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楼中,伽伯才发现里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楼外之所以没人,是因为这栋楼在十二层与主楼通有几层走廊。
两个大楼在他看来组成了一个“口”字。
「完全没注意到。」
伽伯一愣——
原来天上还有这种东西。
他抱着怀里的女人,刻意走过透明的玻璃窗前。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能清楚地看清外面的世界。
「原来玻璃是单面的黑玻璃。」
伽伯明白原因后,他顺着人群找到一处休息室,将怀里的女人放了下来。
休息室里面没有人,门正好对着手术室,人坐进去后能看到手术室里跑来跑去的黑影和楼梯口的一个自动贩卖机。
他放下手,松了一口气。
“已经是第三个了。”
语气很平静,伽伯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丝异样。他抬起头,有些奇怪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女人紧了紧身上白色的大衣,眼角下的泪痣微颤,她轻叹一口气,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我已经没有继续怀孕的能力了。”
然而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我等了好久,好久,很害怕这一次也失败了。”
“第三个——?”
伽伯一愣,话音还未落下,他便明白了对方话里所指的是什么。
随即他用右手敲了一下脑袋,向身旁的女人说道:“抱歉!”
“没事。这事是我自己提起来的……”
女人摇了摇头,没有在意伽伯的迟钝,“之前的两个都是因为意外流产了。”
「流产?」
伽伯有些意外地多打量了几眼,对方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话里透露的信息让人十分意外——
但是她眉宇间的失落以及话中的寂寞并不像作假,眼神中含有浓郁的哀愁。
说话间,这个再为人母的女人仿佛放下了心里的重担,坐在椅子上的身形一晃,原本悲伤的眼神忽然一变化为满满的爱意。
这个女人抬起右手,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怕惊动肚子里的胎儿,语气温柔:“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吧,我的宝贝?”
接着顿了一下,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自答道:“你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哦……”
伽伯看了眼这位已经陷入某种状态的女人,心底突然泛起一丝酸味——
他想到了家中鬓角斑白的老母。
“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这个女人。
“不要怕,不要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一个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病人家属到这就行了啊!别妨碍我们工作。”
一道女声呵斥道:“知道你情深,蹲门口等着就行了。”
伽伯听出来了。刚才说话的是某位女医生,大概工作一天下来又累心情又差,说话的语气中都充满了火药味。
他转头望过去,入目的是一个男人满脸焦急地趴在病床上,神色极其担忧。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此时的她一脸无奈地笑摸着床前男子的头发。
而这时,站在一边的白大褂又发话了:“麻利点,耽误你媳妇接生了,我看你还在这矫情个没完。”
“好好,我这就走。”男子还是满脸的不舍,他回头单独重复着:“医生,你一定要让母子平安啊!我可就这一个……”
“哎呀!一定要,一定要……你烦不烦呐。”医生终于忍不住了,她听够了这个男人的唠叨:“你以为我是吴谦,还是钱乙啊?”
“这么不放心,去第二层找仲景啊!找我干嘛?!”
旁观者伽伯微微一笑,他想到一句话:“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
他越发觉得好笑。来找医生却又这么浮躁,这个人真的能当好父亲吗——
另一边的医生骂了一通后,气消了许多,她随后一脚踢了过去:“死陵鲤,麻利的滚一边去!”
“陵鲤?”
伽伯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起来,他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他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那个男人——
“好好!”
这时,挨了一通乱骂的男人乖乖的蹲在一旁。然而他的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女人,心中的
担忧溢于脸上。
“小叶,5号台,推过去。”
女医生说完转身就进了手术室,留下一个小护士在原地。
“嗯嗯。”名叫小叶的护士笑眯着眼,“马上就到。”
“叶护士……”
蹲在墙角的男人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叶。
“放心吧,一定没事的。”小叶的摆出一副大大的笑脸,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像凭空消失了般,只留下一道黑印。
她说完就推着病床进了手术室,脑袋后的马尾辫甩来甩去。
“唉!”
那男人叹了口气,继续躲在墙角盯着墙壁。不时动着嘴唇,像是在自言自语什么。
“嗯?”
一直注意这边的伽伯发出一声惊呼,他揉了揉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什么。
“刚刚?”
他自言自语着。
然而他再看去一切如常,将才所看的东西仿若一时眼花见到的幻象。
“嗯?”
他心底一沉,打算过会亲自去见见这个奇怪的男人——
「那舌头不像是人类的啊?」
他心中如此想到。
刚才那个男人蹲下的一瞬间,伽伯清楚地看到他吐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物体。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他的舌头。」
他再抬头,这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睛黑白分明——
不,不对。
根本没有眼白,只有黑色的瞳孔。
伽伯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人类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难道我也被略里传染中二了?”
他想到略里说起的“山精野怪”苦笑不语。
“呼……”
伽伯听到近处有人轻轻一叹,似乎在感慨着什么。他低头寻着声音看去,发现生源就在自己身边——
被他称作“姐姐”的女人不知何时脱离了那个状态,她羡慕地望着手术室,神情中有些许落寞。
刚才发生的一幕落入了她的眼睛中。
“相比之下,只身来医院的人一定会觉得很孤独吧。”
伽伯有些同情对方。
“真不知道他的家人怎么想的。”
不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是不掺和比较好。
伽伯低下头,柔声问道身边的人:“姐姐,预约的那个医生什么时候到?”
“你见过了。”
女人苦笑一声,她无奈地看着伽伯,“就是刚刚的那个。”
伽伯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位性格火爆的女医生,他也跟着苦笑:“其他医生应该也在值班吧?”
“不用。我等等她就好了。”
“可是,你刚才……”
“没事,老毛病而已。我在这里等等孙医生就好。”
“孩子?”
“放心。”她深吸了口气,笑着回答:“医生说不影响孩子的。”
“这……”
伽伯皱起眉头,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倔强的没救了。」
他是如此评价眼前的人。
“你也去找医生看看头上的伤吧,我不会有事的。”这个要做母亲的女人像是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谢谢你哦,小弟弟。”
“不用。”伽伯摆摆手,他指着自己头上的绷带,“我倒还要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刚你女朋友不是说要你去找她吗?”
说话间,这个女人用手指了指墙上的时钟:“剩下的时间可没多少了哦。”
“那个……略里不是我的女朋友。”
伽伯头上冒出黑线,他可不愿和那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安啦安啦。”这个女人对他使眼色,“太害羞可不行哦。我刚到迦叶城的时候,可是因为这毛病吃了不少苦。姐姐觉得,男孩大胆一点比较好哦——”
“呃……”伽伯只好逃避这个话题,“我去接点热水。”
“去吧去吧。”
女人眯着眼发笑。
“顺便把头上的伤也处理了吧。谢谢你,小帅哥。我这边已经没事了哦~”
“我马上就回来。”
伽伯可不会直接找略里,他觉得能拖一会是一会,正好眼前还有个好借口。
然而——
刚走到饮水器旁的他脚步一滞,眼角的余光中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