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六点二十分的时候，遥还没有回到家里。
第一时间做好的饭菜才是最好的，如此主张的我每天都会等大魔王回到家里才会进入煮饭做菜的最后工序。
今晚要做的菜的准备全做好了，因为太闲了，我甚至把碗筷都在餐桌上放好了。
“有遥跟和希在，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麻烦……不对，搞不好会是遥在惹麻烦？”
仔细一想，如果我跟徽因学姐的计划一切顺利，遥那家伙肯定会觉得很不甘心。
从把韵然拽出房门、到让她勇敢去面对自己的阴影，整个过程中遥都没有参与进来。韵然不只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好朋友。如果换我站在她的立场，应该会想要在最后再做点什么，好让自己没有那么难受吧。
比如说在韵然教训完那几个小太妹之后，她再去接着教训她们，甚至是用狼盯着小兔子看的凶狠眼神死死盯着小太妹，然后拿把尺子架在她们脖子上……嗯，如果是大魔王的话确实干得出来。
“给遥打个电话吧，不然她真变成失控的初号机就不好了。”
——咔擦。
“嗯？”
我刚准备打给遥，门口方向就传来了听过无数次的声音。
我们家的初号机今天似乎正常运作了，并没有出意外。
“遥你怎么这么……”
离开流理台、离开厨房走到门口时，遥确实站在那里。
可问题是，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你好，天瑞同学。”
“嗯……你好，顾钰同学。”
和希在。
“这就是进水学长和轻佻女住的地方啊？”
伊语诗在。
“对，这是个不欢迎你的地方，滚！”
“啊啊啊啊轻佻女你干嘛啊！”
“突然想起来我有个不喜欢你的设定。”
“别闹啦，小遥，小诗快要哭了。”
而且，韵然也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穿着一套唯独胸口显得特别宽松的运动服。
这运动服似曾相识啊，我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而且她穿着的球鞋……没记错的话，阿依也有这么一双来着？
“来，天瑞。”
“嗯？”
韵然向我伸出了双手，这时我才注意到她们几个人手上都拿着超市的袋子。
几乎所有袋子都装得满满的，给人一种随时溢出来都不奇怪的感觉。
“不介意我们在这里吃晚饭吧，我来给你帮忙。”
“……”
出乎意料的人，出乎意料的话语，使我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呆滞。
不过很快地，我便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出乎意料，只是我希望看到的画面、希望听到的声音而已。当所有幸福真的和自己期待的那般到来时，人在那一瞬间真的会变迟钝。
今天晚上，我彻底明白到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哪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能吃到家里蹲美少女做的饭菜，这可是我的荣幸啊。”
“你还说这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讨厌的啊。”
我才想问啊。
我们家的文学社社长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会一边喊着讨厌，一边露出笑容的女孩子了，简直让我快要溺死在你的可爱中了好嘛。
仿佛期间发生了数不清的大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我跟韵然并排着站在厨房里做菜。
每次透过余光看到韵然在我身旁忙碌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想要问自己是不是个蠢货。
从下午到回家为止，某个叫作宋天瑞一直在思考、在害怕这个叫曲韵然的女孩子和她绝交，好几次险些丢了男人的颜面、差点当街哭出来。
“天瑞，能把酱油拿给我吗？”
“给。”
“谢谢。你那边要帮忙吗？”
“不用啦，这些菜在你们回来前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待会只要下锅炒就可以了。”
为了不让韵然看到我脸上残存的掌印产生愧疚感，我总是刻意地站到她的左手边，又或者是在移动的时候尽量迅速一些，避免她的视野中出现一些不好的东西。
大概是我的演技太过蹩脚了吧，韵然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
一次我准备走到冰箱前拿点东西时，她先是拉住了我的手，然后把一颗热鸡蛋轻轻放到我的左脸上滚动了起来。
还有些发麻的脸突然遇上强烈的刺激，让我下意识地往后面退开了一点。
“很疼吧？”
“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就像一直以来都对着屏幕里的虚拟角色发情的宅男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超级美少女。”
“你这是什么比喻啦。”
韵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用热鸡蛋在我左边脸颊上滚动。
这时候我明白了，为什么当我们两个进入厨房后，不只是和希跟伊语诗、连遥都没有靠近过来的原因。
应该是来之前韵然就和她们说了吧。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向我道歉，不然的话，明明有五个人在的空间怎么可能会有没人打扰的二人独处时间。
“对不起。”
韵然推动鸡蛋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等她把手放下后，一个浪费了眼前这位美少女容貌的愧疚表情进入了我的视野。
