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 塑名之碑

“战争留给大地的伤痕会随时间被泥土掩埋,可战争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创伤却永远无法抚平。”

牧师在墓陵园前祷告。

一场葬礼,无数人地葬礼,算不上隆重,也不算内敛,葬礼被定在复邦之礼翌日清晨。

噩耗已传遍晴城,再过不久便会在大陆传开,这对晴烈不利,人人清楚月神氏族卷土重来复仇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晴烈在第二次谈判会议上对月神氏族要求太过苛刻,他们绝不会忍受巨大压力,选择赌上一切卷土重来。

不过他已不介意,就像多年前世人对他闪击月神氏族的评价,他俨然成为历史罪人。

他担心的是他的儿子。

晴雨诺,心质单纯地骑士,本来在复邦之礼之夜,晴烈为他找到适合的成婚人选。

索菲亚,同样心质单纯且温柔善良地少女,与晴雨诺天造地设。

可昨晚复邦之礼,少女不幸卷入其中,以受难者出席这场葬礼,少女不该承受这一切。

菲尔莫西,晴烈想起曾被他流放最后地幸存者。

晴烈为什么要留下他?

葬礼这天,凄凉气氛与天气应景。

墓陵园,坐落于东城区圣所后不远处地山坡,晨曦迷雾缭绕这里,不仅山坡,还有坡后茂密地林海,晨雾如为森林披上白纱,就连众人脚下的草地上也缭绕一层。牧师在低声祷告那安抚亡灵地悼词。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别人葬礼,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些逝者,我一滴泪都流不出来,”欧阳与阿斯忒瑞亚站在人群后。环顾周围陌生熟悉地人群,他们无不低头将双手叠放在身前,一切都像安排好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忧伤模样,唯独欧阳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阿斯忒瑞亚?”

阿斯忒瑞亚没说话,她只瞥了欧阳一眼,也许是提醒欧阳在这种情况下要注意说辞。

可欧阳只领会她眼中的怒火,他不清楚为什么当阿斯忒瑞亚面对这些她不熟悉地逝者还能做出一副感同身受地样子。

也许是眼中带有绝望之人,无论注视谁都会带着绝望。

欧阳望着站在人群最前,牧师身后,与晴烈并肩站的晴雨诺,他感觉在整场葬礼上比他更委屈地人是晴雨诺。

或许与他一样,晴雨诺或许也对这些逝者无感,毕竟这些人与他们两人毫无瓜葛,可他忽视了索菲亚,明明索菲亚也是遇难者之一!

或许连晴烈都是这么认为,他以为他的心情一定要比在场的所有人还要沉重,甚至是索菲亚的父亲和晴雨诺。

不仅是因为对他声望造成的恶劣影响,最重要的还是晴雨诺的心情。

在葬礼进行的时候,晴烈总会有意无意地瞥瞥四周,无论是站在他左边的晴雨诺,亦或是站在他右边,一脸紧绷地索菲亚的父亲,站在领头位置,他必须留意场上每个人的脸色。

可他并不清楚晴雨诺心里是什么滋味,当晴烈侧过头望着站在身旁比他身高矮一截的晴雨诺,少年脸上不附带任何表情,就像只僵硬地木偶紧盯着眼前牧师身前那一座座刚刚竖起地白石墓碑发着呆。

他的脸上没有一滴泪水,也没有一点悲伤神情。

索菲亚的死出乎了晴烈的意料,他不清楚少女是怎么发生意外的。

晴烈清楚场上的逝者大多都是曾与他一起征战过数十年前那场复邦之礼晚宴上的银骑,他也清楚菲尔莫西的目的只是为了复仇,可他并不清楚菲尔莫西为什么要对索菲亚痛下杀手,明明少女与这一切无关。

或许他能谅解晴雨诺此时的心情并不是无感,而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索菲亚的死这突兀地现实,这点他能谅解,因为他曾感同身受。

