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这个世界上距离星星最远的谎言』
1.
时间为二十时。
仓依千偶然碰到的那位奇特女子,琉珣来到新叶区的一套公寓楼前。
是高级公寓。贴着玻璃的入口又大又宽,装备有自动锁。
这栋楼看上去修建的不久,没有几家住户,如果在门牌附近用力深呼吸的话,仍然能隐约嗅到些新油漆刺鼻的味道。
此处是名为『凛花 伶』的年轻女性的家。
严格来说,以琉珣的角度称呼对方为年轻女性这事并不合适。
凛花伶这个穿着腰际系着缎带款长身连衣裙,在那外面套起一件新颖的小斗篷的女人一看就已经是20代往上。
尽管她将淡绿色的长发一部分特意绑成团子而另一部分自然放松,是一种整体看来会显得居家、不太嫩的样式。
曲线也比较苗条。
但凛花自己说了是24岁,这种事应该还没有撒谎的必要。
那么,大概十六、七岁——正直高中生年华的琉珣,要称呼人家为『年轻女性』就比较滑稽了。
意外的是两个人都没对这称呼感到异样。就像理所当然一样用得很顺口。
这份『理所当然』又意味着什么呢?
正在琉珣想着这些事时,
「来,请进。」
凛花已经自如地打开了电子锁,在玄关招呼琉珣进门。
琉珣照她所言脱下鞋子。
「……您先在里面等我下吧,我先去洗澡。」
接着。对方顺理成章地进入下一个环节。
非要琉珣说的话,她想说『那不行』。但她不是能轻易说出这种话的坦率性格。
而另一方面凛花更没打算等琉珣开口就进入了浴室。
不久后传来淋浴声响。
「……」
凛花步入浴室前的那种行为,若是换了其他年轻的高中生一定会想歪,会觉得她一边眼中映照着自己的身影轻率地说出这种话,是一种幽会的邀请。
琉珣却不会仅仅为此而陷入混乱中。
她知道那眼神的意义。
「进去里面、吗。」
心知在此白白等待也无济于事,琉珣选择遵从指示,先进入房间调查情况。
有着想了解的东西。
她很快走过漂亮而气氛端庄的走廊打开房间的门。
第一眼望去,房间里和公寓外观一样,并不具备多强烈的视觉冲击性。
看上去很有生活的气氛。客厅本身很大,内饰和布局体现出女性主人的品味,可以认为是十分普通的住宅。想必能让人稍微放心下来。
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判断藏着不妥。
琉珣脱下外层的羽织,将之挂在衣架上之后就把时间花到书桌那里。
姑且说明一下。
凛花的客厅里是存在大书架的。
不像是单纯的装饰品,一看就是为了方便使用而设立在角落。
之所以她没有选择去翻找大书架而是选择附近的书桌。一是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八时,这个时代的天黑得很早,琉珣却不清楚如何打开屋子里的主照明系统。
正好书桌的台灯似乎是人到了会自动点亮的类型。
当然,这种小事真想克服也并不难。
主因还是理由之二。
她正在拿起来看的几分资料,摆明了是整理到一半的新鲜货。抽中有用信息的可能性实在很高。
因此琉珣在此投入时间。
「怎么样,有找到什么有帮助的信息了吗?」
肩头被戳了。
自动点燃的昏黄台灯,被照明度更高的光源所覆盖。
根本就不用转过头去看都知道。一定是经过相当的一段时间后,洗完澡出浴的女主人,凛花来替不知道如何操作照明的她开了灯。
可惜错过了操作方法。
「……你的话、有一些。」
先把几分病例、教案移向书桌的右方。
琉珣看向那边,稍有些意外。尽管早就感觉到凛花靠得很近,但她的脸比想象中更近。仍氤氲着湿气的柔软头发碰到了自己的肩膀,洗发精的芬芳能刺激到鼻尖。
凛花似乎是累得不愿再发出更大音量,才紧贴到这种距离来说话。
「嗯,让我看看。」
声音响在耳边还是太近了。
琉珣她并不适应这种亲昵的距离,有点避开的意思。
不过这慵懒而纤弱的声音确实惹人怜爱。
一开始因为病例判断为医生,但好像真实身份是鸟笼这一高中的教师——琉珣想摆出严肃的脸汇报,但痒痒影响了表情,以致于脸露出奇怪的样子。
没影响信息的传达也无所谓吧。
她如此安慰自己。
根据对一些学生的投药记录,差点误以为是医生之类的职业。
不过后来看到了凛花失忆前准备的教案。她的真实身份肯定要有化学老师这一项,可以认为是不会出错的。就是身为班主任关注的学生却不多这点有些怪。
时不时窥视着补充完这些话。
「应该是没错了,原来我还做着那么崇高的职业。」
看过资料,凛花也点着头确认,把喝到一半的饮料杯放到桌子上。
「您的呢?」
她直勾勾地盯过来继续问的时候,杯中的冰有点化了。
杯身上开始一点点挂起痕迹漂亮的水滴。
这个人洗着澡就开喝了啊。
「完全没找到。」
琉珣的视线在空中彷徨了一会儿,她给出结论说:
「目前看来你是一个人独居生活的,我们可能没有想象中的联系紧密。」
「但是,同样失去记忆的两个人出现在一个地方很可疑?」
「我也有同感,所以会打扰你几天。」
……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
是的,琉珣之前说过她知道凛花的眼神代表什么。那个是失去记忆的人,没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是身体本身的习惯行动时,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眼神。
