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色的长发在空中张开,仿佛一面毯子般铺张着,被长发包裹的女人,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腹部,以及手持长矛的银发少女。
从数百米之上的高空下坠着,身边呼啸着的风让女人暂时地失去听觉。
“————”
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雨声、风声,甚至于少女嘴唇微动,发出来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绝不只是因为风,是因为更加纯粹的东西受到了损伤。
“这个武器……”
血珠从矛尖处滴落,女人平静地望着纯银的长矛,她能够感受到,这把武器所具有的属性,绝不只是锋利那么简单。恐怕,它能够杀伤的,除了肉体,还有具有更加抽象概念的——灵魂。
“……连灵魂,都能刺伤吗?”
虽然,王倩并不了解灵魂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它对自己的存在起着什么样的作用,但她还是能明白。那无论多么强大的肉体,也无法保护住的,纤弱的灵魂已经受到了损伤。那个伤口并不大,只是小小的,细长的口子。肉体在流血,灵魂也在流泻着什么,王倩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嗤——
少女抽出了长矛,两眼冷峻地看着王倩坠落。在少女的背后,仿佛能够扫清世间一切浑浊的双翼正在挥动着,雨水不能沾身,狂风被斩断。滚动的乌云间,就连那露出獠牙的电闪雷鸣也在畏惧着手持长矛的银发少女。
分不清是从天上,还是从少女身上滴下的雨线,落在了王倩身上,让持续下坠的她眯起了眼。那个凌于苍穹之下,高挑而又孤独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悲伤得过分。
腹部的伤势在思考间已经痊愈,留下的仅仅只有白色衬衫上细长的口子。从下方疾冲而来的乱流吹拂着女人后背,像是在按摩般,温柔细腻——这大抵是因为她的物理抗性高得离谱。
和伤势同时回复的,还有刚才暂时被夺走的听力。
“这下,你不用担心大桥的事了。”
少女冷不防地蹦出这样一句话,和银色的发丝形成鲜明对比,柳叶般的淡眉交织在一起,看得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既然决定要打倒我,就不要因为这种事松懈,我会瞧不起你的。”
矛尖处散发着的寒意,哪怕是下坠中的女人,也能通过裸露着的皮肤感受到。少女的眼神尖锐,表情空洞,锋利得仿佛无物不可贯穿的长矛再次瞄准了王倩的身体。
银色的旗帜随风飘动,和少女银色的短发重合着。本来是无形的气流,此时萦绕在少女的身边,却成了有形之物。它们看起来像是絮乱的蒸汽,暴躁地被压缩在少女的周围,等待着喷涌而出的时刻。
它们没有等太久。
——嗤!
能够看见的,只是一道银白的流光。
耳朵被铺天盖地的音爆声占据。
那耀眼夺目的银光中,最为璀璨的一点,正瞄准着自己的心脏。
“————!”
从大脑最深处传递来的直感,仅仅告诉了女人两个字。
不过,有些时候,想传达重要的信息,也就只需要两个字而已,言简意赅,更方便人去理解。
——会死。
“唔!”
万年不变的表情,这一刻终于产生了波动。
当自己的生命遭受到威胁时,迟钝如王倩,也不会没有反应。
闪烁着如翡翠般青芒,在这灰暗的世界中抢夺到一席之地,宛如墨水落到水中般迅速扩散的青鳞迅速地覆盖住王倩的皮肤。
嗡嗡——金铁齐鸣,质朴锋锐的矛尖与被青鳞包裹的爪子触碰在一起,雨水也好,空气也罢,在二者撞上的一刻,被搅得粉碎。向着四周扩散的乱流,撕裂了少女的黑色制服,同时也扯烂了王倩披在身上的牛仔外套。
——赶上了!
少女的速度,早已不逊色王倩在陆地时的极限速度。
神经传递信息的速度,再慢上一丁点,女人就已经死了。
“可恶——不对……我在可恶什么?等下……我是想做什么啊……”
“————”
空气和雨水不合时宜地钻进女人的耳孔。
她的身体在冰凉的雨幕中,飞速地行驶着。
从爪子上流下的血液,与透明的雨融为一体。
碰撞在一起后产生的冲击力,让没有办法在空中自由行动的女人变得更加被动。现在的她,即使想顶着来自物理的干涉,做出些保护自己的动作,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裂开了。
“————!”
