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细雨斜风,绿柳青瓜之间,清浅的雨幕撩拨在脉络分明的叶片上,声音正如湖水与堤坝间的低吟般无所事事又无可奈何。
中秋因月圆而中秋,清明因细雨而清明。
中秋飘着细雨,也就成了清明。
抬花绣鞋,提紫罗裙,撑黄纸伞——红瓷阶,梨木桥,青石路,白沙堤。
那是从城中古堡延伸到城外贫民窟的雨道。
青白绿的世界里,我脑后披散着的六彩长发略显格格不入,而此时也自然早已被蒲公英般飘着的雨雾沁湿了表面。
但感觉到身后臭气愈来愈淡薄,我如归巢燕般循着香气的方向缓缓走去。
踏着深深浅浅的石板路,偶尔踢起一小片不再纯净的落地雨水,似乎连绣鞋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香气慢慢浓郁,步子渐渐急切——本来秩序井然的水花变得凌乱的时候,我才真正切实地感受到了香气的源头。
行人纷纷,大多都低着头。偶然有几人叼起烟盒里所剩不多的软中,用右手挡着风点烟的时候看了我几眼,却也无伤大雅。
有时,人们就近在咫尺,还是如平行线般永不会有交集。
脚下的石板路不知何时成了泊油路,行人也稀少了起来。熟悉的青色墙角,只剩三分之一的路牌,从左侧的人行道转弯,沿着墙根走,然后转进那条泥泞的巷子。
巷子里已经没有臭气,没有行人,没有性别与善恶了。
巷子里只有我,和香气。
黄纸伞落在巷子边破破烂烂的座椅下——有一天它也会用它物来避雨——绣鞋“啪”地一声印在墙上,然后无力地躺在了被它践踏了无数次的落地雨水里。
赤足的我轻柔的涌进了香气里。
香气的表面是白色的幕布与雨水,新鲜的果核,香蕉皮,剩一半的奶茶,刚用完的尿不湿以及从中滚落,泄出的液体和固体……深深地吸气,慢慢地融入香气,感觉自己变成一丝一丝的线条,抽象似的融化在不再抽象的现实中。
贪婪地喘息着,右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张开了——但是,表面的香气是远远不足够的,远远。
远远不足够的。
直到右手触碰到空的乐事薯片罐,因为神经质的颤抖而让它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大约是因为我自己整个都在筛糠般地抖动吧。
如刺绣般轻柔地将幕布,水果,尿不湿等杂物推到一边,香气的花朵猛然绽放开来,脑中一片眩晕,极度的幸福充实感,实存似乎即将爆裂开来。
但是不能爆裂,爆裂的结果就是香气的逸散。
缓缓地拥抱香气,把麻痹的面部埋在香气的怀抱里,急切地伸出舌头,闭上了眼睛,用早就濡湿了的舌头感受着一切。
漏出奶茶的香气,昨夜醉汉口中吐出的香气,雨水的淡淡铁锈香气,电池漏出的电流似的香气,袜子发霉的香气,用完的手巾上与昨夜Brioni如出一辙的香气……舌头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双腿颤动着,不可名状的变化在慢慢地发生。
某一刻,香气浓郁到了顶点,而舌头则几乎要碰到那物了。
极致的香气,顶峰的,无可替代,无可复制的香气。
我只需再向前探出一寸便能身登极乐。
双腿僵硬着,努力控制着痉挛,我深深地吸气,然后大大地张开了口,张开了我的一切,准备迎接至高无上的恩赐——
“喂,你是谁啊?”
身后传来了不熟悉的,显得有些不满的清脆嗓音。
“别在这里捡垃圾,这是我的地方。”
我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可称得上有些纤弱的男人,嘴角缠着丝丝缕缕的口涎,仿佛在催促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