她知道这个眼神,很熟悉这个眼神。
因为和失去记忆的她一样。
「当然没问题。」
凛花说着把之前放下的饮料杯又拿到了手中。
她一边喝着琉珣不认识的饮料,一边逐字逐句审踱着她自己的资料。
明明认真而仔细,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在这之中寻求着什么的样子。凛花像是从某个遥远的世界找寻着此时此刻的自己。
用不会有温暖,却也不曾冰冷过的目光。
宛如对一切都不要求『意义』。
「你……」
这甚至让琉珣误解,这个人其实对自己的过往也并不关心。同时又十分清楚她一定会去查。可凛花的身体是实打实的普通女性水平,让她乱来并不明智。
「最好先不要自己去鸟笼高中调查比较好。」
听了琉珣的建议,凛花露出了会误会一脸困扰的表情。
不,那或许只是她太有女孩子气的举止,还有过于纤弱的声线所营造的一种无法置之不理的错觉。会这么想的原因是,她丢出的一定不具有意义的回答。
「我没有那种打算呢。」
「我替你去。」
「都说了,我没有要去那里呀。」
就连她此刻仍然想着自己行动,却知道琉珣已经看透而感到真正困扰的表情。也有那种随口一说的味道。
……当然,也可能是想多了。
琉珣理应没有了解她到能看出这种事的程度。
但确实会让人想起。想起、那个时候,眺望天空呆呆地等待着死亡的她。
在那个当下,名为『凛花 伶』的女人到底是在看着什么呢?
忍不住在意起这件事本身。
「……」
琉珣放弃了对话,不知不觉走到落地窗旁边的位置。
指尖轻触着玻璃传达到的冷意。挺起了胸部。第一次缓缓地放松身体,吐出自再次苏醒以来,胸腔盈满的、不曾退却的热气。
少女的视线变得清晰。
忽地,就突然想要学着她看看天空的景色。
是为了明确为什么如此在意吗。——她为此而抬起只注视地面的眼。
令人失望的是,半点星光都不存的天空只是一片纯粹的黑。凛花家的楼层数蛮高的,琉珣有一层层数过,是在第十三楼。即便如此。望向窗外也仍然眺不到星星。
话又说回来,她与那个女人的相遇是在白天,原本就看不到星星。
——那么,『想要看星空』又是属于谁的想法呢?
少女挂念着这个,回忆起过去。
十分崭新的过去。
2.
三日前。
那是个阳光炽烈得让人几乎要忘记如今正值早春的日子。
时间大约在正午时分。
以故事的角度,对于从昏迷中醒来的失忆者来说,这可能算不上恰到好处。
不像在夜间的雨后小巷之类的地方,或者说,于光线昏暗而空间狭窄的起始点苏醒,更能靠景致自身隐含的氛围,烘托诱导事件的悬疑感。
不,说不定可以调转思维的模式来考虑。
失忆者于炽烈的阳光下醒来,刺眼的、过盛的光让她不得不反手遮挡,镜头的摇摆变化既符合理所当然的眩晕感,亦与不知所措而慌乱的眼神相融合。
甚至可以把她放置在人流攒动的闹市街道上。
再加上刺耳的蝉鸣,以苏醒的静,和路人日常的动,强化被世界孤立的荒芜感。
可惜春末时节蝉应该还没有开始活动。
「唔……」
在琉珣真正醒来的时候,阳光的灼烧刚好让春日的空气变成淡淡的金黄色。她所身处的地点不是靠人群挤压空间的街上,而是更加常见的小巷。
今天没有下雨。
不明材质的地面即使有高楼的庇护仍不免有些烫人。
隔着裙子感受到了温度的力量。
「这、这是?」
失忆者例行的『这是什么地方』的困惑之后,
混乱正在消弭的少女,收起双脚让上半身借力直起,抚在额头的手搭落在膝盖上。
环顾四周,立刻发觉现在所处地点的不对劲。
但她并不能说出不对劲的由来。
因为——
「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
如雨般清澈的声音,会令人觉得实在是镇静过头了。
少女自己也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丧失记忆。普通人如果突然遭遇这种事必然可以称之为大事件了。她却从心底里觉得,『啊啊,并不是什么好在意的大事啊。』这样。
她没有陷入麻烦的实感。
「那是、什么……『刀』……?」
饱含怠惰地嘀咕出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她也毫无重拾精神的迹象。
只不过还是会在意自己是谁,有去找寻记忆的想法。
少女认为这是责任。
若是过去的自己,不说对其他人如何,反倒是对自己的怠惰,大抵上是不会容许姑息的。因为如今的自己也是自己,她对自己处世的准则有信心。
而且,再次被带回了这个世界一定有其意义。
即使是没有意义,她也边决定边站起。
想着这个花去大概3秒。
在第四秒到来之前,刀的形状自脑海中渐渐隐没。
「苍角、琉珣……」
而一个写起来锋利发音却很可爱的名字,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少女心里。
听上去无比熟悉,那应该是她原本拥有的名字。不仅是心里知道,更是有着没人比自己更合适它的独一无二的自信。
——可是。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来,是……那把刀吗?」
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印象里,难道说是自己持有的物件么?
