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真是的,到底是哪里的游戏或者漫画啊。

最初在奈奈纱的邀约下,于驱镜站前的这条交叉道与她第一次邂逅。而现在到了感情的终盘,又让仓依千受到奈奈纱的邀约,并在最后的最后,又一次捕捉到那『和服的她』的一抹身影。

而且,比起初时借助奈奈纱的力量逃掉,这一次却是借助奈奈纱的全部,

追上去——

「这也太顺理成章了……」

一切都太顺理成章。

也太戏剧性……太巧合了吧?

叹息着。

追寻着和服的她的方向,仓依千全力奔驰在被雨淹没的城市中。

完全顾不上被雨淋湿全身的寒冷,也根本无法去在意,无法在意脚重重落下溅起的泥水弄脏自己。借助奈奈纱赋予的前进的力量,仓依千只想着要再一次见到『和服的她』,只想要对仅仅一瞬的一见钟情得出一个结果。

这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站到爱莲学姐身边。

是为了有资格去追寻她的一切,为了可以大声诉说出对她的感情,不必再犹疑。

单恋中的少女,正在拼命迈向属于自己和学姐的那一个未来。不论结果是好,还是不幸,都炽热地燃烧着一颗纯粹的恋爱之心,再也没心思去想这想那地埋头奔走在雨天的夜。

……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仓依千终究没能做到什么都不去考虑。

忽地回想起来了,学姐曾经教游泳时说过,要试着放空脑海里的一切,别想乱七八糟的。那个时候,本来以为自己擅长这一点的仓依千,就被狠狠教会了自己对这事真的不是很擅长的事实。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睁开眼看到的学姐夺去了全部的目光,满心都在想着她。

大概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形吧。

经过奈奈纱身边时,那小小的雨珠碎落在水泊之中的清脆声音,怎样都无法忽视。

「真没用的半吊子啊……」

如同仰视水面一样,抬头望着天空。

结果,立刻因细密落下的雨水,模糊了本就迟钝的视线。伸手擦拭下雨迹,几颗水珠沿着下巴垂下去,落在因剧烈呼吸的起伏而淋湿得很不规则的胸部上。

冷冷的液体,流过没有衣服防护的肌肤。

这丝静静侵入的寒意,就像唤醒了融进心底的那抹雨珠碎落之声,令人愈发地冷静下来。

啊啊,哪怕是半吊子也好……

哪怕……或许会被说不注意场合,不懂把握仅仅一次的机会。

甚至于这已经是在辜负为自己付出的奈奈纱。

……那也没办法。

没办法了。

「果然,没法对她放下不管。」

瑚汀仓依千,这个自己,有着必须去好好回应奈奈纱的感情的责任。就算明知来自于她最深处的告白,自己也绝对不可能会接受。但拒绝也一定要清楚地说出来,这样的决意,会这样想的,才是瑚汀仓依千。

正因为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一边奔跑于雨中,一边拨出了电话。

脚下踩出『啪啪啪』地水花飞溅声,贴紧手机的耳边也不断地传来表示连接中的忙音。为什么还没有接通呢?稍微有些心急,想着一遍不通那就再打十遍百遍。

仓依千有一定要联系上的觉悟。

同时,不知是否读懂了这不会改变的想法、心意,总之奈奈纱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

『……小千?』

熟悉的称呼通过电话传来,听起来像是别的什么人。

比印象中的奈奈纱格外虚弱而颤抖。

「嗯……是、我。」

奔行之中说话,不出意外地显得有些支离破碎。老实说,不太想用这种不上不下的声音,去回应她那般真挚、等了那般久之又久的心意。但另一方面也不想浪费掉她的好心付出。

『怎么了,喘得那么厉害。』

「因为我在跑步。」

『嘿,总觉得变成听上去很奇怪的对话了。』

她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我还真不知道你懂这些。」

『小千不知道的可多了。』

原来如此。听她这么一提起,本来还说她那个『只有小千未曾知晓的若嶋奈奈纱』很罕见。但没准仓依千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了解奈奈纱。就像之前从未想象过她刚才那样像哭一样的笑。

但即便是这样,仓依千也相信那个拍着胸脯大声宣言自己心情的她。

相信那个帅气的她一定能够没问题的。

所以——

「——其实……我有个、不……合常理的请求……!」

左右顾视搜寻和服的踪迹,仓依千转过街角时一脚险些在水泊里踩空,不得不努力地咬着牙维持平衡没有摔倒在地的同时,叫出这么句话。

『小千!没事吧?!』

结果她沙哑地带着哭腔的声音仍然第一时间在担心。

「呼呼,你答应我的请求就没事。」

细密的雨声中,朦胧的打电话似乎像在海底听清身边的人的声音一样难,但奈奈纱连瞬间的犹豫都不曾存在的声音,却比什么都清晰,比什么都强烈的贯彻心底。她宛如双手捧着手机一样说:

