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以为护理官早就知道这事了呢。”
扬像往常一样抱着茶杯，用一种乐天的心态回复着温格的抱怨。
“结果我是整个科隆号里最后一个知道我们真实身份的家伙咯？”
扬只是微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毕竟这是非常危险的情报，德肯不信任我也是自然的。”温格叹道，他虽然完全能理解德肯的谨慎，不过心情上还是多少有些低落。
“德肯才没有不信任你呢。”
洁妮丝推门走进了监护室，她与温格已经有些熟络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几周来，她是最常来监护室进行检查的，一方面为了提升能力的稳定性，毕竟飞在天上忽然中断能力的话是相当不妙的。而另一方面，她每次都在报告的身体三围数据那一栏呆呆地看好久。
虽然温格手中的四五份报告里，那一栏基本没什么变化……
嘛，毕竟是和欧布莉那种汹涌澎湃的家伙住同室，各方面看起来都只有17岁的洁妮丝压力也是蛮大的。
“妮芙莉那件事以后，即使是疑心病最重的家伙也不觉得护理官是外人了……吧。”洁妮丝径自坐到凳子上，上半身放松地趴在桌案上，圆圆的红眼睛呆呆地盯着那些表格，桌下细细的双腿踢来踢去。
“是啊，那天晚上大家都担心护理官会在灵稳舱前暴毙呢。毕竟发出了那么可怕的喘息声。”
“你们为什么不责怪我对妮芙莉……”
想起那可爱的生命在自己的双手中无比痛苦地死去，一些苦涩的东西就堵住了温格的喉咙，让他再也难以说下去。
“不那样做的话，死的就是大家了。”
扬放下茶杯，用温柔的语调解释道：
“伊西尔先生当时已经下令马上从科隆号疏散了，但是还有F队和G队的同伴们在没法马上联络到的位置……如果护理官当时犹豫了的话，可能结果会更让人悲伤。”
G队……吗？
温格记得G队——代号格拉丝小组，那是XIII军团注魔骑士战斗小组中排名最后的一个。在这支小队里的都是年纪最小、或是能力最不稳定的成员。说好听是预备部队，说坦率些就是用来集中处理还不能作战的家伙罢了。
这样想来的话，真的能让自己宽慰一些吗？对于温格来说，这显然起不到作用，他也许是能够在危急关头采取断然措施的那种人，但在内心里，他还是个不想抛弃任何同伴的人。
一颗柔软的心在面对残酷时会受到更加痛苦的伤害。
一颗柔软的心只是在回忆起那种事情的时候就能体会到丝毫没有减弱的痛苦，那痛苦也许能够与自己在做疏导手术时、被迫开启还不成熟的能力所造成的痛楚相比。
使用那能力的时候————姑且称之为流动抑制，对温格的肉体凡躯是一种很大的负担。他并不是注魔骑士，没有自然的魔法抗性，但注魔特技的副作用可不会体贴地自己消失。
一想到那仿佛要把自己从整个自然层面抹消的痛楚，温格就浑身发寒。他每次使用的时候都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使用这自杀一样的“能力”，但总是事与愿违。
“如果温格也是注魔骑士的话大概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难怪你一直希望成为注魔骑士呢。”
什么？我希望成为注魔骑士？
“等等，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希望成为注魔骑士呀。”
在温格的记忆中，他完全没有向任何人提过他对注魔骑士的负面看法。为了保持其他人的士气，他从未流露出这一点。如果负责注魔调整的护理官对注魔骑士本身的存在抱有疑问，那还让这些人如何放心生活呢？
“昨天下午有说哦，从来没见过温格像那样健谈呢。”洁妮丝的手指拨弄着钢笔，幽幽的说道。
昨天下午……
不，没有，温格对于昨天下午的记忆，是唯一一个清闲的工作日，他趴在监护室的桌子上一直睡到了天黑……然后就被德肯抓出去淋雨等人了。