是的话,那似乎是把真刀。
她带着这种凶器,希望发挥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
琉珣找不到答案。
因为,她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不论是『刀』的事情,究竟为了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甚至是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想不起来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一点的答案。
为此,她像是在确认一样往周围又看了一圈。
随之移动的视线落在年轻的女人身上。
「你……」
考虑过要不要挂起虚假微笑。做不到所以立刻就放弃了。
反正已经变成这样。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女人,但除了坐起避开流淌来的血,以免弄脏了衣服,琉珣没有做多余的事。
这多少显得冷漠又冷血。
女人的出血量很大,不用去检查伤口就知道,放着不管她一定会死。
然而,对此心知肚明的琉珣,却毫无兴趣的径自越过她的血,像那已经融入世界的正常运转般视而不见。连一分感慨的眼神都没分出去。
没分给这幕现在进行时的『死亡』。
无疑是冷漠又冷血。
但她,『苍角琉珣』就是这样的。
琉珣甚至认为,不管再怎么失忆,唯有『与我无关的就不会在意』这点绝不会变。
她对自己有这样的肯定。
于是,
「你知道些什么吗?」
连像是『没事吧』这样没心没肺的顾虑也没。
反正就是如此,琉珣问出口的话,仍旧相当地自我而缺少体谅。
年轻女子对此没有接话。
很正常。只要脑子没有问题,在这个环境、这个情况、这个时间点听到这种妄言,任谁都会感到恼火,任谁都有生气的权力。不如说,她没骂人倒很是大度了。
不由升起了想要看她一眼的念头。
「……」
多么美妙的容貌啊。
琉珣躲在高楼的阴影下只低着头注视着地面,注视着女人。
年轻女子则一脸安泰的与死亡一起,追逐着晴朗到眩目的、光明得令人厌恶的天空。
下意识就被那点缀着鲜血的小脸夺去了目光。
……被那怡然自得的『死』。
几乎就要想起什么,来源于深处的冲动,令意识都不由得产生了模糊。
但是,不行。
这一次完全想不起来。
它和每次的情况似乎在哪里存在着不同之处。
在仿佛世界停转的此时此刻,大脑搜索不到任何烧却的残渣,只能发挥出创造新回忆的机能,储存下这一幕。
仰望着明日天空的女子,与注视着脚下大地的少女。
追逐光的她,躲进影的她。
死,与生。
「你究竟是谁?」
琉珣下意识地向就要死去的女子提问。
「……名字吗,大概是叫做伶吧,『凛花 伶』。」
那是她第一次记住的。
伶的声音。
3.
