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 那把虹彩黯淡的黑之剑,真正想要斩断的究竟是什么呢

————果然,是【切断】……吗?

听奥莱莎亲口印证这个事实,蕾也就明白了银之龙蛇对她不起作用的原因。

普通的物理攻击,基本上都是更加强调重量或是力道。

就算是手持刀剑之类的锋锐武器,大多数人在想要造成伤害的时候,也必须要依靠用力劈砍刺击带来的冲击力。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却不一样。

如果她所说的话是真的,真正以人类之身觉醒并固化了【切断】这个源特性,那么她就没必要去动用力量,也更无需借住物理冲击力所带来强大。

只要满足发动的条件,不管再怎么结实的东西,她都能从本源的概念层面轻易将之切开。

面对这样的对手。

银之龙蛇吞噬物理冲击的特殊能力,自然是毫无意义地白费力气。

“怎么了?不攻过来了吗?”

姿势妖娆地扬起下巴,奥莱莎向斜上方举起右手,丢下一句引发战端的话语:“那,可就轮到我的回合了。”

说是这么说。

可事实上“那”字出口的同时,她的手臂就一口气地向着蕾脖颈的斜下方用力斩来。

一道及不起眼的虹色光线,挟着“嗡嗡”地震颤音划破夜空。

那仍旧残留着淡淡残像的轨迹,明显得暴露出她打算将少女的身体,自右肩到左侧腹部整个切开来的残忍想法。

当然,既然没有出现血花绽放的壮景,那么就说明奥莱莎的行动是落空了。

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她胡扯,连一秒也没放松警惕的蕾,几乎在对方动手前就做出了回避动作。

————但,即使如此,也才勉强踩着极限闪开吗……?

速度方面,大概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倒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本来体质的差距就是硬伤,她一介跑个几百米都能要死要活的小女孩儿,只动用生命魔法的情况下,再怎么增幅强化都很难有质的改善。

果然还是放弃近战,依靠远距离的术式攻击才是正途。

第一次拥有了身为法师该有的发想,可蕾还未进行接下来的布局身体就产生了异样。

“咳……?!”

胸口位置的衣物,被虹色的魔力灼烧切裂。

艳血之花盛放的巨大伤痕,令少女忍不住咳出一口污血单膝跪倒在地。

“怎么可能?!我应该是踩着极限的边缘躲过的才对啊!”

表情十分夸张地做出惊愕的模样,奥莱莎用扭曲却不掩秀丽的表情,迈着淑女迎客般地步伐走到蕾的面前。

配合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她俯下身子直视着那翡翠色的眸子。

“你,是在这么想的吧?”

“……”

啪地一声扇飞往自己脸颊抚摸过来的手。

蕾爆发出难得的迅捷,以平时难以企及的速度急退,再次与盯着发红的手发呆的女人拉开距离。

眼睑一沉。

毫不犹豫地完成【快速治疗】这个多小节程式。

缠绕着伤痕的生命之光,灿如天星,不断涌出的鲜血也很快止住。

但,其代价,同样是常人无法忍耐的恐怖。

正如她对魔女小姐说过的。

这个换来了特别力量的生命魔法,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在她治疗目标的同时,会完全于自身再现出伤者应有的痛楚。

那么,如果说,受伤的人本来就是自己会怎样呢……?

双倍的痛感,可不是简单地一加一呢。

不过————

没问题,我(怪物)是不会受伤的……这样逞强地催眠着自己。

忍着从身体的各个细胞,经由神经不断传达过来的,滚烫的灼烧感和撕裂的疼痛感。

面无表情的少女,淡淡地抬起头,开启了新一轮的战斗。

没有像刚才冒出的判断一样采取远距离攻击,而是选择为进行接下来的肉搏战动用了她最强的增幅魔法。

——【不退者的凯歌】。

极大幅度激发潜能,并通过以生命之光不断修复损伤,来用破坏性的魔力强制突破身体极限。

十分实用,又十分痛苦的术式。

借着这个力量,全身裹上一层绿色的生命之光。

蕾利用爆发性的冲刺缩短距离。

“……”

