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说完了?”

“说完了。”

得到紫荆的肯定,我长呼出一口气。

因为没有确认时间,所以不知道从接电话到现在过去多久。我有试着让屏幕亮起来的方式确认通话时间,但发现根本没有正在通话中的显示。这大大增加了我对这通电话的不安。毕竟下一秒就有可能由于我不能理解的特殊原因发生通话中断的意外,导致该说的话还没说,正在说的话没说完的意外。也就是担心会出现放送事故。

所以听见紫荆说出“说完了”这三个字的瞬间,我松了口气。

‘“终于……应该说是总算说完了啊。”

“有何感想?”

“……感想嘛……紫荆的妈妈以前真是一个不得了的人。各种意义上都觉得好厉害……”

不过我觉得更厉害的人是紫荆你呀……

那么长的话能够用转述而非叙述的口吻说出来。

不管是记忆力还是声音的拿捏都已经是职业——专家级别。

“我倒是觉得姐姐的老妈只是一个纯粹的自恋自虐狂而已。”

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进来。我猜想学妹一定是躲在距离紫荆本人很远的地方说出这句话的。她一定是在害怕这句过于贬低人的评价引起紫荆的不满。

“……”

紫荆明显陷入了连呼吸都一时失去的沉默。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

“虽然由我来指出不合适,但母亲的话里存在错误。根据那位犬守魂提供的信息,你现在遇见的应该不是旅馆住客留下的恶意形成的异空间,而是八年前的那家私塾的恶意。也就是说,母亲当时的方法的效果比她预料中还要差。”

“所以我才说她是个自恋自虐狂啦~”

 “嗯……”

我心不在焉地应道。

真的是这样吗——

效果比预料中还要差——

因为恶意的产出归咎于私塾,归咎于那个勤于工作而死的男人开设的补习班。

“接下来馨园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她说,

“只要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什么都不做?”

“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可以吗?”

什么都不做——这样可以吗?

“可以。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瓜葛。正如母亲说的,你会被拉进异空间,纯粹是偶然,是特例。”

“……”

和我没有关系——

纯粹是偶然——

是特例——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么?是这样吗?到底是不是呢~嘿嘿嘿~也对。当作偶然事件处理的话,一切都能得到解释,事情也会顺利地解决。从结果上来看,‘真的是这样’会比较好。”

学妹幸灾乐祸般地笑着。

她仿佛——什么都已经看穿了。

“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行了吗?需要配合你们的行动吗?还是说字面上的意思,只要待在这个走廊里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吗?

光是这样——我就能得救了吗?

“只要待在走廊里就好。你一定会得救的,我会救你的。母亲的错由女儿来弥补。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平安无事地回来的。所以——你只要待着不动就好。”

“……嗯。”

“那么,我先结束通讯。等我找到解决办法再联络你。在那之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明白了…………嗯!?要结束了吗!?”

啪——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来自紫荆那边的声音。

“……”

又——变成自己一个人了。

感觉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不对不对,我才没有被抛弃。紫荆不是说了吗,她在寻找解决办法。这并非是抛弃,而是在想方设法地营救我。

但是想办法也不代表要挂电话呀……我也能理解通话时间或许很宝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通话,这绝非是动用科技手段能够做到的事。但是但是,我果然还是想和紫荆说话。

不愿意自己一个人,

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这是来自人性的软弱——即使如此,我也不会羞于承认这一点。人类是社会性动物(是这样吗?),离开集体就会空虚寂寞。承认这一点不是什么难事,小琴的事已经证明这一点不是错误。

“加把劲啊。你马上就能得救了啊叶馨园。这种时候你不该沮丧害怕,该振作起来啊——”

要振作起来才行呀。

对了——正好可以好好想一下紫荆妈妈说的话。

那毕竟是来自专家的话,也许里面有什么能够解决方法的策略。

要是我能想到办法的话——就能主动联系紫荆了。

“加油呀……”

我蹲在在地上,背部倚着留有爪痕的墙壁。

开始回忆,开始思考。

自以为自己绝对正确的女人,

无所不能的魔女,

这样的她——犯下的错误,犯下的罪行。

“……”

就连那样的人——也一样会犯错。

那么还有谁不会犯错?

想要知道哪里会有不会犯错的人。

想要和不会犯错的人接触。

他——现在的他——也许……

等回过神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握在手机上了。我没有联系紫荆的打算,因为我毫无对策;也不是打算利用手机来消磨时间,因为就算什么都不做时间也一样会流逝;我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等确定自己要做什么之后,我已经从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那通一度打过却无人接听的手机号码。

老实说,我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较真思考的话,多半是错误的。

如果是只做正确的事——是不会冒着犯错的风险去做的。

但是我还是做了。

也就是说——

我拨打了那通电话。

手机“滴滴滴”地有规律的响着。那仿佛就是我的心跳声。捏着的不是手机而是自己正在跳动的心脏。我注视着手机上的屏幕,心中祈祷着这一次一定要拨通。

于是,

很突然地,

并没有任何征兆地被接通了。

“——我是李少辉。”

他如是说道。

07

假如说,有一个男人明明什么都做不到。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少年就犯了多少年的错,失败的人生里只做过错误的事。这样一个失败的男人就站在你的面前,并且一副“我没有犯过任何错”的可憎嘴脸,你会有何想法?