或许是需要更多的情报。
又或许出于其他某些既无所谓又无意义的理由。
反正琉珣给凛花做了基础的应急处理。
凛花的枪伤在背部,与出血量相反,意外地是不算轻但也没那么严重的地方。经过治疗,甚至可以虚弱地站到一旁。
「知道是谁射了你吗?」
琉珣打算向对方问询一些情报。
原来以为凛花是受到刀伤,救下来可以获取些『刀』的讯息。那个神秘的印象她实在是很难放下,心里对那支刀也藏着某种说不清的执著。
但对方是被枪击,那么线索就可说是断了。
只能寄望于这女人和她失忆有关。
「……不好意思。」
结果凛花的话再次断绝希望,不,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确认了猜测。
「我想不起来……该说是丧失记忆吗?我……似乎……完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是的,这女人和自己一样是失忆者。
还同样被放置于这小巷。
要说两者毫无关联可说不过去。尽管存在着路人不小心卷入其中的可能性,然而琉珣更愿意相信她是相关者,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而若是怀疑对方在撒谎,其实并没失忆,那大可不必。
比谁都更经验丰富的琉珣很熟悉她的眼神。
那里有失忆者藏不住的东西。
少女确信。除去没有慌乱毫无疑点。
是第一次失忆的人。
「啊啊、是这样么。」
凛花对她这一点也不加以修饰的敷衍反应不大。
失血过多还是造成了些影响。
琉珣知道凛花又重新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是想要节省残存不多的体力,干脆也放弃掉物理性刺激逼迫凛花回忆的想法。
想着找到些细微线索也好,回去翻找了昏迷时的地方。
同样失忆,她与凛花最大不同的地方是身体的完好无损,既没有受到枪伤也没有经过战斗的痕迹。
她想仔细查看下,看是否留下了什么。
「嗯……」
结果一无所获。
不,倒也不是说徒劳无功。
只是场地很干净,不但弹痕之类的没有出现,连仓促间动作的痕迹都没。
这说明至少自己没有加入到战斗中。
几乎就像她人在这里,主动就失去意识倒地了一样。
十分不合理。
如果说有其他势力下手,凛花一个普通女性级别的正常人都有挣扎的时间,还让对方动用了枪支,具有相当战斗能力的琉珣没道理什么都没做。
只能认为凛花和她的情况仍有差别吗。
「……难道和这些有关。」
刚才她不是白白给凛花治疗的,顺便也把对方全身上下摸索了个遍。
现在提到的就是此前找到的可能和事件有关的东西。
其中之一是在上衣内口袋里找到。
一张小纸条,上面记载着『新叶区龙胆公寓三号楼,一门1307,31545 000』的字样,旁边用红色的圈圈围起『别忘了』三个字。
一时间找不到信息量。
很像刚搬家的迷糊主妇的备忘。
比较值得关心的,大概就是地址之后两行奇怪的数字。
很容易联想到是密码。
不过,琉珣莫名觉得并不是这样,这世界的常识与她所知有微妙的差别。
因此她只将纸条当做备选,记住有这回事。
「剩下就是这个了……」
琉珣拿在手上的是类似备考学生常用于暗记的便签薄。
就外观来讲,它和普通的便签薄差距不大,但按照封面上的文字来看,却是用于某家新兴科技的内部员工间的特制品。
——卡尔科技。
琉珣没有之前的记忆,不知道它到底是做什么的。
但按照常理这种大公司的通常嫌疑很大。
遗憾地是凛花应该拿到不久。崭新的便签薄上还没来得及写下更多有用的信息。
那之上仅试笔性的写有——
「赤星 爱莲、鵤木 真雏、还有……瑚汀 仓依千……」
这三个名字。
是凛花以前认识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呢?
不管是琉珣和已经失去记忆了的凛花都找不到答案。
然而,不知为何,琉珣念叨着『瑚汀 仓依千』这个名字,胸腔、还是心里,都有种无法轻放的说不出的异样感。
「……算中奖、了吗。」
她仍然想不起瑚汀仓依千是否和自己有联系。
唯一可知的是,身体本身确实对这个未知之人的名字起了反应。
是敌人吗?
抑或者正好相反,是站这一边的人……
「……」
琉珣无法确定。
她也没必要在此刻就确定。
——『瑚汀仓依千』。
这个名字来自于凛花所撰写的便签薄,同时,琉珣对这个名字的存在有印象。
作为联系到同为失忆者的她们两个人的关键点。
它本身已有了足够的意义。
「从这里下手吧。」
在自己决定了起点的清澈声音里,琉珣便如此思索着瑚汀仓依千,以及关于回忆的事。
遭遇过一次,她不会寄希望于『不会再次失忆』。
至少想留下不会再忘记的印象。
少女十分努力。
以致于,某抹业已被彻底遗忘的淡绿,都像是被丝线牵引一般快浮上水面。
「我们不用先撤离一下吗?」
听到这疑问,琉珣发现倚靠在角落的凛花正睁开眼看过来。
