容易错误认为是其它声音。周围邻居一个个探头出窗外查看看声响源于那里,结果掀开窗帘看到两条尸体的光景可把他们吓坏了。所有邻居都赶紧关紧门窗打电话报警,边喊着自己的孩子回到房间。在众人惊慌的尖叫中,三个盗贼乘坐的赃车发出了启动的轰鸣声。
【不能让他们逃掉。】
在巷内目睹此状的愧冢仿佛感受到召唤,他发抖的右手停止了抖动渐变沉稳。理性清晰告诉他根本不需要混这趟水,他因该远离于此。“这不是你工作,亦非应尽的义务。有专门人士会处理,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理性如此低言。
【那里有某种声音在召唤我。】
但是愧冢内部另一种声音却说出理性之音相反的话语,愧冢看去变得沉稳的右手终于明白到自己需要什么。右手之所以发抖不是代表愧冢害怕,也不是因为愧冢对大麻过渡依赖产生的副作用。而是——兴奋,那是兴奋的颤抖。无法忘却的战斗本能始终在召唤着他,只不过愧冢从未承认过其存在罢了。然而,嘴上的不承认并不足以阻止到内心深处的渴望。最近不断想象的白日梦恰好证明这点,每当愧冢处于普通平凡的生活。那股战斗的本能就化作白日梦出现在他面前——他需要战斗。
对一只生活在炼狱杀戮成性的恶魔来说,炼狱或许不是炼狱顶多觉得是个嘈闹讨厌的地方。但对恶魔来说,美丽平和的天堂即是其心中的最可怖的地狱。愧冢许久之前也曾幻想过战争结束后毫无激情,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生活。可惜——战争永远不会结束。即使现实里的战争结束落寂,愧冢心中的那场战争也并未结束。
奔跑起来的赃车飞快地与巷子里的愧冢擦身而过,他冷静观察赃车前进的方向然后走出巷子跑到驾驶位旁边。
“身为条子连枪都没有吗!?”
仔细摸索两条尸体各个角落的愧冢气愤地咆哮道。他又粗暴地将两条尸体推下车。进入到警车驾驶位置里到处乱翻,终于翻到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整个盒子很沉手,抱起来时里面还有金属的撞击声。精致的木盒内装着的是一把纯黑色的LeMat转轮手枪以及配件,其中包括发射用火药、一盒自制弹头、压弹杆、枪油、手工制作铅弹弹头的「钳子」模样工具。
愧冢拿起转轮枪,坠手的重量表明弹巢内弹药充足。转轮后方一颗颗金色小火帽已经安装妥当,就差愧冢解开笼锁将其释放。内心激动的他无视着自身安全考虑,一口气将车子油门踩到底。
加速到极限的执法用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撼动心室的轰鸣与愧冢产生的肾上腺素产生共鸣。极致的速度感填补他内心空虚,他视交通灯与规则为约束,驾驭着危险在马路穿插横行。路上的车辆为躲避这头发疯般的野马相继为其让路,整条马路霎时间乱到水泄不通毫无规章。有数次他因为逆线行驶差点和迎面来的车辆相撞,但多亏肾上腺素的帮助使得他对车辆掌控得到超常发挥。经历多次九死一生的危险后那辆赃车终于肯重新进入愧冢的法眼。普通转轮手枪的极限射程约三四十米左右,算好彼此距离愧冢直接在赃车后约三十米的位置举出手中黑色怪物。枪口对准目标的他时不时还要看路驾车躲避迎面车辆,此举危险程度无疑于钢丝上翻跟斗。
尽管愧冢并无使用单动转轮的相关经验,不过他还是知道得先用拇指拨下击锤,再用食指扣下扳机如此一拨一扣来击发。结果这老家伙“BIA”的一声,害愧冢以为自己在操作上存有错误。然而弹巢内其中一颗10.668毫米子弹着着实实击中赃车后方的备用胎。
若非发射时左轮有火花溅出、不输M1911的后坐力及备用胎被打中等等可确认现象,光听枪鸣愧冢真会以为这是把玩具枪或刚刚是哑火了。经过刚刚一响愧冢大概感悟到这老家伙的能耐。他第二次整个射击花费时间比上次缩减了足足四分之一,命中精度也从备用胎变为车子右后辘。
爆胎的赃车并不像动作电影里般瞬间失控撞到墙上,降低的速度亦不如电影中明显。赃车其余三个轮子代替爆胎的右后辘维持着车体大部分速度,车辘金属时不时与地面剧烈摩擦现出阵阵火花。虽然赃车减慢了速度,可稳定性方面却像个钟摆一样晃来晃去。盗贼亦似乎并不想乖乖投降,两名贼人上半身翻出车窗外便对愧冢一番弹雨压制。
愧冢压低身子躲避径直飞来的弹雨,眼睛仅借有限的余光确认马路情况驾驶车子。即便面对对方火力压制己方视野有限,还要专心驾车提防追尾事故多方面不利因素。愧冢特技般的命中率却并无受到丁点影响,赃车后方再度响起的“BIA”声联动着其左后辘爆胎声形成一出古怪的双簧戏。
爆掉两后胎之后赃车两前轮依旧拖带两后轮艰辛奔跑,只不过降速情况相对明显许多。尾部忽然下坠的车体导致坐落后面的两位贼人脑袋磕到车顶,径直飞去后方的弹雨溘然停止。
愧冢利用空挡时间继续追赶赃车,要追上速度下降近半的赃车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眨眼间愧冢驾驶的执法用车车头就蹭到赃车尾部保险杆,赃车内三人顿时一顿摇摆。两名枪手以稳住身子紧握车内扶手为应对又一次将身子翻到车窗外,准备用更强火力回礼招呼。
谁料愧冢提前几步急刹,用车子减速躲掉子弹。随即又猛踩油门撞击对方车辆的保险杆,待车头着实顶住对方车尾之际,他猛将油门踩到底。用车头右上角部分撞击对方车尾左下角。
以前愧冢向青生请教驾车技巧,青生是如此形容这招“精准致停术,简称PIT。利用追撞对方车尾保险杆使对方车辆后轮打滑,然后会不受驾驶者控制进行漂移偏离原来的行驶方向迫使其停车。”
详细说明过后,青生还教导愧冢好好地练习许久。那次机缘巧合学习到的豆技巧,愧冢万万没想到竟在此刻派上用场。失控的赃车车体呈逆时针九十度角漂移,愧冢继续踩住油门用车头顶住对方左侧车门施加压制。两后轮车胎爆掉外加受到PIT两种外力因素影响,赃车无奈被逼停。
不等赃车内颠簸到内脏也要掉出来的三位贼人调回状态,愧冢伸腿就把车门踹掉火速下车。左手用撸管似的速度拨动击锤,右手用不虚左右的速度跟随击锤节奏扣动扳机。将弹巢里七发10.668接连射到赃车尾部车窗,最后对驾驶位车门发射仅剩的20号霰弹。不同其余七发“BIA”声犹如玩具枪般的响鸣,这颗20号霰弹雄猛的“砰”一声穿透撞凹的车门命中司机。
“呼....呼...”
