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错——是‘我们’,不是‘我’一人!”

这句话老实说蛮像某本轻小说里的羞耻台词的,

所以说出来的时候,我有些害羞,或者说尴尬,总而言之我将紫荆从位置上拉了起来。

“你明白就好。”

“嗯,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松开握着紫荆的右手,说话的同时瞥了一眼一旁表情忿忿的于天。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虽然心中依旧存疑,只不过碍于紫荆的面子,我必须要强压着不去问。

何况现在也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机。

“利用于天,来引出这一切的元凶。”

在提起那位少年的名字时,紫荆的视线也随之移到他的身上。我下意识张开嘴,怀疑的目光也一并望向少年。

利用他来引出幕后黑手?他凭什么能够做到这种事?身上存在着什么能够吸引到那个人的价值吗?

并非是不信任,而是于天这个人身上没有丁点能够让我产生信任的基础。

“凭他?”

“喂,你是在瞧不起人吗?”

少年昂起的语调让我感到一丝不快。我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无法理解紫荆为什么会提出这种想法而已。

我在于天的身上看不到能够利用的特殊之处。

“嗯,他能做到。”

紫荆微微颔首,伸手指向她旁边的于天。

“最初自杀的男学生,和他是同一个宿舍的。他也是第一个进入死亡现场的人。”

“接着死去的女学生,不仅仅是他的同班同学,还是他的青梅竹马。”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不对,也不是全都是知道的。至少那句“青梅竹马”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话说,如果于天和那个女生是青梅竹马的话——

——“准确地说,应该不是说谎,而是没有表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情。”

男人曾经说过的话,在此时以突兀的姿态浮上我的心头。

“于天,难不成……你其实是个傲娇?”

小琴曾经用在我身上的词汇,没想到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就能够活学活用了,我可真厉害啊。

“混蛋,说话给我注意点啊。”

于天的脸色比起刚才还要难看,难道是极度讨厌“傲娇”这个名词吗?不,应该不是,那么应该是……

“对不起……我不该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嘁,我又不是玻璃心。我不在乎,你们继续吧。我不太明白你们说的东西,只要告诉我,我最后该怎么做就行了。”

于天挠了挠脸颊,眼神中冒出了不合时宜的慌张。他僵硬地扯起嘴角,把头扭向另外一侧,避开了我与紫荆的视线。

诶,这个男生比想象中还要经不起温柔对待啊,只是道个歉就这样了,还挺好玩的啊。

“你们能认真听我说话吗?”

紫荆轻轻挑眉,目光变得锐利。我匆忙闭上还想说些什么废话的嘴巴,像小鸡啄米般点起头。

“和一名死者的关系熟稔,这是比较正常的事,但同时与两名死者都有着关系,甚至还目睹到了其中一名死者的尸体。作为巧合来说,有些过分了。”

“…………”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想着,‘关系熟稔’、‘死者’、‘尸体’什么的……紫荆可还真是直言不讳啊。”

虽然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评论,但在这个人面前能够说出这些话,紫荆不懂人心的程度还真是很了不得啊。

“没事,我说过的,你们不用在意我。”

于天明白我在忌讳着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脑袋,向我们示意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男生可真了不起,关系密切……青梅竹马的关系应该算得上是密切吧?关系密切的人不仅死了,甚至在死之后,还被人当做“问题”不断讨论着。即便如此,还能保持着明面上的冷静,光是这一点,就让我不禁对他产生钦佩之情。

如果小琴有个什么意外,我绝对是做不到像于天这么冷静沉着的,大概……不,是绝对会疯掉的。

“你们在纠结些什么?现在就算考虑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

虽说是这样没有错,但有些时候不是光考虑死去的人啊,生者的想法也要照顾到呢……算了,就算和紫荆说这些,她也不会在意吧。

“嗯,紫荆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言归正传——”

我把多余的思考一一摒弃,开始分析紫荆说的那几句话。

“——是的,如果是巧合,也巧合得有些过分了。假如不是巧合的话,就只剩下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可能。”

现场第一目击人,及第二名死者的青梅竹马,一名学生拥有其中一个身份就已经很特别。要是有一个人兼有两个身份,即便本人什么都不说,他的存在也会变得尤为特殊。

我当然不是现在才注意到这点,只是先前时候一直没有再往下深入思考。

“我说,你们不会到头来是在怀疑我吧?”

