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生而不死,何以为人;生而为人,何以不死。看淡俗世纷争与生死者未必先亡于苟活于世者,心求生而不灭者其乐未必贵于亡于昨日之昏者。厌世者厌世必存有其厌世之理,自娱者自娱亦必有其必自娱之因。然,生与理相悖。唯生长苦,唯死永安。若生无念想,为何而生于污秽之世,若无惧于孤,为何不求葬于黄土之下。生,乃神明之惩罚,富者之后必失其所有,此乃富者应受之苦,贫者生而贫苦,此乃贫者之苦。生,乃为应神明降罪必存之物。生而非幸。苟活与苦活者非汝一人,而无畏孤者,仅吾一人也——樱落巢上任公主,芙梦·樱姬。

#樱姬#

樱落巢,因遍布的樱花树好似鸟儿的巢穴而得名。

这里是我的故乡。

我是樱落巢的公主,也是人族的公主。

芙梦,我的名字。

母亲唤我小梦,父亲总是喊我樱姬。其他贵族也都是喊我樱姬或樱公主。

侍女告诉我,樱姬,就是“樱花的公主”的意思。

如此美好的寓意,我深信不疑我是人族最幸福的人。

这种想法,直到我知晓每任樱落巢的公主都别称樱姬后,我才终于看清这个称呼的绝望。

我的绝望并不是因为每任人族的公主都别名樱姬,我的绝望,来自于每个被称为樱姬的公主的宿命。

#虚伪#

虽然人族是八个种族中最弱小的种族,但身为樱落巢公主的我却注定衣食无忧。

听侍女们说,我诞生那天,整个樱落巢如同过节般欢庆了一个月。我,被樱落巢的所有人类视为珍宝,捧为明珠。天真的我以为这是神明对我的恩惠。

然,人,生而非幸。

樱落巢的公主会受到的神明恩惠只有一条:绝世的容颜。没错,我是人族中最可爱的人,不,最可爱的人偶这样的形容更适合我。

十二岁那年,我喜欢上了某贵族的独子。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他脸红害羞,也可以让他对我百般依恋。

然而,无论我怎样做,他都没有喜欢上我。

他说:“贵族是没有权利和公主在一起的。”

我:“如果贵族都没有权利和公主在一起,那还有谁能和身为公主的我在一起?”

他说:“唯独英勇善战的骑士。”

我不理解他的话。

骑士在人族并不算高阶层,贵族都配有骑士护卫队。没错,骑士是比贵族还低下的人类。

后来,他和另一个贵族的次女在了一起。我嘲笑他是个笨蛋,侍女们也帮我一起挖苦他。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为所动。

侍女说他配不上我。

我追问侍女那谁能配得上我?

侍女回答了和他一样的话。

“唯独英勇善战的骑士。”

我颇为不解,前去询问母亲。母亲听后大惊,愤怒的说骑士那种低贱的人类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侍女,也再也没有哪个侍女和我说过那样的话。

我为自己的高贵感到欢喜,一直欢喜到15岁生日的前夜。

#绝望#

所谓绝望就是打破原有的期望并让人看不到希望。

正是如此,才让人绝望。

让人窒息。

我的15岁生日,结束了我15年的虚假人生。

仿佛一切都已走向终点。

突兀的。

宛如晴天霹雳般。

毫无喜悦,只剩惊悚。

比我以前听到的任何传闻都要惊悚。

“我们的公主还真是可怜呢!”

“是啊!15年,这么快就过去了,唉!”

侍女不知道我正藏在房间的帷幔后面,而我的本意只是和接下来为我准备着装并穿衣的侍女玩躲猫猫。

这是意外,让我得知了一个15年的骗局。

“明明是人族的公主,却偏偏……”

“噓!”

似乎是确认房间没其他人而不再有所顾忌。

“比起远嫁给人马,被欺骗15年才是真正的残忍吧!”

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什么,远嫁给人马?

骗人的吧!

骗人,一定是骗人的!

侍女们一定是知道我在房间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一定是这样。

让我远嫁给人马什么的,太荒诞了吧!

“残忍吗?上任的公主不也是如此,嫁给人马族的第二骑士。”

“还是公主的母后幸运,有个姐姐。”

无论我如何使劲抓住帷幔,我的手依旧颤抖的停不下来。

母后,还有个、姐姐?