尽管出乎意料,不过晴烈心中还是暗自庆幸菲尔莫西并没拿晴雨诺开刀,见习骑士怎可能战胜菲尔莫西。

侧头望着索菲亚的父亲,紧绷的脸藏不住他内心深处地忧伤,他握成拳的双手在颤抖。

除轻声叹息外,晴烈无可奈何。

索菲亚与晴雨诺间的婚约如连接两大家族地纽带。

明知是菲尔莫西杀死的索菲亚,可晴烈总感觉是他害死了索菲亚。相比菲尔莫西,他更感觉他的双手沾满了索菲亚的血,他对不起少女。

拆散一个家庭,晴烈原以为他不会犯父亲曾犯过的错误,他以为他的声望可以逾越他那伟大地父亲,

可过去他曾犯下的错回来找他了,是复邦之礼之夜发生的一切,就像数十年前那场破坏大陆一切生物的风寒一样,这消息会在大陆四处传开,来自大陆上所有人的质疑与惶惶地人心,他想到了布勒。

是牧师祷告悼词的结束语将晴烈从回忆过去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在葬礼结束之后,同样一身素衣地牧师走到晴烈身前,他先是对视晴烈,可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意味深长轻拍下晴烈的肩。

“你所亏欠的终有一日会偿还回来。”

葬礼结束了,可晨曦的迷雾仍未消褪,看来今日迷雾是不会褪去了,晴城很少出现这种天气。

薄雾纠缠每个离去之人的双脚,自然地面纱,它试图遮蔽每位参加葬礼之人的忧伤面孔。

也许只是晴烈的臆想,索菲亚的父亲还站在他身边没离开,或许一会还有事要做,这也是晴烈想过他必须要承受的。

一直被晨曦寒意侵湿的双手已冰冷地僵硬,晴烈的双手轻推着晴雨诺的肩,他想让晴雨诺先离开这。

就在轻推晴雨诺时,他望见不远处站在迷雾中的温格鲁一家,如同驱散迷雾的精灵,温顿与温雅站在温格鲁两旁,晨曦迷雾并未纠缠着这家人。站在不远处默默望着晴烈,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位,斯卡治。

“你先去温格鲁叔叔那里与温顿,温雅待一会儿,好吗?”尽管必须要承受,可晴烈不想让晴雨诺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他不希望他原本在晴雨诺心中树立的形象会瞬间崩塌,“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晴雨诺是个听话地孩子,尽管他不清楚接下来父亲会和索菲亚的父亲发生什么,不过在离开时,他扫了眼索菲亚的父亲,那站在迷雾中握紧双拳憔悴不堪地人,满是怒火地目光从未从晴烈身上移开。

温顿站在不远处的雾中朝晴雨诺挥着手,他兴奋地样子有点让晴雨诺更加头痛,或许和欧阳一样,恰逢这个年纪的温顿也对这种悲伤氛围融入不进一点感情,面对这些与他无关的逝者,温顿一点也哭不出来,可他并没像欧阳那般。

温顿也是个乖孩子,虽然融入不进感情,可他却会站在温格鲁身旁装装样子。

同样恰逢这个年纪地温顿对骑士这个身份很着迷,更何况他的朋友中只有晴雨诺与欧阳取得了见习骑士的资格,可欧阳平日里看似对他爱答不理地样子,总让温顿感觉欧阳并不喜欢自己,其实不然,欧阳本身就是一个喜欢孤独,又厌恶孤独地人。

可晴雨诺不一样,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副笑颜,反之晴雨诺给温顿则是一种平易近人地感觉,也许是因为晴雨诺本身的性格,他对谁都是如此。

与温顿不同,温格鲁的神情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温和,是一脸严肃的神情,审视着晴烈与索菲亚的父亲。其实不用明说,当晴烈转过头注视他时,他就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能理解晴烈的做法,接下来发生的事确实不适合让晴雨诺看到。是呀,父亲怎么会让孩子看到自己最不争气地一面?