她血红的瞳孔毫无征兆地收缩了。
就在这时,银色的少女再次出现在她的正上方。
五米的长矛以没有真实感的姿势,被少女握在手中。
缩小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名银发的少女,正用蕴涵复杂情感的眼神看着自己。
两名女性以平行大地的姿态,在空中飞行着。不同的是,一个是主动的飞,而另一个,只是被迫的飞。一个人可以永远地停在空中,而另一个,迟早会坠入地面。
“为什么——”
声音有些凄怆,还有些遥远。
——烂掉了。
不知是泪珠,还是雨水的液体,从少女的下颚滑下,恰恰好落在王倩的脸颊上。
“——你不愿意跟我走呢?”
液体顺着王倩的脸,有那么些许巧合地流进女人的口中——是咸的,味觉几近丧失,但依旧残余的部分告诉了女人,这些液体不是先前无味的雨水,是咸咸的眼泪。
少女身上原本充满神秘氛围的黑色服饰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她双目含怒,居高临下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王倩。
“和人类待在一起,只不过是在玷污自己而已!你连这些事都想不明白吗?明明你是更加优秀的存在!”
——被扯烂了。
“更加高级,更加优异的生物,为什么非要和这些只懂得排挤同伴、自相残杀,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恶臭,腐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的人类待在一起啊!”
“你肯定是知道这些的话……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的……因为你应该比谁都要懂得那些让你心灰意冷的人类是多么恶心的东西。”
——好不容易得到的礼物,被弄烂了。
砰——!
没有用矛尖,而是挥动着银白的长矛,用比世界上已知的任何一类材料都要坚硬的柄身,撞击在王倩的腰上。
像是一条流星,绚丽得让人目眩。
仿佛在空中停滞了半个世纪之久的女人,实际上只是经历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而已。
她的身子从江面上掠过,真的只是掠过,甚至严格意义上去判断,她根本没有碰到江水。
但是,江面还是被裂开了。
像是被一柄绝世的宝剑,从中间劈开了。
“既然知道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和我离开……哪怕不用回去【迪尔塞斯】也行,就这样,和我待在一起也好。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想办法,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哭泣,少女的脸上有着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雨水滑落而形成的痕迹,细细长长,汇聚在下颚处,浓缩为一颗颗水珠。
但是,就是这样凄厉的少女,在说话的同时,正以着迅捷如闪电的速度,不停地从四面八方攻击着王倩。
嗤——白色的袖子被划烂,天蓝的牛仔裤被扯出口子,一道道让人不忍直视的崭新伤口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女人的身上。
——已经不能再穿了。
“有你在的话,我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的……我,和你,一定能成为神——”
——是声音。
——是欲望。
——是欲望的声音。
压抑着的,膨胀着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略的,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的,最原始的欲望化为强而有力的言语,冲击着倾听者的心灵。
少女渴望着桃发的女人——无论是王倩的身体,还是王倩的心灵,她都在渴求着,盼望能够得到它们。
——回答我吧!
——你一定也想要的吧!
——你想要的,一定是这些吧!
“————”
被少女毫不留情,却又不致命的攻击,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女人,只是依旧维持着那张同样是面无表情,却又和少女的木然空洞截然不同的脸庞,用平静得让人害怕的眼神注视着自说自话的少女。
少女的话,虽然粗暴而又直接,但凭借着那份溢出膨胀的情感,莫名地能够撼动人的心灵,篡改人的思想。如果李少辉在这里,恐怕会断言,这之中,一定有【某物】在作祟。
可王倩不是李少辉,她说不出这么斩钉截铁的话,也想不到那么远,所以,她的答复只有一个。
愈下愈大的暴风雨中,王倩就像是乒乓球一样,任由着少女在空中击打。她没有因疼痛而动摇神色,以媲美先贤圣人讲述道理时,还要来得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衣服,被你弄坏了。”
“!?”
“他送给我的衣服,重要的礼物,坏掉了。”
“你在——”
“——他给我挑选的衣服,重要的衣服,被你弄烂了!”
虽然文不对题,甚至比数学课上举出物理公式还要莫名其妙,但是,在此时却比任何精妙绝伦的语句,都要能够体现女人的想法。
纯粹得让人惊叹,甚至能够让想要侃侃而谈的人闭上那张多余的嘴巴,王倩说出来的话,便具备这样的性质。
“糟透了!”
我不禁这样大骂出口。一直故意维持,没有半点实际意义的得意笑容也早已瓦解得一干二净,狼狈逃窜的样子,一定和动物园里任人观赏的猴子一样滑稽。
上蹿下跳,就连打滚这种没有风度可言的招式也已经被迫用上,短袖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花花绿绿的地方染着一片恶心的泥泞,刺激鼻腔的臭味让我想要用手捏住鼻子,甚至还想要放弃呼吸。
迫使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是前仆后继地冲过来,像是要把我吞噬掉的幽灵。
它们没有实体的概念,甚至连雾气都不是。幽灵们大可以穿过完全封死的墙壁,从每一个方向袭击我。一旦被它们碰到了,虽然不会立即完蛋,但恐怕也不会安然无恙。
“大叔!它们不是幽灵吗!这不是你唯一能够发光发热的地方吗!你怎么一点用都派不上!”