少女的行动让奥莱莎意外地说不出话。

迎着无表情挥出的拳头,她以毫厘之差轻巧地避过,然后举起手臂对蕾后续袭来的攻势挥出一记水平斩击。

“嗡”地发出代表着【切断】的剧烈震颤音。

那是,一抹弯弧状的夺目光彩。

至寒的杀戮之色。

宛如天幕倒垂的虹之银河,沿着那无物不断的剑——奥莱莎的右腕横断了空间。

可蕾却依然不避不闪。

就像血花喷溅地不是她的身体一样。

少女以近乎瞬时恢复的超再生力,强行穿过对方下意识收手的阻拦。

即使是【不退者的凯歌】强化过的状态(Status),她也不过是刚刚拿到勉强能跟上奥莱莎反应动作的机动力。

闪避攻击,再做出自己的攻势。

这种贪婪的打算,最初就不在蕾的考虑范围之内————再生力与忍耐力,这才是她的优势。

如果机动力比不上的话,就以减少“不必要”的行动来换取时间就好。

贯彻着自己的理念。

硬吃下痛楚。

强化过稳定能力的左脚,狠狠踏前一步换取强大的动力,蕾以附加了【过剩力道】的右脚突袭女人的脖颈。

绿色的生命之光掀起拂过发尾的大突风。

完美的速度与时机。

奥莱莎这次也没能选择闪避。

只是在胸前交叉五指并齐如剑的双臂,直接从正面接下了少女凶猛轰来的踢击。

铛————!!!!!

明明就是肉体的交接,却爆发出快要震破鼓膜的金属音。

从两人细微的一点接触爆发出的。

不只是蕾惨烈的血之蔷薇,还有足以让奥莱莎浑身活动停止的,以不退的生命之花点燃的爆烈冲击力。

——【切断】、【超再生力】。

随着虹彩与翡翠各不相让的冲突加深。

少女们正可谓之“最强的攻击”与“最强的防护”的矛盾之争愈演愈烈。

“呵……!”“唔……”

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两声不同类型可爱的呻吟。

打破僵局的是奥莱莎。

对重复着不断受伤又瞬间恢复的蕾,她交叉在胸前的两只手以水平横斩的方式向左右挣开。

然后,在与翡翠色混在一起,显得瑰丽无比的虹彩光斑里。

绷直了脚面,脚裸处也沐浴过三层黑色光晕。

她抬起因为润湿而泛着晶莹水泽的大腿,以仿佛魔剑一样不详而锐利的左脚尖端,对着蕾失去重心导致空门大开的心口刺出。

尽管不擅长体力运动,但经验和知识的储备却是万全的。

早有准备的少女,依靠着其出色的瞬时判断力,做出了精准的防御态势。

可惜,现实与游戏不同。

能不能做出防御与会不会受到伤害无关。

噗……!

利刃贯穿肉体的撕裂音,带着四溢的鲜血于无月之夜的大空绽响。

滚烫的灼热,溅到自己的脸颊上。

手臂连带着胸口一同被刺穿,蕾以另一只手险险在心脏也破裂前握住了奥莱莎冰冷到吓人的左脚。

目光淡淡地移了过去。

紧紧捏着边缘,血也从她的手心不断渗出。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切断】的功能还在运行,奥莱莎的手脚四肢此时都是不允许一切的接触,无差别地将靠近的“所有”切裂的剑。

————明明就是如此美丽,如此纤细而娇弱的身体。

没来由地,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一阵悲哀。

她想,那大概不是为自己,而是对————眼前这个生死相搏的女人。

直刺心底的、冷冷的、好似要揭破什么的……

对那个一脸娇嗔地,挂起泪花的女人,投去了宛如死水湖泊般沉静而无法动摇的视线。

“矛盾(Diskrepanz),”蕾直勾勾锁定了奥莱莎的眼眸,“————为什么,该要杀我的你,却又如此挣扎地不愿下手。”

“嗯……?!”

短到无法注意的僵硬过后。

奥莱莎拢起鬓角的碎发,浅笑着舔过干涩的唇角。

不动声色地抽回能够切碎【银之龙蛇】,却在女孩儿散发着零星热度的手掌中一瞬颤抖的脚。

她扭动腰肢,侧面凸显出弯翘的臀线:“讨厌,都说了人家不舍得嘛!是说,还没有享受过就杀掉也太可惜了?”

