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3】
我看了一眼手表,上面的时间已经快走到了十一点,换句话来说,如果没有延时,那么应该有新的火车到站了。
乘客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了。
我站在出站口前,把眼睛睁大,似乎这样做就能够更早一步看见乘客的影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单纯地睁开眼睛,并不能让我提前一步看见未来。
“怎么还不出来呢。”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把还残留着些许深褐色碳酸饮料的塑料瓶扔进垃圾桶,整了整白色的T恤,接着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过的地板,再往T恤上蹭了蹭。
黑色的,像是在诉说着自己悲惨命运的手掌浮现在衣服上,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人们像奔腾的马群一样涌了出来。
整理完衣装后,这样的画面让我心生一惊。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每次看到还会吓一跳。
匆匆忙把事先准备的工具拿出来,我开始在拥过来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就是你了。”
我在茫茫的人海中,选中了一个女人。稍微下个定义的话,就是个漂亮的女人。穿着多处有着修补的西装,女人有着美丽的桃红色长发,端正好看的五官,即使只是在以普通的走姿在行走着,也让我觉得她优雅大方,美到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通常来说,长得好看的女生,只要多说几句好话,表情再严肃点,按道理都会中招。
或者说……我希望是这样。
好吧,我承认了……之所以选中她,只是因为我想和可爱的女孩子谈话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那个——”
我皱起眉,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陷入烦琐事件的行人。在那名女人刚刚走出单行门时,主动迎了上去。
女人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朝着她一点点接近,而是在东张西望着,寻找着我也不知道的事物。
即使我用委婉的措词起了头,她也没有把视线移向我这边。
“喂。”
被忽视了,这让我感到不悦,于是我的语气变得强硬了一些。
“嗯?”
她像是才发现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一般,一张木讷的脸上浮现出零星半点的错愕。
“你是在……说话?跟我?”
女人的声音虽然动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觉得是个语序混乱,用词不当的病句。
说不定她真的很好骗?
“是这样的,刚才有人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钱包。我的身份证,还有银行卡,还有其他的证件都在里面……”
我一边说出准备好的台词,一边观察女人的表情。
——根本没在看我。
像是连点头都觉得多余,女人仍旧在不停地摇摆脑袋,时而往西,时而往东,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李少’什么的。
“……喂,听我说——”
“唔唔唔唔!”
男人的呻吟声打断了我的话。
循声望去,一个比我还要邋遢,比我还要落魄,远比我要惹人厌的男人正张着嘴,发出不成语句的呻吟。他穿着像是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捡来的,许久没有洗过的脏兮兮的花色短袖,以及刚刚过膝的宽松短裤,活像是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难民。
“唔唔唔唔!”
他见我望了过去,便更加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
这个人在搞什么啊?难道是不会说话吗?怎么只知道哇哇大叫啊?
“呜呜呜!”
邋遢的男人看我没有反应,便开始用手比划些奇奇怪怪的手势。他是在做什么?这样的疑惑不由得从心底里悄然冒出,我弹了弹手指,让心神平复下来,开始思考这个人在做些什么。
“你该不会是哑巴吧?”
‘哑巴吧’三个字,念起来颇为拗口,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我压住舌头,尽量不让它发出奇怪的口音。饶是如此,还是听起来有些奇怪,后两个字连在一起后,听上去更像是在喊对方“爸爸”,而不是原本想要表达的含义。
“呜呜呜……唔……唔唔。”
我原以为对方会忍不住嗤笑,结果这个男人还是一如之前般呜呜乱叫,他难道真的是哑巴?
他挠了挠头,然后不知是从背后,还是从口袋,总之从某个地方拿出了一张纸,朝我递了过来。
我下意识瞄了一眼,上面零零散散地写着笔迹各自不同的名字与数字,似乎是一个统计数据的表格。比较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数字后面都有一个统一的单位——“元”。换句话来说,上面那些数字,代表的是大小不等的金额。
“你的意思是……让我捐钱?”
“呜呜呜!”
他扯动着嘴角,脸部的肌肉像荡起涟漪的湖面,又像是放慢播放速度的影片,一帧一帧,一点一点地扩散出名为“笑容”的存在。
被戏弄了——
——这家伙是骗子!
