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不要管我了……”
“拜托了……”
赵邵诗在低声哀求着。
目睹到他这副姿态的我,几乎连牙齿都快咬碎了。
咔嗞咔嗞——
我曾经偶然听见过睡梦中的人磨牙的声音,稍稍对比一下,我发现此时此刻我牙齿摩擦挤出来的声响,和他们磨牙的声音十分相似。
——好火大。
不要误会了,我才不是因为赵邵诗被他们欺负了才火大。
赵邵诗和我的关系仅仅只是停留在认识的程度而已……对于我来说,赵邵诗也好,眼前这些嬉笑的男同学也好,都可以归类到【只是认识的同班同学】的范畴。
我之所以会火大,只不过是因为难以忍受他们这丑陋堕落的模样而已。
无论是理直气壮欺凌着人的男生,还是忍气吞声被欺负的赵邵诗,都让我觉得可憎。
这份憎恶感,甚至要强于我对李少辉的厌恶。
我最讨厌的人,就是那种自甘堕落的人渣。这副模样的他们,跟我讨厌的那一类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
“那边的几位,教室里禁止大声喧哗。”
这是连我想要出口骂人的冲动都能在顷刻间轻描淡写地浇灭,并且让我忘记接下来该说什么的,清冷的声音。
“你们在那里吵闹,会打扰到其他同学。”
漆黑的瞳孔里映照着我们的身影。
穿着每个学生都曾穿过的校服,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少女缓缓合上了写满隽秀字迹的课本。
“如果想要接着制造噪声污染的话,请麻烦你们到外面去。在走廊上,没有人会介意你们在说什么的。”
就像是之前男生们没有想到我会插手这件事一样,现在的我们也没有想到这时候还会有第三者出来说话。
见到我们没有反应,她不满地皱了皱眉。
“你们应该能听懂我说的话吧?”
“还是说,需要我用更加接近你们的习惯来说话?”
这个女生——
——这个看起来就像是绽放在角落里的黑玫瑰一般,即使穿着校服也无法掩盖知性气质的美少女。
她说话的方式……还真是够招人厌的,一定会让他们生气的。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抱歉抱歉,不小心打扰到你了……我们真的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好了,不闹了,我也要复习了,好像过几天要考试来着。”
咦,你的态度是不是……
“稍微不注意声音就这么大了,对不起,下次不会犯了。”
喂,你们的态度是不是有点……
“邵诗对不住啊,玩笑一下子就开过头了,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你们这些家伙啊——!
我盯着这些态度大变的男生,然后又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座位一步的少女。
难道她的语言有什么魔术让男生们变乖巧了?不不不,那种怎么看都是在挖苦人的话,是不可能让场面降温的。那为什么她说的话能够让这些男生的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唔……只能是那个理由了。”
……果然,要说理由的话,只剩下那个了。
“明明我也挺漂亮的……不对!我在说什么傻话!”
男生们在我失神间就已经有说有笑地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低语。
真是的,这样子不是显得只有我一个人入戏了吗?
“…………”
我忽然注意到,在自怨自艾的我旁边,还有着一个人没有走。
想都不用想,当然是赵邵诗还待在我的旁边。
“我说你这个人啊——”
“真漂亮啊。”
眼神迷离的少年,在轻声地赞美着某人。
突然这么说我,我也会很害羞——不,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夸我。
我顺着稍不留神就会被误认为女性的柔美型少年的视线望去。
看到的,是静坐在椅子上,重新翻起课本的长发少女,那份静谧的姿态,简直就像是把刚才发生的争执全部遗忘了一般。
那份仿佛天地崩陷都不会出现变化的高冷姿态,确实很容易让人着迷。
我捏着垂在耳边的马尾,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为高中生,我可真的是一点女子力都没有啊。
代表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之后,老师看着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要夺门而出的同学们,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大家先别急着走,我这里有一份通知要告诉你们。”
“诶——!?”
刚欲站起身子离开,却又不得不强行把身体摁下来,结果最后只能上半身压在桌子上的同桌发出了夸张的喊声。
“老师,我还有急事要做啊,能不能下次再讲啊?真的很急啊!拜托了!”
