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明明才4月而已,爲什麽會這麽熱……」
離開商場的淺正走在回家的路途上,只不過原本就顯得薄弱的影子,幾乎快要融化在瀝青路上。
雨水帶來的涼意已經完全消失,被火爐一般的悶熱所取代,眼前景色的扭曲應該不只是單單的錯覺而已。汗水使得衣服粘到身體上,不快的觸感讓淺的煩躁指數如火箭般上升。
「這樣下去會死,真的會死……」
他也覺得自己說這種喪氣話實在很沒用,然而在奪人神智的熱度下如果連抱怨都不允許,恐怕自己就會被心中的不滿給壓死吧。
再加上擠在人群裏面,足以讓他的煩躁轉變為毫無道理的殺意。
啊,煩死了。爲什麽不快去死啊……不,冷靜冷靜,但還是好煩啊!就沒有哪裏有嗎,人又少又不熱的地方。哈,像這種完美的地方早就不存在了吧……
重復著無跡可尋的思考和抱怨勉强獲得前進動力的他,數分鐘之後終於找到了綠洲。
那是一條無人的小巷。
陰涼且陰森的氣息在這種天氣下反而是福音,寬度雖然只能容納一人,不過對淺來説已經足夠。毫不猶豫進到裏面去後,淺的表情瞬即明亮起來,連行走的步伐也輕快不少。
話説回來,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麽啊。
可能是過熱的腦子降溫的緣故,淺開始有精力去思考剛才發生的事情。
「前面!前面那個!快點閃開!」
一出商場大門,撲面而來的是城市的熱氣和男性的大喊聲。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淺便感覺到被什麽巨大的力量所衝撞。連調整重心的時間都沒有,剩下只有隨著作用力跌倒在地這個選項而已。
與他相撞的男性——從外貌上看應該是青年吧,完全一副沒事的樣子伸出手。
「抱歉抱歉,沒事吧?」
「啊,謝謝。」
淺抓住青年的手站了起來。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
双手拍在一起道歉的这位青年看起來和自己歲數差不多,普通的黑髮黑瞳和普通的身材,除了有些輕浮的笑容外沒什麽特別。
但爲什麽總覺得這個人好奇怪,該説是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抱歉我真的很急就先走了,bye bye~~」
沒等淺厘清思路,青年的身影就已經埋沒在人群當中。
結果那到底是什麽啊……
就算在糾結青年的身份,淺的脚步也沒有停下。
如果只是單純的一撞恐怕淺連腦子都不會過,數分鐘之後就把那個人從記憶中消除吧。不過這次卻因爲另外的理由,讓他無法這麽做。
「這個到底是什麽啊……」
他看著眼前的東西喃喃自語道。
乍看是一個毫無特色的金屬棒,但如果貼到眼前,就會發現有很多微微發光的細小綫條在上面。
那名青年離開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它被留在地上。
這個到底怎麽辦呢……直接點是交給警察局,但怎麽説……直覺上來看還是不要這麽做會比較好……嗯……
就在他苦惱該怎麽辦的時候。
「給我站住!」
從頭上傳來這樣的聲音。
擡頭的動作與黑影的落下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回過神來,黑影已經站在前方擋住去路。
「終於找到了!這個混蛋!」
缠绕至全身的恐惧。
恐怕这份杀气,是在浅这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感受过最为强烈的敌意。
而黑影看來並沒有什麽耐性,在淺説話前就用足以揚起灰塵的速度向他衝去。
冷靜,要冷靜,正是這種時候才要冷靜。
看著眼前快速接近的身影,淺用拼盡全力的運轉速度思考。
首先必須要離開這裏,這條單行道不適合逃跑,那就——往上!