我的回答是忍无可忍。

光是看到他那副嘴脸,都会打从心底里生出对他的厌恶。像他那样的人光是存在就仿佛是在全力地否定我全力以赴的人生。自己的正确性被人用自己的生活态度去否定,还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讨厌的事。

总而言之,那个男人——李少辉就是这样一个令我厌恶的男性。

所以我相当讨厌他。他恐怕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即使时光荏苒,过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我对他的讨厌都不会褪色。

“我讨厌你。”

我坦率地说道。

“……喂,突然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你是哪里来的任性大小姐吗?叶馨园。”

“我才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一辈子都跟大小姐无缘,估计以后就是一个爱抱怨的老女人——”

我蜷缩身体,像一个毛毛虫一样蜗居于墙下。

“李少辉,那些短信是什么意思?”

那些让我反复看了几十遍。一遍比一遍令人费解,一遍比一遍让人心烦,让我撞破脑袋也不能——以及不想理解的短信。那些短信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李少辉留给我的遗言——还是说纯粹捉弄我的恶作剧?

“啊?哦。你说那些短信呀。当然是恶作剧。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的恶作剧。怎么样,你有做出什么有趣的反应吗?你觉得有趣吗?一直讨厌的对象忽然失去所有的记忆,我觉得这种剧情展开还挺有趣的。要是你觉得有趣的话,也不枉我在逛街的空暇给你编短信了。”

“……恶作剧吗?”

那些短信全部只是恶作剧——他是这么说的。

那些让我一直没办法好好思考,妨碍我做正确事情的短信——他说是恶作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去吧死去吧死去吧!李少辉,你还是去死算了!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活着啊!去死吧!浑蛋!混账!恶心!废物!”

到最后声音甚至不像是我发出的声音。

像是海豚般的声音,像是从海面上刮来的海风经过幽深山谷的狭窄裂缝时才会有的声音。

“你是用了变声器吗……这声音可真够尖的,我耳膜都快破了。不过看到你的反应这么有趣,也不枉我费那么大功夫编段子了。”

“……喂,我有事情想问你。”

我说,

“作为恶作剧的补偿,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能拒绝吗?”

“可以。你想死的话。你有拒绝的权利。”

“那不就是不能拒绝吗?”

毕竟我还不想死,他话中有话般地嘀咕道。

“总之你是拒绝还是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你有什么问题快问吧。只要我能回答,我会回答的。”

“那我就问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听到了学妹的答案,听到了紫荆母亲的答案,现在,我想听第三个人的答案。

“正确的事情和错误的事情,你是怎么看待它们的?”

“这就是你的问题?”

他听上去有些吃惊,

“这居然是个问题?”

“……怎么了啊。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吗?你不想回答吗?”

“太不对了!而且也太无聊了!怎么看待‘正确’和‘错误’,这像是只有较真的小学生才会有的问题。我说,你该不会是在苦恼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怎么才能做正确的事吧?如果是这样,不仅这个问题无聊,为这种事苦恼的你也是超无聊的呀。”

他以痛恨万分,仿佛对待杀父仇人般的口吻说道。

李少辉确实是一个比谁都要讨厌“无聊”的男人。

如果有人迫使他陷入永恒的无聊期,那他可能真的会把对方当作杀父仇人看待。他就是如此憎恶着无聊,至少我熟悉的李少辉是如此。

“那么——你会回答这个问题吗?”

“会,当然会。我说了,只要是能回答的问题,我都会回答。这虽然是一个无聊透底,只有白痴才会为此苦恼的问题,但不是我不能回答的问题。”

不是不能回答,

也就是可以回答。

“你的回答是——”

“听好了,本大爷的回答是——”

他说,

“——正确和错误,根本不存在。”

……

“……不,不存在?”

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什么不存在?

“字面上的意思。正确的事情,错误的事情。在我看来,根本不存在。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正确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错误的事情,根本没有那种事情。所有的事,所有的东西,根本不存在着‘正确’和‘错误’的定义。换而言之——它们不过是‘只是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事情……”

“没错。它本身不存在正确和错误的说法。它们被冠以正确和错误,无非是你们的定义而已。我讨厌那种定义,所以我才否定正确、错误的存在。让我本人来区分的话——这世界上的事情只能分成两类。”

“无聊的事情,以及有趣的事情——是这两类吗?”

