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老头子听到伽伯的话后勃然大怒,他灰白色的胡子抖动着,端着狼毫的手不住打颤——
听到伽伯口中提起业雯这个名字后,他就开始不正常起来,似乎这个名字是不可言说的禁忌,又或者象征着某种磨难。
伽伯带着些许疑惑望了过去,随即他发现这个元起先生面目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原本温文尔雅的儒医之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就只有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老医生颤颤巍巍地取下金丝边的老花镜,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仿佛切合着他痛苦的内心,开始变得有些不正经从额头垂落下来几根低落的发丝。
“快滚!和那老女人有关系的人都快滚!”
老女人???
伽伯皱着眉,他有些糊涂了。业雯怎么看也就是20岁出头不过22,怎么会被元起先生叫成老女人呢?
刚还叫小丫头呢,现在就又改口叫老女人,这家伙会不会搞错人了?
伽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句怒骂:“快滚!”
丝毫不给伽伯辩解的余地,似乎伽伯再留下来会弄脏他的房间。
然而话音未落,元起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眉毛又挑高了一寸,脸上的神色更加复杂起来,似乎脑袋里涌起的某段记忆戳到了他的旧伤口,令他回想起了某个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死死地瞪着伽伯,看着对方退了两步,将手放在门把上。他双眼一翻,鼻子都快气歪了:“你给我回来!”
正在转身的伽伯听到声音后回过头,他怔怔地望着这个老医生,发现对方情绪更加激动了。
我招惹谁了?
他有些无语地缩了缩脖子,收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站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个老家伙气出病来。
“元起先生,”他苦笑了一声,“你老人家到底怎么了?”
“小兔崽子,你竟然是来找她的!”
元起立刻吼了过来,不过脸色由于激动所浮现出来的潮红倒是消退了不少,想来是经常磨练的心性在此刻显出效果来。
不愧是先生级别的人物,伽伯啧啧赞叹,对方这种城府这种心性,无论有多激动都能立刻压下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
“我就只是来找个人,反应有必要这么大吗?”
伽伯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下,他实在不明白“业雯”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能把这位德高望重——
他昂起头再次看了过去,目光落在对方咬牙切齿的表情上,视线慢慢向下移去,元起先生不知何时用双手握着泡沫板,一下又一下,反复揉捏着塑料板上的泡沫,而板子也不时发出“噗、噗、噗”的声响。
看到这里,伽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应该收回刚刚的话。视线望了过去,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用力的同时,虎口紧绷起来的肌肉,甚至在泡沫板没有发出声音时,老家伙张开大嘴,用白亮齐全的大牙一口咬了上去,同时发出大仇得报的“呜呜”声。
——这、这是有多大怨恨啊?!
下一秒,伽伯立马改变了念头。
不,应该称作气急败坏的老顽童。
他扶着额头有些苦恼。然而他所苦恼的却不是这个老顽童越演愈烈的情况,而是对方这浮夸的演技,未免让人担心是不是提前得了老年痴呆。
伽伯偷瞄了过去,对方嘴角带着窃喜的样子正好落入他的眼中——
这老家伙另有隐情?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和别人过不去?
难道他是故意朝我发火——
他的目光越过泡沫板,盯着元起的嘴角。
果然,有预谋的!
伽伯注意到到这老家伙笑的样子是越来越不堪。
而这时,元起似乎也注意到了伽伯的视线,咳嗽了一声。
“罢了罢了……”伽伯眼中故弄玄虚的老家伙,佯装暴怒刚平息下来,他摆了摆手,彰显自己十分大度:“小家伙,看在我刚刚那么有礼貌,我就不责怪你了。”
“……”
喂喂,刚才对我发火原来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啊!他算是明白对方为什么又把自己叫了回来。
伽伯听完老顽童的话后,他心底某处高大的形象就此倒塌。他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然而这元起先生没有结束,他捋了捋翘起的胡子继续说道:“想来你也是无心之举,我原谅你了。”
“……”
伽伯感觉再听老家伙说下去,自己一定会发疯的,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瞄了过去,那老家伙得意洋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是当我傻啊?!!