我一把将他手中记着大概是不存在的捐款人姓名的纸扯碎,抛散在空气中。
透过满天飘散的纸屑,几欲被怒火冲昏头,甚至可以说已经是暴怒的我,看到了男人嘴角渐渐变淡的笑容,那是目中无人的讥笑,不会有错。
“你这混——”
如公鸡打鸣般高昂,锐利的声音即将破口而出时。
被掐住了。
掐住它的,并非是手一类,具有实体的东西。
而是更加缥缈的无形之物。
——是一道视线。
从赤红的双瞳中,像是在看待无机物的目光,让我在这个气温超过二十度的火车站内,感受到了只在正对空调的情况下才能体会到的寒意。是魔鬼?还是说是野兽?从女人传来的,仿佛要将我灵魂冻僵的极冷视线让我不禁怀疑起她的本体究竟为何物。
搞什么啊!明明是他在戏弄我!你竟然还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我缺乏把真话说出来的勇气,只能咬了咬唇,忿恨地瞪了一眼这一男一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该死,今天真倒霉。
“跑掉了啊。”
“跑掉了呢。”
“都怪你,真是够恶趣味的。”
“好不容易从只能勾起我不好回忆的火车上下来,就遇上这种事。要想让他不成为我的玩具,那先去做一件堪比救世功德的伟业吧。”
李少辉把脚踩在前不久还是完完整整,如今却落得个死无全尸下场的纸张——也许现在称之为纸屑会更加准确——的上面,看也不看一眼那个匆忙逃去的人,自顾自地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是是是,你可真了不起。我记得你是在火车上就准备好这张纸了吧?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了吧?”
虽说是在提问,可面色不善的小女孩并没有想着让男人承认她所说的话——因为那根本没有必要。
“虽然【我】能做的事大多数都是无聊透顶的事,但要在无聊的事里找出一两件我乐意做的事——也就只有这些旁人眼中的‘恶趣味’了吧?”
从第一次体验火车站是个怎样的地方时开始,李少辉一直都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做这样的事。类似的事情还有向地铁站附近借零钱的人讨要零钱,在有手有脚的乞丐前乞讨,这些都是他为数不多想要去做的无聊事。
——盼望不劳而获的人,就算被人嘲笑,也不要有什么怨言。
“走吧,王倩,别在那里傻站着——”
“你刚才去哪了?”
王倩的视线较之刚才缓和了不少,但对于李少辉忽然撇下自己而感到不满的她,望着男人的眼神可不友善。
“去厕所接了个电话……怎么?你很在意吗?”
“嗯,因为这样很危险。”
“很危险?”
“非常,非常的危险。”
女人目光飘忽,她不大可能不知道李少辉想问的是什么,然而,她只是咬定“危险”这两个字,不解释是什么让她觉得危险。
“没关系的,就算遇上危险,也不会有事的。至少,我是不会有事的。”
李少辉没有追问下去,他从以前开始就不是穷追不舍的人,甚至他有很多时候都喜欢故意留着谜题不去解开。归咎起原因,应该是他骨子里的劣根性造成的。
“就算不会死,也不意味着你不会出事,你要记住这一点哟。”
看不惯男人这般嘴脸的灵使,上下飞舞的时候不忘泼了一桶冷水让李少辉降降温。
——不会在自己理应死亡的那天之前死去,这便是男人能够大言不惭的底牌之一。
乍一听似乎是一句废话,但假如已经明确了死亡的具体日子,那么这句话就是一句用常理来看,绝无可能发生的事。就像是因尚未出现之前,就已经决定了果一般,有违常理,并且违反逻辑。
“反正有王倩在,不是吗?”
他厚着脸皮,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
“嗯,有我在,呼呼……”
灵使敢打赌,王倩绝对不明白李少辉在说什么。她只不过是因为听到李少辉提起了她,误以为是在夸她,所以才发出像是小孩子般的笑声。
“有王倩在……上一次有王倩在不也差点——对了,王倩和你一起走了,没问题吗?”
“你是指什么?”
“我说……你该不会是忘了那个人吧?上次把你和王倩都逼到绝境,差点让你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那个人啊!”
有这么一个人吗?李少辉拉着王倩的手,漫步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在火车站里,人与人之间的间隙还大得可以再容纳一两个人,大家的脸上都没有不耐,很自然地在行走着。没有人会去特意避开与其他人的接触,因为就算不有意去做避开人的举动,也不会被其他人撞上。
只是看人流量的话,感觉会是地铁站呢。李少辉摸了摸鼻子,接着想起了那个理应记得,但现在都已经快没了印象的男人。
“你是指科索尔吗?老实说,太久没有见他,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慈眉善目的中年神父?”