难道是梦话吗？“那样健谈”可不像是梦话能达到的境界啊。
忽然，一小片凉凉的触感贴上自己的脑门，使得温格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洁妮丝正将手背贴在温格的脑门上，睁着那双剔透的红眼睛望着他。
这孩子的手，原来这么凉的吗？！
温格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细手……意识从混乱的记忆回到这只手冰凉的温度上，虽然洁妮丝的手软软的捏起来很舒服，但这个温度不太妙。
“护理官……不舒服？”
“呃……啊，不。”
温格放开了洁妮丝的手，他需要稍后整理思绪……不过，八成是这两个家伙在搞恶作剧戏弄他呢。
“那么，洁妮丝今天需要检查吗？”
“只是来通知护理官，今天请早些结束工作，镇子上的庆祝会一定要来。”说完，洁妮丝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独自跑出门去了。
“庆祝会啊……”
难怪今天科隆号里也格外喧闹呢。
温格走到窗前，发现下方山谷里的建筑物早早地已经挂上了彩带与灯饰，虽然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离开战大概没有几周，也许这是XIII出发之前最后一次参加庆祝会了。
话说回来，他还没见过XIII的人们是如何战斗的呢，这些平时千姿百态的家伙，面对战争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不过，温格不愿意去想象这个，每逢战争一定会出现伤亡，但当那些不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这些已经被自己当成家人的家伙身上的时候……
毕竟XIII的人们走出科隆号就都没有家了，骑士团的战士们为了遥远的家园与荣誉而战，而XIII的人们战斗的理由就在自己身边。加尔加迪亚已经停产注魔骑士，XIII也不会有第二个了，这些家伙，在战争中的消耗将是不可逆的。
所以，一定要竭尽所能照顾好她们……温格发现自己对于战争的坚持消极，其实完全经不住现实的冲击。
“看来今天也不会有人光临我们的小房子咯。”扬在消毒池边将茶具仔细地洗净，转而拿起喷壶，开始给那些盆栽补充夜晚需要的水分。最高的一株白罂粟在水珠的触碰下缓缓摇晃在黄昏的暖光中。
盯着白如象牙般的罂粟花朵出神的温格，忽然联想到了某些东西。
“那么，我也该准备一下……扬，我先回去啦。”
傍晚的末尾，顺着天空港口码头的旋梯来到山谷底部时，温格才想起来这是第一次踏在这片土地上。之前一直在石头造的科隆号上面呆着，整个人都快变得像石头一样了。
他顺着这条林间小路慢慢走着，太阳已经差不多下山了，不远处的小镇灯火通明，欢快的音乐声已经传到了这里，让温格的心情也转好了一些。
虽然尚未正式天黑，不过这片森林里已经开始飞舞着成群的萤火虫，它们在各个灌木丛之间穿行，在小小的水塘上掠过短暂的光影，不时地照亮一些迷人的细节……翠玉树的枝桠有着很优美的弯曲角度，白天的话，这里一定会更加静美吧。
抬头望去的话，科隆号那巨大的身影在西方的残照下，显得更加雄伟。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小镇的外围。这座小镇里只有几座紧凑的小屋，居民有人类也有精灵，现在他们正聚集在露天的酒馆里，外地来的旅行诗人们正奏起欢快的音乐，有的人在围成圈跳着舞，空气里充满了活跃的因子。
温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是来科隆号的时候穿的那件旧外套，这让他感到有些难为情……虽然他完全没有别的衣服可穿……起码不能穿着军团礼服来到这种地方。
