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站在那裏了。
應該是某處的走廊,窗戶外的景色只有單調且不透明的黑色。就像是什麽人偷懶直接把黑色色紙貼在窗口。
走廊也是一片漆黑,卻很不可思議能夠看到自己的雙手。
疑惑,卻也只有一瞬。很快,他就向那片黑暗邁出步伐——就像不知恐懼,不知害怕,一如既往地步調。
……
………………
……………………………………
什麽都沒有。
同樣設計的窗戶,鋪了地毯的地面,無論怎麽前進都是漆黑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景色。
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幾分鈡?幾個小時?還是好幾天?算了,無論答案是什麽,都毫無意義。
這樣就好。
他感覺聽到這樣的聲音。
嗯,是啊。這樣就好。
反正也不疲勞,也不覺得飢餓。
繼續走下去,感覺也不壞。
…………
……………………
……………………………………
之後又走了多久,他沒有注意,也沒有放到心上。
然後,第一次停下了腳步。
毫無預兆,突然出現的眼前。
毫無特色,只是在黑暗中顯得有些亮的雪白素描人偶。
人偶被放置在椅子上。
胸口上開了洞的人偶,看不出絲毫的活力。
這個已經不行了。
結論在心裏的角落浮現,很快便失去興趣,再次前進。
…………
又一次停下。
這次是倒在地下的人偶。
被套上假髮的人偶,是想顯示人偶是女性的意思吧。
脖子那裏是就算隔著長髮,也清晰可見的巨大裂縫。
這個也不行了。
毫無懸念得出結論,再次邁出腳步。
…………
………………
最初注意到的,是周圍景色的流動開始變快。
很快就察覺到,那是因爲自己的步速不知不覺間變快。
然後是,心臟。心臟,在跳,跳得好快。
爲什麽,爲什麽會跳的那麽快。
前進的步伐越來越急促,最後變成了奔跑。
爲什麽?明明只是人偶,明明什麽都沒有,爲什麽?
「哈……哈……哈……!」
爲什麽,會這麽的不安。
呼吸困難,胸口很難受。
但停不下來,不想停下來。
如果不把這份焦躁,這份不安消除的話……!
景色改變了。
漆黑的風景裏,開始閃爍銀白色的光芒。
……是月亮啊。
明明沒有看到月亮的影子,他卻異常確信那就是月亮的光芒。
灑落在地毯上的銀色匯聚成了道路。
那是耀眼,夢幻,卻又冰冷的道路。
不想踏上去,不想前進。他清楚感覺到身體發出的聲音。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別無選擇。
銀色的指引持續到看不見的盡頭。
明明是明亮的顔色,卻除了地毯之外沒有照亮任何東西。
依然是漆黑一片的周圍,和唯獨發亮的地面。
異樣的風景,但已經無所謂了。
「哈……哈……!」
然後,終於找到了。
在塗抹成黑色的窗戶裏,唯獨那一扇透射出銀白的光。
而那個,就在光芒的另一端。
看得見,就算有段距離也能看得見。
但他還是往那邊走去,邁著緩慢而虛空的步伐,向那邊走去。
最後的人偶,和之前一樣沒有表情,毫無生氣的人偶。
人偶被劍貫穿胸口,倚靠在牆壁上。
身體瞬即失去了力量。
不明白,不明白啊。
胸口的躁動,經由骨頭傳進耳朵的心跳,每次呼吸都會疼痛的肺部。
好痛苦,好痛苦。
身體趴倒在地,額頭接觸到地面。
好冰,明明是地毯,卻猶如冰塊一樣。
沸騰的猛獸卻沒有被冷卻的跡象,開始在體内亂竄。
疼痛,無法抑制,從體内深處傳來,深入骨髓的疼痛。
「——————————————————————————————————————————!」
發不出聲音。
無論怎麽撕扯喉嚨,就算肺部的空氣用盡,胃液倒騰,無法發出絲毫聲音。
原來如此,因爲不允許啊。
他察覺到了。
唯獨將這份痛苦宣洩,趕出體外這件事。
是絕對,不會被允許。
*
「……哈!」
身體瞬間彈起,被擾亂的呼吸還沒有平復。
「……是夢啊。」
感覺稍微松了口氣。
幾乎衝破胸口的心跳,也漸漸的恢復成以往的節奏。他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怕的夢,雖然内容已經變得模糊。
惟有那份感情,還清晰滯留在心理。
「很可惜,你的噩夢還要持續下去。」
好不容易才平復的心臟,再次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
抱著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恐懼,以及少數的放棄,他微微仰起頭。
「還有什麽需要說的嗎?」
可可老師猶如爲死刑犯告解的修女,露出慈祥的笑容——如果眼睛也在笑就更完美了。
「……請不要打臉。」
「你是哪裏來的男公關嗎!」
啪!