大约是注意到有人靠近的嘈杂了吧。
有人正在靠近。这一点要比凛花更早些认识到。只不过,琉珣认为可能会与事件的黑幕有关,下意识地有些想法。
少女有些自信。
……如果只有自己的话。
「失误了……」
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因枪伤而失去行动能力的普通女性。
由于凛花太安静而被很少照顾人的她忽视了。
没办法。相对于普通女性,中了枪正处于伤痛中的她实在太过安静,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得用心去听才有细微的喘息。
这令琉珣差点犯错。
『报……就在这附近……』
『去那边看看?』
她快跑几步往声音的来源小心地观察距离。
心里已经有改变计划的打算。琉珣刚开始思考撤退路线,无意中回头一看,凛花正站在远处指着血泊朝这边用力挥动手臂,似乎在说这个也不好解释。
如果来的人不是正主那确实会很麻烦。
可如果她没回头,胡乱挥手臂还牵动伤口的凛花,那就不显得很惨了吗。
「真是个想不通的人啊……」
琉珣一边叹息,一边示意已经知道了。
凛花见她对此有所回应,很快便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到安静,应该是打算等待琉珣的安排。这女人是否有点太容易受人摆布了呢,琉珣担心着凛花的生活方式,同时迅速从巷口回到凛花触手可及的范围。
「要走了。」
搀起这位年轻女人时注意到了。
注意到她颈间密集的汗水,与颜色苍白而隐隐颤抖的唇。
也是啊。再怎么说也是被枪射穿了身体。
不可能一点不痛的。
「……放心吧。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在被发现前离开。」
同时,也注意到,声音有点变小了。
琉珣自己的声音。
无可辩驳。这个声线的变化不是为了隐蔽声息。没必要欺骗自己,可以坦白地说,这就是因为些许的内疚而感到窘迫。
也没必要觉得,这动摇了『苍角琉珣』对不关乎自己的事的无感动。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对凛花没多关心。
想一想啊。只是没表现出来,仅仅只是没太明显的表现出痛苦,琉珣就注意不到,这件事本身就很明确了。
……但是。
认识到了自己未发觉的另一面。
知晓了『苍角琉珣』这个人也具有符合其高中生年龄的稚嫩。
会因为展现的失误而害羞。
十分的可爱呢。
「啊啊。是得……谢谢你的提醒啊。」
琉珣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心里毫无疑问没有糊弄,好好的记下了一个人情。
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点。
就在她因如此一个小小的契机而对了解『苍角琉珣』产生兴趣之时。
「那个东西,总觉得和你穿的衣服风格很相似啊。」
凛花对某个方向好奇的视线。
内中也有几分惊讶。乍看之下表情也有变化。
这让琉珣多少下意识地先看向她。
总觉得这个人与初见的瞬间相比,尽管仍不觉得她的话里带有了意义,似乎有种……该说逐渐活过来吗,不,或者说正逐渐熟悉操作的感觉。
和自己一样。
那么,这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
心底敲响这疑问的下一秒。
当琉珣的视线,沿着凛花同样的方向锁定了某物,就是这样的一个瞬间。
脚步不由自主地就仿佛定格那样中止运行。
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以少女的视角,她所看到的世界,就像有那么一刹那的扭曲变形,她的面前是一片废墟与灾焰,曾为城市的遗骸,以更熟悉的材质化为剩水残山。
啊啊,那是由混凝土块堆砌而成的高高土堆。
而在那最高点之上。
是一名穿着奇妙和风服装的苍蓝少女。
少女的手中持有着『刀』,仍封存于剑袋里,刚刚解开系绳缎带的『刀』。
「……我知道。」
并不知道开口说话的自己在说什么。
那回首望来的少女,露出了与她『一般无二』的面容。——这是视角中的世界全部如幻般烟消云散前的最后一幕。
不,等等。并不是全部的一切都消散于新的世界。
至少还有唯一的东西留下来了。
「那是……」
琉珣伸出了手。
落下来了。
刚才少女解开并任风吹走的缎带,就如同交接般被风送入手中。
感受如雨般清凉的触感。
看似柔软的质地,阳光下却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我知道。
知道这蕴含最尖端科技的产物的真身。
啊啊,我十分清楚,不会错。
它是……
「……『剑鞘』。」
『我』的剑鞘。
4.