“你的神经元网络是不是损坏了?”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我感觉你的意思是在说我没用脑思考。”

于天尴尬地苦笑着。老实说,我有点怀疑他之前和紫荆单独相处时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被这样不留情面地讽刺,还能克制着自己。要是说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谁会信啊?

“能够这样想,说明你也已经知道我们不是在怀疑你了吧?我们之所以会从你奇怪的身份入手,并非是因为怀疑你,而是认为你被他选中了。”

紫荆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还是挺照顾于天的。至少她还特意向不了解情况的于天解释。

“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从元凶的目的开始说起吧。”

像是受不了于天的一无所知,紫荆用手捂住额头,按捺着不耐解释道。

“好比说谎的人重要的不是撒了什么谎,而是为什么而说谎一样,在推测这次事件时,我们更应该从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起点。”

“和那两个人有仇?”

“笨蛋,这么幼稚的发言,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呃——”

在这种时候还敢说出这么拙劣的发言,如果是狼人杀的话,你现在就已经被全票出局了。

我望着被紫荆一句话给呛住的少年,心中忍不住发笑。

“不可能是为了私仇什么的啦,因为这次的事件和二十……”

“就算跟那件事无关,也不可能是为了复仇。”

周紫荆以强硬的态度回应我的说法。

“复仇的前提,是存在着对某人的仇恨——死去的那两人,比起是复仇的对象,更适合成为复仇的执行者。他们那两人,没有资格让别人去复仇。”

“——被欺压者。”

我皱着眉,说出了两名死者的相同之处。

“于天的青梅竹马,据他所说,本来就是一个性格阴暗,被人排挤的女孩。而另外一名男生,按照于天的说法,他也多次被人在校内勒索欺负……毫无疑问,他们两个人都是属于校内食物链的底端。把这两人当做复仇对象这种事……根本不会有人想去做吧?”

“这么说来,我也想不出来谁和那个笨蛋有仇……既然如此,没有仇恨的话,为什么会想着让她去死啊?难道是变态杀人魔吗!?”

尽管于天只是稍微拔高了音量,但我能看出来于天也已经濒临爆发边缘,如果再不让他平复下来,也许他很快就会因为冲动而做出些傻事。

“所以,问题并不是出在那两个人身上。那个人想要报复的对象,不是那两人,而是这个学校。”

——报复这个学校?

紫荆的解释,让我不由得张大了嘴。

不是针对人类个体,而是针对学校的复仇?

不,仔细想想的话,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记得院长说的故事里的那个人,说过什么‘我讨厌这里的一切’、‘这里就不该存在’一类的话……如果以前和现在的凶手都是那个人的话,想要毁掉这个学校,也是有可能的。”

我回忆起院长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同时也想起了那个说过的,像是中二病宣言一般的话语。

如果不是孤儿院之后发生了那种事,估计谁都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对,正是因为姐姐说过的那个故事,让我意识到学校发生的事跟‘我们’有关,所以我才着急要尽快解决掉。”

“唔……如果用想报复学校来解释的话,就能说得通为什么会选中那两个人了……好像,这样想感觉能行啊!”

“院长?姐姐?故事里的小男孩?那个……两位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些你就别去在意啦。话说,你刚才不是一副很帅气的模样说只要告诉你最后该怎么做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问这些事?”

我撇了一眼被我一句话憋得一时哑语的少年,心情稍稍好转了些许。

“是。那个人会特意选中史书莎以及另外一名男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在这个学校里都是属于遭受校园暴力的对象,这一点毋庸置疑。假如说,一个学校连续有两名学生自杀,还被曝露出死去的两人在生前都遭受过校园暴力,那么处理起来,可能就不止是校领导换人那么简单了——”

紫荆看了一眼远处的老师用的办公楼,犹豫片刻说道:

“——搞不好,这个学校可能会重建。”

“废校?”

“不,我是说重建。”

“诶?”

于天愣住了,接着像是在思考二者之间的区别一般,咬起了拇指的指甲。

“但是……就算学生死了,也大可能会废校吧?因为高校的学生自杀什么的,偶尔也会在新闻上见到吧?”