并不是在为了制造引人发笑的槽点,李少辉确实是想不起来那个科索尔长什么样了。只是依稀记得,那个男人很像教会里见到的,留着胡子的神父。不同的是科索尔并没有留多么长的胡子,至少李少辉的记忆里不存在他留大胡子的影像。
“失去兴趣的东西,让我一直记着它,也太难为我了吧?”
“把人类称之为‘东西’,你到底是有多没良心啊……”
“总之,如果是在说他的话——”
“——他怎么了?”
王倩没有忽视掉李少辉忽然提起的人名。
科索尔,那个迫害了她,导致了她挚友死亡的罪魁祸首之一,恐怕会被她永远地铭刻在心中,直至死亡,才能把那个人名从她的心里剥去。
“一个两个,都别这么急啊。听我慢慢说……”
走在看不见天空,分不清昼夜,灯光昏暗的通道里,两边是写着当地特产的小型超市,门口的两边贴着写有奇奇怪怪的名词,似乎这些就是所谓的“特产”。李少辉记得自己在六年前离开这个城市时,有在里面买过说是当地才有,实际上在一些购物网站上随时都可以买到的食品。特别是自从发现可以用低了不止一倍的价格买到等量的“特产”后,他就再也没有在这些超市里买过东西。
“……关于科索尔的事,我之前已经嘱咐过能够帮我的人去管了。刚才打电话,也只是确认他有没有去做而已。所幸,他很给我面子的,特意请假翘班帮我去做事了。”
超市过去之后,是一条小型的美食街——或者说美食连廊会更加合适,这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美食,无论是大城市的,还是小城市的,只要是当地特色的美食,在这里你都能看见——假如它们都是真货的话。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他,正在被一个更加适合处置他的人招待着。远在这里的我们自然无需去担心。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靠着关系上位的好警察啊。”
帮你忙的那个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难过的。灵使默默地在心里为那个不长眼的人哀叹。
“当然,他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最后这句话,是用来安抚眼神不知为何逐渐变得明亮的王倩。
“……”
和男人料想的一样,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之后,王倩又恢复了往常的静默,这是一种就算对她指手画脚,也不会做出反应,如死尸般的沉默。
“对了,王倩。”
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地方,这是李少辉从她自刚刚开始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地板的视线,以及比往日更加缺乏表情的脸庞判断出来的。
“你觉得这里的空气怎么样?”
男人开始刻意注意女人的表情变化,问话的时候,眼睛在紧紧盯着女人的嘴唇以及眼睛。
“唔……我分辨不出来。我的鼻子……”
“啊,是这样啊。对,是这样呢。”
李少辉不知是在遗憾,还是在庆幸,他拖长“呢”字的尾音,目光从王倩身上移向别处。不过,除去桃红的女人以及灰白的路人之外,现在还能够目视的实体,只剩下那些林立在周围的小店。
“要吃吗?”
男人伸出修长而却粗糙的食指,指向装修得在这个幽暗的通道里算得上是富丽堂皇的小店。摆在外面的桌子看起来是新买的,柜台也擦得干干净净,能够倒映出清晰的人影。站在柜台后的老板看到李少辉正在指着自己这边,喜笑颜开的表情跃现到了脸上。
“唔?”
“要在这里吃东西吗?”