太久了,感觉像过去无数世纪。子弹夺去目标性命的瞬间,血液溅射四周的光景。以及所有子弹命中头部位置的成就感,他太久没看见到了。以至于喘气过后兴奋得紧握双拳不停重复激动大叫”这才是我想要的!“
平凡安稳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眼前这些才是。唯有斗争愧冢方可确认到自己存活价值,战士的本性注定其此生不会走在安稳道路中。他需要战斗——更多的战斗。与其强迫自己虚伪地做个教师受人奉承,不如以换来众人唾弃为代价做个战斗狂释放自己。
【我终究只能死于战场。】
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生活的他在众目睽睽中离开现场,用最快速度回到住所。飞快地从床底拿出行李包开始收拾,仅收拾几件衣服和永远相伴的宗教经典之后他换上一套黑色西装。这件本来用于面试用的西装现在有了别的用途,与愧冢其后去往的区域着装风格可谓匹配。
准备就绪的他将住所钥匙留到屋内。而这次和上次不同,他并无任何留恋亦不对住所作告别。仅借放到餐桌的一封信之口简略感谢青生和蕾娅的收留恩情,随即关上住所门。
(一会儿后..........)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头戴黑色牛仔帽的男人出现在火车站。他深情地盯紧站内那条”最速西部,只需十三日!“的横标。黑衣人感到西部在召唤他,他必须要去往那里。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他会在那里得到些需要的东西。
“嘿,小嫩鸡。你想去西部?”
一个着装很牛仔风的家伙往愧冢脚边吐了一口口水,看样子明显想来挑事。挑事者身材魁梧,个子比愧冢高出一个头。肱二头肌肉甚至和脑袋那样粗壮,黑色靴子脚后跟位置饰有一对金色的马刺显得其十分张扬。凸起的啤酒肚几乎要撑掉纽扣,衣襟故意松开的两颗纽扣显然为显摆胸口浓密野性的卷毛。入腰间枪套的左轮枪添加有许多不切实际的装饰,枪支被改造得连愧冢都看不出型号。尤其是镀金镶石这点简直让人瞎眼,整支枪大概就剩口径为原厂制。总之是个从头顶看到脚趾头,没有一处可以让愧冢感到喜欢的奇男子。
“嗯,是想去。”
此时愧冢很悔恨,悔恨为什么要对白痴多说“是想去”的三个字。对上这个挑事家伙他甚至不想多说一个字。
“去西部做什么?泡乡下妹?穷游?淘金?喂喂,给点回应好不好?懂得什么叫礼节不?”
挑事者用脚后跟位置的马刺蹭愧冢的脚弓,嘴巴几滴口水飞溅到愧冢衣服上。愧冢忍耐度渐渐到达极限,右手握紧的拳头伺机待发就等主人失控。
“嘿,嫩鸡也是有把不错的玩意嘛。让我瞧瞧。”
挑事者伸手摸向愧冢腰间的LeMat转轮手枪,他刚准备伸手捂住却被手快的对方夺去。对方为人不咋样,顺走东西的速度却非比一般。
“哇,厉害厉害。九发子弹加一发霰弹,对面不死也残。我听说这枪没有统一标准,所以各支枪在造型方面有很大不同。但你这把,啧啧,简直像个前凸后翘的小美人儿。”
挑事者有感而发,赞叹之余还拨动击锤用枪口指向愧冢。显然有别样居心,到此为止愧冢终于无法再耐住性子。
“你的马刺靴看起来不错,借我瞧瞧。”
“什么?”
握紧的右拳在对方发出疑问的瞬间锤到其脸上,毫不留情的打断对方鼻梁。挑事者随即仰天倒下不省人事,愧冢借机夺回转轮枪兼抢走其马刺靴。
“尺码刚刚好~”
现在愧冢外观足够像个纯正牛仔,但他仍欠缺些牛仔没有的东西。他需要一匹马,还需要一个——目标。恰巧火车站的公告牌有他所需的情报,某位牧场的农场主以可观的价格悬赏几个杀人者。这份悬赏犹如为当前的愧冢量身定做,他撕下委托单走向月台。
“去他×的平和。”
黑衣人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