『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是的,万一让你做色情的事可怎么办。」

『那就做。』

哎呀,这可真是诱人得不行了。

没想到奈奈纱会轻而易举地丢出这么一个极富吸引力的回答。

而对此、

仓依千的要求是——

「可以对我说一句『我喜欢你』吗?」

毫无疑问,是个既自大得烦人,又傲慢过头的请求。

『……』

所以奈奈纱的沉默很正常。

『我说了,会怎么样呢?小千要说『谢谢你』,然后语气诚恳地拒绝掉我吗?』

而落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是水滴一样逐渐消失掉后的这发言,反而再怎么说都有点不正常的过头了。到底要多了解别人,才能把第一句想说的话都猜中啊。

「那,奈奈纱会哭吗?」

发现了一抹金鱼花火羽织的踪影,所以埋头跑得更加激烈了。

可这声质问,却意外地轻柔又安稳得不行。

『大概……会哭得丑得很难看吧。不过我不会告诉小千,就说『啊,是吗』地轻易带过。』

……雨是不是变大了。总觉得被打到的地方会痛,想必雨珠已有相当的大小。

『然后装作忘记,装作与这份感情说再见,继续成为最好的朋友,然后在第二天笑着邀请小千去吃各种东西,还像平常那样谈着恋爱的话题,做能够被撒娇的朋友,嘿嘿嘿。』

她是想要露出平时的笑容吗,但仓依千觉得另一侧的她是失败了。

『永远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这声心意才会如此令人揪心到生痛。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能陪在小千身边就很满足,没必要非去争夺什么,不能耍任性,已经这样坚持下来快十年了,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

『一直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的话,就不会有人察觉,不会影响到任何的事情。』

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再怎么藏得谁也看不见,只有奈奈纱自己,没法对永远存活在心底的这份心意视而不见。愈是拼命隐藏,愈是每天变得更加强烈,令她愈加痛苦、无助、寂寞得不行。

恐怕这也是奈奈纱对每个向她告白的人的尊重的来源。

她比任何人都要懂得,怀抱着这种感情的人,究竟要经历怎样的不安和苦楚。因此才不想轻辱任何一份感情。哪怕无法接受,也希望能够将他人给予的这些纯粹感情掬起,还以相等程度的回应。

本以为她又没经过苦恋会这样很奇怪。

结果,却是深陷于一场久到接近十年的超越想象的深刻爱慕啊。

而当事人竟一无所知——

「……那我还真可能察觉不到。」

真的,就像仓依千从未察觉到奈奈纱对瑚汀仓依千此人抱有的想法。为此才让她一个人纠结至今,一直压抑萌生的心意,始终折磨着自身,想要一个人忍耐那强烈到无法控制的感情。因为,认为仓依千不曾对她产生过一丁点越线的心思。因为不愿意成为伤害仓依千的那个负担。

「但是,你这不都说了。」

『当然是因为想耍小心思博取同情分啊。』

知道吗,如果真心想博取同情,可不会在吐露的话语里连一个痛字都不提到。更不会不去强调这份每日每夜都在增幅的感情,如今到底是成了什么样子。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仍然是在为将要拒绝她的那个人着想吗。

「奈奈纱。」

可哪怕如此,仓依千也必须伤害她。

「我不会介意你喜欢我的。」

『那不行。』

总觉得可以分辨出一颗清澈的雨滴,在手机屏幕上撞得粉身碎骨的声音。大抵是幻听吧,自己没有在大雨中注意到这个的能力。但至少,现在的仓依千,听着奈奈纱的话心里会这么觉得。

『我不可以让小千知道我在喜欢你。小千是个很认真又顾虑很多的好孩子。一旦知道的话,就一定不想也会顾虑我,没办法好好和真正喜欢的人的在一起了。』

所以说想要耍小心思得把痛说出来啊。

『我,讨厌成为阻碍。』

这样压抑着心意,平静到连一丝丝哽咽都淹没了,又有谁会心疼呢。

「其实有时阻碍也是能拿来调剂关系的。」

『那就更讨厌。』

「奈奈纱可真矛盾啊,不是想要我好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被故意说这种话就能讨厌小千那可太轻松了。』