“没错。”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

“不过,这种回答你不会满意吧?那我就退一步,这世界有着‘正确’的事和‘错误’的事。那么——问题来了,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就必须得是该做的事情,错误的事情就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吗?”

因为是正确的事情所以能做,因为是错误的事情所以不能去做——

“难道不是吗?”

我反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呗。问题的答案由你自己来决定,我只负责提问。事先说明了,这种主观题从来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答案。”

“那如果是你会怎么回答呢?”

“问一个否定正确、错误存在意义的人这种问题的人绝对是白痴。不过我可以举个有意思的例子来帮助你回答问题。GAL GAME听说过吗?我最近——以前玩过几次。这个游戏里面,为了通往真结局就必须在某些时候做出特定的选项。如果以真结局为目标,那么特定的选项就是正确的,反之就是错误的。但有讨厌真结局,比起真结局更喜欢普通结局的玩家,则会特意选择其他的选项来避开真结局,对这类玩家而言,他们避开了正确的选项,而去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还有一类玩家,是以全结局收集为最终目标的。对他们而言,选择正确的选项是必须的,通往死亡结局的错误选项也是必须的。他们会为了坏结局而特意选择错误的选项。错误的事情就是不该做的事情,这句话是没办法在他们身上成立的。”

“所以说——错误的事情也未必是不能做的事情,正确的事情也不一定是非得去做的事情,是这个意思吗?”

“我都说了我不会给你答案的。这种问题的答案,属于你自己的答案,只能你自己去回答。我倒是可以说属于我的答案——那就是根本不存在错误和正确。”

“……”

属于我的答案,

只有我自己能想出来的答案,

——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梦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一模一样……”

“嗯?什么一模一样?”

“不,没什么。我明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我明明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明明你已经告诉过我了的……”

“我?”

“是你也不是你——”

是梦中的你,就算这么说他也不会明白吧。

更何况,他也不是梦中的李少辉。

因为,

“——其实,短信上说的都是真的吧。”

“……”

“你其实已经失忆了吧?虽然不知道到什么程度,但实际上你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李少辉了吧?”

“……啊呀。露馅了呢。”

“你不否定吗?”

“不。没有否定的必要。根据岚的说法,你是那种得出结论后就不会悔改的笨蛋。你一定是相信自己没有错,所以才会说出这句话的——就算我否定了,你也不会当回事吧。”

没有否定,

没有狡辩,

用让人觉得“他不会是在开玩笑吧?”的坦然态度承认了这件事。

仿佛——自己失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

“是的。就算你坚持你没有失忆,我也会把你当作失忆后的李少辉对待。”

“其实嘛,从实际情况来看,我也没有向你撒谎的必要。就算你没有看出来,我也会把自己不是你所熟悉的李少辉这件事说出来的。按照岚的说法,这样做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比较有利。”

岚——

短信里提到过的女生——

她觉得让我知道真相——会比较好吗?为什么?

“关于我的事情,实际上是通过读取了李少辉记忆的岚那里得知的吧。之所以上午没有接我的电话,就是因为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害怕露馅才没有接的吧?”

“没错喔。毕竟那时候我的想法是绝对不能暴露,毕竟根本不清楚你是什么人嘛。看到那些短信的收信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呢——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十一年后的我会在临死前发那些短信给别人。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所以你才不是李少辉——

所以我才能分辨出你不是李少辉。

“话又说回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你认识的李少辉的。难道是刚才那些话吗?”

“不。对话没有任何问题。那的确是李少辉——也就是你才能说出来的话。十一年后?也就是说在这方面上,二十四岁,二十五岁的李少辉和初中生时候的李少辉没有任何变化。”

他果然从那时起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理由非常简单——我只是相信李少辉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而已……是他的话,不会浪费过多的精力在这种‘无聊’、‘平凡’的恶作剧上,这点我从一开始就清楚。。”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明明是如此,我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真相什么的,答案什么的,这种事我明明比谁都清楚,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装作不知情——伪装成受害者,干着这样的事。

“你还真了解‘我’啊……难不成是暗恋他?”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坦白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他的人。”

即使紫荆也厌恶着李少辉,但至少在这时候,我不会承认自己的恨意屈居她之下。

“我非常讨厌他。如果用一百分的评分标准,那么我讨厌他的分数是九十九点九分。剩下的零点一分,只是碍于他和我是熟人的份上,不方便把话说死而已。”

我说,

“我讨厌他的懒散,讨厌他不讲卫生的习惯。讨厌他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讨厌他那即使错了也无所谓,即使对了也不会高兴的处世方法。讨厌他从来不管自己会变得怎么样,伤了也不会痛苦,要死了也不会害怕的思考方式,讨厌他那极度自私,为了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不管事态变得怎么样的自私想法。我讨厌他的一切。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的一切我都讨厌。”