“喂,什么叫做‘唯一’,我也有其他擅长的事……嘁,你以为我愿意——”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剧烈运动过的身体,在跑动的过程中,不断挣脱着钉在身上的一根根生锈的铁钉。
咔哒咔哒,脚踝,手腕,肩膀,脖子,这些地方无不例外地发着脆响。浮现在脑中的景象,像是卡在一起的齿轮重新转动起来,相互摩擦着,迸出火花。
咚!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声音,但是当幽灵正好撞在我挥出去的右手上时,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象出这样的声音。
“——停下!”
声音只不过是媒介,想要表达的意思,不一定非要和说出来的内容相符。
不过,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我还是只能不由得把想法说了出来。
嗡——大脑战栗了一下,像是不相容的东西在我的脑内产生了碰撞,细微而又彻骨的疼痛让我紧皱起眉毛。
我如愿以偿地让那个黑色幽灵停在我的手前,静静地悬浮着,没了动静。
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我的精神松懈,它就又会变成先前那副狂暴的模样。同时,袭击我的幽灵,也不止这一个,其它的幽灵也仍旧在朝我这里冲过来。一刻休息的时间也不肯给我,真是糟透了,没有比这种更糟的情况了。
——幽灵之所以会袭击我,是因为那名少女。
黑发的少女像是指使蜂群的女王,被一个又一个幽灵簇拥着,静立在陈旧的古楼下,目光幽幽地看着我。
“难道大叔你就不能大喊一声,让它们都停下来吗!?难不成因为是你的妹妹在指挥着,所以就做不到了吗!?”
真羡慕这个小女孩,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悠闲地坐在我的肩头指手画脚。她提出来的方法,让我连嗤之以鼻的念头都懒得生出。
“如果它们是常规意义上的【幽灵】,哪怕对手是我的妹妹,我也能够轻松地做到这种事。可是,它们才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
“那它们是……”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幽灵这种东西,无非是人生前对某物的羁绊,在身体消亡后,残留下来的渣滓。充其量,也不过是某个生物曾经活过的证明。我能如臂使指般灵活操控的,也就是这些东西。可现在袭击我们的幽灵,并不符合这种标准。”
——嗖!
幽灵穿透雨幕,从我的身前掠过。我止住想要冲向少女的脚步,再一次后退。像是这样的事,在这段时间中,已经重演了不下十次。
“世间万物,皆会消逝。幽灵也不例外,哪怕生者对世界的执念有多么恐怖,迟早也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弱。类似的话,我在上个月的月底时,应该说过。”
集中注意力,用声音命令着阻挡在身前的幽灵,数量仅限一个,这是现在的我,能够做到的极限。
语言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发出声音。在东逃西窜的时候,还坚持着说话,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然而,眼前这些幽灵,并不是那种会消逝的幽灵。”
是的,我当然清楚这些。因为早在八年前,我就已经见过它们。它们是些什么样的存在,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它们是,早已消逝的幽灵。”
并非存于彼时,也不存于彼世。
生者的世界,死者的世界,无论是哪一边,都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因为,它们来自过去。
“早已……消逝?”
“是的,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便是‘不存在的幽灵’。用‘过去的幽灵’去称呼它们或许会比较合适,但实际上,它们也没有真正做到穿越时间回应召唤。它们究竟从什么地方来,我也无法肯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们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间能够找到的幽灵。”
啊,我会知道这样的事,也是因为八年前的那段经历。那段被我尘封到记忆里,并非不愿,而是没去在意,所以忘却的经历,让我了解到自己的妹妹还拥有着这种才能。
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因为那已经是过去,就连我这样的败类,也是知道,人类更应该注重当下和未来。
“八年前——”
我把碍事的幽灵重新归于静止。
“——我们一家人来到了这里。当时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去参观的景点,所以,来到这里,仅仅只是路过。糟糕的是,妹妹在这里走丢了,我们一家人开始寻找她。更糟糕的是,不知道在我们寻找她的这段时间内,我的妹妹遇上了什么。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我曾经的目标盯上了。”
离妹妹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但是,碍事的幽灵更加多了。即便把身体扭成了麻花,也不大可能毫发无损地从密集的幽灵群中传过去。那么,如果想要继续前进,我就必须要做好被幽灵损害精神的心理准备——也就是,【记忆】再次受损的心理准备。
“曾经的目标?”