“不。”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却莫名其妙地被紫荆瞪了一眼。

“是重建,不是废校。还有,光凭现在这种程度或许不够,但谁又能肯定,这次事件到这里就结束了呢?我之前也说过,接下来可能会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我的意思就是,事情可能会愈加糟糕。直到这所学校被迫重建为止,都会一直有人死去。”

死亡不会停止。紫荆冰冷的黑眸仿佛是在以粗暴的方式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一事实。

哗啦哗啦被切断的指头,人们沙哑的呻吟声,以及鲜血淋漓的场景,像是幻灯片般一帧一帧地从我的脑内闪过。

扑通扑通,跳动骤然加快的心脏让我不得不把手放在胸口上,用深呼吸的方式去抚平它的创伤。

“喂!那不是很糟糕吗?意思是我们现在聊天的时间,就可能又有人像那个笨蛋一样……”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光凭心意和冲动就能够解决的。“

“那也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啊!”

“你忘了吗?我们就是在思考该怎么做,所以才会聚在这里的。”

“唔……”

假如于天是火,那么紫荆就是冰,甚至是一块有着千年历史以上的坚冰。寻常火的焰别说融化她,就连靠近她的途中能不被熄灭都是一种妄想。毫无疑问,于天的火气是属于“寻常”那一级别,紫荆光靠三言两语,就成功熄灭了他胸中的怒火。

“接着刚才的猜想,假如说那个人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个学校重建……方便你们理解的话,理解成废校也勉强可行。总之,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让学生自杀事件持续下去,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于天。”

紫荆从指着少年的指尖上流露出的寒意,让即使是身为旁观者的我,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所以,从我的感受也能够判断出,被紫荆指着的于天,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他直到刚才为止还一副情绪激动,怒不可遏的脸,一下子就变成因为做不出数学试卷最后一道选做题而苦思冥想的便秘脸。

“为什么是我?”

“因为死的人是你的话,是最合理的。”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小学生,也应该能够理解我说的话了。”

“你这么说我就不能忍了,别小看我啊……我明白了——跟你之前说的那些有关系对吧?因为我既是第一目击人,也是和书莎从小玩到大的友人。有这些身份的我,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自杀,是很合理的事。”

真让我吃惊,原来只要试着去做了,他还真能想到的啊。虽然,我认为这些事在紫荆提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没错,有着这些身份的于天如果自杀了,不仅很合理,而且还是大众乐于见到的发展。

比起毫无关系的三名学生相继自杀,围观群众们更希望看见表面看似无关,但仔细挖掘后,又能找到千丝万缕的关联的三人自杀。

遭受欺压的男学生在宿舍里自杀,之后又是另外一名女学生自杀,在两起事件发生之后没过多久,目睹到男性死者的死亡现场,同时又是女性死者青梅竹马的男生因为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而自杀。这样既有意思,而又刺激,能满足大众猎奇心理的剧本,不正是每个人都想看见的吗?

想明白这一点的我,不由得捏紧了手指,胸口处的愤慨几乎要冲破躯壳,可是,隐隐约约,我又感觉有哪里不对。

像是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又或者是忘记了,总之,一丝丝的不安悄无声息地缠住了我。

是错觉吧,我晃了晃头,果然,那份不安立即就消失了。

“想明白了就好。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说出自己的计划吧——我打算让你现在就自杀。”

紫荆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天晚上打算吃什么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等等,你在胡说什么啊!?”

于天抓狂地大叫起来,而我也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紫荆。

让于天现在就自杀?不管这个方法有没有效,要是本人死了的话,那么计划再怎么完美,也不可能有意义吧?

“你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吧。我希望你现在就去自杀。”

“别开玩笑啊!就算我愿意协助你抓到那个人,也不意味着我愿意把自己的命都丢了啊!”

“原来是这样,你理解错我意思了,我并不是让你去死,而是让你去自杀。”

那个,紫荆,其实就连我也没太能理解你这话的意思。叫人去自杀和叫人去死,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啊。

我有点同情地看着于天。最初和紫荆在西餐厅里聊天那段时间,我也没少吃紫荆较真性格的苦头。她虽然偶尔也会承认自己措辞上的不当,但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如此。也许这就是她的个性吧,其实也挺可爱的,不是吗?

“……嗯,抱歉,我修正一下我的用词。不是让你去自杀,而是让你去做出‘自杀’的行为。”

“……你的意思是,让我演一次戏?”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让你在全校师生面前演戏!”