“温~~~~格儿！！”
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嘴里喊着含糊的名字、直直地冲到温格身边，然后重重的将仅有的右臂搭在温格的颈后————这差点将温格直接拍倒在地。而那只落在温格脸旁的手上，则紧紧地抓着一只木酒杯。
“欧布莉啊……晚，晚上好……”
虽然欧布莉只有一只胳膊，但这只胳膊的力量之大实在是无法想象的。特别是现在，在酒精的助力下，这支胳膊配合着自己那不讲道理的前胸几乎要把温格的脖子扭断了。
“真是的，这么喜欢迟到嘛！快来喝酒，喝酒啦！”
被欧布莉这样押着来到露天酒馆前，在突破几层人墙之后，他看到了XIII的伙伴们，她们正穿着少见的可爱便服享用着食物和美酒。
“好啦，欧布莉来这边，护理官醉倒了可是要出问题的哟。”
扬及时杀出救场，他穿了一件像是酒侍的马甲，似乎在这边的酒场里顺便帮忙。扬轻松地把欧布莉从温格身上揭下来，对着温格微微一笑，带到一边去了。
温格长吁一口气，他对酒精的抗性并不高。不过半路加入的德肯却接过了欧布莉的重任，将一大杯啤酒塞到了温格手里。
“想有点男人味的话，不借助酒精或者烟草可有点难。”
德肯倚在巨大的酒桶边，灌下一口啤酒。
“军团长也经常来这地方吗？”
“啊，每年。”
戴肯抬头望着科隆号说道。
“伊西尔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还在值班。不过我可是人类啊，寻欢作乐对我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伊西尔先生值班吗？虽然有些遗憾，温格以为在今天能看到不那么严肃的伊西尔，不过也因此，德肯才能如此放松吧。毕竟是伊西尔的话，一个人也能轻松把科隆号上上下下的杂事都安排妥当。
温格环视着酒场中的欢快景象……他看到了爱莉丝，一如既往的抱着一袋蟑螂……加迪安饼在啃着，只是这次似乎遇到了对手，跟一个同样白发赤瞳的少年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一言不发的比赛吃着饼。
而怕生的夏洛特简直是到了地狱，她也是在这一年才加入XIII的，所以她对这些满脸笑意的镇民并不熟悉。在四面八方的陌生人包围下，她只能紧紧抱着洁妮丝的胳膊，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吓哭。
这家伙可是A队里，数据最凶残的近战人员……
德肯指着那边与爱丽丝比赛吃饼的少年，说道：
“阿利亚，这孩子大概是我们中最小的了，比夏洛特还要年幼一些。虽然不是A队的成员，不过他是XIII顶级的刺客之一。只不过除了潜伏技术之外其他的都……很符合这个年龄。”
德肯又灌下一口啤酒，然后深深地当众打了个嗝……男人味儿十足。
“那孩子很小就家破人亡，被卖作奴隶，还被拐进帝国军团的死士队里，后来被迪欧救出来带到了这里……真是幸运啊，现在他是诺顿家族的异姓养子。”
就在一脸发青的阿利亚逞着强继续吃加迪安饼的时候，身穿一套昂贵晚礼服马甲的迪欧赶过来，担忧地将艾利亚嘴角的糖屑擦掉并递上一杯水……看起来就像是哥哥对年幼的弟弟那样的关心，还真是没见过他这么温柔的时候啊。
就像是，一对白发赤瞳的兄弟。
“之后实际上迪欧一直在做阿利亚的监护人，而迪欧自己身体上的问题也没因为注魔而解决，有一只被魔法打伤的眼睛至今还是钴蓝色。”
“所以，大家都在努力互相支撑着活下去啊，就算是变成了这幅样子。”
德肯拍了拍温格的肩膀，随后就离开了。
温格喝了一口淡啤酒，一股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虽然从粗劣程度上来讲，跟赫尔姆那些酒馆里的没什么区别，绝算不上什么美酒。但在戴肯那一席话之后，这些酒精却让人别有一番感触。
在些微酒精的迷醉下，温格看到了一个特殊的身影。
