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斯”

    一旁的朵儿对克瑞斯的惊叫罔若未闻,叫住了正在神游的神父之子,手指指向笼中尸体的某一处提醒道。

    “你看看这里”

    瘦小的尸体靠在笼中的铁柱上,双臂无力地耷拉下来。衣服的袖口磨损地很严重,在经过时间长年的打磨下,如今右臂手腕处残存的只有几道破烂的布条,露出了烙在皮肤表面的一道黑色印记。

    “荆棘花?”

    克瑞斯的问题从死者的身上的回答。

    凭借着烙在手腕的荆棘花印,克瑞斯大致猜到了笼中死者的死亡时间。

    和刚刚的幻觉不是同一个人。

    克瑞斯没有记错的话,幻觉中的那个男孩手腕处光滑洁白。除了染上一层鲜血外,并没有荆棘花之印。

    不过这个孩子更可怜,是那场战争的受害者,是被折磨致死的克隆人孩子。

    克隆人不会伤害自己的同胞,也不愿伤害自然人。能够伤害到这群老实善良的克隆人的,也就只有自然人了。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身为自然人的克瑞斯,心怀愧疚地望着死者。自然人罪孽深重,却仍旧在战争结束之后被克隆人原谅。

    克瑞斯仔细观察着笼中的尸体,断裂的颈骨处并没有血流出。因为被密封在墙内,所以死者的尸体没有丝毫腐烂。但死亡时间或许已经超过了十年。

    这个荆棘花的制式,是战争末期自然人刻在克隆人身上的最后一种。

    克瑞斯没有记错的话,十二年前是克隆人反抗运动最低谷时期,自然人为了奴役克隆人,在其手腕上烙下荆棘花之印,寓意着其是自然人的附庸和家奴。

    而身为家奴的克隆人命运会变得十分悲惨,被那些傲慢的自然人戏称为“行走的猪”,除了不能食用外,包括皮肤在内的每一处都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如同二十世纪之初被圈养在笼中的黑熊,每当需要熊胆汁时,便会简单暴力地用针管扎穿胆抽取胆汁,而忽略熊痛苦的挣扎与哀嚎。

    不过相比之下,这些熊要比克隆人幸福多了——至少他们还能苟延残喘地活着,用从身体里抽出的胆汁控诉人类的无良与残暴。

    克隆人从诞生起就被定义为人类的玩物,仅仅就只是玩物,甚至不如猪狗的地位高。

    克隆人诞生之前,人类社会经历着第一次环境恶变,大量的人类因为剧变患上了沙肺、肾癌等等的器官病。而现代医学除了用生物培养基培育出来的克隆器官替换掉这些病变器官外,没有其他办法。而培养基培育出一个克隆器官则需要花上大量时间,不仅无法满足日益庞大的需求,而且大量的病人熬不过太久的痛苦。束手无策的医生只能看着许许多多的病人在病魔地折磨中死去。

    人类医学水平滞后、将近两百年来的毫无发展彻底激怒了自诩为精英的人类。为了拯救人类的未来,他们忽视医学家和伦理学家的警告,开始执行一项名为“紫金花”的计划——制造出真正的克隆人。

    克隆人因此而诞生。

    制造一个克隆人只需要子宫池,不需要像培养基培育克隆器官那样控制繁杂的环境变量。将必要的材料丢进子宫池后,只需要一周就能诞生一个克隆人。而他的器官与自然人患者是高达百分九十的匹配率,甚至不会出现后遗症。

    尝到甜头的自然人大众默认了这项计划,闭口不再提伦理与道德。又有谁能在死亡和利益的诱惑下不动心呢?

    至此之后,克隆人的悲惨命运开始了。他们被打上奴隶的烙印,满足自然人的各类需求。代替自然人成为劳动力,感染器官病后被自然人处理。或是成为自然人泄欲的工具——性奴、玩偶等等。在自然人玩腻后被处理掉……

    而所谓的处理,不过是自然人的美化罢了。因为初期克隆技术的不足,克隆人的存活寿命只有三年。自然人恶趣味地欺骗克隆人并赋予他们希望,告诉他们工作满三年后,就能到“欢乐园”获得和自然人相同的权利,。而他们现在所经历地生活,只是人类社会的成人礼。

    事实真相无比的残酷,“欢乐园”只是一个变态的屠宰场。将骗来的克隆人残忍地杀死,像猪肉一样挂在屠宰场的半空中后,一个一个地扔进研磨机中打碎成渣。再将有用的营养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注入子宫池为新诞生的克隆人提供营养。而另一部分,则包装成食物递上克隆人的餐桌。

    节俭的自然人用最小的成本制造克隆人,用克隆人自己喂养着克隆人,如同一场荒诞不稽的悲剧。

    然而讽刺的是,自然人越发变态的需求都从克隆人身上得到了满足,社会再一次进入了和平发展的时期。甚至几百年来停滞不前的医学,也开始向前进步。

    一边是歌舞升平的和谐,一边是悲惨的命运。自然人与克隆人两方的命运共同构成了这两百多年来人类社会的历史。而克隆人悲惨的命运,直到第二代机器人出现后才发生了改变。在九年前第五代机器人的帮助下,终于获得了两百年来梦寐以求的梦想。

    然而再回头看这具无头的尸体,弱小的身躯上满是发黑的血渍,克隆人好不容易摆脱的命运又像是昨日的重现出现在世间。克瑞斯可怜地看着坐在笼中死去多年的孩子,心中不免叹息,年幼时和约书亚一起帮助克隆人的场景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克隆人躲在教堂地窖里避难时,眼睛中透露出的恐惧如出一辙。

    “无论哪个时代,可怜的总是孩子”

    克瑞斯用力地拉扯着笼子的金属杆,任由锋利的金属片切开手指。

    带着身为自然人的愧疚与对死者的怜悯,克瑞斯想将死去多年的孩子从笼中抱出来。生前不能摆脱这个牢笼,受尽了折磨。至少在死后,像个正常的人类得到最后的尊严吧。

    红艳艳的鲜血顺着伤口向下滴落,蘸染在暗金色的铁环上。

    一双白色的柔夷出现在克瑞斯眼中。

    切开的伤口处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轻轻按住克瑞斯的手,传出一道温柔的声音。

    “克瑞斯,交给我吧”

    嘎吱一声,笼子的金属柱子齐齐应声而断。笼子像是被利剑横腰斩断般,光滑的切口露出黝黑的内部。

    原来只是空心的。

    克瑞斯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眼神中饱含谢意地看向机械姬,俯下身子将笼中的死者抱在怀里。

    朵儿微微一笑,看着克瑞斯帮助早已死去的孩子摆脱长久的痛苦,眼神中流露着温柔之色。

    没有在意这发黑干涸的血渍,克瑞斯将无头的躯壳抱在怀里,走到一处平稳地带,慢慢地放下来。再将远处和躯干分离的头颅抱来和躯干摆在一起。

    “朵儿”

    机械姬点点头,明白了克瑞斯的示意。再次抬起手,指向地上的尸体。

    颈骨发出一阵蓝光,几秒之后,分离的两者再次连接在一起。

    “愿神与你同在,回归父的身旁”

    克瑞斯脱下了身上的大衣作为裹尸布披在死者的身上,抚着死者的额头,为其闭上了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这个残酷世界欠你太多的快乐,望天堂里有你的幸福”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