可这是他理应承受的,虽然不是他害死的索菲亚,可索菲亚的死确实有他的责任,他心怀愧疚。

“索菲亚今晚穿的衣服好素,就和参加葬礼的人穿的一样。”走向迷雾中的温格鲁一家,晴雨诺回想起那晚在中央会府的红毯上,他面对盛装出席地索菲亚的第一印象,真只是当时浮现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索菲亚以遇难者的身份出席了这场葬礼,他咬着唇。

“晴雨诺,快来这里!”不明事理地温顿还在朝行走在淡雾间的晴雨诺热情地招这手,他不了解晴雨诺。

随散去人潮,他们也朝陵园外走去。阿斯忒瑞亚清楚这件事和她无关,她已尽最大能力用虔诚地心为每位离世之人静心祈祷,祝福。可欧阳?他没错,他为什么要哭?

是呀?他为什么要哭?

欧阳不像不懂事地孩子,当阿斯忒瑞亚转眼再次瞥到欧阳时,她就注意到了,和最开始见面时一点都不一样,或许欧阳就是这样一个人,或悲或喜对他来说已不重要。

还是很委屈,欧阳低垂着头,他用脚踢着草坪间石子,他只是委屈,并不生气,对阿斯忒瑞亚。

“欧阳,其实你没必要刻意去哭。”阿斯忒瑞亚也料到了她的过分之处,或许与欧阳相处并不像和正常人相处那般容易。

欧阳是个内心孤独地人,明明这个世界就没人注意他,可阿斯忒瑞亚偏偏又让他以为少女很讨厌自己。

阿斯忒瑞亚轻声叹了口气,抬起手轻划过空中的薄雾,靛色的火焰从她的指尖缠绕而过,若风般轻盈,如火般锋利。是一柄纯黑地伞,撑开伞,少女将伞面罩在欧阳头顶。

墨绿参白地草地,少女手中撑着的伞就像是一顶菌株,可薄雾不是雨,伞没有存在的必要,不过阿斯忒瑞亚知道伞为欧阳撑住的不是外界漂泊地雨雾,而是外界人们对他刺灼地目光,他的心是孤独的。

“阿斯忒瑞亚,我刚刚的做法其实不对,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氛围时,我那么问的确不合时宜,”很难见到欧阳有这幅认真地时候,“我只是希望大家都不要沉浸在那种悲伤氛围中久久不能自拔,那些人,他们都已经死了,无论怎么说都救不回来了,如果在天那边的他们得知他们的亲朋好友为他们的死而哭得那么伤心,他们心里会好受吗?”

欧阳的肩在颤抖,阿斯忒瑞亚悄悄将肩膀借给了他,他没拒绝。

天没有下雨,为什么阿斯忒瑞亚会感觉她的肩膀有些湿意,明明有这柄伞。可少女只是微微一笑。

和阿斯忒瑞亚最初想的也不一样,她以为欧阳只是对那些逝者没有感情,反而他的感情包容了一切。

“不会的,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因为天使都是善良的,它会让他们知道这边的人其实对他们已经放下了挂念。”轻拍欧阳的肩,阿斯忒瑞亚似乎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地感觉,是呀,因为少女的心在融化。

“让我们抛开今天这些不开心地事,烦心事总会过去的,是吧?雨诺?”不明事理地温顿笑着将手搭在了晴雨诺的肩上,就在搭上的瞬间,晴雨诺猛得抖了下肩膀,温顿地手顺势滑落下去,他不理解晴雨诺为什么这么做?当他再次对视晴雨诺的双眼时,他惊住了,这还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个晴雨诺吗?

怎么可能是?