一个，有着白色长发与红色眼睛的身影……但温格很确信她不是注魔骑士，更不是XIII的人。那是天生的，但如常识所言，艾利迪欧并没有哪个自然种族同时具有这两个特征。
更奇特的是，那女孩脑袋边长着后斜的角，背后则有一条爬虫类的、缀着红鳞的尾巴。虽然除了这些特征之外，那身材还不如洁妮丝。
温格走向那女孩的方向，此时她正与几位村民聊天，在她身后的则是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
“哦呀？这位小哥要买点什么东西吗？”
女孩元气地笑了笑，似乎一天的劳累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呃，晚上好！你是旅行商人？”
“没错哟，菲洛索可是往返于德雷加德和加尔加迪亚的，最能赚的旅行商人哟。”
虽然她身后那马车看起来已经几年没上过漆了。
“菲洛索小姐是吗……那个，是真的吗？”
温格在酒劲的作用下，壮着胆子摸了摸菲莉欧脑袋边的角。
“当然是真的了！菲洛索可是红龙种呢！”
“红，红龙……”
红龙种属于德雷加德古龙四族的一种，但古龙在整个艾利迪欧都已经是远古的传说了，龙类至今除了扎伊兰斯野生的飞兽之外，不会再有那种具备神性的、活着的古龙存在。
菲洛索自信地摆了摆尾巴，得意地仰起脑袋。
不过温格并不打算相信她的话，如果有在世的红龙存在，那早就是轰动全大陆的新闻了。虽然在传说中，红龙种确实是一种性格极为开放、喜欢混到凡人堆里的异类。甚至还有因为爱上凡人而引发了悲剧的凄美故事存在……但温格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运气可以碰到其中的一个。
何况这家伙的身材看起来也不像是发育了几千年的古老生物。
可能是半龙人族什么的吧，扎伊兰斯的种族都挺神秘的……而且今天看来还蛮中二的。
“嘿嘿~不过这位小哥看来蛮有缘分的嘛，要不要买点东西？这些都是来自格洛利亚和诺尔兰的稀有品呢。”
德雷加德盛产的各种矿石宝石，加上诺尔兰精灵全世界最精湛的锻冶与雕琢技艺已经享誉艾迪利欧几百年，在赫尔姆的珠宝店里，德雷加德首都格洛利亚的工艺品一律只能通过拍卖来出手。
“你看这个箭头，可是珍稀的秘银打造的。还有那把剑，融入了龙火呢！还有那个戒指……”
眼看着菲洛索要把马车翻个底朝天了，冲着这热情以及一路跑到加尔加迪亚这最偏远的小山谷里来的充沛精力，这家伙的心里也许真的把自己当红龙了吧。
看到她这么卖力地翻弄着货物，如果不买些什么的话，不知道她随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就这个吧。”温格从货物堆里拿起一块雕琢过的，拇指大的绿色石英。就像赫尔姆街边售卖的那些廉价护身符一样，就算是温格也能够买得起。
几分钟后，温格坐在酒场里，整个上半身趴在在橡木板钉成的桌子上，脸朝下死死地糊在桌面上，就像死了一样。旁边的欧布莉也是同样的姿势，只是她确实像死了。
温格倒不是因酒力所困，而是这块绿石头比他想象的还要贵几十倍。不管它具有驱散疾病还是能让人健步如飞的能力……当然，如果有的话，那就算是值得了，但温格觉得它没有。
然而温格是完全无法抵挡菲洛索那对机灵又魔性的眼睛所投射出的直视的。当她察觉到温格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要眨眨眼睛，那目光就脉冲出让人更欲罢不能的说服力。那家伙，该不会是某个连自己这个护理官都没见过的注魔骑士吧？
温格侧过脸，看着手腕上那根皮绳上串联的两个小饰品。一个是那块让他觉得未来暗淡的贵重石头，另一个则是凯珊德拉送给他的木制猫头鹰。