似乎是特别满意于天的说法,紫荆可爱地连连点头,许久没有起伏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激昂。

不过,原来紫荆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啊。并非是让于天真的自杀,而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于天有自杀的意图——

——不对,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么于天不就……

“我明白了……那么,这样做之后,就能够把那个人引出来吗?”

“嗯,一定能够引出来的。”

紫荆再度恢复平稳的语气,能够让人无理由地信任她。

——不,这样做问题很大啊。

轻微的痛感又一次袭来,颅内有一种银针七进七出大脑的错觉。

我感觉,自己说不定早就已经抓住了解决事件的钥匙,只是一直在被另一只手摁着,没办法把钥匙拿到手。

“嗯,馨园?怎么了吗?你有什么见解吗?”

“不……没事。什么都没有,你们继续。”

——我忘记了什么。

遗忘了重要的事情,最早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似乎是在昨天中午……不,应该是更早才对。在很早之前,就发生了那件如今的我已经遗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

把这些连线索都算不上的碎片递交给紫荆,也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那么,于天,你就先去B栋,那里通往天台的铁门一般都是开着的,你先爬上去,在上面等着。时机到了之后,我会电话通知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的,我明白了。”

于天的脸色是铁青的,眼睛里的色彩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着,从鼻子里呼出的白气愈发的浓郁,雾蒙蒙的,稍稍遮住了他越来越扭曲的脸庞。

他转身离去,朝着紫荆口中的B栋教学楼前进。

“————”

我朝他伸出了手,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是我根本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结果,我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自杀吗……”

我念着那个奇怪的少女——记得是叫周紫荆——让我去做的事,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我从教学楼的楼梯口进入内部,顺着仅能容纳两到三人并行的楼梯往上踏步。

——呜呜呜

走到二楼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是风的声音。

风敲着窗户,发出的声音像是女性在哽咽哭泣。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总是在被人排挤欺负之后,悄悄躲在角落里哭泣的笨蛋。

——唔……我不明白啦,明明我只是做了一样的事,为什么就要被大家嘲笑呢。

她好像说过这样的话。

我晃了晃脑袋,驱散脑中变得愈发清晰的景象。

“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朗朗的读书声从我经过的教室里传了出来。

我清楚地记得,这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巧合的是,这恰恰好是我最喜欢的那一部分。

记得翻译是什么来着……把生与死看作是相同的事,这是可笑而又荒诞的,把长寿的人和短寿的的人当成是同一类人也只是胡说八道……是这样翻译的吧?也不知道能够拿多少分。

啪嗒,我用力地踏在不知道被来来往往的学生踩过多少次的阶梯上,荡起的声音,脚底反馈的冲击,让回忆如何翻译的我清醒过来。

——真好呢,只有于天你不跟着大家一起欺负我。

当我不再思考如何翻译课文时,一段过往的影像再次擅自在我的脑内播放。

——能帮帮我吗?

泪光闪烁,楚楚可怜的眼睛正盯着我。

我知道,这是幻觉,这不是现实,是不存在的景象。

啊……我紧紧咬住嘴唇,强烈的疼痛感让我不禁发出连双引号都用不上的微弱声音。

——明明她们说什么我都照做了,为什么她们还是在排挤我呢?

问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一股浓烈的咸味在舌尖处绽开,甚至掩盖了嘴唇破开的疼痛,我继续往上前行,教室里的读书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不复存在。

寂静的楼梯道里只剩下我一人在独自爬楼的脚步声。

胸口处的积郁几乎快要从每一处毛孔里溢出,身体像被披上了一层中世纪的骑士盔甲,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于天,我喜欢你。

那一天早上,手机忽然收到了这样的讯息。

备注的名字是史书莎,毫无疑问,是她发来的讯息。

“为什么要用短信说这种事?”