「我的、剑鞘。」
一个很令人在意的说法。
不止是『剑鞘』,在那之前的『我的』这个定语给她的感觉,同样意义丰富。
握着缎带,比玻璃更冷的触感,也压不下心里的郁郁燥燥。
琉珣未曾设想过自己的感情会波动到如此境地。——到了若能抓到造成这不安感的凶手,说不定谁都拦不住她出手的地步。
少女的目光投向缎带。
偏偏来了个凶手是她自己这么个蠢到令人敬佩的答案。
「……」
……什么都做不到。
上次感到这种无力感是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她没有到至今为止的记忆的原因,所以一瞬间有种太久没经历过的不快。
所以决定了。
「先做些什么来吃吧。」
琉珣用普通的语气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听上去很荒诞,却并不奇怪。
她不是习惯不上不下的人,就像是有什么卡在了喉头一样的感觉也很讨厌。可以解决的话当然是解决最好。
但是做不到,她便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选择将之丢弃在记忆的深处。
这正与『苍角琉珣』这个人相当契合。
而相应的。
会想起吃东西也很正常。
毕竟,她和凛花从醒来算起已经足有几天没有正经的吃过东西。
既然家里正好有食材自然就心怀感激地使用了。
「我能做什么?」
琉珣轻轻的声音在夜晚还挺突出。
正翻找冰箱的凛花立刻像是追寻声波传递的轨迹似的,眨着眼回头望过来。
很快。她就和琉珣对上了视线。紧接着便大跨步朝琉珣走了过来。看来她家的厨房真的很大,已经投入了两个人使用仍有必需如此的距离。
还有厨房本身格外的干净。
这不是称赞,只是在说它应该没有频繁使用。
「冰箱里有鸡蛋、鸡肉、蔬菜,另外要问还有什么食材,那就是米。」
凛花用右手撑着脸颊,左手食指配合着回想的眼神,一下一下罗列刚才找到的东西。
「作为参考,您觉得吃什么比较好?」
选择权又被抛回来了。
琉珣并不是善于做出选择的人。
短暂迟疑后,她一时间本打算干净利落的放弃。
但最后还是用挤出来一样轻的声音说道:
「……就做蛋包饭吧。」
她这么说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她甚至都不在意传达到没有,没听见就算了。
不过,似乎捕捉到那雨般静默的声音,凛花斜眼思考了下。
「那么我来处理米,拜托苍角您切下鸡肉。」
听到凛花的安排,琉珣点头遵从指示。
两个人都和空腹没多少区别,想要尽早补充能量的心思是相通的。她冷静地把鸡肉放到砧板上,握住菜刀的姿势既流畅又有着锋锐的美感。
下一步却意外地无从下手。
「……鸡肉,是怎样切的来着。」
琉珣试图追寻记忆,才想起她正陷入丧失记忆中。
是啊,此刻存在于此的两人都是失忆者。——现在的她只知晓唯一一种刀的用法。
因此刀无法挥下。
「啊,稍微随意点也无所谓的。」
持刀的手因轻易握过来的,年轻女子应具有的些微力道而摆脱静止。
凛花来到了她身边,似乎像要做示范般手把手教她。凛花的眼底不存在犹豫,失忆的女人缺少像普通人一样对未知的恐惧。
于是,两只手握住刀就此挥下。
「你看,很简单吧。」
她做作地舒缓眼睑稍微歪头试图用可爱的脸做可爱的表情。
「……很简单。」
琉珣无法从她的侧脸判断出感情。
也不认为她的话语,有被考虑过是否赋予意义——没有任何可以让琉珣随意的要素。
「只要按你切的大小就可以了对吧?」
……最后却还是从了她。
「没必要那么严苛。」
听了琉珣的问话,凛花做作地露出苦笑。琉珣在她继续发表什么前,利落地先进行鸡块的准备。
一时间她们各自埋头于自己的部分。
这令厨房逐渐沉默下来。
安静得很舒服。
虽然考虑过两个人是否需要更多些两人做饭的气氛。
果然还是不用了。
「完成了呢。」
就在这样缺少生活气息的厨房里,凛花做好两人份的料理,便摆到了桌上。
精致的矮木桌呈上飘荡着热气的料理看上去不错。
蛋包饭本来就是注重视觉的料理。
柔软的金黄色鸡蛋上,点缀着自制番茄酱的艳红,再加上配菜的沙拉辅以蔬菜的绿,和蛋黄酱的白,至少在配色这点上已经可说是无懈可击了。
当然,味道方面也比较理想。
这份料理中琉珣参与的成分比想象中要更低一点。
独居的年轻女子,凛花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这从琉珣刷碗时的轻快感觉就能看出。
此前一起吃饭时琉珣吃着凛花的料理,也老实地发自真心冒出感叹。
「这个世界就只有蛋包饭不得不让我认可。」
相应地还想着没自己插手就好了。
「呃,没到那种程度吧。」
凛花一边用旁观者的态度咀嚼着琉珣做的蔬菜沙拉,一边这么不过不失地说到。
「至少正常的能吃。」
「口感粘稠的吓人,沙拉调失败了。挺难吃的。」
「……真是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毫不动摇的人。」