晴雨诺从没这样凶狠地瞪过他,就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晴雨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父亲…我…这…”温顿一时间显然不知怎么应对这样的晴雨诺,一边是望着逐渐消失在迷雾中的晴雨诺,一边回头望着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同样望着晴雨诺远去的温格鲁,“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很委屈。

“我想大概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你的乐观并没错,”温格鲁厚重温暖地双手搭在了温顿的肩上,清晨的寒意侵蚀着每一位参加葬礼之人的身体,就连身体健壮地温格鲁也是,“或许用在这时不太对劲。”

温格鲁能体谅晴雨诺这么做的原因,是索菲亚,新郎还没等和未婚妻培养完感情就先行离开了。

无论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从未经历过爱的晴雨诺,其实他不清楚索菲亚的死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晴雨诺。

如果他没拒绝当晚索菲亚的盛情之请,那么死掉的人绝不会是索菲亚。

曾有一瞬间,晴雨诺有多希望替代索菲亚去死的人是他自己,可因为当时他习惯性选择逃避的情感在作祟,他并没能接受索菲亚的邀请,他还没忘记晴烈曾俯在他耳旁说过的话:“不要拒绝女孩的邀请。”

可他都做了什么?

晴雨诺越这样想,他越感觉索菲亚的死,他的责任越大,他的自责胜过情感。

面对行走在迷雾中的晴雨诺,温格鲁一点都不担心,或许对晴雨诺来说,这也是种发泄方式,就像葬礼全程一直待在他身边,心情郁郁寡欢地温雅一样,他清楚温雅的难过并不只局限于这场葬礼。

或许是索菲亚的死刺激了她,毕竟索菲亚可是温雅唯一算得上知己的朋友。对女孩间的情谊,温格鲁不太懂,不过他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女人无论在那种感情上都用情极深。温格鲁却从未想过致使温雅如今这番堕落的人会是斯卡治,是斯卡治在复邦之礼晚宴事故上的坦白,他爱的人其实是索菲亚。

“对了?斯卡治哪去了?”温格鲁突然想到了与一家一起参加葬礼的人还有斯卡治,温顿摇了摇头。

葬礼结束了,该入葬的人也都随棺椁埋入泥土下,算是种归故里,晴城人无论从生至死,都在晴城。

唯独那尊被放置在墓陵园礼台前的红木棺椁没被下葬,它很特殊,就像它的主人般,那是索菲亚的。

少女安静地躺在铺满各色花瓣的蓝丝绸底棺椁中,是百花瓣,是索菲亚生前最喜欢的百种花卉。

索菲亚躺在其中就像睡着了一样,除了那张煞白地脸和失去血色的双唇。

为了遮掩唯一破坏索菲亚完美胴体的缺陷,那被贯穿腹部,破碎不堪地伤口。

索菲亚的姐姐特地为死去地妹妹换上妹妹生前最喜欢穿,却从未舍得穿的白纱短裙,还有上半身那件来自南城区精湛手艺地白丝上衬,脖颈间还系着她最爱的颈饰,一段黑色丝带。

索菲亚和这个年纪的所有少女一样,她也爱美呀,她也想将最好地自己展示给她最喜欢的人看。

可对她来说这个人会是谁?或许之前懵懂地少女也不清楚,直到遇到晴雨诺。

直至死前少女的脸上仍挂着神秘地微笑,是对谁的呢?这谁也不清楚,可能是对斯卡治?也可能是对晴雨诺?

白石墓碑上镌刻的名字也只镌刻了一半,仅有索菲亚三个字,并不附带其家族姓氏,伊波塞伊。是伊波塞伊家族的传统,出生自伊波塞伊家的女性在成年结婚前在家中毫无地位,同样不会被赐姓氏。

“伊波塞伊,我知道索菲亚的死和我有脱不开的关系。”还没等晴烈说完,伊波塞伊就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上,伊波塞伊狰狞着脸,是怒火与悲痛的交织,这一拳分量不轻,晴烈被仰面击倒在地面。

“可谁也想不到复邦之礼上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对于索菲亚的死,我很遗憾,不仅是我,”这都是晴烈该受的,无论伊波塞伊今天会将他发泄成什么样,晴烈都不会还手,毕竟这是他该承受的一切,“还有晴雨诺,这或许是他今生难以逾越地阴影。”

“你我都清楚,我们只是把索菲亚与晴雨诺之间的婚约当成交换权利的道具!”又是重重一拳,刚站起身的晴烈又挨下了,这次不是击打在晴烈的腹部,而是晴烈脸上。淤青的伤痕很快就显现出来,“晴雨诺根本就不喜欢索菲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从复邦之礼晚宴开始之际,索菲亚盛情邀请晴雨诺开始时,我就发现了!”击打在晴烈身上的拳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轻,“可为什么索菲亚会傻傻痴迷于他?”