雨滴从小女孩那半透明的娇小身躯里穿过,她脸上的疑惑,在这雨景中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应该有说过吧?我小学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当时,我是知道这里存在着【什么东西】。为了找到那个【什么东西】,我把这里都找了个遍。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那时候我就明白了,那个我想要找的东西,应该是已经消失了。对了,那个东西,好像是古代的士兵什么的。”
嗡——大脑又一次颤抖,没能避开幽灵的侵袭,身体被它撕咬了一口。
有什么东西正在消融,虽然看不见,接触不到,但就是有这样的感觉。那像是冰雪遇上烈日后便迅速消融的既视感,让我不禁咬起牙齿。
——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不知道是什么,也许只是对于某件东西的认知,也许是某个技能的掌握,又或者是和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谈过的话,什么都有可能。因为已经忘记了,所以也想不起来究竟忘记了什么。
“那个明明应该消失的东西,我的目标,却在八年前,我已经升上高中的时候,在妹妹的身边看见了。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的妹妹拥有能够把曾经存在的,但现在不存在的幽灵召唤而来的能力——称之为才能,也许会更加合适。”
——拯救我……
当时发生了什么,已经忘记了。现在想想,恐怕是费了不少功夫,连自己的记忆都交代在上面,才把那个家伙解决的。
唯一剩下的,是事情结束后,妹妹那楚楚可怜的表情,以及声音微弱的请求。
“我能够无条件的操纵现世的幽灵,但这种存在与不存在的概念都被混淆的幽灵,我是没办法随意去指使它们的……每一次操作它们,实际上,都是在消耗着……虽然只是一丁点,少到微乎其微的地步,但累积下来,可就不是什么小数目了。”
——消耗的东西,是记忆。
“哥,这样下去,你会消失的。”
抓住我和灵使对话的间隙,少女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消失……?”
对此抱有疑问的,并不是我,而是灵使。
“嗯,或许会吧。”
我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膀。
李梦的话,我没办法反驳。因为就连我,也只能用“消失”来描述自己的结局——应该说,是可能出现的结局。
不管是被幽灵撕咬,还是去与妹妹的能力召唤来的幽灵对抗,我的记忆都会被抹去一些,不过是量多与量少的区别而已。
一旦形成【李少辉】这个人格的记忆尽数消失,常识、理论、经历,这些东西如果都不复存在,那么【李少辉】理所当然也会消失吧,我是这样想的。
“那……哥哥,知道的话,快停手吧。”
“停手?”
事到如今,她还在说些什么啊。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没有一方消失的话,是不会迎来结局的。
我不快地看着这个不解人情的少女,心中升起一丝被小瞧的烦躁感。
“嗯……停手吧。我想要的……不是哥哥受伤,不是哥哥消失……这些事,我一点都不想要。”
少女正在啜泣着——这晶莹的泪珠,绝不是在作假。
我能明白,那份心意,透过少女冰冷的声音以及面无表情的脸庞,传入我的心中。
少女心中怀有的这份情感,绝对不是虚假的,是真实的。即使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鉴定师认为它是假的,我也会指着他的脑袋告诉他,这是真的,不可能是假的。
“哥哥,我想要的……只是你不要离开我而已。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不,你想要的,才不是这点。
我沉着气,等待着少女接下来的话。
少女拉了拉衣服,短袖上出现变形的褶皱。她流露出明显的不安,手压着平坦的胸,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心跳,急促而又节奏混乱地呼吸着。
“哥哥,只有我能拥有……只属于我一个人。不是这样的话,是不行的。哥哥答应过我的……哥哥的身边,只要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是欲望。
——是妹妹的欲望。
“无论哥哥有多么糟糕,多么令人作呕,我都不会在意的……哥哥只要继续维持这样就行了。哥哥不足的地方,做妹妹的我,会去努力弥补的。为了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哥哥不想做的,不愿意做的,不会做的,交给我就行了。煮饭,打扫卫生,买家具,买衣服,这些我都可以做的。”
“哥哥就算整天待在家里玩电脑也没关系,整天看着莫名其妙的书籍也没关系……所有的事,我去做就好了。”
——这,真的是能够让我哑口无言的发言。
平心而论,退一万步,忽视掉现在的情况,我可能真的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这样的人,从现实基础去考量,根本不会有人需要。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被社会,不被世人所需要的丑角,这就是一直以来我扮演的角色。
李梦说的这些话,在我心目中,甚至可以媲美古代圣贤的至理。
话说回来,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差不多该——
——不要丢下我!