「毕竟,是看着我足有十年。早已看遍了一切不肯轻易示人的负面情感,仍然有增无减的喜欢着呢。」

『是个很沉重的女人吧……这就是我。』

「嗯,这也是你。」

『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是』,小千又用欺负人的说法。』

雨很烦,打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不停奔跑的疲惫感也同样十分不快。这一切使大口喘息的仓依千就会想要找机会倾泻这烦闷。所以……

「还要做更欺负你的事。」

『好过分。』

「而且我知道奈奈纱总是会听从我的要求。」

『过分,好过分啊,小千……』

「所以你知道的吧?」

『不想知道!不许说下去,不行!』

「——奈奈纱,可以对我说一句……『我喜欢你』吗?」

『不要!!!』

对这同样不变的一句请求,电话另一边的奈奈纱立刻就做出了抗拒般的反应。

然而,是她的话,是奈奈纱的话,就不会拒绝。

永远不会拒绝瑚汀仓依千。

『但是……喜欢……』

所以,奈奈纱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太过分了」地几乎忍不住压抑的啜泣,然后下一刻——

『……我,喜欢你,小千。』

就像是重复念了十年一般流畅而染上情绪的话语。

『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她一边呜咽,一边吸了下鼻子。

『——最喜欢你了!』

一口气朝向仓依千的全部,送出这在心底孕育了无数时间,价值数亿万也不止的宝贵心意。

这份真挚,一时之间压倒了延绵不绝的雨音……

仿佛贯穿了这海一般的世界。

「奈奈纱。」

仓依千缓下脚步,就什么都不管地停在这刹那被分开的无鱼之海正中。

将全部的时间与一切的温柔凝聚成一束声音。

「谢谢你。但是,抱歉。」

它是刺伤人心的利刃。尽管那纤弱之声,就如同春风一般拂过,恬淡得没有给世界留下一丝痕迹。但在怀抱爱慕之人的心里,它已将最柔弱的地方斩得鲜血淋漓。

『……』

而就连这痛,奈奈纱她也不想出声吗……?

「所以,已经哭也没关系了。」

那可绝对不行。

『呜……』

终于传来了细微,近乎于无声的隐没在大海深处的哭泣。

即使在雨里,想必那晶莹的泪珠也清晰可见,为单恋中的少女带来最闪闪发亮的妆扮。

一定是十分、十分绮丽的模样。

不可能会丑。

「真的,真的真的是,谢谢你了。」

抽了抽鼻子,浸透深海之中的仓依千抬头望向天空。

『呜呜……』

「一直以来都是。」

『啊啊……呜……呜呜呜……』

就在那连大声都做不到的可怜抽泣里,看到了蓝得一塌糊涂的天。

忽地便想起了这个天气的学名。

太阳雨,漂亮又名副其实。正如太阳一样护着自己的奈奈纱,她的泪雨啪嗒啪嗒地落在耳畔心尖。

那让天地延绵成一线的样子……

「……简直就像是,连通天空与海洋交汇处的透明桥梁一样。」

所以,才将你送到了面前的这条街道上吗?

随着货车的经过,一抹流动在钢铁森林之中的金鱼花火,和雨水一同流入眼眸。

……终于终于,再一次找到她了。

谢谢你,奈奈纱。

11.

嗯,没有错。

黑色的水手服与红色的缎带。

在那之上,披着古典味道十足的金鱼花火羽织。恰如其名般濡湿的濡鸦色长发也和记忆中相同。显然街道对面出现的人物就是那位和服的女生。

又一次见到她,仓依千心里也一下子不禁感慨万千,混杂了数种情绪。

曾经下意识逃开的交叉道。

这一回,自己绝不会再什么也不知道的落荒而逃。

对这点有着完备的信心。不仅仅是对爱莲学姐的喜欢带来了动力,现今此刻,还兼具不愿辜负奈奈纱借与的力量,与没能好好面对奈奈纱的告白,即便如此也勉强追过来的愧疚感在支撑着身体。

这样的仓依千确确实实有了前进的勇气。

不过,到底要如何开口,又要怎样才算是最终做出个了断呢。

心里的踟躇让脚步有些许的不稳。

实际上,已经停下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因为那点可有可无的踟蹰,哪怕还未想清楚怎么开口。时至今日,仓依千也不可能会让自己的脚步停下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等见到了她再考虑就好。

而之所以在此停驻不前,其实是因为——

「找到你了。」

当场喊出仓依千心里话的是一位身穿黑西装的男人。

他先一步抓向了和服女生的手臂。

「……」

一定,是来抓捕她的。

有人想要对来自其他世界的她做什么坏事。

第一时间的,心里冒出了认知。几乎没有思考为什么的相信了,也有了没法坐视不理的冲动。

「等一下……」

顺从着内心的感觉,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带着仓依千跑向对面。湖泊色的眼眸一直追逐着想要抓住那个女生的人,打算拼尽全力去撞开他。