「喝!」
靠在學校鍛煉出的腳力和跳躍力,利用兩旁的大樓作爲踏板,淺以交叉跳躍的方式跳到其中一座大樓的屋頂。
「哈…哈…哈,這樣…暫時…追不上來了吧。」
當他安心吐口氣打算站起來時。
「居然用那種方式,到底在想什麽啊……也罷。」
聲音的主人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站在他面前。
在陽光下,淺終於看到黑影的真身。
外表看來大約20多嵗的男性,有著一頭如紅寶石耀眼的漂亮頭髮,原本及肩的頭髮現在被紮成辮子綁在後面。在給人冷酷精英印象的眼鏡下,鮮紅的眼眸卻如燃燒的烈火,挺拔精悍的身軀有著意想不到的爆發力。
原本足以讓女性自動靠近的帥氣臉孔,因憤怒扭曲化身成爲了修羅。
他不清楚自己爲什麽會被這種危險人物盯上,然而直覺——或説是本能卻清楚告訴他。
被抓住就死定了。
可惡!快動啊!
淺用力敲向因恐懼失去力氣的大腿,不過本能的哀號卻比想象中大上許多。
「到現在還想玩什麽花樣嗎?」
男性疑惑的目光變得警戒,拔出腰間的劍。
細長的劍身和帶有些許裝飾性設計的劍柄,這應該是成爲儀式劍的種類吧。
然而原本不過單純的是裝飾品,在男子手中卻散發著沉重的壓迫感。
「乖乖呆在那裏別動,否則把你那雙煩人的腿直接砍掉。」
平静而冷酷的语调,在冷酷下燃烧的这份灼热,足以让人了解这个人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如果是一般人,光是被這樣瞪視恐怕會呼吸困難直接暈倒吧——只可惜淺在各種意義上都很難稱之爲一般人。
「誰會聽到別人說別動就乖乖不會動啊笨蛋!」
沒問題,能動起來!
「迅猛之駒的饋贈!」
用最快的速度施術强化脚力,淺立刻跳向隔壁大樓,並利用跑酷的技巧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穿梭。
絕對不能和那個人正面對抗——在短短的時間內,淺深刻理解到這件事。
看似被感情驅使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破綻,光是站在那裏就散發著讓人難以呼吸的魄力,根本就是一隻怪物。
不過就算是怪物,這段距離也不可能立刻就追上來吧。
爲了不浪費好不容易爭取的時間,淺拼命在腦子裏思考對策。
然而——
「雖説是捉迷藏,你就想這樣繼續耍我嗎!」
就像是在嘲笑那份天真,等反應過來時銀白色的軌跡已經向他襲去。
「呃啊!?」
被擊中的淺沒有被攔腰斬成兩份,而是被强大的力量所擊飛硬生撞向後方的欄杆。背部傳來就算脊椎骨裂開也不奇怪的劇烈疼痛,差點失去意識。
「沒有躲開嗎……算了。」
奇怪,或者說强烈的違和感。不過男性沒有顧慮這些的時間,他把劍對準眼前的少年,打算完成自己的工作。
「不管是陰謀也好,狀態不好也好,這樣就Game Over了。」
「等等,小凱。」
在完結的前一刻,鈴鐺般的嗓音插進了兩人之間。
「露易,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不要叫我小凱!」
被稱呼為小凱的男性對著淺,或者是淺後方欄杆上的某人發出怒吼。
「小凱那熊熊燃燒的怒火,露易看得一清二楚,要冷靜點哦冷靜。」
「哼,我本來就很冷靜,冷靜到自己都不可置信——想要狠狠揍翔一頓!」
「露易覺得這不是冷靜哦,而且小凱連最基本的事都沒注意到,怎麽能説自己很冷靜呢,噗噗。」
聲音的主人從欄杆上跳下,落地時發出了小巧且清脆的聲音。
那是一名和悅耳的嗓音十分符合的可愛少女。
嬌小的身軀和與此相對長至小腿的金髮,圓滾滾的綠色雙眼和白皙的皮膚,就像是個精緻的洋娃娃。臉上帶著和年齡相符稚嫩而甜美的笑容,無論怎麽看都只是個會被評價為全校第一美少女的小學生而已。
然而能悠然自得地沐浴在男性的殺氣下,足以證明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基本?」
「這個人不是小翔哦。」