我以接近哭泣的声音,轻轻低语,拖着沉重的身子,继续走向顶楼。

当时的我,不假思索地用简短的文字拒绝了她。

接着,明明还在上课,她却朝我投来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视线。同样,觉得这么做对不起史书莎的我,当即移开了视线。

然后想着这样或许不妥,打算下课之后,就跟详细她说这件事。

结果在那之后,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要是当时有更加关注她就好了。”

我停在最后一层楼梯前,望着上方锈迹斑斑的铁门,悔恨地说出这句话。

或者说,要是我能够更加坚强一点,没有在接受警察的询问之后,回到家里休养就好了。

要是能够早一点想到她可能会做出傻事就好了。

要是一开始没有拒绝她就好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不用失去她了。

就差那么一丁点,我就可以不用失去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在鼓励着我,让我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的挚友了。

——啊啊啊啊!现在想这种事还有什么意义!就算再怎么悔恨,死掉的人也不可能会复活了啊!没有读档的方法,人生就是这么恐怖的东西啊!

“啊——”

对自身的厌恶感,化为浓重的臭气,即使从嘴里呼出去时,也让我不禁想要捂住自己的鼻子。

更加让人气愤的是,在呼出这口气时,突兀地从铁门的栅栏缝隙间吹来一阵风。

风不仅带来了浓浓的铁锈味,还把我好不容易呼出去的恶臭给吹了回来。

我硬着头皮踏上楼梯,手握在门的把手上,轻轻一拉。转轴生锈的铁门发出咯吱咯吱的杂声,轻易地就被我拉开了。

果然,和周紫荆说的一样,这里并没有锁上。

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我来到了B栋的天台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这是当然的,因为没有一个学生会想要来这里玩耍。既然是不会有人来的地方,也就没有特意给这里装饰点什么。

空旷的平台,就连屋檐的边沿也没有设下围栏,校方像是有着足够的自信去肯定学生不会到这里来,更加不会想从这里跳下去一样。

按照周紫荆的说法,我应该在这里待机,等到她的电话打过来,再准备行动。

那么在她的指示下达之前,我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

就这么呆站着,实在有点无聊。

我再次观察起周围,黑乎乎的地板,黏黏的黑色污垢,光是看着就不会有踩上去的欲望,被这片黑色污垢堆满的天台,构建起一道让我无法穿越的防线。

还是待在原地比较好,我如此想到。

只不过,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悸动。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这我也不知道,等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成为了能够影响我行动的“冲动”。

我睁大眼睛,视野因此变得更加清晰,穿过黑色的地板,眺望向远处。

渺小而又陌生的风景,让我难以相信这是我平常生活的地方。

想看的更清楚点,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大脑里迅速扎根。

慢慢地,我看得越来越清楚,在足球场上积极跑动的男生们,在一旁跑道上玩着跳绳的女生,但是,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们一样生活。

和那个人一起上学时,她曾经这么问过我。

这真是个蠢问题,当时我连回答她的欲望都没有,撇着嘴就走了。

就算现在,我也觉得那是一个愚蠢到家的问题。该怎么像我们一样生活?这个问题太奇怪了,就好比问人类该怎么呼吸一样,这不是天生就会的东西吗?我根本没办法理解她的想法,就跟没办法理解会有人天生不懂得怎么呼吸一样。

“啊。”

停下了,我的脚擅自停了下来,明明再近一点,我说不定就能够理解她了。

也许只要再靠近她一点,再多重视下她的想法……再早一点意识到她对我的重要性。

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我抬起了脚,看到了脚下面沾上的黑色污垢,黏黏的,混合着不知名物质的恶心堆积物让我心中生出一丝反胃感。

想要把它弄下去,但是在这么脏的地板上去磨,也只会越磨越脏。

下去吧。我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我,从这个可以看到足球场,看到篮球场,看得到所有学生,却唯独看不到那家伙的楼上下去了。

大概,也不会再上来了。

“————————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中考时的五十米往返跑还要拼命。

一口气从一楼跑上来,而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身体在迎着吹来的寒风冲刺着。

黏着的黑色污垢让我跑起来很不自在,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抱怨又要洗鞋子了,可如今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去多想了。

胃部蠕动着,反胃感又一次涌了出来,那一幕幕可怖的情景估计会成为我的梦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喉咙滚动,像是从五脏六腑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从我的嘴里冲了出来。

但是,没能传达到他的耳朵里。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咬了咬牙,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没有在空中胡乱地挥着手,我紧紧地盯住那个人的身体,那个刚刚才抬脚离开天台的身体。

伸出手,抓住了他满是污垢的鞋子。

“——掉下去的话!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啊!”

然后,说出了那个男人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绝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