不知道凯珊德拉现在怎么样了呢？虽然只认识了很短的时间，但与这位小猎手相处的时光里，让温格久违地感到放松。相反，来到科隆号以后自己则是一直要么忙的不可开交，要么就是被这些红眼睛搞的哭笑不得。对于他来说，凯珊德拉特别的地方就是那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亲切感，虽然她行事果断得让温格完全跟不上，但每次都能带来好的结果。
“啊啊，连地址也没有留下，写信都做不到啊。”他晃了晃手腕，两个小饰物发出磕碰的清脆声响。
忽然，酒场里的音乐声在一阵短促的琶音后休止了。温格向吟游诗人们的方向看去，在那架精致的小钢琴上，趴着它原来的演奏者。似乎是因为喝了太多实在撑不住就睡着了，镇民们正七手八脚地把他移到屋子里面去。而其他人的兴致完全没有因此而败，只是此刻喧闹声取代了音乐占了上风。吟游诗人们正在商量弹奏些不需要钢琴的曲子，毕竟每一年这座镇子都会雇佣他们来到这里，如果让这热烈的场面慢慢冷下来，对他们来说面子上就实在挂不住了。
温格揉了揉被酒精弄得有些昏沉的后脑，旁边的欧布莉在这喧闹的环境里睡得也像是一个孩子。想起那天晚上月光中圣母般的欧布莉，他的心就像被浸泡在温水中……一样在关心着同伴，一样会喝醉……这些家伙，跟所谓的正常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爱丽丝坐到旁边的长凳上。她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无疑她是最终的胜利者。因为此刻酒场里已经没有了阿利亚和迪欧的身影。而作为胜者的爱丽丝并没有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而是直直地盯着温格，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她把下巴向钢琴的方向努了努，没有说话。温格已经能从她逐渐变重的鼻息和微红的脸颊判断出她也被酒精打败了，而这个时候的女性所下达的指令是不能违抗的，不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受到何种眼神相待。
“前几天在简报室弹钢琴的，是护理官吧？”
直击重点的判断，果然不该小看吃得多的家伙啊……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德肯此时也杀回来了，虽然已经有些站不稳。但他还是故意大声地这样说道，坐在桌子上。而旁边XIII的成员们就像听到了什么趣闻一样马上聚了过来，把温格团团围住。
“XIII军团的人二百年来可都是摸着长剑过日子的噢，看来我们又有了一位会摸琴键的‘骑士’啦！来演奏一曲吧，嗯，护理官？”
“是啊，蹭了几年吃喝，偶尔也来贡献些娱乐吧，克劳斯！”酒桶前一位双手抓着至少8个啤酒杯的女性镇民向这边喊道，她的小臂上还稳稳搭着用剩的盘子，显示出已经跟这些杯盘战斗了许多年的丰富经验。
“哈！亲爱的，那就让你们看看XIII实验军团的实力！”德肯故意大声地回应着，就像要报把自己赶出简报室之仇一样，必要让温格前去秀秀技术了。
“大家，请安静！”德肯跳到长凳上，用勺子敲击着铁皮制的大酒杯。
“接下来奉上，帝国第XIII实验军团魔导护理官，温格·阿贝尔中尉的演奏！”
顿时，四周无论是否认识温格·阿贝尔的人，都一股脑地鼓起掌来，场面的焦点聚集到了温格的身上。
不过，温格并没有推辞的意思，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他也站起来，迈到凳子上，装模作样地理了理领口，然后向观众们行礼。掌声再一次随着飘着酒味儿的呼声高涨起来。
温格跳下凳子，走到钢琴前，以标准的动作拂开他屁股后面并不存在的礼服燕尾，然后缓缓地坐在这把并没有调节器和牛皮垫的木凳上。大家被他这套有意为之的表演逗乐了，人群中开始荡漾着轻快的笑声。直到他的双手抚到黑白键上，周围才真正静了下来。