「哈……」
疲憊的嘆氣,絕對不只是因爲可可老師冗長的訓話所致。
糟糕的噩夢。就算到現在,糟糕的感覺依然沒有散去。如同胸口和胃部被攪動了一番,噁心的不適。
或多或少,他知道爲什麽會做這樣的夢。
「果然是因爲這個嗎……」
隨意點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終端,待機的熒幕再次發亮,顯示出的筆記本和黑色而圓潤的字體,也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著沉默。
和房間看到的一樣。然後胸口的梗塞感,也和房間裏的時候一樣。
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那個時候,會在看到這個的瞬間,再一次體會到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的感覺。
糟糕,簡直糟糕得要死,糟糕到連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躁動。
雖然由本人説會顯得自大,他很清楚自己是那種『直覺很准』的人。只是預知未來嗎……真虧那個傢伙說得出口。這個如果有這麽方便的話,自己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了吧。
原本略帶苦笑意味的嘴角,隨即翹起富含鄙視意味的曲綫。
自己到底在搞什麽啊。事到如今,去思考自己沒有的,無法獲得東西又能怎麽樣。毫無意義,如同這頽廢的人生,連廢物都不比上的毫無意義。
到神社或教堂,對那些不見顔面的神明祈禱個數百次或許還比較有用。
「啊啊,真的蠢斃了。」
把終端放回口袋,淺趴到了桌上。
從剛才到現在,這種無意義的舉動到底重復了多少次。就算把那短到不能再短的任務簡介看個數百次也好,根本什麽都不會改變,自己應該很清楚才對。
結果就是這副得性嗎。
很想大笑,如果連梗塞胸口的焦躁也能隨著笑聲一同吐出,他可能會這麽做。
不過不會,他最後選擇保持沉默。隨意垂下的手,踫到放著終端的口袋。
「…………」
他再一次打開終端。熒幕上的文字和内容,和數秒前看的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空白一片,這就是他的現狀。情報缺失,連基本的推測都沒有辦法做到。
無法推測,無法預知——所以無法擬定對策。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未知還要令人恐懼的事情。
毫無根據的臆測,天馬行空的妄想,這和腦袋一片空白是毫無分別。結果只是在沒有出口的迷宮胡亂打轉,浪費時間而已。
結果什麽都沒有改變。胸口的梗塞感,放聲大笑的衝動,陷入泥沼的苦惱,這一切都沒有改變——如同徘徊在耳邊的這個嬉笑聲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要說真實存在確實是存在,要説是幻覺的話也不是錯誤。
如果要形容,那就是在觀衆席上看著在舞臺中表演的自己,一種滑稽而又噁心的感覺。
他正發出嘲笑,對著無能而無用的我,發出盛大的笑聲嘉年華。
……啊,吵死了快閉嘴。
所以說,快閉嘴了沒聽到嗎!
砰!
那是淺把頭撞向桌子的聲音。
劇烈的聲音把笑聲切斷,不過他卻沒有任何爽快的感覺。
維持這個姿勢大約數分鐘後淺才擡起頭,發現隔壁正以近似驚恐且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視著他。看到有人無緣無故去撞桌子,不露出那種表情才奇怪吧……他隨即忍不住砸了咂嘴。
自己居然還有心情去想這種無聊的事。
粗暴的推開椅子,打算到洗手間洗把臉轉換一下心情。
一走到走廊,充斥在周圍的談話聲突然消失無蹤,他很快理解到,這是因爲自己的緣故。
自己現在的表情,恐怕很不是能夠見人的狀態吧。
急躁同時卻又不失去客觀看待周圍的冷靜,就他自己來看,這已經是一種常態,也是一種異常。
真是讓人不快。
前進的步伐,也滲透著不快的影子。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奏。對面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向這邊迎面而來。淺原本打算直接無視,然而奏在他前面停下,讓他也下意識停下脚步。
「……什麽事?」
淺不想讓奏發現自己的焦躁,盡可能維持表面上的平靜把頭撇向一邊,但說出來的感覺比他預想中冷淡不少。
奏皺了皺眉頭。
「既然對這次的任務那麽反感,不要去不就好了。」
煩躁。
「……啊,我會去的。」
「我說啊,像那種敷衍的態度只會幫倒忙而已。倒不如一開始就——」
可能為了避免尷尬,奏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向淺。
因此她沒有發現,淺握拳的手已經越來越用力這件事。
煩躁。
煩躁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煩燥——!!
「我都說我會去!不需要你跑過來質問我!」
巨大的吼聲在走廊回響。
連同空氣一同吼出的除了煩躁,還有什麽其它的東西。他很清楚,同時也不想清楚。
發熱的頭腦些微冷卻下來,奏重新進入他的視野。
隨之湧起的是足以把焦躁吞沒,無盡的後悔。
膽怯,難過,就淺所認知現在的奏來説,是不可思議到難以置信的表情。
是我嗎?
是我,讓她——
「是嗎,那就好。」
生硬到聼不出感情的聲音。
說完後便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從離開。
結果淺沒有追上去。
把周圍議論著什麽的路人視若無睹,他走向了洗手間。
可以説是幸運,洗手間裏並沒有其他人。
他走到水龍頭前,用雙手捧起水用力砸向臉,重復幾次後就這麽甩了甩頭。
眼前的鏡子映照出自己淒慘的臉。
毫不猶豫,一拳揮向鏡中的自己。
鏡子毫髮無傷,經過特殊處理的鏡子,據説就連被魔法打中都不會出現裂痕。
如果裂掉了,心情可能會好點也説不定。
「可惡……」
雖然已經,毫無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