“对不起,伊波塞伊,我原以为两人间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毕竟索菲亚是那么喜欢晴雨诺。”

伊波塞伊,索菲亚的父亲,这位在晴城东城区有着卓越成就与声望的男人从未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望着躺在棺椁中的索菲亚是他最后能做的事,迷雾缭绕着棺椁,依依不舍,犹如他对女儿的爱。

拖着无力沉重地身体,伊波塞伊将满身伤痕地晴烈留在身后,明明抑制住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托起索菲亚冰冷地手,伊波塞伊将其托在脸庞,他疼爱索菲亚,胜过疼爱他其他的女儿。

无声狰狞地痛哭,伊波塞伊不希望吵醒如同在熟睡的索菲亚,少女手间的寒意侵袭着他温热地脸颊,泪水顺着少女白皙地手腕滑落在棺椁中少女身下的百花瓣上。不舍得离开,他怕女儿一个人在棺椁中会孤单。

是呀,他作为父亲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孩子最喜欢,最害怕什么?

毕竟他可不像他的兄长,一位利益熏心到极点的家族统治者,为了权利与金钱,他的兄长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可他并不,在他心中,他认为感情胜过一切,早在伊波塞伊家族内战开始前,他就放下家族的一切孤身来到晴城。

伊波塞伊是个极易感情用事地人,同样这也是他的缺点,当面对他那残酷不仁地兄长居然愿意用自己的亲生小女儿去达成一件令人匪夷所思地计划时,他的脑中就已经有想离开家族的打算。而最终迫使他终于坚定离开决心的还是他的侄女,他兄长的亲生小女儿,最终死于他兄长的另一件计划中。

悲痛万分下的伊波塞伊毅然决然选择离开【圣狄斯冈】,算是引以为戒,在日后对待家眷时,他绝不会为满足自我贪婪地欲望而赌上家眷的利益。因为他深知自作自受这一道理,是因为他兄长的结局。

在伊波塞伊家族内战爆发后不久便死在家族人手中,人人都对他怀恨在心。全当是为他的小女儿解气,即使断气的他仍被伊波塞伊家族的众人抛弃在【圣狄斯山脉】的孤岗上,任凭野狼与夜猫撕咬。

可在与晴烈达成有关东城区的交易时,他内心动摇了,算是一种自我安慰,他认为其实帮索菲亚找到一个合适地人选嫁了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更何况索菲亚很快就要成年了,她也该找个人嫁了。

晴雨诺,他其实关注了很长时间,他一生青睐的所有优点都在这位年轻地见习骑士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如今他曾坚信的自作自受也惩罚到了他的身上,是索菲亚的死,这更像是种折磨,曾有一瞬间他感觉他与他那位贪婪成性地兄长根本没什么两样。对他来说,小女儿索菲亚胜过他所拥有的一切。

索菲亚最害怕的便是黑暗与孤独,尽管这副棺椁终会像其它棺椁一样被埋入泥土中,可他迟迟不愿。

伊波塞伊害怕索菲亚会害怕合上棺盖时棺椁中的黑暗,他也害怕索菲亚会害怕棺椁中一个人的生活。

伊波塞伊犹记得小时候当索菲亚害怕时,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地念头便是跑到他身旁,然后紧紧抱住他。

可当棺盖合上时,他就不能在陪在索菲亚身旁了。

索菲亚会被永远束缚在这副棺椁中,被深埋在泥土下,可一旦索菲亚苏醒过来呢?

当少女无助敲打着棺盖,内心被黑暗,恐惧与绝望填满时该怎么办?