「啊啊、我也是。」
「呵,毕竟我和您都是失忆者啊。」
收拾完碗筷,琉珣关于晚饭的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
回到客厅与凛花两人独处时,时钟的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时,她对厨房的用法都是刚才学的,花费的时间才多了一点。
而说是两人独处,倒也并不会变成两人并肩坐在床边浪漫地共度夜晚那样。她们可没那个时间去浪费。
凛花彷若无人地趴在沙发一端翘起交叉的光脚。
身边、还有沙发扶手上摆满了书。
空出的位置是留给琉珣的。那里正被高高的书堆占据。前方特意准备好一个小小的竹台,同样摆满的书看来是琉珣得翻看的一部分。
「苍角,今晚就别睡了吧?」
饭后琉珣就是被这句仿佛定能钓上男高中生的颇有内涵的话叫住。
像猫咪一样歪头,真的意义不明地露出疑惑时,得知是要通宵检查大书架所有的书本。
原因的话……她们之所以敢按照纸条记载回到可能被掌握的房子,是搜查的人、还有封锁交通的监视者,这些人都忽然撤离才商量好的冒险。尽管说了要留几天,但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恢复。当然越早整理完情报越好。
不单凛花这样想,就算是琉珣亦觉得——
既然是冒险就想期待收获。
「那么、有搞到新的情报吗?」
琉珣推开书堆,就已经用手按着长裙,坐在凛花放下脚会落在她大腿的位置。
「知道了我是个好老师。」
话中透着点失望。
「那得去教小学生?」
拿起凛花裸露的肚脐旁的『爱丽丝漫游仙境』。
很偶然地,想要构成对话。
想着猜猜为好。
「恐怕也不行。」
得到了能认证猜想又存在微妙的回答。
「嗯?」
「如果是原版那就好了。明明搜集了大量的童话作品,却都是不知哪里的作家重新描写的奇怪作品。是瞧不起原作么。」
凛花撅起嘴抛来真相,做出一副宛如真的在不满的表情。
回望过来的她眼睛恨恨地盯着『爱丽丝』,晃动的脚失去力量似的坠下来,正好落到琉珣大腿上。
早有预感所以没问题。
「喜欢看什么是你的自由吧?」
都是过来人。隐约知道,『苍角琉珣』的读书口味同样不敢恭维。
也知道凛花她这抱怨也是随口一说的事。
「但是,确实这些书没有那么让人觉得『啊……时间白费了』……这样子。」
是『自己』所喜欢的书嘛。
「而且好像,有那么一点可能,找到了关于您的信息。」
随性的娱乐之后,她总归是没有忘记正事的。
「大概是这个了。」
「什么?」
没心思去拿开她的脚了。
「这个、是……?」
「啊,某种『游戏软件』——其实我有找过,家里没有能运行的机器。」
凛花调好脚的位置后满足地趴回去。
新情报与身体的舒适度相比似乎没更有意义的样子。对于无法运行的游戏,琉珣亦没报以多大希望,仅仅让零星的一点余光停留向游戏的封面。
「嗯?!」
琉珣喉间溢出的是纯粹的愕然。
「这是、怎么回事。」
表情已然换上严肃,理由是游戏封面上精心绘制着的内容。——最初是刀,一支刀,裹着剑袋由系带的缎带栓紧的,十分熟悉的『刀』。
而在那之后,是一张更熟悉的少女的脸。
与琉珣一般无二的脸。
为什么呢?
「哈啊—。应该是游戏业有仰慕您的熟人,不小心照着画了?或者说不定……」
暴露困倦的凛花,就像该有的那样不置可否地说着妄言。恐怕,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让口中的话语具备意义吧。
然而——
「……有苍角您呢,
其实,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的……可能?」
她这毫无深意的话语,却有若充满物理性的力量一般令琉珣僵在原地。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啊啊,是的。
琉珣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就在不久前,就在她还在逃亡中的不久前,就在她藏好凛花独自引开追兵的不久前。
就在她如今还能清晰回忆起的至今为止的一点记忆之中。
她确实是被这样说了。
直至此刻,真的是直至此刻琉珣她这才理解。
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丢出那么『愚弄人』的令人发笑的谎言……
恐怕那并没有理由——或者说现实不需要理由去支持。
所以被说了是被造物。
所以被说了这并不是你的世界。
所以被说了,你是必须受到监管控制的由他人编织的游戏角色。
琉珣发现没准令人发笑的,是她自己。
而就在这个时刻,
恰好就在这握紧颤抖的手的刹那。
光,苍色的光,由细小的一抹飞速壮大到淹没了房间。
来自缎带『剑鞘』的光。
5.