差不多该——
——哥哥!
差不多该——
“——不可能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李少辉,是不存在的。不如说,【李少辉】,是属于我的。”
——给出回答。
这便是我的答案。
是的,李少辉的所有权,李少辉的自由,李少辉的未来,掌握在我的手中。他不会属于别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他永永远远,都是属于我的。
“为……为什么?”
“这个时候还问为什么,你是有多天真啊。不会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李少辉’、‘哥哥’一类的吧?那样的话我会很害羞的,而且那也太糟糕了,很丢人的。”
——救救我!
湿润的舌头舔舐着沾满雨珠的嘴唇,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能够看到,少女深邃的黑瞳中,那名满身泥泞的男人露出的笑,尤为狰狞。
坐在我肩上的小女孩,像是注意到了我这份异常,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这真是帮大忙了,要是现在还听到第三者的声音,我可能真的会发疯的。
“这可是战斗噢,可不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如果答应了你的请求,就等于妥协,等于退让,等于认输,那样的话是不行的,身为主人公,可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事实上,这场战斗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是你消失,就是我消失,只有这两种结局。”
少女离我的距离,仅仅只有不到十米。
但在这途中,蛰伏着的幽灵,数以百计。
我清楚,如果自己就这样直接冲过去,等待我的,只有灭亡这一结局。
更何况,即使侥幸冲过去了,更大的问题依旧没能解决。
“过去之后……该怎么做?”
我轻声反问着自己。
就算冲到了李梦的身前,我要怎么做,才能打破现在的僵局?难道说打一拳就能解决问题?不,不可能这么简单。那那么该怎么做呢?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以中彩票的幸运赌中了这份概率,平安地突破了包围圈,也只是换一个地方消失罢了。这对我来说,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大叔……不要……不要过去……”
就在我犹豫着,接下来该采取怎样的策略时,灵使发出了丝毫不逊色少女的颤音。
为——没能开口,只是匆匆一瞥,我就闭上了嘴。
她在哭。
灵使稚嫩可爱的小脸上,能够看得出来,与雨水的痕迹有着明显区别的水渍——那是连雨水也不能冲刷混淆的泪痕。
她是在害怕。
那是只有用“如初生般小鹿”这种用烂的形容,才能描述的颤抖。
“虽然我不明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大叔你过去的话,真的会消失的——”
灵使不清楚我这样鲁莽地冲过去,会遭遇到什么。可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结局。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吧,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样子,行尸走肉般的走着……”
这是我第二次失去意识后的遭遇吗?我不太确定,但也没有不识趣地在这时候去追问。
不,稍微等一下……那个时候一样……对了!就是这个!
“我想到办法了——”
突然从心里冒出来的喜悦,冲淡了我对灵使的担忧,我喜不胜收地惊呼出来。
“——只要像那时候一样就行了!”
不安分的幽灵,被我用声音停止了行动。虽然一次性只能停下一个,但只要不停地重复同样的事,哪怕是待在原地不动,也能避免最糟糕的结局。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声音的目的,不是在解释,只是在抵御幽灵的进攻。
不过,既然一定要说些什么,那不妨把心里面的话说出来。
“妹妹的异状,那个银发女孩的异状,以及路人们的异状,归根结底,就是那个【某物】在作祟……那么,只要想办法,把那个东西从他们身上除去就好了。”
那个东西是什么,我想不明白,但我了解它想要的是什么。
——是欲望。
——是人类的欲望。
“想要把那个东西引出来,就只要成为它的目标就行了……不,不只是引出来那么简单,我要用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当做囚禁它的牢笼。”
具体要怎么做,我已经明白了。
“等下,如果那样做的话……”
一向反应慢半拍的灵使,这一次出奇地察觉到了我的策略。
不过,她怎么想,跟我没关系。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在行动前顾虑各方感受,然后权衡最优策略,在作出抉择的优秀人才。
我能够考虑的,会想要去在乎的,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聊了这么久的天,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千万不要忘了,一盘棋,能够落棋子的人,可是有两个的。”
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过,要这样不做抵抗地冲过这道封锁线。对手是无法操控的幽灵的话,那么,只要用可以操控的幽灵去对付就好了。
响应着我这句话,待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静静等待着自己终局的【存在证明】——幽灵从各个方向赶来。
因为情感的积蓄一直不足,所以才浪费了这么久时间。
“要组建出能与你对阵的军队,可是花费了我不少功夫啊。”
黑色的影子们,开始厮杀。有趣的是,它们间的战斗没有多么华丽,甚至连一点声响都制造不出来。在这能够掩盖万物的雨幕中,它们毫不起眼,却又关乎着我的命运。
践踏着亡者的尊严,让它们沦为自己手中的兵器,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我的所作所为,便是如此卑劣的行径。
“……大叔你真的会消失的……你不会死……但是,你会消失的……【李少辉】,是会消失的!”