可怎么也没想到,目标在撞到前就被轻易打倒扔在旁边。

已经停不住的人也只能跟着跌倒。

如此认命的仓依千,虽然没让和服的女生被抓住,但其实根本没关系的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与当初如出一辙的羞耻与臀部传来的的冲击感,让人一时只能愣愣地淋在雨中发出呻吟。

「疼疼疼……」

「……我说,很危险的。」

「又是这个啊……」

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仓依千这次却不打算重演过去地去捂裙子了。

走光不走光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桩。

随着夜色的加深,今天的雨也像没完没了一样愈加变大,按在地上的手都被冰冷的触感淹没。暂且回望周遭,尽是满目的蓝,这个世界已越来越接近于海底。那么一来,内衣自然也能发挥出与泳衣相差无几的战斗力了。——所以,仅仅此时的这一刻,可以不去在意被人看到这些地方也没事情。

更何况,比起矜持与羞涩——

「找到你了。」

仓依千心中更多地是『终于走到这一步』的达成感。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这之间拼命到溺水,想办法地穿越过世界。真的是经历了好多好多的努力,而现在终于得到结果。

难免会如此百感交集。

「你是……」

和服的女生却像忍痛般皱着眉。

宛若很难去回想,但她还是把握住了什么,认出了仓依千那张好像总在困扰的脸。

「唔,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多么耳熟的话语啊。

这可是在仓依千自己的世界里,居然仍然要被这么训斥。

但挺怀念的,也没工夫去花在订正这个上。

没错,已经没必要废话了。与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仓依千明白了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做,如何才算给这份从未开始过的一见钟情,画上它所独有的那一个宣告完结的句号。

淋着雨,逐渐发热的肌肤格外明显。

然而这甚至还不如奈奈纱,不如她全力告白带来的温度差。

没有在发烧,自己明确地知道这之间的对比。

多亏了奈奈纱给予自己的全部,切身地知道了这份过去的一见钟情业已褪色。不再像最初那般炽烈,炽烈到能灼痛了心脏。都是奈奈纱就在刚刚还在变得更剧烈的爱,让仓依千终于明白。

……感情就像游在海里的活生生的鱼。

它永远自私而任性地,就这样随着海浪流动在人与人之间。正如奈奈纱愈发沉溺其中的不断积累,也如自己不知不觉喜欢上这位和服的女生,并早就逐渐失去了那感情一般。

明白了这一点。

「其实,我……对你……」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仓依千想要交代这个事实。想要以此作为完结的起始点,也作为这一段简短的单恋的纪念,本想如此说清楚一切的。

但是,如雨幕般透彻的声音打断了这不知算不算告白的告白:

「都说了很危险的。」

仍旧在忍耐头痛的女生警戒着四周。

「被注意到和我在一起,你也会进入他们的视野。」

「他们?」

「我正在被追杀。」

她边蹲下去检查刚才打倒的男人边继续说。

「不要胡来,现在的这个我,没精力再携带你这样身心不足的拖油瓶。听明白了就别往里掺和,赶快回你该回的地方,懂了吗?」

说罢,和服的女生便自顾自走上天桥。

「……」

突然就说『追杀』什么的。

实在搞不懂,可对此也找不出该说些怎样的话,只好陷入一时的沉默。

只是还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仓依千全然不准备就这样回去,想着要怎么重新开口,就这样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上了天桥。见状和服的女生回过头来:

「你是笨蛋吗?再不走就晚了。」

就在她说这话之后——

「已经晚了。」

低沉的男性声音接过话。

一个黑衣服的男人,自天桥另一边的阶梯处现出身形。

他手中举着枪,直指和服女生的头部。

「你别想着轻举妄动,苍角……」

恐怕是刚才那个大汉的同伴。他看到同伴被轻而易举打倒的样子,知道光凭格斗不一定能抓住和服的女生,特意埋伏在天桥阶梯等待她走进射击范围,打算靠枪支具有的威慑力增加几分胜机。偏偏因为要回头与仓依千搭话,看上去状态不好的和服女生也没能提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管怎么想,

这不都是自己连累了她了吗?