『现在播放八时的新闻。』
『关于今日凌晨同新叶区发生的爆炸一同引起的楼层塌方事故,
警方认为,有将恐怖袭击的可能性纳入判断,并正进行深入搜查的必要性。』
『同时,此事与午后六时起频繁发生的……滋……滋滋……』
空气中尽是腥锈的火药味。
蹿升的烟雾与不绝于耳的炮火声会让人误会此处的战场。
但这里是城市,或者说曾为城市的所在,而现在它无疑正迎来属于自己的死亡。
——啊啊、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啊。
于肮脏的雨后小巷内,女高中生再一次的苏醒过来。
「这里、是?」
在头脑变得清晰之前伤口不可思议的治愈了。
身体与过去相比变得更为轻便。太好了,这样就有了达成想要做的事的条件。
接下来,只差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不像是曾经的迷茫,笔直地追寻着死的女高中生,就连那么一丝一毫的停滞也没有。
「啊啊。险些忘了。」
稍微抬起只注视脚下的双眼。
捕捉到挂在二楼栅栏间欢迎她归来般细微摇摆着的金鱼花火。
她自然而然的一跃而起,跨过袭击而来的黑色怪物,让飘起的羽织落在手中。
它因雨变得濡湿,刺骨的寒意已在侵袭指尖。
女高中生却不关心般穿好。
或许愚蠢,或许会被嘲笑,但她不讨厌、更不在意濡湿的感觉。这更能给她带来久违的真实感,也更适合现在这一时间。
「我知道的。」
街道上变得一塌糊涂。
比起原本的光亮,这种病态的清冷无人更近似女高中生熟悉的世界。
有的人倒在地上。
有的人则被奇怪的怪物撕裂、掠夺。
这也让她更为熟悉。
更为欣喜。
「其实、我都知道的。」
世界,别的世界,只要是人的世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之处。
拥有至今为止记忆的女高中生再一次确定了。
悄悄的、无意义的确定了。
然后——
「吵死了。」
稍稍厌烦了黑色的、小小的、机械怪物们恐惧着谁的叫声。
她拂过系紧鬓发的苍蓝金属的缎带。
打算以人的声音对抗。
「……这边、也很热闹啊。」
战场上有人在叙旧,还有着各种各样的人,为了自己的意志陆续站到世界面前。
『琉珣!』
首先察觉到信号而连接通讯的,是手持绿色燃烧瓶的魔法少女。
——这可以说是孽缘了。
『苍角。原来你还是来了吗,可你的代码……』
紧随其后插话的是很麻烦的赤星犬。
他就像无比防备般,一开口对女高中生就是带着探寻的质问。明明那就是毫无意义的。
幸好他这次没问出像是『你现在,还是正常的吗?』之类愚蠢过头的话。
不然听见那词。
就真的,要久违的笑出来了。
但正巧时机很合适,
「能动的话,不管是哪个号码都行吧?」
被十数支枪指着全身上下质问来意,苍蓝的和风女高中生就在这同时,无感动的屹立于变成淡绿发的幼女身型的另外一位失忆者身前。
「来取回我的刀、仅此而已。」
她如此宣言。
这个如春雨般清澈而通透的声音并不高昂。
却有着足够让人听到的危险。
持枪的男人们,几乎下意识地就因这种情况下身体的本能,而疯狂扣响扳机。
即便如此,即便他们已经对女高中生给足了面子。这就像对方还什么都没做这边就发出了尖叫一样的丢人。——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为此感到了不解。
他们是否对游戏作品的主角角色太小看了呢。
难道以为没握住刀就还没问题?
「……」
无言地解决了卫兵。
女高中生时隔许久许久许久,终于在一次抵达『刀』,她最亲密的伙伴近前。
「让你久等了,北斗。」
终于握住了刀,它宛如早在等待她的到来般安静地亮出锋刃。
「你简直就像影视作品中的怪胎超级英雄一样。」
有人在旁边叹息般搭话。
他穿着彰显身份的白衣,想必应该是分析研究鳞刀——反则北斗的科学家,类似如此的身份吧。
「你们……应该不会输吧?你和『刀』。」
怎样都好的人类在追问无聊的事。
本来这一切应该和世界的悲鸣一样都没有传进她的耳中的。
然而,女高中生开口了。
「……有好好受到照顾了啊。」
她注意到北斗的刀身闪耀着新的光纹。一眼就能看出那让刀更强的材质,是她不了解的,这个世界独有的力量。她感觉到了『刀』的炫耀。
「更是互相的吧,我也在它的构造上学到很多。只不过实在搞不明白原理,抱怨我只在表面做了功夫也没用的。」
对方如是说。
他紧盯着女高中生,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大抵也就是,探寻她是否配得上使用这把与他建立了联系的刀吧?
这真的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等着看就是了。」
身体反射般的向后方转了过去,将手中的刀横向斩了出去。
毫无诧异地挥舞着死亡。
眼前余下的唯有被切碎的黑色的某种物体。
紧接着——
在死亡的尾端。
轻轻跃起,又悄然落在工厂门外,苍蓝的少女伫立于此,双眼只注视着地面的水洼。
她细微而舒缓地沉沉吐出胸腔中最后的一口热气。
就宛如在与世界告别一样。
「再见了。」
少女如雨幕般飘摇的声线催动了手。
拉开领口,高高昂起头。
几乎会错认了她在刎颈,仅仅只是凶器的刀紧腻着白皙的脖颈,拉长了光的碎屑。
而那苍蓝色的淡光又一瞬间就化为代表着启动的文字。
于此——
「是04么?哪个都一样。」
刀振抖开了雨幕。
女高中生,琉珣与死亡一同回到更熟悉的世界。
Code 04 『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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