风雨中,我用手遮住眼前,朝着那名少女奔跑着。
灵使曾经警告过我,就算变成植物人,我也算是活着。这句话衍生出的意思便是,只要肉体还有着生命特征,哪怕人格消失,也属于【活着】的范畴。
那么,无论是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还是我的身体被【某物】占据,都不会算作我的死亡,充其量,不过是【李少辉】消失了而已。
记忆不复存在,人格也被某物替代,剩下的不过是【李少辉】曾经拥有过的肉体。
“别担心啊,就算【李少辉】消失了,按照最糟糕的预计,也会有新的人格诞生吧,就像现在的李梦一样,不是吗?我的那份情感,一定会保留下来的,他说不定也会继承【李少辉】的记忆,也肯定能过看到你,和你说话的。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吧?”
“怎么可能没区别啊!”
触碰不到的泪水穿透了我的肩膀,穿过了我的肉身,恐怕,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就连灵魂也一并穿透了吧。
我紧紧盯着那名离我愈来愈近的少女。只不过是十米的距离,却因为碍事的幽灵在阻碍着,想要前进一分,都显得尤为困难。
即使由我操纵的幽灵与少女唤来的幽灵厮杀在一起,但在质与量上,我都略输一筹。换句话来说,我现在的情况,也只不过是比刚才好上一些,想要冲过去,还是十分困难。
其实仔细想想,我没有非要冲过去不可的理由,待在原地说话,也是一种可行的办法——
——但是,不行。如果不靠近她的话,就没办法引出来【那个东西】。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
想要我的记忆,想要我的人格,就任由你们这些世界的渣滓去拿吧。拿多拿少,随便你们,反正,都不过是些无聊的东西。
咔擦——下定决心不会因为幽灵的扑击而躲闪的我,在下一秒就吃到了苦果。
身体被幽灵穿破,没有留下血液,却在脆弱的灵魂上留下伤口,大脑的某处感觉被掏空一块,疼痛感让我险些咬断舌头。
“我想要的才不是什么‘新人格’,也不是什么说话聊天的对象——”
前进一步,身体就被什么东西钻透。
回过神的时候,总觉得失去了许多东西,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失去了什么。
也许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吧,我这样想到。至少,我还认得出来,在我旁边哭泣的小女孩叫做灵使,是一个平常爱闹别扭,关键时刻就爱哭的小家伙。
身体被黑色的影子环绕着,它们没有实体,也就不存在着重量。明明如此,我还是觉得身体变得意外的沉重。
“——我想要的,在乎的,是【李少辉】,是大叔你啊!”
终于,我来到了少女身边。
她正用着悲怆的眼神望着我,没有做出抵抗。湿润的凉风渗入了我与她的骨髓,我打了个寒颤,少女却一动不动,仿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周遭的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
雨水从我的身上滑落,冲刷着肮脏的泥泞,只是,我清楚,我身上的罪孽,就算用中世纪时期的圣水,也不可能清洗干净。我透过妨碍视线的头发,认真地看着这名堪堪到我肩膀,身材瘦小的少女。
眩晕感,再一次增强。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我早就知道,那份不自然的眩晕,并不全是出自银发的女孩。
少女的视线与我对视着,她现在可以选择转身逃跑,也可以选择攻击我。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现在的【李少辉】来说, 都只有接受的余地——我,已经快动不了了。
“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开口了,但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没有必要回答一个注定要消失的人的问题。
我必须要让她在这里消失。如果少女不消失的话,我的妹妹就永远回不来了。
她会一直被困在那个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的无限囚牢中,生生世世,无法被拯救。
不过,我还是要回答一下,却不是在回答少女,而是回答寄宿在她身上的东西。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仅仅凭你一个,是不够的。”
——是欲望。
——是充满欲望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出自我之口。
我紧盯着少女的瞳仁,那双能够魅惑人心的黑瞳深处,蕴含着不起眼的紫光。
