跺着跺着，遥跺脚的频率忽然慢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开始缓和了下来。
然后在三言两语之间，她把取代了她脸上的不满的不安传染了给我。
“在公交车上上做同样的事情的话，虽然应该是会有人提醒的，不过要是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看到了的话……不对，说不定也有不怀好意的女人。”
顺带一提，遥今天的便服打扮是印有可爱的宠物图案的橙色T恤搭配牛仔短裤，黑色的过膝袜包裹着那双白的耀眼的双腿，停下跺脚动作的脚上是一对黑色的马丁靴。
“后者的话说不定会让人有些兴奋……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既然答应了要帮顾钰和希体验各种各样的东西，就要好好地对她负起责任啊，天瑞。”
“……”
“我觉得你首先应该告诉她，这个世界上不仅只有好人跟坏人，也有好的变态跟坏的变态。”
“你是想说自己是好的变态？”
“不，我是正义的变态。”
“别用说自己是正义的伙伴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啦，我对那个原型角色的形象要崩坏了。”
“跟你没有关系的一百个美少女和跟你是青梅竹马的美少女之间，你会选择哪一个？”
“所以说……”
“选择的一方能够活下来，并且为了表示对你的感恩感激，无论你想要对她或者她们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没有被选择的一方，会成为肉○○，而且这辈子都会你恨之入骨。”
“我怎么感觉这是个异常相熟又异常有现实感的问题？”
刚才我们明明还在担心着顾钰和希，现在这会话题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成了这种不着调的问题。
对，这是非常不着调，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但是，从遥的表情中，我却看不出她仅仅是把这当做玩笑话的态度。
有时候，遥会将其飞快变换起来的不仅是话题，还有表情——甚至，是感情。
“天瑞你会怎么选择？”
“一百和一呢。”
“嗯，从实际上的利益观点去看的话，选择一百个美少女不管怎么看怎么想怎么做都是压倒性的有优势。”
“……虽然不想搭你的黄腔，不过偶尔我也奉陪一下吧。真变成那个样子的话，人会累死的吧？”
“如果不会累呢？如果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像是发情的猴子一样发泄自己的欲望呢？”
“……遥你啊……”
“天瑞的话，会怎么选？”
费尽口舌地去说明选择一百个美少女的好处，仿佛是推销员在向客人极力推荐这个项目一样。
但是遥的态度这么认真的话，那么她一定是把她自己代入了青梅竹马那一边的选择上。
如果问题变成了让我选择一百个美少女还是选择青梅竹马的杨月遥的话，答案自然一目了然。
在体力没有下限的情况下该怎么选择，才会让自己过得最舒适，就算是傻子都知道。
所以。
“青梅竹马的美少女。”
我主动在遥的面前承认了自己是个傻子。
“哼～”
听到我的答复后，遥睁圆了眼睛，然后下一秒钟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要跟上这个家伙的节奏，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负，但除了我之外，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够胜任遥的青梅竹马这个角色。因为，她可是性格变幻莫测的杨月遥大魔王啊。
“我可是性冷淡啊，就算体力没有下限。对我来说，发情首先就是个难点不是吗？”
“说的也是呢。”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嘛。
就算难以一个人产生感情，但会因为对方的某种外貌条件产生欲望却是常态，这是人类的本能。
但是如果过不了自己感情面的那一关，欲望被发泄前就被沉重的铁闸所挡住。
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状态，用遥的说法来说，那就是性冷淡。
“打个电话给顾钰和希吧？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方便马上处理。”
“别说这种这么不吉利的话啊。”
一如既往，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过去的话题扔到了时间的缝隙里，然后在同一时间从时间的长河里找回了一度被我们遗忘的话题。
拿出手机后一看，现在已经是一点二十五分。也就是说我们开始担心顾钰和希的安全后，不等人的时光又往前迈出了小小的一步。
“嗯？”
“怎么了，打不通吗？”
“不，是正在通话中，不过……”
“不过什么？”
拨给顾钰和希手机号码的通话进入了正在拨通中的“嘟嘟”声状态，电话没有被挂断，等待接通的时间也还没过多久，所以我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些理由皱起眉头。
让我皱起眉头的原因不是害怕与不解，而是疑惑。
不过那份疑惑并没有在我的眉间存在多久，因为我很快就找到了消除这份疑惑的答案。
“……”
“打不通吗，怎么这么快就挂断了？”
“没有必要让她接啦。”
“嗯？”
“你看。”
我挂断电话后把手机放入口袋里，然后转过头指向了我们的左边。
“啊。”
“对吧？没有必要让她接对吧？”
“嗯，的确。”
