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的朦胧下来。
山脚下,数缕淡淡的炊烟从城镇的民居袅袅升起。
飞泻的瀑布染上夜色,流水鸣溅的声音中夹杂着入夜前最后的喧闹声。
系在幻乐亭门前上的风铃时不时发出叮铃的声音,昏暗的光线从其之后的门扉中透出。
傍晚一直是幻乐亭最热闹的时刻。
“哟,悠,奇迹啊,居然没死在外面呐。”
早已喝的烂醉的大汉端着酒杯用手勾着悠的脖子说道。
“啊啊……”
悠耷拉着脑袋回应着,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鸡腿肉放入了口中。
“话说你好臭,别勾着我啊。”
“哈哈哈哈哈小屁孩就是不懂酒的美妙啊。”
“不……我根本不想懂……”
“什么啊,一点都不坦率啊。”
醉汉一边大笑着一边用力地拍着悠的后背。
“我可是听说了啊,你被那个新手的小姑娘救了一命。”
“……你从哪里听说的?”
“月咏大小姐那里唷。”
“那家伙说的话你别信啊。”
悠一脸疲倦地垂下了肩膀。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是真的啊。”
“好好地听我说话啊你……”
“这么说起来,另一个当事人的新人小姐呢。”
醉汉环视着大厅,并没有在其中发现爱芙黛的身影。
“爱芙黛小姐的话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哦,好像是累了的样子。”
路过的千世端着餐盘说道,话说明明客人有这么多,她看上去却是一脸的游刃有余。
“因为这家伙太没用了的关系吧。”
醉汉用空余的手指着悠。
“才不是啊,根本就是爱芙黛她单方面的害怕过头了。”
“身为前辈却不体谅新人呐。”
似乎无论如何会变成自己的错的样子。
——饶了我吧。
悠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哎呀,悠,吃完了吗?”
“恩,承蒙款待。”
千世顺道将盘子收了起来。
眼看着悠一脸无聊地起身要走,醉汉顶着张醉醺醺的脸说道。
“什么啊,不再多聊聊吗?”
闻言,悠左手捂着嘴打了哈欠,右手指了指虽然没上来搭话却一脸看戏的神情的众人,说道。
“哈啊啊啊啊我才不要被围观。”
随后他转向千世。
“那么千世,我先回去了。”
向她打了个招呼,悠踏上了幻乐亭二楼的楼梯。
“哈——今晚早点休息好了。”
上楼的过程中悠如此自言自语着。
就在这时。
“——”
“歌声?”
正准备回房间的悠站在往上层的楼梯边上听到朦胧的歌声。
“……其他的房客吗?”
但是以往并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歌声。
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悠踏上了台阶。
楼梯通向幻乐亭顶部的阳台。
歌声渐渐地清晰。
那是仿佛在哪听过的声音。
安详而宁静的声音。
“啊……”
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嘴角不禁漏出了声。
在夕阳下,昏暗的影子一直延伸至脚边。
少女的双手轻握在胸前,苍紫色的长发闪耀着光辉在风中摇曳着。
唇齿间流露着令人怀念的曲调。
“圣歌么……”
悠望着那个背影下意识地说出了那首曲子的名字。
——不过到底是谁,这里应该没有住着这样的客人吧。
“哎……?”
仿佛才注意身后站了人,少女停止了歌声,带着讶异的表情转过身来。
“啊,抱歉,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只是因为听到了耳熟的歌忍不住好奇上来看看。”
“悠先生?”
少女眨了眨眼睛,叫出了悠的名字。
这次轮到悠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那个,我们认识吗?”
“咦,难道说悠先生……没,没认出来吗?”
少女愣了一会儿,然后歪起头。
忽然想起有个人确实会这么叫自己。
“……难道是爱芙黛吗?”
“悠先生好过分!明明今天一天都在一起只是一顿晚餐的时间就把我的脸忘了……”
“啊……不,那个,但是……这么说起来爱芙黛那家伙的头发确实和你一样是苍紫色的,也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
“所以说我就是爱芙黛啦,话说真的,悠先生一天下来都没记住我的脸吗?”
“啊不……”
悠别开了视线。
“你看,那什么,因为白天你是带着帽子的,遮住了头发,现在发型变了所以——”
“我的头发有好好的露出来啦,有好好的露出来,因为很重要所以说两遍哟,而且发型也没有变,再说我的头发根本不可能全部塞进帽子里嘛。”
捋着头发,一反白天礼貌的态度,爱芙黛有些抱怨地鼓起了嘴。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所以说……是真的,没有记住我的脸……?”
“怎,怎么会,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吧…………?”
“为什么是疑问句?请好好的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先,先不说这个。”
说着悠岔开了话题。
“你刚刚唱的那个,是圣歌吧?”
“咦——”
爱芙黛睁大的双眸。
“……悠先生知道这个圣歌吗?”
“恩,但是这个应该不是现在流传的圣歌吧?”