“你问我‘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么,我在这里回答你——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不是随处可见的,不是有人能做到的,是谁都没有做过的,谁都没有发现的,只有【我】才能够去发现,去得到,要穷尽一生去想明白的东西。”
在那个没有界限概念的世界中,我听到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不难猜想,寄身在我妹妹身上的【某物】,它追求的,就是人们的欲望。
所以,它才会在那个时候问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只要做出回答,就有可能被它寄身。我没有亲眼看到我妹妹当时是经历了什么,但也不难猜出,她一定是回答了某个人的问题,才会被【某物】占据了身体。
那么,我当时一定也是回答了什么,所以才会去到那个空间。在这个既定事实下,我进一步得出连推理都算不上,毫无客观证据的推论:
“一个,是不够的。”
仅仅凭一个,不可能占据我的身体,吞噬不了我那膨胀的欲望。
“想要我这份欲望的话,就赌上你的一切,来占据我吧。”
我向它提出了我的方案。
当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去确信它会为了我一个,付出自己的全部。可是,如果说它真的是凭借着欲望在行动,那我就能断定,它一定不会放弃我。
自信的来源,是我的欲望。
“【李少辉】的欲望,别说是一个城市,就算是一个国家,一个地球,也比不上。”
接着,我能做的事,便是等待。
从再次垂下的发丝上,留下的雨水落在了我的鼻翼上,清凉的触感让我不禁眨了眨眼。
嗡——就在眨眼的那一刹那,视野短暂关闭的瞬间,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
——不止一个。
妹妹倒在了我的怀里,滚烫的身体让身体冰冷的我感觉得到了救赎——她发烧了。
嗡!
嗡!
嗡!
嗡!
“啊——”
支离破碎的声音,硬生生从我的喉咙里挤出来。
我抱着妹妹,跪倒在地上。
“大叔!”
焦急的呼唤声,离我愈来愈远。
胸腔中,某种情感得到了催化剂,正在疯狂地增长着。
妹妹毫无表情的脸庞变得柔和,眼皮缓缓地合上。在那双深邃的黑瞳永远消逝的前一息,我对着那名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即将消失的少女,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会道歉,是因为我骗了她。
实际上,她是我的妹妹。
可是,我不能承认。
因为一旦承认了,一旦接受了她的请求,搞不好,我妹妹的【欲望】就会实现。那个时候,我的妹妹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老板在去世前发了一笔横财,当时他似乎打算装潢,还想着开分店……结果嘛,谁都没想到才过去这么一点时间就去世了。”
我想,这或许就是我这种想法诞生的契机。
在最后的最后,我看了一眼妹妹安详的睡脸,又看了一眼焦急地说着我听不见的话,大呼小叫,涕泪四流的小女孩。
“我可是主人公呢。”
老实说,我还真不希望这是【李少辉】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意识恢复后,【李少辉】到底还存不存在。那个时候,我又会是谁。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是说不出来的,只能交由身边的人去判断。
“说什么衣服烂了……谁管这些啊!”
少女的矛尖刺在女人的身体上,这一次,却没能像之前一样轻易留下痕迹。
滋啦——像是用指甲在黑板上摩擦,伤天害理的噪音让少女皱起了眉。
阻挡着长矛的,是青色的鳞片。
可就在前不久,少女的长矛还是能够破开鳞片的防御,伤害王倩的肉身。
硬度的变化,让银发少女无法理解。
“————!”
陷入迷惑后,露出了破绽。
这份破绽被女人抓住,一同被抓住的,还要那把不停挥舞的长矛。
“糟了!”
优势绝不会一直停留在一方身上,在高强度的战斗中,只要松懈一瞬,就等于把自己的优势拱手让人,等待他人领取。不过有时候遇上愚笨的人,也可能会放着这份拱手以待的优势不管,继续坚持自己愚蠢的策略。
王倩不是这样的人。
她虽然迟钝,但不意味着愚笨。在战斗上,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她,不可思议地比看起来身经百战的少女更加聪慧。
抓住了长矛,王倩毫无规律四处弹射的身体终于停了下来。那眼眸中的浓郁血色,让被【某物】占据的银发少女萌生怯意。
——这是在空中,是我的主场!
少女平举起长矛,紧握着矛身的女人,像极了吊在单杠上的学生。
“不要以为抓住了,就可以——”
色厉内荏的话中途被截断了。
王倩在这之后采取的方式,让少女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有多么不可理喻。
她那双青色的爪子紧抓着矛身,做着引体向上的动作,抬起了头,接着——
——用牙齿咬了上去。
“你疯了!?这可是【珀伽索斯之枪】,是能够操控水流,伤害灵魂的神器,是我的【天赋】啊!”