“……不要。”
“那待会再吃吧。”
王倩拒绝了吃饭的提议,这让李少辉感到不可思议。在火车上的那将近一天半的时间,他和王倩吃的都是价格颇贵的方便面,按照往常的发展,女人应该在下车后就想要去吃一些刺激味觉的美食才对。
“我不喜欢这里。”
王倩像是在梦呓般,轻轻念道。
“天空,看不见……”
原来在意的是这个吗?李少辉下意识抬了抬头,和王倩说的一样,这里抬起头来是看不到天空的,能够看到的只有天花板。板面上有着像繁星般点缀着的深褐色斑点,它们形状各异,有的像人脸,有的像马脸,更有甚者长得跟狮身人面像一样——当然,会联想到这些,只是李少辉太无聊了而已。
“那么就快点离开这里,然后去吃一餐好的吧。”
男人用手抹了抹衣服,这件本来在上车之前是干干净净的花色短袖,在经历漫长的旅程后,已经变得跟刚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一样。
这样会不会有点对不起她呢?一位少女的容貌在李少辉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旋即摇了摇头,没有去在意这件繁碎小事。
“别人特地给你洗干净的衣服,为了自己的恶趣味就弄脏……你可真是……”
小女孩可没有放过这个挖苦李少辉的机会,她虽说是在替那个不在此处的某个人鸣冤,不过目的始终是讽刺李少辉。
“衣服是我的,该如何对待它,是我的权利。”
李少辉的脸色没有变化,连说话的音量也很平稳。他拉着……不,应该用握住会更加贴切。他轻轻地握着女人的手,或与人群同行,又或者逆行,不断地行走着,然后来到了离开这个火车站的出口前。
“话说回来——”
火车站的出口是单行的,一旦出去了,就没办法从这里再回来。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回…为什么会来这个城市吗?”
在说话的途中,斟酌了下用词后,李少辉在中途改口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你突然就说要来一趟这里,说着什么‘差点忘记这件事了’,立马订了火车票就上车了……没说过的事,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没错,我也是前天晚上忽然想起这件事的……现在的日子是……十一月五号,没错吧?”
“日期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如果真的是五号的话,那么离你的死期还早着呢,就算是第一个时间点,也还有十二天的时间。”
灵使时不时瞄一眼出口的方向,她不大想待在这个大型的建筑物里,她更喜欢宽敞的地方,喜欢那种可以让她自由自在飞翔,俯瞰众生的空旷地方。
也许,王倩也是如此,所以她才不愿意在这里用餐。
“喂喂喂,小孩子不要总是想着‘死’什么的,很可怕的。多想点让人高兴的事吧,比如说六合彩中奖什么的……”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搞不好我比你还大呢!说不定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小的那个呢!”
“对,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可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你是小孩子的事实啊。”
言下之意便是,李少辉并非因为灵使的年龄而认为她是小孩,而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今天是十一月五号……还有两天,就是我妈的生日。”
“……生……生日!?”
灵使如此夸张的反应,到底是因为在怀疑李少辉所说的话,还是在讶异两天后就是李少辉母亲的生日呢?这点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李少辉的……妈妈?嗯,对,你应该有妈妈的。嗯,妈妈!”
王倩却不太在乎生日的事,只是在反复琢磨着“妈妈”二字,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也不知她到底明不明白“妈妈”的含义。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给你的母亲庆生,所以才来这里的吗?这里是你的故乡?你的老家?”
“Bingo!不然的话,你以为我特地坐火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来这里欣赏风景?别开玩笑了,这里的景色,看了十八年,早就看腻了,还没有网上看到的那些贴出来吸引人的图片好看。”
李少辉来这座城市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母亲庆生。除此之外,这座城市中,已经不存在他的羁绊了。对于这座城市的记忆,也因为好几年没有回来的缘故,变得愈来愈淡薄。小学的同学,初中的同学,高中的同学,在这些人之中,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个才保留着李少辉的联系方式,而这些人也恰好都不在这座城市中。
没有相熟的人,自然不会有在意的事。
“好了,目的也已经给你们解释清楚了,我们走吧。”
把一切都交待完之后,停滞的步伐再次开始前行,紧随在他之后的,是空中飘舞的小女孩,以及沉默寡言的女人。
这一趟的旅行,会遇到些什么呢?李少辉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毫无疑问,他并不希望自己难得的一次长程旅行会以平平淡淡的方式收尾。只不过,如果在自己妈妈的生日时发生不得了的事件,势必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这样的话,就不是李少辉所希望看到的。
当然,要是能够一边东奔西跑处理让人蠢蠢欲动的大事件,又能一边不影响老妈的生日……那就太棒了。
“喂,大叔,口水口水……看起来很糟糕啊。”
“啊,抱歉,没办法呢。类似那种吧,还没中彩票,就在幻想怎么处置中奖后得到的……喂,王倩,别呆在那里啊。”
从出口走出来之后,还没有走几步,李少辉就发现王倩停在了台阶前,呆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从名为“火车站”的大型建筑物里走出来之后,能够看到的,只是一片空旷的平地,灰白的大理石地板没有奇特的地方,和火车站里一样,写着城市特产的店铺也和刚才没有半点区别。或许因为王倩有着不逊于猎鹰的视力,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但是就算如此,也只能够看到在马路上开着的的士,以及在酒店与旅馆前拉客的人。
它们只不过是一些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哪个城市都能见到的的寻常事物——至少李少辉是这样想的。
“好蓝。”
声音仿佛幽灵发出的,脆弱且细微,感觉只要伸手一挥,这声音就会如烟般消散。
但是,女人确实是在对什么发表着自己的感想。
是在看什么呢?嗯……说到蓝色的话,果然只有那个了吧?