尽管伊波塞伊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因为索菲亚已经死了。

当想到这时,这些幻想便也随之破灭了。

“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晴烈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轻拍着伊波塞伊的肩,这是对一位沉溺于悲痛中坚强地男人唯一能做的事。晴烈清楚伊波塞伊有多要强,也有多坚强。

这次伊波塞伊显得很安静,或许在他心中,在看到躺在棺椁中的索菲亚时,他就已原谅了所有人。

或许这就是男人间的情谊,温格鲁笑着点了点头,站在不远处的他一直留意着晴烈与伊波塞伊间爆发直至终结的矛盾,对于这一结果,才是他想看到的。温顿一直待在他身旁闷闷不乐,如今他也像他的姐姐温雅一般。

对于两个孩子间各自的心事,温格鲁或多或少也能猜得到。对他来说,他唯一不了解的人便是斯卡治。就像现在,与温格鲁一家人一同参加葬礼的斯卡治也不知了去向,还有晴雨诺。

晴雨诺自认为他其实对索菲亚毫无感情,可这种自认为终究是自我安慰,对于索菲亚,他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不但只是索菲亚的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缘故,晴烈说得没错,感情确实培养成功了。

只是在索菲亚死后,晴雨诺才发现他其实开始有点喜欢那位外表可爱,内心单纯善良地索菲亚了。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来到了墓陵园后坡的那一片林海前,或许是低头想事的缘故。当他抬起头时,他才发现自己已迷失了方向。迷雾同样缭绕着这片林海,浓重地白间透露着些许墨绿,周围一片死寂。

“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了,晴雨诺,”正当晴雨诺想回头找寻重返的路时,斯卡治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就像当初你把索菲亚一人留在后花园中一样。”

就当晴雨诺还没反应过来斯卡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凶神恶煞地斯卡治就举拳朝他冲来。

“是你害死了索菲亚。”斯卡治一拳重击在晴雨诺的左脸,身在迷雾中他根本看不清斯卡治出拳的轨迹。

尽管他是名见习骑士,可斯卡治却是他的老师,毫无防备地晴雨诺被一拳击倒在地。

晴雨诺身朝的方向刚好就是那片被云遮雾绕地林海,那片熟悉地墨绿中参白,是梦境吗?

浑浑噩噩,斯卡治的拳下手很重,可晴雨诺并没感觉多痛,是感觉被麻痹了?

他反应好大一会儿,才用手摸着被斯卡治击打的脸颊,火辣辣地,还带点温热,就在触碰时,它才隐隐发痛。

这是在做梦?或许在参加葬礼时,晴雨诺可以自我安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在醒来之后,可能会是复邦之礼那天的清晨,在梳洗打理后,他还会穿着那件难穿的纯黑礼服,在门口等欧阳。

“是你害死了索菲亚!如果不是你,她怎么可能会一人身处于险境!那时你去做什么了?”已顾不得骑士团长形象地斯卡治长发凌乱,看他黑中透红地双瞳,不仅是一夜没睡,或许还是哭了一晚,瞳中密布着血丝,“你在做什么?动手反抗啊!我教过你们应该学会如何反抗!”

他骑在晴雨诺的身上,双手紧攥着晴雨诺参加葬礼的那件纯黑礼服,他对晴雨诺厉声咆哮,垂下地长发很快又遮住他的双瞳。

可晴雨诺依旧麻木,他仍歪头打量着那片林海。

他怎么会知道昨晚斯卡治将索菲亚,这位看似像是睡着的少女亲手交给她姐姐怀中时,斯卡治心中有多绝望。

他也不知道斯卡治整晚没睡,甚至连手腕中,腰间的,残留在身体中的玻璃碎片都没取出。

斯卡治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庄园二楼的平台上凝望着银月,哭得再也流不出眼泪。

或许在林海深处的迷雾中,他仿佛看到那晚身着黑丝短裙的索菲亚,脸上附带泛着白光地圣洁微笑,她还在朝晴雨诺挥手呢!

这是梦境吗?

应该不是吧?