「…………」
所謂的驚愕,大概就是指這種表情吧。
「不、怎麽會!鍵的波動是確實從他身上傳來!那爲什麽!?」
「的確是從那裏傳來的,不過這個人不是小翔哦。」
露易不知爲何很有自信。
「所以說,爲什麽!?」
「他實在太弱了。」
「啊,確實是。」
喂,你們兩個也太失禮了。
「就算是在玩,也沒必要被小凱打得那麽慘吧。」
無話可説般搖了搖頭。
「不論是招式動作都慘不忍睹。小翔沒必要那麽費力,只要使出全力把露易甩在後面就好。」
「嗯……」
「所以說不夠冷靜啊,小凱。」
「都說不要叫小凱!」
小凱抱怨後立刻把頭轉向淺。
「那小鬼你究竟是誰?爲什麽會拿著那個?快給我説清楚!」
「在那之前要先治療哦。繼續下去傷口只會更加嚴重,適可而止是很重要的。」
大腦的晃動變得劇烈,淺感覺自己意識正漸漸飄向遠方。眼前的怒吼也開始變得模糊,和別的影像產生重叠——這次是奶奶啊,好久不見。原來您搬到了地獄之門啊,在死後您還在和爺爺分居……雖然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治療就交給露易吧,啪啪的上咯。」
「啪啪是什麽啊,啪啪。」
「治療開始 ~ ~」
「無視啊!?」
可能是傷口並沒有想象中嚴重,抑或是露易的治療技術十分高超。隨著一股溫暖的氣息,疼痛很快就消失。他感覺自己已經恢復到和出門前——不如說是更好的狀態。
當然,治療不是免費的。
扳了扳手指,凱特便開始他們的拷……詢問。
「那少年,你的名字是?」
「淺,淺 · 克爾。」
説出名字的時候,凱特不知爲何皺了皺眉頭。
「請問怎麽了?」
「……不,沒什麽。叫我凱特就可以了。然後這傢伙是露易。」
「露易是叫『這傢伙』的露易哦。」
淺完全聼不懂露易的自我介紹,總而言之叫露易就可以了吧。
「那麽事不宜遲,首先你身上為什麽會有鍵,小鬼。」
看來這個人不打算叫我的名字啊……
不過比起這個,他對凱特提到的另一個詞語更感興趣。
「鍵……那是什麽?」
從來沒有聼過,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可以解釋為鍵盤,鑰匙或是門閂——不過不論哪樣東西,都沒有帶在身上。
「不要裝傻!現在可沒時間和你在這裏玩過家家臭小鬼!」
只是凱特明顯不相信淺的説辭,再次抓住他的領子。
「啊啦啦,對於不聽話的小凱,可是要好好的調教一下才可以呢 ~」
露易如同滑行一般潛伏到凱特身旁,對準腹部側面來了一技突刺。這猝然一擊使凱特發出短促的悲鳴,痛苦地蹲了下來。
然後帶著毫無陰鬱的笑臉面向淺。
「小淺,所謂鍵呢,外形是一個金屬棒子,上面有很多會發光的綫條,像是寶物一樣的東西哦。」
在説出符合孩子氣的話語同時,也不知從哪裏拿出把玩具錘子,不停往蹲下的凱特腦袋上敲。
這個……還是什麽都不要問會比較好。
感覺到眼前的異常性,淺選擇以保持緘默的方式維護自身安全。
「露易,你在幹什麽!」
甩開露易的錘子,凱特面帶青筋發出怒吼。
「小凱太心急了,露易知道沒有了小翔小凱很寂寞,但這樣胡亂撒氣是不行的哦。」
「誰很寂寞啦!」
「是説會發光的金屬棒對吧!」
感覺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淺只好强硬修正話題的方向。
哈……明明才治療沒多久爲什麽會這麽累……胃好痛……
不滿和怒火,被這些充漲的氣球隨時會發生大爆炸的樣子。
然而凱特還是用强大的理性將其壓抑下來,能在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的判斷,可以説是他本人最爲自豪的一點。
看到事態開始降溫,淺才安下心開始對提問做出思考。
「難道是……這個?」
對所持物進行排除法的結果,他拿出的是之前撿到的奇怪金屬棒。露易先放在手上仔細觀察,然後閉上眼睛像是感覺什麽。
「叭啦叭啦~~中獎了呢。」
嘴裏發出奇怪的音效,並把鍵遞給身旁的凱特。