男人做出了生涩的【习惯动作】,把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前,像是在遮挡住什么一样,抬头望向了上方。
然后,他看到了女人在感慨的事物。
“第一次见……”
王倩向着高处伸出右手,虽然看不见,可李少辉却相信着这个女人那西装下,打底衫下,皮肤下的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在沸腾着。
或许是金黄色的,又或许是白色的,这样的阳光正笼罩在她的身上。处于临近正午的太阳照射下的女人,正在闪闪发光着。
“也对呢,毕竟在那边的时候,这个时间段确实是很难看见这样的天空。不巧的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阴云密布。”
男人弯起嘴角,脸上荡漾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们抬起头后,共同看到的景象是——
——碧蓝的天空,纯白的云朵,以及照耀万物的,金灿灿的太阳。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
“今天有几个人啊?”
“运气不好,到现在才载了一个……不过也没办法,毕竟现在既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假期,没有什么人呢。”
“是不是因为车太旧了啊?”
“不是吧?我前不久才洗过的啊,还花了我不少钱。”
“谁知道呢。”
“嘁……”
我压了压方向盘,不爽地咂了咂嘴。
不远处的同行似乎看出我心情开始变得烦躁,识趣地把窗户摇了上去。
——好想抽烟。
但是如果抽烟的话,就会在车里留下香烟的气味。如果好不容易等到了人上车,却因为对方不喜欢烟味而丢了生意,那就糟糕了。
“…………”
在车里无事可做的我,只能开始低头玩手机。
我不太懂在年轻人之间非常流行的手机游戏,在我看来,那些东西完全是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在诱骗年轻人的金钱,一点也不有趣。
不过,就算对手机端游戏一窍不通的我,也有着能够用它来打发时间的方式。这样说的话,我也算是勉勉强强跟上了时代的尾巴。
今天也没有什么客人,好烦,心情好不爽。
在自己的朋友圈留下这句话,顺带还拍了一张照上传了上去。
咚咚咚,在我刚刚上传完照片后,另一侧的车窗被人敲响了。我急急忙忙把手机塞到屁股底下,扭头看向旁边。
是一个年轻人在敲着我的窗户,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头发不仅乱,而且还干不拉几的,一副欠缺保养的样子。
“搭人吗?”
我刚摇下窗户,年轻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头伸了进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到了曾经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的,关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纪录片。如果车窗并不是从下,而是从上往下落来合上,那么这时候我把窗户落下,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吧?
“走的。”
“行,我们上车吧。”
嗯?我们?难道说,他不是一个人吗?
我望了望男人的身后,想要看看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人要上车。虽然人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我有些担心跟这个年轻人一起上车的会不会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烂仔。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一群带着各种各样危险物品的混子上了我的车,假使真是如此,那我之后一定会很倒霉的。
“嗯。”
没能在男人的身后看到人影,却听到了声音。
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车门已经被人打开,一个女人低着身子坐了进来。
她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又是什么时候打开车门的?这些我竟然全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我没有去多想这些事。
因为,
这个女人,
比我的老婆,
还要漂亮得多。
“去水晶城。”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念念不舍地从染着桃红色头发的女人身上收回视线,轻轻咳嗽了一声。
“兄弟,你是本地人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去主动搭讪这名年轻人。
也许我只是在试着把这个年轻人当做跳板,想要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
“嗯——”
坐在后面的男人,微微昂了昂头,发出耐人寻思的长音。
好臭!从这个男人身上传出来的恶臭,让我不禁皱起眉毛。如果他不是我的乘客,或许我已经当着他的面,说出恶劣的话赶他走了。
“——曾经是本地人吧。”
说出意义不明的话后,男人脸上露出了微笑。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他的这个笑容,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是错觉吧!我安慰着自己,然后启动了这辆紫红色的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