在我们的视野当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正歪过头看着面前的手机的女孩子正在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回头率百分百，就连三两成群出来玩的女孩子都会忍不住用手机拍下她的样子。明明长得很漂亮，却散发着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氛围，让看见她的瞬间明显就小鹿乱跳起来的人不敢轻易接近她。
符合以上特征、还能让我和遥把刚才的话题因为她而继续下去的人，至少现在来说只有一个。
玲珑女子学院的前任首席、拥有着玲珑女子学院公认的三大美人才会有的“境外之花”称号的天才少女，然后在前两天因为某个估计任谁都意想不到的事件跟我们成为朋友的人——顾钰和希。
“不愧是境外之花呢，回头率果然是百分百。跟她擦肩而过的人，会不会觉得心脏要冲出身体？”
“不，再怎么说都太夸张了，又不是冲出地球，心脏冲出身体的话会死的啊。”
顾钰和希在往前走的过程中一路都在疑惑地看着手机，真亏她这么走路不会摔倒。
至于她一直都看着手机的原因，估计是在想我打电话给她却忽然挂断的理由吧。
走着走着，顾钰和希忽然停了下来，从她把手机伸到右边耳朵上这个动作来看，应该是思考了好一会后决定打回电话给我吧。
“顾钰同学！”
“？”
既然彼此都在这么近的距离了，我觉得没有打电话或者接电话浪费时间。
于是我一边喊着顾钰和希，一边向她招手。
虽然顾钰和希很多常识都没有掌握，但能够在那个玲珑女子学院里成为首席，这就间接说明了她的学习能力和身体能力都是拔尖的水平。
身体能力拔尖的人，反应一般都很好，所以她几乎在我招手而还没有喊出声的瞬间就抬起头看向了这边。
“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你指什么？”
顾钰和希注意到我和遥、然后开始小跑过来时，遥的嘴角上挂起了笑容。
这家伙在我们学校被不少人称之为学园偶像不是没有理由的，只要不是讨厌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带着笑容跟对方交谈——虽然很多时候会黄腔就是。
但说实话，性格开朗，外表漂亮，心思敏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题该在什么时候打住），说话有分寸又喜欢开黄腔的女孩子，喜不喜欢先不说，要讨厌这样的女孩子可是非常有难度的。
因为这种女孩子，说是十万人里面都找不到一个，一点都不夸张。
“大庭广众下叫顾钰和希的名字，万一有的变态听到了，然后从网络上人肉她怎么办？”
“啊……不过我叫的只是姓而已，应该没问题吧？”
“所以说天瑞你真是天真呢，顾钰和希之前可是玲珑女子学院的首席。别的地方不说，我们市这边的媒体肯定有刊登配有照片的报道吧？”
“嗯，对啊……”
“只要记住了顾钰和希的样子，再和那些报道附上的照片对应，要知道顾钰和希的全名有多难呢？”
“不过那应该是极端的变态才会做的事情吧？”
“极端的变态感兴趣的人，一般都是顾钰和希这种漂亮到已经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女孩子哦？”
“……船到桥头自然直，应该没事的。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负起责任的。”
“比如说娶了被○○后精神不振对男孩子、甚至是对人生了恐惧的顾钰和希，那不还是便宜了天瑞你嘛，这就是所谓的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啊。”
“你的脑子里还真的是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遥。”
“我倒是觉得挺正常的。”
总是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的家伙，世间才不会把这样的人称作正常人呢。
不过，遥的这一点倒是一直都没有变。
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然后哇哇大哭起来。虽说经过岁月的流逝，现在的遥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掉大多数麻烦事就是了。
“不好意思，宋天瑞同学，杨月遥同学，让你们久等了。”
顾钰和希开始往着我们这边小跑过来后，周围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她，也有更多人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下无法轻易移开。在永宁区的商店街这种热闹的地方，就算有星探找她问话也不奇怪吧？
在周围甚至都开始传出“你看那个女孩子，难道是明星吗？”这样的声音后，顾钰和希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小跑了一段距离后，来到我们面前的顾钰和希在喘息之前先向我们弯腰鞠躬表示歉意。看到她鞠躬后不打算马上起来的样子，遥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虽然我也觉得顾钰和希没有必要为了迟到做到这个份上，但是从她刚才一连串的动作来看，她几乎可以说是对这样的举止驾轻就熟——果然她父母给她做的英才教育里，也包括礼仪的部分吧。
“没什么啦，能够等玲珑女子学院的境外之花也是我们的荣幸。”
“对啊，这种机会其他人想要都要不来呢。”
“可能是因为周末吧，我提前三十分钟出门到了我家门口的公交站台后，连续四辆公交车都是人满为患、直接从公交站台前边走过去了。”
“两三辆的话，也就是说发短信给我之后，下一辆公交车还是满人的？”
“嗯。”
“就算今天是周末，连续四辆公交车都是满人的话……顾钰同学，你家在哪？”
听顾钰和希说她眼睁睁地看着四辆公交车从眼前离开后，遥用右手轻掩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两三秒后，遥便结束了思索的状态。