心,顿时紧缩成一团。剧烈的收束差点让我窒息。

我终于明白,我喜欢的那个贵族和那个消失侍女所说的“唯独英勇善战的骑士”。

人马族,就是英勇善战的种族,而且,人马族的骑士是人马族的上等阶层,唯一遗憾的是,对方是人马。

难怪,他无法喜欢上我。因为我是公主,樱落巢的公主,背负着宿命的……公主。

注定绝望。

#远嫁#

绯沙原,一望无际的荒凉。人马族的第二骑士暂居于此,并在绯沙原与樱落巢的边缘地带筑建了一座石堡。那座石堡是人马族与人族仅有的联系,为了履行《种族条约》而设立的石堡。

《种族条约》是神族制定的管理八大种族的条约。

其中,“人族每隔三十年须把人族公主嫁于人马族第二骑士以维持人马族和人族的友好关系”是条约之一。

人马族是八大种族里仅次于神族的种族,然而,人马族对人族并不感兴趣,人族弱小,若不是可以从人族那里获得免费的粮食人马族早已破坏《种族条约》把人族帝都樱落巢移为了平地。

若免费的粮食供给是人马族不侵略人族的条件,那人族公主远嫁绯沙原便是人族向人马族示弱的方式。

15岁生日过后,母亲便告诉我,我将嫁给一个非常强壮的勇士。

早已知晓一切的我平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我的心,早已一片空白。

贵族们送了我一大堆的嫁妆,它们全部被我像垃圾一样丢到了房间的角落。

再奢华的珠宝也与此刻的我无关,从我出生那刻便已注定要被人族抛弃。

我过于平淡的表现虽然引起了贵族们的疑问,但此刻却已没有人会来关心一个即将远嫁绯沙原的公主。

出嫁那天,街道上站满了普通的老百姓。

或欢喜,或忧愁,或无奈的摇头。

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贵族也来为我送行,他的神情带着些许的不舍。

但也仅此而已。

在他的身边,是同为贵族的少女。

虽比不上身为公主的我,但无疑的是她比我幸运。

因为她,生在了贵族而非生在了皇族。

想起当初我还和侍女们一起嘲笑他是个笨蛋,事到如今终于证明,当初的我才是最大的笨蛋。

我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噼里啪啦一阵乱敲,我以为那是在为我助兴,实际上那是他们在为自己欢呼,等明白一切时,我已被击打的满身伤痕。

然而,让我更加绝望的是,直到我出嫁离开樱落巢,父皇和母后都没有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15岁,本为花季,却来不及绽放便瞬间凋零。

#马蹄莲#

绯沙原是一望无际的荒芜,放眼望去只有一座黑色的石堡屹立在地平线上。

可是,当我到达绯沙原时,却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白色马蹄莲。

摇曳着的白色海洋。

陪嫁的侍女对眼前的景象也是目瞪口呆。

远处的花海里,俊雅少年漫步走了过来。

“樱姬,对吧?”

“嗯。”

少年自称是神族的信使,并指着远处的石堡说那就是我以后居住的地方。

少年还说,我不可以离开那座石堡,更不能离开绯沙原进入樱落巢。

我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顺道,我抓住少年的手放在了自己那不算平坦的胸部上,以此为要挟,让少年帮我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不知道少年是否把我的行为判定为威胁,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少年实现了我那小小的愿望。

陪送的侍女在少年挥手间已化作一阵黑色的风消失不见,或者说,化为尘埃。

“你,喜欢黑色?”

少年看着我身上的黑色嫁衣——那是我执意要求的嫁衣。

“不喜欢,因为黑色让人绝望。”

说完这些话后,我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远处那座孤独的石堡。

比起黑色,我更喜欢蓝色。

蓝色是希望,而我已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孤独#

黑色的石堡内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马族的人马,也没有什么人马族的第二骑士。

石堡内的粮食储备相当的丰富,比起第二骑士的住所,这座石堡更像是人马族的粮仓。

我坐在大厅中央色那块黑色石头上,环视着周围简陋的装饰,终于承认并接受了这如同玩笑般的事实。

后续的日子,我便一直生活在这座石堡里,按照当初对那个神族信使的承诺,我没有离开绯沙原,更没有回到樱落巢,而是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升日落。

比起樱落巢带给我的巨大谎言,我更喜欢绯沙原的无尽孤独。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支人族的婚嫁小队进了这座石堡。

陡然间,我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了30年。

我的头发已经斑白不堪,而且枯燥如杂草,和身为公主时的我相差甚远,甚至完全就是两大极端。

我告诉现任的樱落巢公主,她可以回樱落巢去了。

因为已经不再需要什么借公主远嫁以维持两族的关系了。

面前的女孩问我是不是上任的樱落巢公主。

我回答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人族对不对?”

“我和神族做了约定,必须生活在这里。”

“这样啊。”

女孩遗憾的鼓了鼓腮,让侍女把陪送的嫁妆全部留在这里后才向我道别离开。

看着摆在大厅里的那堆珠宝,我缓慢的走了过去,一把火,把嫁妆连同谎言以及回忆全部焚烧成了灰烬。

而我,在火焰中舞起那最后最黑的绝望。