「……」

对此仓依千有些沮丧,同时心底也萌生了另一股冲动。

之所以称为冲动,那是因为想法仍未经深思。而又因为未经深思,所以身体在理解了究竟是在做什么之前,便已经全心全力地动了起来。

「……踏。」

依然清脆的雨音中,混进了用力踩踏地面的钝响。

仓依千只盯着男人持枪的手,毫不露怯地,径直朝他的手臂扑了上去。

如此的心无旁骛。那大概既不是因为精神专注到了不能再专注,也不是说在抛弃退路之后,把绷紧每一根精神的自己逼得不剩下其他选择。仅仅是正如冲动描述的,尚未来得及深思而已。

总之,打乱所有人计划的一扑牵制住男人。

换句话说也是被男人给抓住。

「快点、逃……!」

让黑衣服的男人抱在怀里,勒住了脖颈,但同时也抓紧他的手不放。仓依千喊出简直就像是游戏中的女主角一样的台词,痛苦地咬着牙说出『不要管我……』之类的话。

然后,这就像立起的Flag一样和白给没区别了。

和服的女生站在原地根本没动。

「……」

明明只见过几面的人,看上去冷漠的她却不准备丢下仓依千,一个人从危险之中逃离。

「吓我一跳,幸亏你还没冷血到放弃自己的协助者。」

和服的女生听着这嘲讽捏起太阳穴。

「……不,她是无关者。」

她没说因为是无关者所以放了仓依千这种话,不会有谁天真到这个地步。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打算做,准备束手就缚,她锋利的眼神仿佛在说着『相信我』这样的意思。

「闭上眼睛。」

所以,在她这么说时干脆地闭上双眼。

随后感觉到男人力道松懈,女生叫着让她『那边!』时,仓依千意会地从天桥跳出去。

而很快,背部就传来重重砸在货车上的痛感,反作用力把仓依千又向旁边丢开,狼狈地滚动着两下摔出车顶的范围,控制不了自己的朝车流不断的行车道坠落。

就在这时——

「抓紧我的手。」

被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掌给拉住了。

疾驰向远方的货车,唤来吹乱淡绿色短发的风,也割痛了发热的脸颊。

痛得睁开眼,看清的是和服女生的脸。她略显冷淡的脸,正为悬在车厢后就靠一只手连接着的仓依千摆出了令人惊讶的焦急神情,濡鸦色的长发被风蹂躏得朝后方胡乱舞动。

单膝跪在车顶上,牵着仓依千。

承重过度的手臂似乎有些脱臼,这让她闭着一只眼睛,露出用力到咬紧的虎牙。但即便仅仅睁开那一只,她锐利的眼也传来让人能够安心下来的感觉。

「嗯。」

身处险境的仓依千却回答得分外安宁。

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只要还握着这指间的温存,只要知道她还在为自己而努力便不会怕。

就这样,在相互对视大概不到十秒后。在经过这深刻到足以在彼此心里留下印象,并化为珍贵的回忆的一段时间之后,飘荡在风中的仓依千终于被一把拉上了车顶——

「那、那个……」

感受着骤然上升的体温的灼烧感。

心想着就只有现在了,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放在了前方。

「我……」

仓依千本能想要压低声音,却必须大声呼喊。

无论是雨声,还是呼啸不止的风声,周围的一切喧嚣,羞于启齿的少女心,还有一如既往的胆怯,都在阻碍着声音的传达。

但是,曾经十指相连的手掌当中,隐动着絶离于夏日的火热外的,只属于学姐的一抹温存。

悄悄捏紧手掌,静待那份温热缓缓地融进心脏。

注视着它稍稍一低头。似乎又有某种水滴,从低垂着而微微摆动的发丝之间陨落而下。这滴沿着胸部的皮肤润进身体的清凉,总觉得与奈奈纱碎落在手机屏幕上的雨点极其相似。极其……

……随后,那残留在胸前的异样泪水,

终究也轻轻划入心底。

「我对你……」

遍布全身的水气,那温存与水滴形成的水气,保护着仓依千得以打破一切阻碍。

「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是、的……我、我我……」

这句逃开了好久的纤弱话语,终于得以获取自己的形体。

线条分明的落在宛如海底的这个雨幕中。

不再是模糊不清、暧昧不明,难以了解的事物,而是以女高中生那贫瘠的知识,浅薄的见解,也能窥起端倪,能以认真的态度去认知的情感。

「……喜欢你。」

第一次的告白毫无虚饰地落下。而话语之中,当然只会存在着纯净度极高的释然。

当着面说出口,从那个释然,便明确地意识到了重点。

这是早已完结式的恋情。——与奈奈纱的,与爱莲学姐的都截然不同,它是不知不觉萌生,又不知不觉间已经熄灭的爱慕,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句号。

大概,仅仅在等着一个交代。

所以说……于幽暗深海般的雨幕里,仓依千在人生的第一次告白后,立刻接上的是——

「但是……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一次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