“我家在叶安区，我现在住的地方则是在云城区。”
“……家跟住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两个词语应该是同一个概念。
对我和遥这样的高中生来说，这两个更是基本可以说是同义词——虽说我和遥并不能作为那样的例子。
而无论叶安区还是云城区，都在市中心那一带。
这两个地区去光辉恋爱学园那边虽然是挺近也很方便，但到永宁区这边的话，移动难度可以用步步维艰来形容。
“难道顾钰同学你现在是一个人住？”
“嗯。”
“……”
“……”
顾钰和希平淡地点了点头后，我和遥面面相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吗，宋天瑞同学，杨月遥同学？”
“不，只是稍微有点意外吧。”
“嗯，因为天瑞之前和我说了一下顾钰同学你的状况，所以有点难以相信顾钰同学现在是一个人住而已。”
顾钰同学不仅有感情缺失症，而且很多常识都没有掌握。
在之前她甚至想通过“在走廊丢下内裤”这样的事情来知道“羞耻”是怎么样的感情，这样的她连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生活都有难度，更别说想象现在的她一个人生活的样子了。
来到光辉恋爱学园以前，她的大部分时间应该都是献给了所谓的英才教育。
如果说顾钰和希现在真的是一个人在住的话，那么她应该过的非常辛苦才对。
“原来顾钰同学你从父母那里得到的自由，是指完全的独立啊？”
“嗯，难道宋天瑞同学不是这么想的？”
“不……我没有想到那个『自由』也包括顾钰同学你的独居。”
在天台跟顾钰和希见面，得知了她身上的异样后，我猜出了她为什么会来到光辉恋爱学园的理由，也猜出来了她从父母那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自由。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个“自由”会到了这种程度。
“虽然起初的时候很辛苦，连最简单的洗衣做饭都办不到，所以那段时间经常是饿着肚子、衣服也洗不干净。”
“但是，就算是在那时候，我也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因为当时饿肚子、衣服洗不干净之类的事情在我看来，是代表我从我父母的枷锁中脱离出来了。”
我感觉自己得到解脱了。
顾钰和希笑了。
但是那个笑容，却让人心痛。
顾钰和希刚才说了自己的家在叶安区，而自己住的地方在云城区。也就是说，她自己也意识到现在住的地方并不能够称为家。
然后更为关键的一点是，她的父母都还健在，并且就在离云城区不远的地方。
我跟遥是因为父母的工作缘故才会跟父母分开，然后开始同居。但正常来说别说高中生了，就连大学生都不会轻易跟父母分开来住，尤其是在同一个地区里。
——这不是一个人能不能好好生活的问题。
——在同一个市区里，孩子跟父母分开来住，这几乎意味着一个家庭的彻底破碎。
“如果我继续在那个家里住的话，我辛辛苦苦才得到的『自由』就会变得没有意义。因为我的父母绝对会违背诺言，让我再次过上只是为了学习的生活。”
“顾钰同学……”
“事情变成那样子的话，我可能会坏掉也说不定。会彻底忘记是人类的事实，会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比苦瓜还要苦的苦涩在顾钰和希的嘴角边上轻轻扬起，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上扬，却让我感觉到了揪心的难受。
我已经不敢去想象，这个女孩子的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说出“我感觉自己得到解脱了”这样的话。
我不敢去想象，她为什么大多数的感情和表情都没有学会和掌握，唯独这个苦入心的笑容却是掌握的炉火纯青。
“对不起，我……”
“对，赶紧给我向顾钰同学道歉去。”
啪。
就在让人难受的氛围开始包裹着我们周遭的空间时，一记袭向我后脑勺的巴掌让我整个人往前倾，差一点就在失去重心的时候吻上顾钰和希的嘴唇。
“对，对不起，顾钰同学。”
“没事。”
千钧一发之际，我不知廉耻地将自己的重量通过双手压在了顾钰和希两边的香肩上。虽然我已经尽量在做字面意义上的“避重就轻”，希望减少对她的负担，不过即使如此她的肩膀应该还是会觉得很难受吧。
“你忽然间干什么啊，遥？”
身体恢复平衡后，我连忙把双手从顾钰和希的身上移开。
把双手收回来的瞬间，我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
“这是我想说的。”
“哈？”
“嗯？”
因为太过莫名其妙，所以我跟顾钰和希都没有理解到她在说些什么。
“忽然间就暴走起来让氛围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很有意思吗，天瑞？”
“哈？这不是有意思没意思……”
啪。
我话还没有说完，遥就朝着我的后脑勺打了第二个巴掌。
“你竟然打我，连我爸爸都没有打过我！而且还打两次！”
“这就是所谓的天真！哪有不受教训就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的人！”
“哈？这一开始不是遥你提起来的吗？”
“我只是有些好奇顾钰同学从哪里来才会连续看到四辆满人的公交车而已，其余的部分我可不想知道，至少今天是这样。”
“……”
“……”
说着，遥有些愤怒地扬起的眉毛平复了下去。
然后，一个带有些许无可奈何的感觉的笑容在她的嘴角上绽放。
那绝对不是什么灿烂的笑容，但是，正是因为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笑容，我的心情才迅速缓和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