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试试看双马尾？
这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话。
久到已经让我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谁说的话。
真让人怀恋啊，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涌出了这样的情感。
像是拔开了封印之瓶的塞子一样，这个封印着邪神的瓶子一旦被拔开，涌出的不仅仅只是怀恋之情。
还有着一份让我感到害怕，不愿意去想起的，不祥的情感。
这份情感是——
“馨园，你是不是喜欢程老师啊？”
噗——走在回返教室的路上，我刚刚喝下的，从小卖部里买来的矿泉水就被我从口里喷了出去。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把拿着矿泉水的右手从身前移开，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走在我旁边的短发少女。
她蹦蹦跳跳的走路方式让我想到欢脱的兔子，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想法也这么脱线。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笨蛋老师？”
“但是刚才馨园你的反应很奇怪诶。你看，程老师在女生里的人气可是超高的，所以我觉得馨园你就算喜欢程老师也不奇怪。”
为了体现我刚才到底有多么奇怪，小琴说着说着还用两只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
真的有那么奇怪吗？我一边想着，一边把还没有拧上盖子的矿泉水瓶重新放回嘴边。
“唔……唔……唔嗯……”
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时，我下意识发出不雅的呻吟声。
就在我快受不了这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忍不住又想要自暴自弃时，我终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整理完了。
“啊——我刚才，都是什么傻瓜反应啊！”
就在刚才，我好像被那个老师夸奖了两次，然后也因此产生了两次由衷的喜悦？
不仅如此，就连那个程老师摸了小琴的头，这种本应对我来说不痛不痒的事情，却让我感到不快？
还有那复杂的内心活动是怎么一回事啊！十分钟前的我是白痴吗！？一定是吧！
咕噜咕噜，对十分钟前的自己失望透极的我，开始拿无辜的矿泉水撒气。
清凉的液体滋润着快要冒火的嗓子，感觉大脑稍稍降温之后，我才有心情开口说话。
“刚才的我很不对劲！”
“是吧，我就说了，馨园你刚才的反应很奇怪诶，果然是喜欢上程老师了吧？”
不要一边说着一边把脸靠过来啊，这种脸一下子放大的感觉很吓人的啊！
“呜啊！不要用拿着瓶盖的手摁过来啊，很痛啊！”
“噗……谁叫你自己突然靠过来啊，这可不是我的错。”
我看着脸上多出一道瓶盖印的小琴，不禁轻笑了一声。
“还有，我的反应是很奇怪，但你可没有资格这样说我。”
“我？我没有资格吗？怎么会，作为馨园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当然有资格这么说！”
她说起大话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啊。
心里面默默地吐槽她的同时，我伸出手，摸向小琴的脑袋。
蹭蹭蹭——伴随着一阵阵脚步声，她以十分快的速度后退到我无法触及的位置。
看着她这过于敏感的反应，我歪下了头，两侧的马尾也旋即晃了一下。
“怎么了吗？突然间离我那么远？”
“问我怎么了？还不是馨园你突然伸手过来要摸我的头……突然这么做，我当然会被吓一跳吧！”
两手按着就算被风吹也不一定会弄乱的短发，小琴带着一副受到惊吓后的小动物般的表情盯着我。
“噗哈哈哈……”
在忍俊不禁的时候赶紧把瓶盖拧上，免得把矿泉水里的水都洒出来。
看到她这副模样，真的没有办法笑不出来。
“所以我才说，你的反应比我还要奇怪啦！”
“唔——”
被她盯了好一会，直到我拿着水瓶，摆出求饶的姿势，她才一脸不高兴地把头扭向其他地方，不再和我计较。
所以说，她比我还要不对劲。
“你不回教室吗？”
“啊，不了，我想先去一趟厕所，你要一起来吗？”
因为不用考试，在下课之前我和小琴就准备先回教室里待着。
不管怎么说，室外的温度和刮着的大风不太适合我这个“刚刚出院的人”久待。
“唔……不了！哼！”
小琴嘟起嘴的模样到是让我觉得有点可爱，不过看起来她好像还在生气啊。
我把矿泉水瓶扔进了教学楼旁的垃圾桶里，正打算迈步走向厕所。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小琴。”
我叫住了已经转过身，准备要上楼的小琴。
“怎么了啊？”
小琴没有转过身，而是以微妙的角度转头过来盯住我。虽然我不太想吐槽她这个姿势，但实话说，小琴这个样子总会让我觉得她下一秒就会顺从地心引力的召唤跌倒在地上。
“你刚才看到周紫荆了吗？”
“嗯？周紫荆？她？没有，没看到她呢。对了，她好像请假了？”
“请假？”
“对对对！刚才程老师说了！她请假了，所以没有来学校，当然没有看见她！”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体育课上才没有看见她啊。
当然，我刚才也没有想过去找她，毕竟那个时候我自己的脑袋都不太清醒，哪有闲暇去想其他人在哪。
“既然请假了，那么下次再找……嗯，等等，小琴，你是不是——”
小琴提到周紫荆的时候，似乎语气不太友善。对此感到好奇的我，打算继续追问她。
“没有！我才没有讨厌她！也没有看不惯她！完全没有！”