「啊,確實是中獎了。小鬼,爲什麽這個東西會在你手上。」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爲什麽會多手拿這種危險的東西……
把不能說出口的抱怨咽下去,淺簡單進行了説明。
「原來如此,是小翔的可能性很大呢。那裏好像是學院區的方向……要追嗎,小凱?」
「都說不是小凱,露易。」
凱特的嘆氣能聽出深深的疲勞,吐槽力度也比之前弱了不少。
「光是追在尾巴後面是抓不住他,這點我想你也很清楚。」
「那小凱覺得怎麽辦才好?」
「也是……要好好考慮。」
他們兩人都明白綫索斷掉的現在,要搜索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傢伙,猶如大海撈針般的困難。
「……在你們煩惱的時候不好意思,請問能解釋一下這到底是?」
雖然不太想被捲進這件事,只是一直不明不白也很不舒服。
「這是一場遊戲,露易和小凱是鬼哦,很厲害吧。」
過於抽象和零碎的解釋,不過從片斷來看的話……
「你們是在追那個叫做『翔』的人嗎?」
「啊,沒錯。」
凱特點頭表示肯定。
「那傢夥應該還在城市中亂跑,抓到後絕對要狠狠修理一頓。」
與其説是修理不如説是肢解還比較恰當的表情。
「請問那和我有什麽關係,也和那奇怪的東西……」
「是鍵哦。露易是靠這個才能找到小翔,沒想到居然把它弄丟了。」
「那個呆瓜!居然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弄丟!」
看來這個東西有著類似發信器的功能,只是從兩人對弄丟這個做出的反應來看,這個金屬棒原本有著更加重要的功能也説不定。
算是對事情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只是有一點到現在還無法理解——不如説那才是他最爲在意的事情。
「那個,難道我和叫翔的人……很像?」
對,沒錯。否則無法解釋爲什麽光是拿著鍵就會被追著不放。不如説不是這樣的話就很奇怪對吧?樣子完全不同在一開始就會發現沒錯吧?
「一點都不像。」
「完全不一樣哦。」
「那爲什麽追著我不放!?」
淺忍不住發飆了。
「對小翔來説外表什麽的沒有意義啊。」
露易把臉崩緊打算做出一副認真的樣子,不過輕飄飄的語氣連這份努力也一起飄走了。
「除了擅長改變聲音和外貌的僞裝術式外,再加上那完全可以走上紅地毯的高超演技,單看表面根本沒有辦法判斷真僞的哦。」
「那爲什麽不用探索或搜尋類的術式,和找這東西……是鍵吧,用同樣的方式找他不就好了?」
「噗噗,不行不行。小翔對這類術式很敏感,會被反探知的啦。」
「鬼的位置暴露的話可是很麻煩哦。」露易用可愛的聲綫補充一句。
「……原來如此。」
一般來説感知還沒什麽,反探測是怎麽回事!?這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吧?那個人難道是什麽兵器嗎?
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除了危險危機之外,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了吧。
那麽作爲一名柔弱的普通人,能做的只有——
「既然安然無恙的物歸原主,就不打擾兩位——」
但說完之前,凱特就已經抓起他的衣領。
「啊!?你在説什麽啊小鬼!你覺得最後和那個混蛋見過面的你,我們會這麽輕易放你回去嗎!」
對著眼前氣勢洶洶的凱特,淺用眼神向旁邊的唯一一人發出求救。
然而露易這次沒有出手阻止。
「而且小淺知道得太多哦。這麽簡單說出來也是露易的問題啦,不過這麽冷血跑掉也太沒情調了哦 ~ 」
這個小鬼根本是故意説出來的吧!
對二人一冷一熱的威脅,毫無選擇的淺只能破罐破摔地喊道。
「我、我知道啦!我做,我做就是了!所以凱特先生請快點放開我——!」
他此時此刻清楚明白到,世界上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