伽伯紧张的心彻底松了下来,他略带不满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好气地白了元起一眼。而老医生红了下脸,他也知道自己演的有些过头了。
“那个,小友啊……”不过几秒,这老家伙厚着脸皮,装着没看到对方的白眼,笑嘻嘻地蹭了上来:“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到底,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家伙原来是有事求自己。
伽伯无奈,他在心里嘀咕起来:“有事拜托自己就直说,演戏演这么久,要去争奥斯卡啊。”
“你说什么?!!”
对方似乎听到了伽伯的嘀咕,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伽伯急忙摆手,否认道:“没,没有……”
老医生刚刚的余威还在,伽伯实在不敢太过放肆。虽说伽伯他自己并不清楚元起过往的恩怨情仇,但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如果他口中所说的老女人就是事主的话,那肯定不是业雯。他眯起眼右手托着下巴,脑海里浮现出业雯的倩影,嗯,黑长直,修长的手指。再加上装扮和气质的话,形容起来就是冰清玉洁、青春靓丽、蜂腰长腿、丰乳肥臀……
等等。我在想什么?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伽伯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时他才注意到元起正在朝这边说着话。从元起先生刚刚表露出来的怨恨中,他读出的思想也并非是单纯的厌恶,伽伯反倒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伪装之外的某种特殊感情,那是一丝莫名的温柔。
难道是老情人?这可就是喜闻乐见的剧情了——
事实果不出所料。
元起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一脸谄媚样:“能不能帮我给鲍姑多说几句好话,我就多谢些你了。”
名医之风、威严之气荡然无存。
伽伯虽然不知道鲍姑是谁,但看到元起先生的样子,他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想来这鲍姑和元起先生是老相识,因为某种原因闹翻了。他皱起眉头有些无奈,他只是来找找业雯,顺便验证下心中猜想的东西,这忽然出现的鲍姑就算了吧。从没见过不说,这老家伙身为医生竟然还拜托自己帮忙办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太不靠谱了吧?!!
伽伯在心中哀叹。他可还记得那个姐姐待在外面等着呢,要是再拖下去可就不妙了。但又不能拂了对方的面子,他看了眼元起,对方脸上满是期待之色。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先生,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这件事……”
“哎——”元起故意拖着长音,不动声色地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他用劝诫式的口吻说道:“先别忙着拒绝,事后会给你好处的。”
说话间,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打照片,拿在手中指给伽伯看,同时带着诱惑性的语气说道:“你看啊,这是钰文……”
入目的是一个不输业雯的大美人的照片,甜美的笑容,黑色的短发,像是一朵极具亲和力的水仙花,与业雯表面上的冰玫瑰截然相反。但这不是重点,伽伯紧了紧拳头,他可不是来相亲的。
而元起先生似乎误会了伽伯的意思,他以为对方不满意,安抚道:“不满意啊,还有呢。你看,这是英儿……”
说话间换拿起另一张照片,上面同样是个女孩。
你是生怕自己家的护士嫁不出吗?
伽伯有些忍不住了,他开口打断对方的动作:“元起先生,我是来找业雯的,你知道她在哪吗?”
元起一听他的话,脸上表情一滞,略有不满地说道:“怎么,我家的就比不上那个小丫头啊。那个小冰块有什么好的,我特别不喜欢她。”
“不,不是这样。”伽伯急忙辩解:“我只是问问而已,我和她也不是很熟……”
“得,别敷衍我。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在说谎!赶紧给我办事去!少不了你的好处。”元起装着很不高兴的样子,他看到伽伯张嘴正欲推脱时,急忙把伽伯推了出去,留下一句:“我可是在这等着呢!”
说完,“彭”的一声就把门合上了。
这——
伽伯苦笑,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占卜一卦,是不是最近犯太岁触了谁的霉头,怎么麻烦事一个接一个。先是略里,再是业雯,然后是这个老医生。而且——
“你倒是给我说地方在哪啊!”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啊!
伽伯看着走廊上几十道紧闭的门,他不由得在心底哀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