我还没有把话说完呢，你就这样说了，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我还没有说什么呢……啊，水没了。”
下意识想用喝水来堵住这张忍不住要吐槽的嘴，结果发现矿泉水瓶就在十几秒前被我扔进垃圾桶了。
“总之我不是羡慕她长得比我漂亮，也不是因为她家里有钱啊，比我要有女人味啊！不是因为这种小事啦！”
“所以你到底是讨厌她还是不讨厌她？先把话的逻辑理清楚啦。”
“虽然她说话又难听，还总是能让一群傻男生围着她转来转去，而且还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我真的不是因为这种小事不喜欢她的啊！”
“这么说你果然还是讨厌她咯？”
“该怎么说呢……那个啊！唔——”
小琴苦恼地皱着眉毛，身体也从背对着我变成了正对着我。
“——你知道吗？她好像是个巫女。”
“巫女？日本那种穿着红白衣服的巫女吗？”
我试着在脑中幻想出周紫荆穿着红白巫女服的模样，结果发现意外地很适合她。
“不是那种啦，怎么说呢，更像是女巫……也不对，应该说是……”
“原来你在这啊，叶馨园……呼……呼……”
气喘吁吁的声音让人不禁担心说话的人会不会在下一秒因为力竭而倒地。
两只手撑着膝盖，也许比我旁边的小琴还要像女孩子的男孩子正闭着左眼，急促地喘着气。
“赵邵诗？”
赵邵诗，这就是这名男生的名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地找我？
“你没关系吧？喘的这么厉害，只是盘带测试而已，不至于喘得这么厉害吧？”
“因为我的体力很差。对了，叶馨园，我找你有事。”
他看上去真的很着急，以至于从说话的语气都看不出来会是早上那个忍气吞声的男生。
赵邵诗的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个，给你。”
“耳机？”
从赵邵诗的口袋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副银色的入耳式耳机。
我不太明白耳机这些东西的价格，不过从精致的造型和小琴微微张开的嘴来看，好像不是什么便宜的品牌。
“嗯！因为早上的时候，叶馨园你帮了我，所以想送件礼物……总之，请一定要收下！”
啪，凉凉的手突然放了上来，也没有等到我同意的答复，把耳机落下来后的他留下一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先走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就算送我耳机，我也用不上啦……”
盯着落在掌心的银色耳机，我叹着气感慨道。
“唔啊……这个耳机……”
“怎么了？很贵吗？”
“贵到是其次，价格确实不低啦……只不过这耳机好像是降噪类型的，该怎么说呢，对女生来说，戴着不太舒服吧，入耳深度也不太好，听音乐的时候重要的不是隔音效果吧？更重要的是能够更加好的享受到音乐的质量吧？”
“麻烦你用简单点的话解释给我听，谢谢。”
“是！简单来说，这耳机质量很好，价格也不便宜，有差不多上千元。不过一般来说，通常不会把这个比起在安静环境下享受音乐，更加适合在嘈杂环境听音乐的耳机作为送给女孩子的礼物吧？”
小琴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解释给我听。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想要传达的意思我到是理解了。
“买的时候谁会去考虑那么复杂的事情啊，样子不错，价格还不便宜，肯定就是好东西啦。所以才会买下来吧。”
我把耳机紧紧捏住，用不大的手掌把它包裹起来。
和赵邵诗的手不一样，上面还残存着一定的温度。
不清楚它用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但至少握在手里的质感很不错，单凭这样我也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有诚意的礼物。
“要把它还回去才行。”
“咦？要还回去吗？明明人家看上去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送出来的。还回去不太好吧？”
“说什么傻话呢，送礼物要什么勇气。”
必须要还回去才行。
既然价格不便宜，那么我就这样收下，实在是太没尊严了。
“不是恩惠哟。”
小琴晃着手指对我说道。
“啊？”
真让人吃惊，我竟然没有跟上小琴的思路，感觉角色互换了。
“你心里面肯定在想，平白接受别人的恩惠，很没有尊严吧？不用否认啦，馨园你就是这样的人，古板的样子就跟上个世纪的老太太一样。”
“呜——”
被说中心里面所想的事，我不禁发出一声悲鸣。
“他刚才说了吧，是因为早上的事情才想要送你东西的，并不是没有理由地给你送礼物。要是你把耳机还回去的话，他会伤心的，好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吧，笨蛋馨园！”
啪嗒
“疼……”
别突然用手弹我额头啊，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试图用眼神传达出这个意思，不过却被小琴用更加不怀好意的眼神给吓了回来。
“该怎么和青春期的男生相处，整天都在忙着打工的馨园跟我比起来，还差得远啦。”
“对了，千万别忘了啊。”
留下这一句话，小琴潇洒地跑上了楼。
唔嗯，虽然险些因为自己用了不太习惯的速度上楼而摔倒，但她还是很顺利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于是，又只剩下我一人，在临近冬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别忘了？别忘了什么事？我现在忘记的事情可太多了……
不好，心情又变得糟糕了，这到底是谁的错？