别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啊,反正你也只是急着回去干一些不正经的事情吧。
我不急不慢地整理着书本,把一些体积小的,如笔记本、作业本一类的本子放进了抽屉。
通常来说,我会把课本留在学校。毕竟我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待在家里。即使我把书带回去,也不大可能会去看。
至于作业……我在学校就能写完了,当然没有必要拿回家。
基于这样的想法,我甚至省掉了买书包的费用,唯一麻烦的地方就是需要把抽屉里放不下的书堆在桌子上而已。
……不过,这是和现在的事情扯不上关系的题外话。
我看向了面露尴尬的老师。
假如是位强势的老师,这时候应该用严厉的话语斥责小琴,让她安静下来。
可显然这个老师——我们的班主任,并不是那样强势的人。
“老师,请快点说吧,不要管她了。“
我仍旧在整理着书本,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推了这优柔寡断的老师一把。
“嗯……对,让我早点说完,你们就可以早点走了。”
留着时尚的空气刘海,年轻貌美的女老师低头看向了手中拿着的事物。
一张A4纸,上面印着一些文字。
看来就是要把上面的内容给说完吧。
只要她把上面的内容说完,我们应该就可以走了——
——嗯?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我的错觉吗?
难以言明,刺入骨髓的寒意袭上了我的后背。
不,这不是错觉。
我四顾起周围,寻找着寒意的源头。
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盯着我一样,满怀恶意的视线让我产生了恶寒。
是谁?是谁在看着我?
“你们听明白了吗?”
在这瞬间,我与一道视线对上了。
老师低语的声音盘旋在我的耳边。
我全然不顾,静静地看着那道视线的主人。
——是赵邵诗。
你没事吗?
少年的眼神似乎是在向我传达关心的问候。
刚才是他在盯着我?不对,不是的,这和刚才含有恶意的眼神截然不同。毫无疑问,他是在关心我。
我舔了舔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充水分,而干裂的嘴唇,试图寻找到那让我感到恶寒的视线。
——会是她吗?
静坐在角落里,散发着生人勿扰的可怖气场的少女,正安静地收拾着课本。
跟我一样,她也没有把书包带来学校。只是不知道她的理由是不是也跟我一样。
“………………”
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少女望向了我,会让人联想到黑夜的深邃眸子,让我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说起来,她的名字是……是什么来着?
——黑暗降临在了我的身上,顿时间,来自天花板的白炽灯的光亮被黑影阻绝。
“叶馨园,你有在听我刚才说的话吗?”
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什么气势的班主任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如娇嗔一般斥责分心的我。
“有,有在听!”
刚才的视线只是我的错觉吧。
这样想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拿着黄色作业本的手正在微微战栗着。
应该……只是错觉吧?
“这就是那位病人的病房,病人现在精神还不稳定,请不要和他说太多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安心吧。”
李少辉正站在一间病房的外面,身旁是无论怎么看,都是对着李少辉抱有极大戒心的护士。
“之前我也有来过吧?他接受治疗的费用也是我出的吧?公安的人核实他身份的时候,我也有在旁边吧?前不久我才从你们医院出院吧?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请相信我啊。”
假如男人身上穿的衣服能够整洁一点,而不是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臭味,看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洗过的米黄色羽绒服的话,他的话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总之!如果出事了的话!你是要负责任的!”
兴许是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护士的年龄只比李少辉大上一些。
对于李少辉这种看起来就很有问题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
“安心啦——”
经过漫长地劝说之后,明明早就已经办完手续的李少辉,在磨蹭了十来分钟后才进入了这个早该进入的病房。
和他一起进入的,还有一名留着桃色长发的女人,以及只有李少辉自己才能看得见的连衣裙小女孩。
房间里弥漫着让李少辉有些怀恋的消毒水气味。
白色,除了白色之外还是白色的空间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仅有的两张病床的其中一张,有一名男人正躺在那上面。
他是一个有着一张西方脸庞的男人,有着蓬松的卷发,高挺的鹰钩鼻,方正的国字脸,厚厚的嘴唇。
察觉到有人进来的他,缓慢地转过了头。
“哈哈……还记得我吗?我们前不久见过面的。”
“嗯,我记得你。”
“那就好,怎么样,有想起来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这样啊……”
像是弄丢了自己仅有的玩具的小男孩一样,李少辉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果然,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