————无聊的谎言。

那女人在想什么暂时还想不通。

可是,从开始就一直存在的剧烈违和感,却在方才大胆的试验里得到证实。

又不是奶牛那种角色。

明知对方觉醒了【切断】这个超规格的源特性,还傻乎乎地选择接近战这种不利的方法作为攻势。

做出这种看起来很蠢的反应,蕾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

之前的道路崩溃,明显是被人操控的,却为她留出了正好逃生的可能。

还有逃出来之后的那次袭击也是,奥莱莎要是真的想杀的话,因为传送和逃出生天一时失神的她也是绝对逃不过的。

再加上,战斗中出现的频频提示和耐心等待……

这种连贯不起来的违和,总觉得和某个家伙的做法很相似不是吗?

————不,大概,我也是一样的。

————所以,才能意识到。

确认般地点了点头。

处理完伤势的蕾,用无抑无扬的声音给出判断:“没错(Stimmt),奥莱莎·D·福洛雷斯,你……不想杀我,不,准确地说是,不想对【任何人】下手。”

————整个人化身为剑,激烈地拒绝着所有人接近。

————所谓【切断】的特性,无疑正是女人藏起来的心,在无助地哭喊着尖叫着让我远离的证明。

毫无掩饰意图,不带分毫变化的正中直球。

像是巨大的石子被抛入潭水,她的这句话掀起了意外的波澜。

“哈啊?”

暧昧的声音变得冰冷如霜胜雪。

失去色气表情的奥莱莎,说实话,即使是有着诱人的美貌,此刻看起来也真的是有些恐怖吓人。

“你,以为我至今为止已经杀了多少人?”

“你知道?就用这双手,就用这身体,就用这把剑,我曾经有将多少人切成了粉碎?”

“面对这样的我,居然说出不想杀人,不想对任何人下手这种傻话……”

“确定脑子是没有问题的吗?!!!!!!!!!!!!!”

突然间,火大得不行。

烦躁到连平常的模样都不愿意去花费精力来维持。

面对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小丫头,【咎魔之托人】——奥莱莎·D·福洛雷斯,竟然会有种歇斯底里的叫起来的冲动。

是因为那种被彻底看透,又擅自做出理解的讨厌感觉?

还是因为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那个不知不觉中与她的倒影重合起来的少女身影。

像是镜面般映出了难看的她自己吗……?

又或者说,是这个人。

这个与过去的自己如此相像,却偏偏与自己背道而驰,根本做不出真正“正确”选择的人太过愚蠢。

不懂得“肯定”和“接受”对那个人毫无帮助?

她搞不清楚。

想必,也根本就不需要去搞清楚什么。

单单是与那个人如出一辙的模样,就足以让现在的她疯狂了不是吗?

不过,在蕾看起来,奥莱莎展现出的模样,与其说是示威恐吓,简直不如说是自欺欺人的挣扎。

再次得到了肯定。

这个女人,某种意义上和爱莲还有她都是一样的。

明明是不想做的却不得不去做。

所以才会苦恼、才会痛苦、才会无法原谅变得最讨厌的自己。

于是,才会做出【虚假】的模样,【虚假】的自我,让其他的人代替自己来伤害她自己。

这个女人和爱莲与她又是不一样的。

具体虽然说不上来,但奥莱莎有着什么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仅仅差在某个小小的所在,十分令人惋惜,却又没有办法去责备她的小小所在。

“逻辑缺失(Ohne logik),”渐冷的指尖,轻微地勾住了裙摆的边缘,“你曾经有做过什么……与想不想做……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吗……?”

“……你是白痴么。”

沉冷的语调,带着嘲讽的味道。

一抹显眼的虹彩,随着手腕的三层黑色魔力之环升起。

嗡嗡不停的剑声颤音排开,化作黑色的猛禽般扑杀过来的奥莱莎,在杀戮之前留下一声细细的耳语。

“不如就用你的生命来证明看看?关于我是不是最享受杀人时的快感这件事。”

她的杀意是实在的。

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攻势,也表露出其必杀的信念。

然而,这不是漠视其绝望的理由。

自称为爱尔梅萨·墨卢库琳的【怪物】。

其本质为调合……其本质为承担……其本质更为映照……

对眼前的女人伸出手,亦即是对那个人,对爱莲·索斯特的救赎,没有半分迟疑地可能性。

“做不到(Unerreichbar),”生命的火焰灼尽鲜血与伤痕,“正好与之相反,奥莱莎·D·福洛雷斯,我会于此彻底将你的【强大】击溃————”

直面露出残忍笑容的黑色之人。

绿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做出最后宣言:“————为了,把【真正】的你,从那片虚假里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