临近冬季的风比前阵日子冷上不少，我把耳机放进口袋，像是要把迄今为止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一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把手机拿了出来。
都是那家伙的错吧！
这样想着，在常用联系人里找到了那个人的名字，按下了拨打电话的图标。
嘀嘟，嘀嘟，没有让我等上多久，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
光是听着都让我恨得想要磨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强忍住想要把手机砸在地上的冲动，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给——我——去——死——吧——欠——债——的——大——混——蛋！”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也许能把冬眠中的动物都给惊醒的声音，从我的嘴里蹦了出来。
我会这么烦躁，肯定都是这家伙的错！
“啧啧啧啧……”
李少辉看着通话时间连十秒钟都没到，自己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挂断的电话，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手机的亮度还真刺眼……不，应该怪这家医院太黑了。带着这样的想法，男人把手机摁回锁屏模式。
医院的走廊比想象中还要黑，明明有照明的电灯，却不知道为什么是关着的。就算是为了省电，也不至于省到这种程度吧？
抱怨着这家医院的时候，李少辉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向了前方。
“怎么了？是被人骂了吗？”
站在男人前面的某人轻声说道。
“差不多吧。你说，突然间被一个女生打电话过来，用不知道是撒娇还是生气的语气骂上一句大混蛋，是不是很有少女漫画的感觉？真遗憾啊，不能从上帝视角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般来说，会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人喜闻乐见的误会吧？这可是少女漫画的传统。”
“麻烦你用更加接近人类用语习惯的话。”
黑发的少女冷着一张脸，眼神中似乎绽出危险的光芒。
“总而言之，我总感觉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可我却偏偏不在事件中心，这让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倒不如说是糟透了。”
李少辉耸拉着无精打采的眼睛，认真地端详眼前的黑发少女。
“所以说，周大小姐，你为什么会在医院呢？现在好像是上课时间吧？”
“我已经请假了。”
“请假来医院看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呢，也许我跟你一样，只是来看病的而已。不巧的是，我要看的病已经看完了，所以现在正打算回家。”
李少辉说着，朝着少女走了过去。
是在害怕李少辉会突然做什么吗？少女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别这么害怕嘛。倒不如说，我应该害怕你会对我做什么。”
和轻佻的用词不同，男人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称得上“表情”的东西。
僵着一张和死人没什么区别的脸庞，这个年龄快要到25岁的男人从少女身边走了过去。
“为什么让她帮你？”
“她？是指那个明明单马尾更好看，却偏偏扎着双马尾的小鬼吗？”
“是……我不希望你对她出手，她和你不一样，是一个好人。”
“等等，突然用‘出手’这种危险的词也太糟糕了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变态，也不是反派，硬要说的话，我更加向往的是正派作风的主人公。”
说着兴许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李少辉离少女越来越远。
“安心啦，我会聘请她作为自己的助手，单纯只是因为她有着那方面的才能。”
“才能？”
少女显然对李少辉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这种暧味的用词，放在考试里是要扣分的。
“对，就是才能。不要误会了，不是我这种，也不是你那种，是作为普通人类的才能。”
稍微放缓脚步，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黑发少女的耳内。
“那孩子作为‘求真者’，有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的才能。并不是通过后天锻炼挖掘出来的潜力，而是打从出生起就存在着的【才能】。对了，以免你误会，求真的意思就是求知真相之人，只是为了听起来比较好听我才这么说的。”
“总之，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可恶的人啦，不要太担心啦，爱操心的大小姐。”
留下一句意义不明，只会让唯一的旁听者摸不着头脑的话，男人离开了这家医院的走廊。
“果然大叔你很遭人厌啊。”
走廊上回响着，只有男人一个人才能听见的，清脆的小女孩声音。
咔嗞咔嗞——
或许还要加上少女磨牙的声音，不过这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提也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