“这首曲子。”温格闭上眼睛，用双手在琴键的各个八度区划动，确认没有琴键损坏。同时，双脚试探着踏板的力度，然后清了清嗓子。
“献给那些无论是否有机会与我们一同走到现在的人们，献给那些无论是否有机会坐在我们当中的人们，献给……”
一切正常，双手放到乐谱开始的两个八度上。
“妮芙莉。”
一段节奏分明的缓慢右手独奏响起。主旋律被确定的一刹那，左手也加入了琴键上的舞蹈，这段旋律瞬间丰富了起来，就像不断滴下水珠的清泉，使得所有人那被酒精点燃的胸腔在这几秒内归于冷静，躁动的心沉浸在清凉的水池中。
低音的加入让这段旋律变得像是在叙述一段故事，又像是在描绘一方景色。在这被篝火照亮的黑夜中，黑暗仿佛忽然被破开，露出背后那真正的苍蓝晴空，所有人的灵魂都生出双翼飞向神的领域，那纯净无垢的青空。
而此时的温格，也像是遨游在自己脑海中的青空一般，紧闭双目，准确地将心中的乐谱演绎出来。双手不紧不慢地在黑键与白键之间游动，而那细长的手指则不停地变幻着奇妙的弗拉明戈……这一切都化作空灵的琴声，引导着这群入迷的听众通向蓝色苍穹的遐想。德肯在沉默的人群中，缓缓望向那些同样闭上了红眼睛的女孩子
们。不知他是否了解，正是那位司空见惯的牺牲者，正是本该是她们其中的那一个，创造出了这段旋律最纯净的灵魂。
高潮部分，由原来的旋律平稳向上，冲向了更高的苍穹，仿佛已经凌驾于云彩之上。大地彼方的弧形轮廓闪烁着青色的光芒，然后从那里向着自己的家乡望去……当人们回过神来，也只能感受到这是段简单的旋律。而在旋律顺畅地流向回忆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是一段不曾存在的美丽记忆，是一场翱翔苍蓝天际的梦。
最后的两个音节迟些才传入回味无穷的人们耳中，为这篇幻想诗署上了轻盈飘逸的落款。
“《苍》。”
温格的双手虚浮在琴键上方，等待着钢线的回声在最后一个四拍的末尾彻底消失，才最终落到双腿上。
“此曲名为《苍》。”
这首来自妮芙莉的灵魂之声，最终得以回荡在山谷中。温格感到鼻子酸酸的，他完成了这部曲子，他想。妮芙莉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在温格尚未站起来行礼的时候，首先从遐想中苏醒过来的人们开始鼓掌，紧接着所有人都以接连不断的掌声来称赞这部作品。掌声中，温格站起来向人群致礼。而这时，欧布莉也终于醒来了。
--II--
“嗯……真是动人的旋律。”
菲洛索赶着马车走在布拉欧小镇通向外界的唯一山路上，几分钟前她不知不觉地趁夜色离开了小镇，没有人在意。而演奏声传进她拥有强大听力的耳朵时，不禁让她再次赞赏起人类的创造力。
“战争爆发之前，大家都好像是好人一样呢。”
以戏谑的口吻自言自语着的菲洛索，在颠簸的马车上回头望向停泊在山崖平面的科隆号……洁白的灌魔大理石表面反射着冷冽的月光，而上层的建筑中，有零星几扇窗户泄出温暖的灯火。这就是那群敢于挑战古龙的家伙的大本营，狂人的聚集地。
那个袭击自己的家伙故意留下了很多线索将自己引到这里，而那些特异的家伙见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应该也来自于他们内部一致的态度吧。
真是一群大气的家伙。
马车缓缓地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摇晃着的马灯照亮另一边的山壁，投下了一对不断摇晃的龙角的影子。
【End】
P.s:附上《苍》的在线欣赏链接（两个版本，P1为Mix版/P2为护理官钢琴录制纯音版），若想收藏mp3版本，可入读者群下载~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7911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