“我明明知道今天你和徽因学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却还……”
她露出这种表情的话，想要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就变得异常困难了。换而言之，我必须正经地面对韵然此时的感情。
——但是那会让事情变得非常麻烦而且让人害羞，所以，我要用我的方式来面对韵然。
“别抢我的台词啊。”
“唉？”
“该道歉的是我这个人渣，才不是韵然你。”
说着，我从韵然手里拿过鸡蛋，然后用额头把它砸开，将鸡蛋放到了嘴里。
黑发少女还在为这一幕以及我的话感到愕然时，我快步走到冰箱前拿了要拿的东西，继续做菜。
正儿八经地对话的话，接下来肯定听到不少令人害臊的话。既然如此，只要不正儿八经地对话就好了。
遥要是知道我此时此刻正在做的和正在想的，肯定又会吐槽说我这是处男思维吧。
“天瑞你才不是……”
“逼女孩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最后还把女孩子弄哭了，在我的认知当中，这就是我最不愿意变成的人渣。人渣被扇耳光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要在意啦。”
“可这是因为……”
“『因为我是为了韵然才这么做的，所以应该被原谅』，我觉得这种态度是一种傲慢。无论何时何地都竭尽全力保护重视的女孩子，任何时候都会照顾到女孩子的心情，这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天瑞……”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是在重复着下午做的事情。
逼迫韵然跟着我的节奏走，让她没法说自己想说的话，表达不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感情和想法。
但我不会心软。因为我今天确实是做了不少人人渣才会做的事，被扇耳光虽然难受，但也是必然的报应。
明明对女孩子做了错事却还要反过来被人家哄，我可不能当这种男人。作为一个被天才少女喜欢上的男人，我应该要有自己的尊严。
“你想跟我说对不起可以。”
“对不……”
“不过你每对我说一次对不起，我就还你十个对不起。怎么样，韵然？”
“……”
——怎么样你个头啊。
通过韵然有些生气的表情，答案是一目了然的。
我是很无赖，而要跟一个无赖讨价还价是花很长时间的。明白到这个道理，我们的文学社社长随即抬起了头。
你能继续跟我做朋友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其实只要说出这句话，一切就能完美结局了。可是嘛，我并擅长、或者说不喜欢说一些让人之后回想起来会恨不得用自己的脑袋砸墙的话。
“有时候我真的会想，今天下午我之所以那么说天瑞你，搞不好不是一时冲动。”
“其实是平时对我的积怨在今天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了？”
我苦笑着用肩膀碰了一下韵然的肩膀。
韵然先是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把肩膀用力顶了回来。
“因为天瑞你偶尔会使坏啊。”
“因为我是人渣嘛～”
啪。
“你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打你。”
“不要先打了再说啊。”
韵然原本的设想应该是在我们两人独处的环境下，认认真真地道歉，认认真真地被我原谅，最后再认认真真地为我们奔波了一天的文学社成员们做一顿饭吧。
虽然在我的忽悠下过程和结果都有了改变，可是看她好几次都自个儿在那边透了，我想现在的结果对她来说也还不赖。
至少大家都不用被严肃的氛围所紧紧抱着。
“天瑞。”
“嗯？”
做了两三道菜后，韵然忽然停了下来。
她把手上的东西全放下，接着转过身面向我。看她这么认真，我也只能配合着放下手上的东西，然后转向她。
“我只说一次，所以你就接受了吧。”
“……”
果然啊。
“真的很对不起，天瑞。”
这个叫作曲韵然的女孩子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温柔、善解人意、会让人产生保护欲的死脑筋。和韵然在一起的人应该会过得非常轻松，不过跟享受到的轻松成正比，那个人会有不少时候要认真地面对这位黑发美少女了。
虽说，那也是一件美滋滋的事情就是了。
“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万一我先打了你呢？”
“……”
“又万一是我向你求婚呢？”
“…………”
“万一……”
“万你个头！”
那之后，我被拿着平底锅的韵然追杀了十分钟。
韵然改变了，我可以肯定。
就算和希跟遥她们没有告诉我在教师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我都能够确信自己的判断。
所谓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她剪了几根头发、稍微有些不高兴均能看出来的疑似超能力者啊。况且经过今天下午我和徽因学姐安排的一系列事情，韵然只会要么走出自己的阴影、要么被更大的阴影包裹于其中。
“对了，韵然。”
“怎么啦？”
“你身上的运动服是问阿依借的吧？”
“果然能看出来啊。”
“嗯，因为韵然你穿这件衣服只有胸口附近显得特别宽松。”
“天瑞！你果然是个人渣！”
“哈哈哈，来追我啊妈妈。”
“我说了我不是你和小遥的妈妈！今天绝对饶不了你！”
任谁来看，此时此刻映照在曲韵然脸上的笑容，它都只能是一个心里没有任何负担的笑容吧。
它只能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笑容，只能是一个成功走出自己阴影的可爱笑容。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