晴雨诺心想着。

明明他能感受到身上斯卡治的重量和脸上的痛觉。

晴雨诺眼前的画面又转到那天清晨,是个晴天,万里无云,空中偶尔还会抚着微风,不仅有欧阳,还有阿斯忒瑞亚。

温雅和温顿就算了,毕竟与欧阳在一起时,他不希望有不亲近的人参与进来,阿斯忒瑞亚算是例外。

就与最初相识回到晴宅时一样,再驾着那辆马车驶在【太阳大道】。

是前往东城区,这次晴雨诺想亲自去接索菲亚,那位在他心中如圣洁天使一样的人呐!

也许那时欧阳与阿斯忒瑞亚还会在车上拌嘴。

“为什么不去救她?”斯卡治雨点般地拳击在晴雨诺身上与脸上,从最初地厉声质问到如今的哽咽哭诉,

拳的力量也越来越轻,“你为什么不去救她?”是呀,为什么不去救她?可斯卡治那时已经喝醉了。

与其是在责怪晴雨诺,斯卡治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呀,为什么不去救她?

斯卡治从晴雨诺身上挪开,他跪在晴雨诺身旁,面对那片林海,他再次掩面痛哭起来。

斯卡治,一位自立自强地骑士团长,长期以来被人以为毫无感情,因为他从不会在人前露出他动情的一面,更别说流泪。

索菲亚也要下葬啦!

当合上沉重地棺盖后,棺椁便会被埋入深深地泥土中,然后,然后斯卡治就再也见不到索菲亚那如天使般地面容了。

索菲亚会孤单吗?

索菲亚会害怕吗?

其实是他舍不得索菲亚呀!

在斯卡治眼中看来,晴雨诺根本不配索菲亚的爱,凭什么最终索菲亚喜欢的人不是他?

而是晴雨诺?

明明斯卡治那么爱她,可少女却不知道,不像是索菲亚装作不知道,是因为斯卡治长期以来的谎言。

就算斯卡治亲口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在索菲亚眼中看来斯卡治一定又是在讲谎言给她听。

或许索菲亚永远想不到斯卡治在她这儿只说过一句真话,那便是他爱她,可少女不清楚什么是爱。

在索菲亚眼中看来,或许她对晴雨诺的情感也只能算是好感,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更何谈爱呢?

可斯卡治对她是真的爱啊!

什么是爱呢?

是当一个人已强大到与世界为敌时,却只有你能杀死他。

因为你能偷走他的心啊!

即使是一个强大到与世界为敌的人,没了心,他也会死啊!

斯卡治永远都记得那天与索菲亚初识的场面,就在那刻,索菲亚便把这位能与全世界为敌的人的心给偷走了,不仅是偷走了,少女还一直把它藏了起来。

可没了心,斯卡治一样强大。

可这份强大多了一份责任,那便是保护索菲亚。

索菲亚总以为她的生活是安全的,可她没看到斯卡治为她付出的一切。

“也是,我为什么会期待你去救她呢?明明你连爱她这么简单都做不到,”斯卡治颓废地站起身。他想离开这里,按原路返回墓陵园,他想再回到棺椁前看索菲亚一眼,而这一眼后,他便永远见不到索菲亚了,“其实该救索菲亚的人是我,而我却在那晚喝醉了。”

斯卡治朝迷雾中走去,很快迷雾便吞噬了他。

At.塑名之碑(尾声)

当索菲亚的红木棺椁被合上棺盖准备下葬时,牧师突然发现原本系在少女脖颈上的黑丝饰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则是一串看似价值不菲地珍珠项链,可他明明记得之前并不是这样,即使在这漫天迷雾地天气中,它仍散发宝珠特有的光辉。

下葬的事,事不宜迟,即使有所出入,可仍需谨慎对待。

盖上棺盖,将红木棺椁埋入早已挖好的深坑中,重新将泥土掩盖在红木棺椁上,迷雾缭绕着墓碑。

牧师只关注到少女脖间那串价值不菲地珍珠项链,算是斯卡治的小把戏,牧师这样就不会留意到索菲亚红唇上那明显地吻痕。还有那座迷雾中的墓碑,索菲亚的名字后不知被谁用小刀多刻了四个字,伊波塞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