圣歌,即为赞颂神明的神曲。
在曾经的那场灾难中,众神为了保护这个世界付出了巨大的力量。
于是最后生存下来的人类为了赞颂那样的众神编写了圣歌。
不同的神明有着不同的圣歌,同时,也并是非所有的神明都有着流传于世间的圣歌。
其间最广为人知的是被成为四柱的四祗神明。
人心的圣神——芙洛雅。
天空的夜神——赫卡涅。
丰瑞的地神——墨莉斯。
冥界的冥神——蒂亚斯。
世人所认知的拥有圣名的神总共也就以四柱为首的那么十多祗而已。
无论是谁都明白,不可能只有这些神。
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见过已知之神之外的神明。
偶有街巷间流传着见到了从未见过之神的传闻也在没过多久之后销声匿迹了。
其他的神明仿佛厌恶着人类,从来不与人类接触。
然而即便如此,偶尔却会四处旅行的吟游诗人那里听到从哪里的什么地方传出的不知名的圣歌。
——这是人类从未见过的神明的圣歌哦。
他们如此吟咏着,传颂着,告知世人有新的神明降临于世。
“这个,是初神们的圣歌哦。”
像是找到了有着相同兴趣的同伴一般,爱芙黛不知为何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初——在众神之间也是特别的存在。
传说中,初和世人所认知的神明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伴随着世界而诞生,俯瞰着世间的一切。
他们不干涉世界。
不抱慈悲。
不施怜悯。
只是,只是俯瞰着世间的一切。
唯一的一次例外,就只有名为“破灭”的那次灾变。
无法抵抗。
惨遭蹂躏。
面对着那漆黑的不祥。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尽管如此,初们也没有打算插足其中。
本该如此的。
——谁来,救救我们。
——明明,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的灾难?
人们哭泣着,不停地哭泣着。
然后有一天。
——不要哭。
天空中响起了声音。
——不论发生什么。
——不论多么艰苦。
——请相信我们,我们和你们在一起。
温柔的初,向这个世界伸出了温暖的双手。
灾难在初们的援助下就此结束。
人类传颂着,传颂保护世界的初神,传颂着拯救世界的初神。
但是,初的传说并没有留下来。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抹去了这一切。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世人传颂的对向从初神变成了其他的神明。
陪伴人类最久的初神就那样消失在了历史中。
如同最初的最初,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
甚至大部分的世人已经连“初”所代表的意义都已经忘记。
但是如今。
悠眼前的少女,说出了那个本该被世人所遗忘的名字。
——不过还真是久远的名字啊。
悠感慨着。
“果然,知道这首圣歌的话悠先生也知道初神吧?”
“恩,知道是知道……”
悠维持着他那没精神到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的表情抓了抓头发。
“因为家里是那样,我还以为边境这种地方肯定也没有人会知道呢。”
手上传来的柔弱却的触感带着些许的凉意。
爱芙黛握着悠的手上下摇晃着,开心地问道。
“悠先生知道这首圣歌赞颂的是哪一位初吗?”
“啊,那个是——”
——不就是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某位吗……
悠偏过了头,到底没暴露那个秘密。
这时,视角的边界捕捉到了那位的身影。
“怎么,就你们两个?”
“正主出现了……”
“哎,晚、晚上好。”
似是想起自己还抓着悠的手,爱芙黛连忙摆正了姿势。
“晚上好。”
向四周观望了下,确认没有其他人后 ,月咏看向了爱芙黛。
“刚刚是你在唱那首歌吗?”
淡然的语气带着些许的魄力。
“咦,是、是的……?”
月咏注视着爱芙黛。
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但是和平时那除了书以外对什么事物都不感兴趣的表情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虽然相处了很久,但悠对月咏的认识只有家里蹲和吃白饭的这两条而已。
那个表情下的月咏到底在想些什么,悠不清楚。
半晌。
“那个——?”
爱芙黛窥视着月咏的脸,但是月咏只是面无表情地一语不发。
开始不知所措的爱芙黛开始用眼神向悠求助。
悠一脸麻烦地抓了抓头发。
“喂,我说月咏——”
说着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
拿手在月咏的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喂——不会睡着了吧你。”
“没有。”
“你这家伙醒着就不要装得跟睡着了一样啊……害我差点就要把你抱回去——喔噢!!”
悠的视野在一瞬间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板上了。
“……好厉害。”
爱芙黛发出了惊叹声。
“你哪边的啊……”
“居然想抱我回去,你脑子里都是这种污秽的想法吗?”
将那与平时不同的微妙视线从爱芙黛身上挪开,月咏鄙夷地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悠。
“咦,是这样吗悠先生?”
“用你的脑子自己想啊……话说谁对月咏你会有污秽的念想啊,你当你是千世吗?”
“这话不能当没听到呢,你是说我的魅力比不上千世?”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悠躺在地板上和平日的月咏一样用仿佛看着什么无趣的东西的表情仰视着月咏身体的某个部分,然后嗤笑了一声。
“啊,这不是看得到脸吗?”
“这还真是有趣的表情以及言论呢,看得到脸是什么意思能解释下吗?”
月咏也笑了起来。
那是宛如女神般的笑容。
宛如女神般的恐怖笑容。
终于明白自己踩了不该踩的雷的悠额头流下了冷汗。
“等等,月咏,你听说我,我不是那个——”
“这话你留着和蒂亚斯去解释吧。”
无情的声音落下。
嗡——
平静的室内忽然卷起了狂风。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唔唔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悠从阳台被吹飞了出去,然后在幻乐亭边上的悬崖上滚了几圈后。
“那个……悠先生掉下去了啊,月,月咏小姐?”
爱芙黛脸色发白地叫了起来。
“啊啊,是掉下去了呢——哼。”
“唔……”
见到这副不爽的样子,爱芙黛在月咏的瞪视下,苦笑着战战兢兢地闭上了嘴巴。
——悠先生,至少还有我为你向神明祈祷,希望你能够平安升天。
爱芙黛在心中默默地为了悠向众神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