憎恶,厌恶,嫌恶,像是李少辉这样的人,我是绝对没办法不讨厌他的。只要叶馨园还活着,只要我还是我,没有变成别人的情况下,我一定会讨厌他。这份恨意不会因为时间的迁移,我与他之间的联系变得牢固而有所变化。

我讨厌李少辉,

这一点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改变。失忆了也好,死去了也罢,对他的讨厌,对他的厌恶都不会改变。对他的厌恶,几乎成了支撑我前进的生活理念。

无法容忍他,

无法纵容他,

无法对他视之不见。

我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所以,千万不要开那种“我喜欢他”的玩笑。就算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完了,就算我要是明天之前找不到对象就会立刻死去,我也不会喜欢上他。我对他的感情,完全是喜欢的反面,是喜欢的对立面,是对立事件。”

不可思议地,心情平复了。

害怕的心情,

忐忑不安的心情,

对死亡抱有恐惧的心情,

被丢进了不可回收的垃圾堆里。

仅仅只是通过和李少辉的对话——本人叶馨园,就能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你还真是——非常讨厌那个我啊。”

良久,只有十四岁记忆的李少辉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让你在自己迷茫的时候,想要听到那个你讨厌的人的回答?”

“……”

“如果讨厌的话,无法认同的话,那么就应该无视。如果你发自内心地讨厌他,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起他。如果你觉得那个人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你就不应该把他的答案纳入参考答案里。说到底,讨厌一个人到你所说的那种地步,最后的结局应该是老死不相来往。可你并没有这样做。”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妙的预感。

像是藏起来的日记被人发现了。

不应该被其他人看见的东西——被轻易地看到了。

“不,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尽管身体是一个快要报销的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的,但人格上不过是一个小孩。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兴趣对你的感情指手画脚。说到底,我不能明白你们的想法,无论是你的烦恼,还是那个我为什么会想要‘自杀’。这些我都不明白。”

“我的烦恼……”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清楚你原本想通过这通电话得到什么。是答案吗?亦或是嘲讽,还是说——是寻求安慰?不管是哪一个,都很无聊。相当无聊,无聊到已经想不出其他词能形容的地步。叶馨园,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背负的东西可能比你想象中还多。我直说了,你是目前为止除去我本人,以及用作弊手段知道答案的岚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李少辉已经死去的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对你抱有什么样的期待,老实说我不清楚。如果你只是一个会在绝境里哭哭啼啼,唉声怨气的小女生的话,那么我只能说那个我太愚蠢了。”

“……”

对我抱有的期待。

那个——混蛋李少辉,寄托在我身上的期望。

那个一直不肯问我名字,对我没有半点兴趣的李少辉——对我有所期待。

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做给你看。”

“嗯?”

“你说得对。我不该继续这样迷茫下去。这种软弱的模样一点都不适合我。正确的事情也好,错误的事情也好,那种事之后再说。我不该再逃避了。明明我是一个比谁都应该清楚知道真相的人。但却在逃避,却不敢面对,害怕自己会犯错,害怕自己做不了正确的事——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停留在原地。这不对,这绝对有问题。”

“看来你想通了——虽然我根本不明白你遇到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但我还是说一下吧。如果你真的害怕得瑟瑟发抖,不想前进的话,那就躲起来吧。我想应该会有人去救你的。放弃,逃跑,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只要自己能够活下来就好了——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

或者说,没有回答的必要。

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的收获比我预想的还要大。它最初的意义只是类似仪式一样的东西,只是让我更加坦诚的面对自己的仪式。结果到最后,不仅收获到了别人的答案,还让我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在为正确的事情和错误的事情之间苦恼的我面前,他们是这么说的——

犬守魂说,千万不要贬低自己,要相信自己。

魔女说,永恒的正确是不存在的,正确的事情终有一天会变成错误的事情。

李少辉——初中时期的李少辉说,正确和错误根本不存在。

最后是我的答案。

“什么答案不答案的啊……”

听起来真羞耻。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注意到自己的眼角似乎有某种液体在滑落。轻轻用指尖抹去,放在嘴中品尝。那是一种味道咸咸的,近乎于盐水的液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液体会出现在我的眼边。

知道了答案——同时也知道了李少辉已经死去的现状。这种情况下,流下了眼泪。

不能理解,理解不能。

啊啊……

我讨厌的那个李少辉——

已经死了啊。

真是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死了。真奇怪啊,不应该就这样死去——他的话,用这种过于仓促的方式收尾,也太奇怪了。他不是自诩主人公吗?主人公的话,不是应该死皮赖脸地活到最后吗?

难不成——他已经把主人公的位置让给别人了吗?

让给了谁?

那个人是谁?

那个接受了他的希望,接受了他的一切的人——是谁?

“谁管啊——”

接着,我用沾上自己泪水的食指翻开了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