少女看着王倩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名疯子。
嘎吱,嘎吱,嘎吱,虽然微弱,但的的确确存在的声音让少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害怕了。
这个用自己的牙齿作为工具,用咬合的方式破坏长矛的女人,让她产生了惧意。
咚——!
她放开了武器,用脚踹在了女人身上。
王倩不会飞,所以只能顺着长矛,向着不远的山飞去。
那是一座像是大象在用鼻子饮水的大山。王倩抓着武器,像是坠落的陨石,落入那鼻子与大象身躯之间的溶洞。
“在这里,了结你——不……不是了结……我想要的是——”
嗡——
——有什么东西,出去了。
“……我,都做了什么呀……”
砰——幽暗清凉的空旷洞穴中迎来了自己今天最后的客人。
剧烈的声响回响在周围,一声又一声,回声愈演愈烈,仿佛要将这天都掀开。
从头顶的石柱上滴下来的露珠,不偏不倚落在躺在江水中的女人眼皮上。
“————”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又不会说话了。女人突然发现这一点。
她晃了晃脑袋,用被鳞片覆盖的爪子撑起了身子,接着看见了另一只爪子上的银色长矛。
“请把我的长矛还给我。”
声音从上方而来。
在如树林般耸立,从洞顶延伸下的石柱中灵活自如地穿梭,衣衫褴褛的少女正平静地看着王倩。
“————”
“……还有,我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不,道歉是不够的,我是明白这一点的。”
她在说什么?
王倩不能够理解少女在说着什么话。
不如说,她已经失去了理解语言的能力。
“就是——【珀伽索斯】,我,承认自己刚才的行为是错误的。”
你在说什么。
王倩想通过言语传达自己的意思,但却发现做不到。
偏偏在这个时候,某个开关打开了。
“不过,虽然我的行为因为不可抗力出现了错误,但我认为,我的理论是没错的。你不应该和人类待在一起,这点就算是现在的我,也不会去反驳。”
不,快停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是不愿意回答我吗……那么,失礼了。不,现在说这话也没什么用吧。既然已经开始战斗,那么,就必须要为这场战斗收尾。”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少女没能注意到王倩的挣扎,她高举起双手,湿润而又色泽鲜艳的薄唇开始嚅动。
“奥林匹斯的闪电啊——”
从溶洞之外,云层之间,翻涌着的闪电开始跳动。
“——现在,听从我的呼唤,给世间带来光明吧!”
“————”
虽然声音形容不了语言,也不能明白少女在说些什么。
不过王倩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逐渐成型。
“动用强硬的手段将你带走,这本来就是我最初的策略——”
咏唱已经结束,少女开始说话。只是作为唯一倾听者的王倩,并不能理解少女在说些什么。
“——但是,看到你和那个男人,以及那段谈话后,我是打算更改的……我想要弄明白,连接着你们的,是什么……”
“人类是丑陋的,这一点,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们排挤着自己不能接受的异类,甚至为了驱逐,不惜践踏同类的尊严,施加予暴行。我的父母,便是他们的牺牲品。我对于人类怀有的仇恨,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不过,我想应该在更久远以前,就已经埋下这样的种子了——是的,是【珀伽索斯】,珀伽索斯告诉我,低贱的人类不配和高贵的自己相处。”
孜孜不倦地说着,可是一段话下来,每一个字,王倩都听不懂。
“我想,你应该也是能够明白的。因为你……是被人类背叛过,对人类心灰意冷,回到自己的故乡,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神灵……不,应该不是你,而是你身体内,除去两名人类给你的血液外,另外一种血液的主人。”
咔擦,少女突然咬紧了牙关。
“身为那位神灵的传承者,你应该也能够懂得那种心情才对。不可能没有,就算你没意识到,也应该影响着你才对。对人类的那份憎恶的情感,一定以尚未萌芽的种子形式,埋藏于你的心中。”
“所有,我不能明白。这样的你,为什么会和那个人类在一起。就算他救过你,也不该如此才对。连系着你们两个,绝对不止是【那段经历】,应该有着更加重要的羁绊。我想要弄清楚这点,所以,我在那之后,想要采取的策略,是观察……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了。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让我开始了战斗。战斗已经开始,那么就必须要以某方倒下来作为收尾。”
滔滔不绝的长篇谈话终于结束。
滋滋滋——金黄色的,仅凭肉眼就能感受到蕴藏着庞大能量的闪电从溶洞的外面,宛如一条条蛇般汇聚在少女的手上。
“我想要的——”
闪电从空中落下。
朱红色的双眼,所看的,并不是这道闪电,而是闪电的背后,神情落寞的银发少女。
“——是【答案】。”
战斗,随着话语的结束,也一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